1


    上午零時,日期已變。


    但是敞開壽衣前襟的冥亞,並未離開狀似盛開蓮花的天體儀。除了蔬菜棒,她還拿加了桃子、牛奶、百分百純刺槐蜜、無添加物高級香草精製成的冰沙為伴,持續進行情報戰。


    幽靈不睡覺。


    人們重視睡眠在記憶整理上的作用,更認為睡眠對於腦部的保養不可或缺,但不靠既存肉體生活的冥亞才不管這些。或者該說,在許多鬼故事裏登場的怨靈會執著於「一件事」,就是沒辦法整理所導致的弊病吧。


    第五學區,利用大學設施建立的避難所,【學舍】。


    若是為了上裏翔流,她什麽都願意做。就連服從「那個」木原唯一也是。


    「哼哼哼哼~」


    有些駝背的少女輕輕哼歌。掌管核心台的冥亞伸出手,從放在玻璃杯裏的黃綠色蔬菜棒中拿起切得細長的黃色甜椒。


    為了追捕上條當麻與烏丸府蘭,她利用複數地方台散播大規模謠言,讓整個學園都市都出了狀況,牽扯進去的兩人試圖用「特殊手段」度過難關,因此暴露行蹤。這場情報戰雖是冥亞負責,但在接觸天體儀的這段時間,她不知怎地逐漸萌生這種無視效率與邏輯的堅持。


    自己播下的種子,不見得能如願開花。


    謠言會隨著傳遞逐漸改變。超過某一點時,它就會像突變一樣,轉為截然不同的樣貌。


    當然冥亞也有冥亞的目的,所以不希望出現毫無秩序又無法控製的變異。一旦超出容許的範圍,她就會親自提供新情報,整理謠言的樣貌並修正軌道。但這同樣不是徹底把資料蓋過去,比較接近將各種餌丟給什麽都吃的阿米巴原蟲,確認它會往哪個方向伸展。


    心境上就像養育自己所生的心愛小孩。


    對於沒有肉體的幽靈而言,這種資訊作業究竟算不算替代行為,冥亞本人並未做深入的自我分析。不管怎麽說,她畢竟是幽靈。死亡的記憶隻是沉眠於某處,因此有所謂「不能掀開的蓋子」存在。


    目前,藉由多台天體儀讓全學園都市避難所相連的網路上,流傳的謠言大致分成三種。


    第一,大熱浪的真麵目為烏丸府蘭私設太空站釋放的高功率微波,而且與遍及全學園都市的元素關係密切。


    第二,大熱浪的真麵目是太陽風異常,源頭則是太陽本身的活動大亂。氣溫從攝氏五十五度掉到零度左右之後還會繼續下探,冰河期即將到來。


    然後是第三種。


    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麽大熱浪和元素。全都是學園都市高層實行的大規模虛擬現實計畫。


    「哎呀呀……」


    冥亞搖晃著黑色長發,還把蔬菜棒裏的蘿卜像香菸或巧克力棒那樣叼著。她正在注意著這個謠言。


    雖然有許多規模比較小的傳聞,但就算什麽都不做,它們也會像肥皂泡一樣自然消失。在這裏頭隻有「虛擬現實說」堅定地維持住泡泡。


    雖然不大,但絕對不會自己消失。


    就像丟在冬季乾枯山嶺中的菸蒂一樣,是個讓人不舒服的火種。


    (來自多台的競爭節目,是府蘭出的招嗎?不過,沒把我們當成壞蛋又很奇怪……?)


    她從杯中拿出胡蘿卜用門牙啃,腦中浮現兔子天線少女的身影。


    這種謠言容易擴散的原因,她大致能夠理解。


    首先,如果全都是虛擬現實,那麽到目前為止的損害都可以不用管。不用付出什麽努力去複原複興,隻要清醒就能回到一如往常的生活,自然會讓人想巴著不放吧。


    再來是第二點,說穿了「在大熱浪中求生」與「遭遇擬態生物外型的元素」,這些狀況很有遊戲的味道,應該也起了推波助瀾的功用。


    最關鍵的第三點,學園都市本身就很可疑。雖然不曉得有關虛擬現實的技術實際上發展到什麽程度,但隱約有「如果是這座城市就辦得到」、「如果是那些人就有可能這樣」的氣氛存在也是事實。而且,也能說是眾多受到災害牽連的少年少女在尋求明確的壞人。換言之,想把責任轉移到大人身上。或許是想要藉著揮拳大喊「都是因為你們搞些神秘計畫才會變成這樣」,證明自己並未敗給慘劇。


    而這種謠言一旦擴散,會對現實帶來什麽影響呢?


    進一步來說,這對烏丸府蘭有什麽好處呢?


    「……原來如此。」


    不用說,如果真的相信這些都是虛擬,想來無論是誰都會放棄掙紮。畢竟隻要等到清醒就好,不需要勉強讓自己難受。如果這種狀態持續一兩個星期,或許會有人餓死,但外麵有那些叫「營巢部隊」的在活動。如果沒記錯,叫做「恢複秩序的四十八小時」的計畫似乎正在運作。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天,離電力瓦斯供水等重要公共設施恢複,隻剩下大約二十四小時。即使不吃不喝也能勉強撐過去。


    阻止因受到無根據謠言擺布而同時在學園都市各地發生的暴動。


    假設這是府蘭方的優先目標,確實能夠成立。


    而且「全都是虛擬」這個說法很好用。無論冥亞這邊編出多巧妙的故事,隻要重複一句「不過那都是虛擬的吧?」就能簡單打發。不僅如此,由於學園都市真正的技術水準無人知曉,所以要提出反駁的材料相當困難。


    (……把最關鍵的人命全交給陌生的「營巢部隊」負責,這點要大扣分就是了。她是不是沒考慮到,如果我們對「營巢部隊」出手拖慢複原速度,那些沒幹勁的人有可能會因此餓死?)


    要這樣做可以,不這樣做也行。除了單純指出會有很多人餓死的風險之外,拿「這裏是虛擬世界所以隨我們高興吧」來煽動群眾讓人自暴自棄,也可能引發大規模暴動。無論府蘭是否與這個謠言有關,隻要虛擬說朝壞的方向發展,就會變得難以收拾。或許會成為將目標逼出藏身處的好機會。


    (一直把那個暴君丟給去鳴她們應付也讓人於心不忍,就在這裏將軍吧。)


    自己製造、散播的謠言,以及另一個出現在網路上但不知是敵是我的謠言。它們一旦結合,會產生怎樣的化學變化呢?穿著純白壽衣的少女輕笑,並以纖細指尖撫過如蓮花般向她綻放的天體儀其中一枚花瓣。


    緊接著。


    明明已過了深夜零時,卻有個被擴音器增幅到相當大的聲音。


    『這裏是「營巢部隊」。目前,「恢複秩序的四十八小時」處於第三階段。我們將回收會妨礙複原複興的刀槍類與其他危險物品。元素的威脅已經過去。我們判斷前述物品將會反過來對各位的生命財產造成不良影響,因此就算必須基於特別權限暫時凍結人權也要主動回收這些東西,還請各位理解。』


    (嘖,營巢……?)


    冥亞挑起一邊眉毛,但無暇回頭。


    砰──磅──!


    以沉重磚塊砌成的雅致大學校舍,被人像撕開貼在一起的薄日式和紙般掀翻。


    起先,就連幽靈少女也不明白發生什麽事。


    看見依序遭到破壞而飛上夜空的建材,她總算聯想到被台風、龍卷風破壞的鐵皮屋頂。


    沒錯。


    「強風……?」


    得出答案後,身穿純白壽衣的少女也被吹上數十公尺高。冥亞雖然自稱幽靈,卻需要由叫作「香爐」的現世物體維係存在。「香爐」是蜻蜓模樣的飛行無人機,能夠散發人類五感無法捕捉的低頻波與氣味,讓他人意識不穩定化,冥亞一般都是現身於「香爐」的範圍內。


    換言之,一旦空中的「香爐」本身被吹上天,她就無能為


    力。


    持續轉圈的幽靈少女,一直到相當於高樓屋頂的高度才總算取回平衡。散發淡淡磷光形似魂魄的無人機「香爐」也還能飛行。盡管帶有割痕而看起來像愛心的三角形天冠歪了,而且白色壽衣處處掀起,讓誘人的大腿與意外地還不小的胸部差點外露,但考慮到被龍卷風卷起的昆蟲和小魚等物體似乎有可能飛得比埃佛勒斯峰還高,隻有這點程度或許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她不可能為此感到高興。


    「啊,真是的,蔬菜棒和冰沙到哪裏去啦!」


    沉重聲音響起,某種巨大物體從冥亞臉旁飛過。那原本是直徑兩公尺的球型器材,能讓操作麵板的部分像蓮花一樣張開──天體儀也飛到同樣的高度。總算讓「香爐」穩定下來的冥亞在空中伸出半透明手臂,卻沒有任何用處。精密的機器就這麽受到重力牽引,落向深夜的災害現場。


    順勢望向地麵的冥亞,看見了奇妙的器材。


    避難所【學會】是利用大學校地,但校區之外卻有個奇怪的東西。直徑達二三十公尺的巨大圓筒。前端平坦的圓形部分發出聲響高速旋轉,所以壽衣少女起先還懷疑那是用來挖掘隧道的大型潛盾機還什麽的。


    但並非如此。


    (巨大風扇……?什麽風洞實驗用的嗎?)


    飛機、高鐵、跑車等交通工具,實際上路前會先在屋內做實驗測試空氣阻力,用來測試的設施就叫風洞。風洞是利用巨大風扇或真空幫浦等裝置產生氣流,藉此重現行駛中的空氣阻力,不過超音速戰機或彈道飛彈所用的最新式風洞,據說能產生瞬間風速達到七馬赫的暴風(?)。


    一旦那種東西對準建築,不管是稻草屋還是磚屋下場都一樣。雖然【學會】方也慢半拍地拿出用自行車內胎與金屬框架組合而成的巨大彈弓等手製防衛兵器應付襲擊……但應該沒什麽用吧。一旦麵對那台巨大風扇,光是要接近就極為困難,遠程兵器的彈道也不穩定。如果運氣不好,射出去的武器說不定還會輸給強風飛向射手本人。


    月夜裏的幽靈少女兩手扠腰,看著自己的王國逐漸瓦解。盡管核心台終究隻是從別人手裏搶來的東西,但看著它毀掉實在不怎麽有趣。雖然還有幾個扮演地方台角色負責助攻的天體儀,但「營巢部隊」的暴行想來不會隻發生在一個地方。如果範圍遍及整個學園都市,就有失去手邊所有天體儀、情報發送基地的危險。


    已經有個不知是敵是我的虛擬說蠢蠢欲動,她希望能避免在這種時機完全斷網。


    這和「敵人」知道多少,做出何種暴行無關。


    結果是否會妨礙自己對於上裏翔流的奉獻──失去肉體卻還眷戀現世的少女,隻會用這點做判斷。


    雙眼在淩亂黑發底下閃閃發光的怨靈,以低沉的嗓音咕噥。


    「……連自己和誰作對都不知道嗎,蠢貨。」


    2


    至於上條當麻,則是抱住癱軟無力的美琴靠在鄰近大樓牆上,全身冒出令人不舒服的冷汗。


    雖然美琴的犧牲讓救出上裏翔流一事有了轉機,卻也不能放著失去意識的她不管。於是三人決定先將美琴送回青蛙醫生的醫院,再回來用貨櫃場的a.a.a.進行儀式,就算因此多花點時間也無妨。


    盡管身為高中生的上條平常沒放在心上,但車輛不能用也是個問題。他們既不能呼叫救護車,也無法讓堆滿貨櫃的重工業製品運作。


    就在這種狀況下。


    他將美琴抱在懷裏,帶著府蘭與琉華從各個角落都把貨櫃堆得像金字塔一樣的第十一學區離開。緊接著。


    轟──!一陣猛烈的狂風,掃過眼前的整片景色。


    瞄準的目標似乎並非上條等人而是附近的避難所,但挨到一發會怎麽樣想必不用多說。


    『非殺傷壓製執行中,請放下武器投降。元素的威脅已經過去,各位的生命與財產會由「營巢部隊」保護。各位一般民眾已經不需要再以刀槍等危險物品防身。』


    「非殺傷……?剛剛那家夥講非殺傷嗎?動用連鋼筋混凝土蓋的小型混居樓房都可能就這樣吹散的巨大風扇還講這種話!」


    「大人的社會什麽都要分類。狩獵用的彈弓也算在非殺傷性範圍內,所以不受刀槍法管製──雖然寫著大大的狩獵用。」


    他們貼著大樓牆壁的轉角處,不知道風速有幾千公裏的暴風就從麵前的大馬路刮過。啪嘰啪嘰啪嘰啪嘰!被丟在路邊的大卡車,整個車身都迸出橘色火花。為了不被風吹走而變成大人增加體重,使得衣服各個地方都繃緊緊的海盜少女琉華咽下口中唾液。


    「是白沙。元素殘骸被強風一吹,變得像銼刀那樣能削磨金屬……」


    「真要說的話,如果是停在路邊的小客車,就會像樹葉一樣飛走。那麽危險的馬路怎麽能過啊!」


    或許是之前的痛苦經驗使得兔子天線府蘭不願讓沙子鑽進衣服裏,她將原先敞開成v字的外套拉煉一路拉到頸部。


    可能因為那東西雖然誇張但基本上還是風扇,所以轉向時馬路上會暫且無風,上條抱著沒意識的美琴看準時機衝向行人穿越道,沒命似的跑過馬路,然後緊貼到對麵大樓的牆壁。


    雖然不曉得遭到攻擊的避難所詳情,不過即使是在這種深夜時段,依舊釀成捅了蜂窩般的大騷動。雖然許多人手裏拿著有壓縮幫浦的大型水槍,但畢竟大熱浪才剛過,上條實在不覺得他們會用那種浪費水的裝備防身。


    這麽一說上條才想到,府蘭和琉華先前犯下拿消毒用酒精代替水清洗身體的嚴重失誤。


    「……裝了油或酒精的水槍和引火係能力者的組合嗎?明明連水都沒辦法確保,這也太危險了吧!」


    「這個避難所的名字,或許就直接叫什麽【能力】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形勢比人強。「營巢部隊」有可以直接掀翻建築的暴風。火碰上風非常不利。在這種狀況下使用火焰噴射器之類的東西,一個不好會吸進被自己用噴槍加熱的空氣,慘遭攝氏數百度到數千度的強風倒打。那是吸進去就能讓肺爛掉的死亡之風。


    盡管知道沒用,上條依舊給了從附近角落竄出的雙水槍少年一記金臂鉤。他單手將呼吸困難而翻起白眼的避難所戰士拖到建築後頭,在對方耳邊大喊。


    「這麽做也沒用!你看,後麵有幾個偷偷摸摸的身影對吧。你們的『國王』趁著同伴去送死拖延腳步的時候,自己帶著親信安全地逃跑!」


    「我妹妹在避難所。她明明有氣喘所以連跑步都不行,卻因為有強能力(等級3)的引火能力而被捧成關鍵性戰力!周圍那麽多人在,根本沒辦法離開崗位!」


    「開玩笑的吧,又不是土禦門那家夥……」


    「那誰啊?」


    「別管。如果你真的重視家人,現在就拉著妹妹的手逃走,一旦抵抗戰力的支柱消失,其他水槍組應該就不得不撤退。為了幫助大家而背叛大家。如果不想後悔就趕快采取行動,快!」


    一拍少年的背送他離去後,還抱著美琴的上條緩緩吐了口氣。


    然後他說道。


    「吸引營巢混蛋的注意力。不用考慮『讓避難所勝利』這種無解難題,隻要讓他們漂亮地輸掉進而撤退,應該就能保住他們的命才對。」


    「這我知道,但具體來說要怎麽做?」


    聽到很多地方因為變成大人狀態而幾乎要撐破的琉華這麽問,上條指向她豐滿的胸部。不,是像女侍吊帶那樣從兩邊夾住胸部的皮帶。不用說,就是放海盜愛用的火槍、骷髏型火藥容器、模仿臂骨形狀


    的子彈盒等東西的皮帶。


    「那些家夥似乎是要沒收我們擁有的武器。琉華,不用實際開槍。你能不能讓火藥爆炸假裝成連續的槍聲?利用蚊香那樣原始的東西也行,隻要有定時裝置,應該就能製作安全的陷阱。」


    「原來如此。」


    說著,身穿厚重海軍大衣與比基尼的泳裝少女,摸向皮帶上的骷髏狀容器。她現場跳了幾下搖晃腰間容器,同時說道:


    「……既然火焰噴射是避難所的主流,那麽火種應該到處都有吧?」


    方針已定。


    然而就在這時,有如用大號床單拍打空氣的「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巨響,從上條等人的正上方掠過。


    忍不住看過去的他們,發現了聲音來源。數台運輸直升機,靠著粗纜繩空運了一台類似挖隧道用潛盾機的巨大圓筒狀器材。


    「是分隊。」


    「該死,那裏不是第十一學區的方向嗎?」


    而且從目前「營巢部隊」的行動傾向來看,能聯想到一個讓人非常頭痛的狀況──他們正在沒收過剩的武器。


    「糟糕,如果放著不管,a.a.a.也會被沒收變廢鐵!」


    3


    冰冷的月夜裏,無數聳立的高樓大廈之一,屋頂。


    在數架運輸直接機用纜繩吊著大型風扇「祝福之息」通過的情況下,穿著老舊工作服的輕薄男子與這座城市的君王麵對麵。


    「您好,統括理事長。」


    「……」


    「啊……嗯。不用在意。記不得敝人的長相與名字也無妨。倒不如說,我就是這種隱形民意的代表,若能將我當成不起眼的某人就再好不過。」


    誰會知道,這人就是曾在某座公園被捧成【裁判】的「國王」,卻又遭到失控群眾處以私刑的丟臉男子呢?而且,這個不起眼的某人沒有什麽其他身分,也沒隱藏實力假裝被抓。如此丟臉的男子能夠與學園都市的頂點麵對麵,才是意義重大之處。


    這項豐功偉業過去連學園都市第二名都無法做到,但無論是誰都有成就的可能性。平凡無奇的男子證明了這一點。


    「人類」讓標的維持在隨時能殺掉的位置,並且開口。


    「你在這個城市做什麽?」


    「有你那種頭腦,應該明白吧。」


    工作服男子簡單地回答。


    「我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棋子。所以,就算在這裏被殺或被怎樣,情況也不會有所改變。若不是這樣,我就不會和你見麵啦。不,根本不會考慮『頂撞你』這種可怕的行為吧。」


    他和聚集了異類才能的「集團」與「道具」不同。就像獵犬部隊與食屍部隊那樣,雖然直屬統括理事會,和「集團」等人相比卻有所不如。舉例來說,他所屬的組織經常得替木原一族那類人留下的杯盤狼藉收拾善後。


    「不過,什麽曆史雲雲都無關緊要,枝微末節的小事意外地會帶來重大結果。如果那天不熱,如果那天沒下雨,信長就會在初陣敗北──也是有人會這麽想呢。」


    為了讓杯中水溢出而把水龍頭轉到底的人很愚蠢。聰明的人,會讓其他人把水加到表麵張力的臨界點,自己隻加最後那一滴。準備好一個能這麽做的環境,是小人物站上推動曆史之處的唯一方法。


    重複一次,他隻是為數眾多的小角色之一。不會留在任何人記憶裏的不起眼某人。本來他完全沒機會摸到這種連學園都市第二名都沒能做到的豐功偉業。


    那麽追根究柢,把杯子裝滿水的是誰呢?


    「這是你自己惹的麻煩。」


    男子宣告。


    「應對災害時,事前的預測及避難,遠比事後的複原複興更為重要。就這點來說,你的怠慢是罪。因為啊,有你這種水準的頭腦,無論是元素的出現,還是為了對抗它們而襲擊整個學園都市的不自然大熱浪,應該能事先預料到吧?」


    「……」


    「你心知肚明,卻為了自己的目的坐視不管。那麽這就是罪。我不過是在你裝滿杯子的水上頭多加了一滴而已。」


    「原來如此。換言之──」


    「我和你不一樣,沒有特色,沒有什麽龐大的野心。雖然如果成為複原與複興的舵手,就能建構自己喜歡的體製,不過會有這種願望也是理所當然。不管是誰,都想要一個不受災害威脅的社會。為此,要先有一位不會坐視災害發生的領袖。就這樣。而且,這個位子甚至不必由內在空無一物的我來扛。」


    「……」


    「很無聊對吧?不過這種無所謂的小事,有時會讓龐大的野心粉碎。你還是多一點自覺比較好。世界由偉人創造,不過讓這種世界逐漸扭曲的,卻是隨處可見的凡人啊。」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數架運輸直升機從他們頭上通過。若在水、瓦斯、電力等「血液」正常循環的學園都市,應該會瞬間遭到壓製的樸素金屬物體,又有數台靠著纜繩懸吊送往城市裏。


    「災害這種東西,根本是迷信和凶兆的集合體。如果有大地震,就是有人動用了海豚預測過的地震兵器;如果颶風登陸,就是政府進行轟炸實驗導致軌道扭曲的化學凝結尾散播化學物質。各種荒誕的謠言,就像要將慘劇化為鬧劇似的擴散。」


    「祝福之息」。原本是在學園都市研究機構發生危險的化學火災時,以人為手段改變風向避免有害煙霧飄向人口密集區的器材。不過實際上就如眼前所見,非殺傷性防災研究不過是文件上的藉口。而開發這些過強裝備的來龍去脈,就是不起眼某人要戰鬥的對象。


    「在災害環境下很危險所以不得不武裝……這同樣是毫無根據的迷信之一。盡管如此,卻沒人能擺脫它。亞雷斯塔。我們啊,就是為了甩掉它才和你這種人戰鬥呀。」


    想說的話應該說完了吧。


    至少「人類」這麽判斷。


    砰──!


    冰冷的屋頂,迸出聽似某種含水物體被砸爛的聲音。


    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男子的殘骸緩緩朝後倒下,而亞雷斯塔甚至沒看到最後。已經沒有需要的情報了。盡管整個頭部都已爛掉而無法分辨,但不起眼的某人就算成了屍體,大概還是在笑吧。


    4


    大人版琉華的黑色火藥發揮了超出預期的效果,吸引到「營巢部隊」主力的注意,避難所的人們似乎順利逃脫了。


    「啊,該死,琉華!有必要往那種地方丟『鞭炮』嗎!這樣不就隻抓到先逃的『國王』和親信嗎!」


    「我倒希望你把它想成臨機應變呢。」


    「耶~」


    不知怎地,外套比基尼和羽飾海盜帽眼罩少女甚至還擊掌歡呼。上裏到底是怎麽教訓這些人的啊?真希望他給點意見。


    在上條等人悄悄支援【能力】避難所時,已經有數台大型風扇空運到第十一學區,但這點他們實在無能為力。即使想暫停支援專心應付那一邊,上條等人也拿走空路的運輸直升機沒轍。


    如果要硬擠出一點樂觀材料──


    「……他們真的有打算徹查貨櫃場嗎?」


    「什麽意思?」


    微小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好不容易撐過強風攻擊的府蘭再度將外套拉煉拉下,從平坦胸口到肚臍下方的誘人肌膚全都清晰可見。當事者對於自己散發的青澀魅力似乎毫無所覺,露出無法解讀情緒的眼神,歪頭表示疑惑。


    「『恢複秩序的四十八小時』。他們沒事就會提到的那個詞。順帶一問,府蘭,知道現在幾點嗎?」


    「將近淩晨兩點。已經過了好


    一段時間。」


    「如果那個說法是真的,『營巢部隊』剩下的時間隻有大約一天。另一方麵,如果要徹底清查那個物流據點貨櫃場,不知道要花上幾個月。如果認真去做,時間一下子就沒了。」


    「如果是這樣,他們把部隊送往第十一學區……」


    「既然是沒收武器,就不需要特地檢查內部。封鎖貨櫃場不讓任何人靠近就好。和仔細調查成百上千個貨櫃比起來,照理說這麽做耗費的時間要少得多。」


    這麽一想,上條等人所做的事就不會等於白費力氣。


    要是太過執著於a.a.a.而留在第一學區,說不定反而會遭到「營巢部隊」全麵包圍而動彈不得。


    府蘭鼓起柔軟的臉頰。


    「可是,幫助上裏需要那堆破銅爛鐵。」


    「我知道。」


    雖然避開遭到包圍網封殺的下場,但這回變成非得從外麵突破才能碰到救出上裏的關鍵a.a.a。對方的火力已經在剛才支援時體會過了。如果正麵和那種東西衝突,說不定會被吹到太陽係外頭。


    所以上條說道:


    「我們主動攻擊吧。」


    「帶槍衝進滿滿軍隊的貨櫃場?祈禱騎兵隊登場相助?」


    上條對撐過一波危機後恢複原先尺寸的琉華搖搖頭。


    「不是這樣。雖然還不知道『營巢部隊』的根據地在哪裏,然而國王陷入危機時,他們依舊得用其他棋子加強守備吧?我們攻擊根據地,讓在第十一學區閑晃的戰力減少──如果能讓他們焦急到這種程度,應該能讓貨櫃場的防線出現缺口才對。」


    府蘭和琉華麵麵相覷。


    接著她們傻眼地說道:


    「換句話說就是『因為眼前有隻很可怕的胡蜂,所以我們去破壞蜂巢』的意思?」


    「聽起來像迂回但根本沒繞半點路嘛……」


    沒錯,無論做什麽,到頭來都無法避免和「營巢部隊」交戰。雖然感覺像是全世界都在妨礙上裏回歸,但上條等人卻也不能退縮。這條命是那個少年救的,而且他將那些女孩交給上條照顧。不能繼續讓那些女孩在木原唯一奪走的手掌上跳舞。


    無論如何,美琴消耗嚴重的問題得先解決。


    上條攙扶著她,再度從最東邊的第十一學區朝第七學區的醫院前進。路上許多地方都有「營巢部隊」引發的武器回收騷動,不時還會從黑暗中傳來掀翻建築的巨響,也能看見頭上有多架運輸直升機交錯而過。


    「幫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


    「知道還是要去對吧?啊,真是的!」


    能做的事有限,但如果是協助避難,比如將陷入困境的少年少女叫進巷子裏,把l字形拔釘器交給他們並建議他們躲到人孔蓋底下等等,倒是還做得到。


    途中,上條多次看見巨大風扇的暴風讓城市崩塌。


    政府打著複原複興的口號,用大型機具毀掉居民臨時搭建的房舍──這幅景象和實利、幸福等相去甚遠。


    等到瓦礫清除恢複美觀街道,左右兩邊都是一塵不染的店麵時,人們大概就會忘記發生什麽事,又有多少人曾在那裏並肩歇息過吧。


    和簡單易懂的怒氣相較,空虛感更為強烈。


    「去他的混帳。」


    單程大約三小時。抵達醫院時,天空的色層已經比較接近紫色或橘色了。


    已經過了上午五點。


    將依然沉睡的美琴交給青蛙臉醫生後,上條總算鬆一口氣。盡管看見美琴被放上擔架送往急診室似乎也沒什麽值得安心的地方,不過將她送到專業的醫療機構還是很重要。


    現在隻能交給那位醫生。


    原本上條希望可以在這裏等到她醒來,藉此讓自己完全放心。


    然而,情況不允許如此。


    這也是為了不辜負她製造的機會。


    (好……)


    少年深吸一口氣,吐出。


    盡管依然很焦慮,卻沒超出界線。放心,自己還撐得住。上條勉強這麽說服自己,將注意力從診療室的門移開。


    還有些非做不可的事。


    琉華靠著牆小睡片刻,嘴巴微張;旁邊府蘭則坐在醫院走廊上,盯著手邊的小螢幕。


    「……這裏好歹是醫院喔。通訊機器。」


    「嗯。」


    對方隻是隨便地揮手敷衍。


    看她那坐在長椅上卻大腿並攏又將外套衣襬往下拉的模樣,或許是雙腿冷到睡不著吧。以前曾經聽過,有人在念書準備考試時,會為了避免睡著而故意不讓下半身保暖。


    上條跟著打量螢幕後,外套比基尼才開始解釋。


    「我讓大家調查運輸直升機飛來的方向。避難所多數已經毀了,但是沒有武器或者一開始勸告時就老實繳交的避難所,似乎還維持原狀。」


    說起來,這間醫院也是平安無事。沒有和元素交戰,而是以玻璃機關製造超音波讓元素「轉向」,或許也發揮了正麵效果。


    「連這種事都查得到啊?」


    「不能小看一般中立『國王』組成的草根報告會。你沒聽說過有民間app持續捕捉理應保持機密的政府專用機航線嗎?」


    府蘭之所以知道得這麽清楚,或許是因為還有更進一步的ufo報告會也說不定。雖然希望渺茫,但看著手機談夢想是個人自由。


    「結果呢?」


    外套比基尼對螢幕一番操作後,地圖上拉出幾條直線。這是整合了各地避難所「國王」戰戰兢兢得來的運輸直升機目擊情報後,加以視覺化而成。這件事對他們而言也攸關生死,應該會希望盡可能多弄到一些有關不安來源的情報吧。明明沒有什麽上下關係,卻會積極地上傳情報。


    當然,其中也不是每個人都支持遭到通緝的府蘭。應該說,由於外套比基尼是借用他人的天體儀,所以沒亮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即使如此,她身為核心台的存在感依舊逐漸增加。不管中立還是對立,隻要眾多「國王」有需求,大家就會采取行動。


    像這樣觀察後,就能清楚看見這些直線是以某一點為中心,呈放射狀擴散。


    換句話說,那裏就是「營巢部隊」的根據地。


    「第二十一學區……山嶽地帶啊。水壩和天文台那邊是吧。」


    「有大規模的氣象站。那裏既然有都卜勒雷達,當然也會準備保護職員與器材免受自家高功率微波危害的厚重電磁波護罩才對。」


    「……換句話說,那裏藏有巨大風扇啦,運輸直升機啦,諸如此類的兵器?所以就算碰到你的大熱浪也沒掛掉。」


    「假如『營巢部隊』的母體是救災係統,那麽將預測避難考慮進去之後,旗下有氣象站也不奇怪。」


    看樣子答案出爐了。


    攻擊這裏,讓把守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多餘戰力撤回根據地。要接觸在包圍網之中的a.a.a.,這大概是最短路線。


    「可是可是,從第二十一學區到第十一學區距離相當遠。如果在山嶽地帶引發騷動後才前往貨櫃場,需要花上好幾個小時,混亂不會平息嗎?」


    「不需要讓事件即時發生吧,剛才也是用原始的定時裝置讓『鞭炮』發出聲響嘛。既然有使用火藥的琉華在就簡單了,這回用顯眼的爆炸嚇嚇他們。在山嶽地帶設下機關,然後徒步移動到貨櫃場附近,再盛大地引爆,就能趁第十一學區的人走光後立刻潛進去。」


    「陰險。」


    「怎麽說呢,可能是之前看的


    電影不好吧。」


    分析a.a.a.裏麵的魔法記號製作空間扭曲隧道也一樣,無論做什麽,關鍵都在海盜少女琉華身上。靠著牆張開小嘴睡得口水都快滴下來的她,存在感非常強烈。


    琉華清醒時已經過了六點。實際上她的睡眠時間連一小時都不足。考慮到幾乎整天都在堆滿瓦礫與白沙的淩亂街道上行走,應該算睡得很少吧。


    順帶一提,她醒來的原因似乎是附近飄來的食物香氣。


    「呼啊啊……怎麽了~?有味噌湯的味道……不過我早上都吃吐司和沙拉耶……」


    大概是還沒完全清醒吧,她一邊嘀咕一邊用手揉著還迷茫的眼睛。


    話說回來──


    「喂,你這家夥。」


    「嗯?」


    「你剛剛是不是隨隨便便地就把黑薔薇眼罩拉開又蓋回去啊?搞什麽嘛你眼罩戴好看的啊,對於繪畫之路根本沒什麽影響不是嗎!既然沒有真的貫徹獨眼的勇氣不要戴什麽眼罩就好啦!」


    「我完全不懂你在氣什麽就是了……」


    「隻是戴好看的眼罩根本就和褲裙沒兩樣嘛!」


    學園都市雖然無法確保用水充足,但這種時候從便利商店等處拿到的濕紙巾意外地派上用場。由於一開始就裝在塑膠袋裏,所以水分在大熱浪之中也不會流失。雖然用過就丟這點比較麻煩,但因為湊到的數量夠多,所以上條等人需要洗臉時常會依靠它。


    順帶一提,到外麵的紙箱屋區領早餐時,才發現基本上千金小姐似乎是考量到食材節約而采取一菜一湯製。主食是料很多的豬肉味噌湯和白飯,配菜則是少許泡菜。


    「……昨天的咖哩也是,蔬菜意外地豐富呢。從哪裏帶來的啊?」


    「不就和昨天一樣用能力冷凍保存嗎?」


    「噗──!咳咳!這麽說來基本上水都是千金小姐汁啊!」


    「人家隻是從周圍的空氣裏聚集水分又不是直接從體內排出,根本沒差不是嗎?」


    「為麽你比我還熟悉學園都市的作風啊……」


    總之上條決定暫且用「以特殊方法裝來的水」這種解釋克服精神上的難關。隻要想成用念動力代替水桶讓水浮在空中就沒問題了……應該吧。


    以機械式動作咀嚼的琉華吃完早餐後,腦袋運作總算回歸原來的速度,於是上條等人重新開始作戰會議。


    打擊位在第二十一學區山嶽地帶的「營巢部隊」根據地,讓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多餘部隊撤離。由於兩個學區距離相當遠,所以要到根據地安裝定時裝置,設定成在上條等人靠近第十一學區時引爆。


    「……定時裝置就跟鐵絲陷阱一樣,無法預料引爆時誰在附近這點令人有些擔憂,不過大致上應該沒問題吧?」


    出發時間是上午七點半左右。


    雖然錯過了夜襲與拂曉攻擊的時間,但是沒辦法再等下去。考慮到「營巢部隊」拘泥於「恢複秩序的四十八小時」這點,他們應該隻會圍住搜索範圍過大的貨櫃場就放著不管,但突然查驗貨櫃的可能性畢竟不是零。


    必須盡快奪回貨櫃裏的東西。


    「……今天也是走路。」


    「府蘭,猜拳贏的人讓他背怎麽樣?」


    「一言為定,那就每根風力發電的柱子一次。」


    「住手啊,不要無視本人擅自決定!特別是那個兔子外星人背著裝滿機器的笨重背包所以我絕對不幹!那個行李是怎樣啦,你是行商的老太太嗎!」


    「我會縮小身體減輕體重。十歲?五歲?到什麽程度才撐得住?」


    「不是這個問題!而且背上去右手一碰就恢複原狀啦!」


    他們吵吵鬧鬧地往外走。


    雖然不清楚美琴的安危,卻也不能繼續待下去。


    剛走出醫院範圍不久,耳邊就傳來尖銳的引擎聲。聲音比普通的車輛來得輕。聽起來像速克達,甚至是割草機或煉鋸的聲音。上條的肩膀自然而然地緊繃起來。因為在失去電力的城市裏還能隨意發出引擎聲,代表很可能是「營巢部隊」的家夥。


    但他猜錯了。


    緊接著,數台小型交通工具越過上條他們。坐在上頭的並非看似軍隊的男子,而是隨處可見那些泳裝配大衣的少年少女。交通工具也不是汽車或機車。而是車身很矮,看上去就像玩具一樣的小型賽車。


    空中則有大型直升機盤旋。


    『「營巢部隊」為了讓人與物的往來更順暢,提供車輛租借。限學園都市條例範圍內,而且僅有相當於輕型機車的五自排車,有興趣的人歡迎至與我們合作的一百五十二處加油站租借。』


    仔細觀察周圍後,上條發現排氣管聲已經回到原先堆滿瓦礫與白沙而一片死寂的街道。雖然他沒辦法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加上交通號誌並未複活所以十分危險,但看見車輛在大型路口往來的景象後,盡管他與車沒什麽緣分,卻還是感慨萬千。


    不僅車輛,徒步上街的人也比昨天多了不少。這些人不是因為什麽暴動或鎮壓之類的理由被趕上街頭,途中某個與難看胖狗一起散步的大叔還對上條點點頭。


    「……複原複興確實有在做呢。」


    這句話似乎理所當然。眼前情景看起來也不像在遮掩什麽邪惡計畫。硬要說的話,改善形象算成組織戰略的一環當然是說得通,但總覺得這無法在短期內帶來簡單易懂的利益。


    即使如此還是非戰鬥不可。


    就算對方沒有那個意圖,依舊不能讓救出上裏的關鍵──原版a.a.a.留在對方手裏。


    這時,老樣子帶著彎刀與火槍的琉華,以惡作劇的眼神這麽提議。


    「雖然這就像敵人送的禮物,可是能利用的東西放著不利用還是很奇怪對吧?」


    「?」


    「就用這種車吧。中型機車駕照我倒是有。」


    如此這般。


    前往鄰近加油站的他們,三人一起擠進大概和單人沙發椅差不多大的小車裏,朝目的地出發。實際上,上條和府蘭是抓著橫跨駕駛座上方的防滾架,整個人完全在車身外。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放心~我有好好計算車身的寬度。隻要沒有突然伸出來的行道樹樹枝或是彎成ㄑ字的標誌,應該不至於把頭撞飛啦。」


    「可是太快啦!這什麽啊,應該可以上高速公路了吧!」


    「跟小綿羊一樣的五載了三個人,哪有可能那麽快嘛。隻是因為車身低所以體感速度顯得比較快而已……要不要試著把外觀年齡降低減輕總重量呢?」


    話雖如此,然而不能樂觀看待的原因,就在於這裏是複興途中的學園都市。到處都有瓦礫與白沙堆,被風吹得散落一地的沙也可能導致打滑,再加上交通號誌根本沒複活。更何況單人座的車擠了三個人,所以重心的平衡不太對勁。每次駛入路口都像在賭命,過彎時車身隨著車胎怪聲側滑也是常有的事。


    「抱歉,我這位置如果尿失禁會全部灑在你身上,小心一點。」


    「開什麽玩笑你敢做出這種事我就把你甩下去!」


    上條等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穿過大本營第七學區,抵達山嶽地帶第二十一學區。


    「奇怪?路好像和之前來的時候不一樣耶。」


    「我哪知道學園都市的路啊。不管從哪裏入山都一樣,反正往上就會到氣象站了吧。」


    到了往上爬的蜿蜒山路後,車速明顯下降,引擎更發出手持割草機般的哀


    嚎,但他們還是勉強征服這段路。


    「嘿咻。」


    琉華將車停在途中一處像休息站的地方,大概是通往水壩、天文台、露營區等地標的中繼點吧。人潮還不至於擴散到這種地方,附近空蕩蕩的一片。小型的商店與餐飲區也被丟著沒人管。


    「畢竟不能帶著引擎聲去接下來要襲擊的氣象站,看樣子從這裏開始要用走的嘍。」


    「冷死了,風吹得人身體發寒……」


    外套比基尼帶著怨氣望向章魚燒和炒麵的旗幟,但是店沒開,所以她也不能怎麽樣。


    「剛剛才吃過飯吧?」


    「已經過九點了,不是剛剛。」


    如果停車場的導覽板無誤,氣象站似乎位於接近山頂的地方。琉華以安全為優先,不過路還很長。


    「拜托別再叫海盜上山了。希望事情別因此搞砸就好。」


    「嗚嗚……」


    「喂,別這樣,府蘭。不要看著我嘟起嘴。」


    「背我。」


    「你會累要怪那個大背包吧!到頭來你自己選的負擔全都要我背啊?真要說起來一陣子不見的ufo氣球上哪兒去啦?」


    「基於種種原因,那個現在和我們分頭行動。所以背我~」


    話雖如此,但如果硬是把拉著自己的府蘭甩掉,她搞不好會就這樣蹲在路中間,不得已上條隻好采取緊急措施。加上府蘭與鼓起的背包後,挑戰山路的他看起來就像疊了三球的冰淇淋一樣。


    「喔咕!喔……喔,這果然不是女孩子該有的重量……」


    「嗯。好暖和。」


    「那……那……那真是太好了。」


    「不過突然暖和起來後,嗚嗚,下腹部有點不太對勁……」


    「不要啊喂──!」


    一般來說,背著泳裝女孩使得背碰到人家的胸部,雙手碰到人家的大腿與屁股,也許多少會有些遐想,但是太過辛苦讓上條完全沒空考慮多餘的事。因為同情和多管閑事而毀了自己──他親身體會到了兒啼爺與背負怪傳說是怎麽一回事。


    如果直直沿著鋪上柏油的山路走,一旦有車從氣象站開下來就無從躲藏。他們隨時注意周圍有沒有能藏身的草叢,危險地帶就盡量小跑步快速通過,但花費的時間還是遠比正常步行來得多。


    「那裏嗎……」


    上條這麽嘀咕時,他們應該扔下賽車有兩三個小時了。太陽已經升到天頂。


    「似乎是。」


    「既然知道就下來啦,府蘭。」


    遠遠望去就能發現,在看了就覺得冷的針葉林中,有個形狀和兔子天線屁股上的東西類似,彷佛足球一樣結合了五邊形與六邊形平麵而成的巨大球狀物探出頭來。那應該就是氣象站吧。底下還有幾棟低矮的建築。那些以鋼筋混凝土蓋成的白色房屋,大概是給職員過夜的設施,不然就是用來分析都卜勒雷達得到的資料。


    海盜少女拿三段伸縮式的老望遠鏡觀察,同時說道:


    「嗯,看到了看到了。有群夾克不自然鼓起的可疑家夥。沒開車靠近似乎是正解呢。」


    「不過,昨晚街上鬧得很大吧?我實在不覺得那麽多的直升機和巨大風扇能全部堆進平房裏就是了。」


    「那就是有地下室嘍。雖然待在陰涼處會成為元素的捕食對象,但這裏是個連雷達罩都有的氣象站……」


    「?」


    聽到自顧自地有了結論的府蘭這麽說,上條完全搞不懂怎麽回事。如果一再追問,對方可能又會拿背她當交換條件,於是上條決定趕快切入正題。


    「琉華。沒必要全滅『營巢部隊』。隻要讓他們覺得危險,把外麵的部隊調回根據地集結就好。有看起來比較容易做到的地點嗎?」


    「等我一下……設施外圍有幾個倉庫和儲油槽。如果挑那裏下手,大概不必潛入深處也能搞定。而且看上去沒什麽人出入,應該不至於不小心炸到人導致日後內疚。」


    「那就定案。」


    畢竟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柏油路正麵接近,於是他們翻過為了防止落石而以混凝土補強過的矮牆,先進入森林再慢慢接近氣象站用地。一般來說,要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潛入有監視攝影機與巡邏人員的要塞,實在不太可能。


    然而琉華找到的目標,是間根本就在圍籬外的小屋。


    基本上隻會在圍籬內移動或隔著鐵絲網向外看的巡邏人員,不會走到這種地方。至於設在高處的監視攝影機,也會被針葉樹的枝葉擋住,看不清林中的狀況。而雖說位於圍籬外不遠處,但畢竟是在森林裏,這種地方用鐵絲與紅外線設陷阱,也隻會一天到晚被野生動物觸動警報器。


    「為了保險起見,我讓那個先往森林中移動,不過沒有引來守衛。」


    「府蘭,『那個』是指?」


    上條一問,某個圓形的未確認生命體便從林間探頭。不,那是府蘭愛用的ufo氣球。


    「剛才說分頭行動就是為了這樣嗎……?」


    「還有別的理由就是了。」


    回答的人是海盜少女琉華。她從超低空飛行的氣球側麵,拿下一個用膠帶貼在上頭的接力棒尺寸玻璃圓管容器。


    看見裏麵的黑色粉末,上條總算搞懂。


    「……那是土製炸彈嗎?」


    「如果隨時帶在身上,我怕突然遭到繪戀她們襲擊而出事。反正呢,府蘭的氣球和便宜的無人機不一樣,應該不會出毛病墜落吧。」


    她似乎為了保險起見而另外弄了幾個備用的,不過那些還貼在氣球上。由於讓氣球飛上天會被發現,所以他們將兔子天線的交通工具留在森林深處待命。


    那間看似用混凝土磚堆出來的小屋,雖然門被鐵煉與鎖頭封住,但府蘭的工具刀派上了用場。


    然而,開門後上條大吃一驚。


    「這怎麽回事?全都是瓦斯桶嘛。難道是因為瓦斯管線沒鋪到山上,所以他們蓋了個儲藏基地嗎!」


    「這樣剛剛好吧,可以弄出很大的煙火。」


    說著,琉華從海軍大衣裏掏出玻璃材質的圓管狀物體──剛才從氣球上回收的東西。粗細與尺寸隻比接力棒稍微大一點,裏麵則塞滿了黑色粉末。


    「這個定時裝置,具體來說是怎麽弄?」


    「如果不希望在升學與就職時被扣分,還是別知道比較好。」


    戴著海盜帽與眼罩的少女進入丙烷基地。她走到擺了許多灰色大鋼瓶的角落蹲下,似乎在做些什麽。


    無論如何,這樣就搞定一處了。


    要讓「營巢部隊」誤以為是敵襲而把所有部隊叫回根據地,應該需要弄得更加誇張吧。幸好,圍籬外看來還有其他的小屋與大型儲油槽,繞一圈把能夠動手腳的地方統統裝上去比較好。


    就在上條這麽想時。


    他的背後突然受到衝擊。想到那是府蘭撲上來的時候,上條已經摔進丙烷基地裏。雖然府蘭應該是個運動白癡,而且沒辦法一個人爬上比腰還要高的牆,但她鼓起的背包似乎還是帶有相當的重量。


    「府蘭,你這……」


    「噓。」


    兔子天線背對著門,輕輕反手將門關上。她顯得小心翼翼,似乎不想讓門上的金屬部分發出聲響。


    「外麵似乎有點吵。巡邏路線明顯和剛才不一樣。」


    「咦,不會是在森林裏發現你的氣球吧?」


    接著,原先背對兩人蹲著作業的琉華開始顫抖。其實,往前撲倒的上條,臉剛剛撞到一個隔著海軍大衣


    也能明白它十分柔軟的東西上,看樣子那應該是琉華朝門口蹺起的圓屁股,這點絕對要保密──但問題似乎不在這裏。


    「……掉下去了。」


    「啊?」


    「炸彈掉下去了。都是因為你突然從後麵撞上來……」


    或許是為了排水,仔細一看地板朝某個方向微微傾斜,牆邊還有條蓋上鐵柵的溝。


    東西則掉在裏麵。


    什麽東西?那還用說,就是那個比接力棒大一圈,而且裏麵裝滿黑色粉末的東西。


    「琉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嗯!」


    「噓────!」


    「怎怎怎怎麽辦怎麽辦拿不到這個手伸不進去而且已經開封了所以停不下來可是該怎麽辦如果不快點離開這裏就會發生『被自己裝的炸彈炸上天』這種蠢事……」


    正麵是琉華的屁股,背後則是府蘭貼上來的胸部。遭到前後挾擊的三明治男上條當麻,總之先讓嘴巴擺脫外套比基尼那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手掌。


    「噗呼,冷靜點琉華。我們必須從第二十一學區趕往第十一學區,所以時限應該還有好幾個小時才對吧?在那之前離開就好!」


    「可是,外麵的情況似乎相當不妙。」


    「那就讓開一點,府蘭。跟兔子比起來,你是不是比較適合當無尾熊啊?」


    上條在人擠人的情況下爬向鐵門,輕輕打開一點。


    往外一看,管轄氣象站的「營巢部隊」樣子確實不對勁。雖然沒有像空襲警報那樣警鈴大作,但圍籬另一邊就像有人捅了蜂窩般一團亂。還有不少人將手伸進鼓起的夾克裏,拿出黑色物體操作。


    「怎麽回事?應該不是我們被發現了吧。」


    如果是這樣,丙烷基地要不是被團團包圍,就是直接被拋棄然後挨上一發fps的打招呼用火箭彈引發大爆炸吧。真是的,為什麽專業救災人員會有這種重武裝,實在不可思議。難道和巨大怪獸戰鬥也包含在工作範圍內嗎?


    無論如何,有件事很重要。


    「……警備變嚴了,而且看不出巡邏路線。這種情況應該是『如果隨便往外跑,馬上就會被發現』對吧。」


    琉華含著眼淚說道。


    「可是掉到鐵柵下麵的炸彈時限是兩小時三十分……如果在這之前不想想辦法,大家說不定會一起變成夜空裏閃亮的新星喔?」


    5


    「為……什麽……」


    「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響起少女沙啞的聲音。


    這裏是「暴君」的王國,隻要衣服摩擦聲讓某人覺得刺耳,就可能掉腦袋。盡管周圍有不少求她停下的目光,木原唯一的眼睛卻始終盯著穿雨衣的去鳴。


    就像手臂在雪裏埋太久會失去感覺那樣,獨臂少女的恐懼或許已經變淡了。


    相對地,唯一似乎沒多加思索,回答得相當乾脆。


    「這是實驗喔。」


    「……?」


    「因為某個原因,我必須超越老師成為唯一的『木原』。可是問題就在於,我要怎麽確定自己已經超越老師。」


    她大概沒指望對方理解吧。


    追根究柢,她根本沒說清楚該當成前提的情報。


    「這麽一來,最簡單易懂的就是達成某種豐功偉業。好啦,其他『木原』無論如何都摸不著的計畫是什麽呢?這又是個重大到讓人嫌麻煩的問題了。」


    她聳聳肩說下去。


    「不過,我找到答案了。」


    「找到……什麽……」


    「就是現在的你們呀。由於持續接受木原唯一的不講理命令而麵臨難關,最後開始努力避免這種恐懼。就像貓在浴盆溺水過就不敢靠近水邊一樣。你們應該已經注意到,能否擺脫恐懼的迷宮是看我的臉色。也就是說,你們已經移植了『木原』風格的行動模式對吧?你比任何人都厭惡、害怕、排斥我,卻漸漸變得像我。成了一種接觸、理解我這種異物,卻還是和我有所不同的存在。」


    簡直就像某個把人分為獄卒和囚犯的著名實驗。


    人類一旦落入特殊環境,就會接受特殊的身分。


    要是反抗就會被搶走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這種比監獄圍牆更為沉重的恐懼與壓力,持續綁住少女的心。


    「稀釋擴散的『成為討好木原唯一的木原唯一思維』,將會遍及整個學園都市。就和畏懼我的你們一樣,學園都市的居民會害怕你們這個集團,就像害怕染上暴君基因的親衛隊一樣──害怕起我之外的某人。」


    惡夢般的話語。


    知道愈多隻會愈痛苦,愈恐懼,沒有任何人能幸福的真實將持續下去。


    「之後隻要如法炮製,讓它像樹木的年輪那樣擴散就好。學園都市到東京都內,東京到關東地區,關東到日本列島,日本到……哪裏?叫做『木原』的思維,應該會像阿米巴原蟲一樣變形,變化到連我都感到驚訝的地步吧。畢竟每當它在人與人之間傳遞時,就會反覆地破損與肥大嘛。」


    「……」


    「換言之,這是把全地球的人類都改造成『害怕木原而加入木原的某人』,說穿了等於為了打造一個超越『互相監視社會』的『互相犯罪社會』,進行一場實驗。最後則會實現一個『既然我弄髒了自己的手,那麽隔壁那家夥應該也會做類似的事吧』這種能獲得交換殺人般安心感的社會。你們裏麵的『木原』不是我本人。而它將會無止盡地產生新的『木原』。如果能做到這個地步,我應該就能認定自己達成了其他『木原』從未做到過的豐功偉業吧。既然屬於『異形的科學家一族』這個範疇,無論是怎樣的『木原』,都會心甘情願接受自己身為少數,這點即使是老師也不例外。」


    她輕笑著說道。


    「最重要的是,一旦六七十億的地球人全部成為『木原』,亞雷斯塔的『原型控製』也就失去作用了。他盡管擁有能依喜好分割人類,使人類對立的力量,但不管分割成東邊和西邊、北半球和南半球、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一旦所有人都具備『木原』這個共通因子,到頭來都一樣。這種恐懼的『木原』和唯一不同,是由人們各自產生。即使想分割也無法分割。拋棄『木原』,就意味著把世界整頓成『讓全地球人類都滅亡』的模樣。這麽一來就占據了『生鏽齒輪(bad majority)』的位置,無論發生多麽醜惡、嚴重的事件,依然沒有人能拋開『木原』。嗯,完美。以善惡來說是惡,不過以好惡來說應該也是厭惡呢☆」


    6


    大前提,這個炸彈是用來聲東擊西。目的是藉由在「營巢部隊」根據地引發沒有死者的大爆炸,讓他們有遭到襲擊的錯覺,將派往各地的分隊叫回來。其中包含守備原版a.a.a.沉眠處──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龐大戰力。所以要避免做白工。


    然後說實在的,上條等人完全不想發生「因為無法拆除自己安裝的炸彈,而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悄悄被炸死」這種事。想必每個人都會感到納悶,懷疑這些家夥到底來幹什麽的。上條想讓自己相信,他不是為了迎接這種下場才活到現在。


    這麽一來,就得盡快往外逃,不過……


    「該死,到處都變得跟全向十字路口一樣。那些家夥到底在怕什麽啊?」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


    了。上條一邊從門縫確認外頭的情況一邊咂嘴。


    府蘭則是盯著用螺旋電線連到大背包的小螢幕,同時嘀咕:


    「下午兩點……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小時。」


    「喂喂喂。沒辦法從這裏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到別處去嗎?」


    「用琉華的火槍?還是把彎刀丟出去?不管是哪一種,他們注意的都不會是著彈點而會是發射位置。這麽做無疑隻是自找麻煩。」


    「你的氣球呢?上麵不是貼著備用的炸彈嗎?」


    「……如果做得到我早就做了。他們拿鋼線硬是補強這個用便宜混凝土磚堆出的牆壁,所以電波會被彈開,沒辦法和氣球取得聯係。」


    或許是覺得自己該負責任,琉華一再攻擊丙烷基地牆邊的溝槽。趴在地上的她,又是試著把手伸進金屬柵,又是試著把金屬柵拿起來,但似乎不怎麽順利。


    「話說回來,琉華,你能控製主觀年齡改變外表對吧?如果變得再小一點,讓手臂和指頭更細……」


    「試了試了。但這問題似乎不是光靠這樣就能解決……」


    少女趴在地上,嚐試將手伸進有鐵柵的側溝。琉華還是原來裝扮,外觀卻變成隻有十歲,身上的海軍大衣和泳裝都因此滑脫,模樣十分危險。該怎麽說,那嬌嫩的肌膚會引起別人的遐想。


    明明就在眼前,卻沒人碰得到圓管。


    「逼不得已……」


    「府蘭?」


    「反正用的是舊式黑火藥對吧?就和煙火一樣,隻要弄濕它,應該就會失去作用。就算手伸不進那條溝的深處也沒關係,隻要從上麵用尿或什麽東西淋下去毀掉它就好……!」


    「慢著府蘭!在你露出意誌堅定的表情蹲下去之前,我們先來談談女生的尊嚴!」


    「倒不如說火藥外麵都有玻璃擋住,不管你隔著玻璃做什麽都弄不濕它。」


    「嗚。不能用那把彎刀戳進鐵柵縫隙把玻璃弄破嗎?」


    「要是施加那種力道會被炸飛喔。實際上,掉下去的時候沒破已經是奇跡了。」


    「人家都已經不惜丟臉做出這種英明的抉擇了,為什麽你要在這種沒用的地方弄得那麽『完美』啊,琉華!」


    不知怎地黑薔薇眼罩海盜少女別開目光。她讓肉體年齡恢複原狀,兩根食指在膨起的胸前對碰。然後認真的笨蛋誠實招認了。


    「……因……因為,都說我是作戰的關鍵了嘛。既然大家這麽期待,我就想自己非得好好加油不可……」


    「瞎忙的孩子真麻煩────!」


    上條沒多想就伸出手,從後撐住遭到自家ufo少女重創而搖搖晃晃的琉華。要不然顫抖的海盜帽可能真的會哭出來。


    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之際,時間仍然在前進。


    「做決定吧。」


    上條這麽開口。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回收掉進溝裏的炸彈。繼續像這樣留在小屋裏,也隻會被自己的炸彈炸飛。這點不管做什麽都無法改變。」


    「……嗚嗚,拜托來個人把我埋起來。把我埋進沒有任何人的濕泥土裏。」


    「不要看扁自己,琉華。你做得很好。」


    「可是,一旦走到外麵被『營巢部隊』的人發現,馬上就會變成蜂窩。聲東擊西做得愈是漂亮,就會引來愈多人。」


    「前提在於,那是『看得見』的狀況。」


    上條緩緩吐了口氣,然後用拇指比向堆在小屋裏的灰色鋼瓶。


    「裏麵是丙烷,所以應該比空氣重。把鋼瓶靠到門邊,讓氣體從門縫往外流。等流到圍籬另一邊再點火就好。琉華。」


    「嗯~?」


    「現在哭還太早。我們要靠你的子彈。對圍籬另一邊的地麵開槍讓它散發火花,應該就能搞定。所以把眼淚和鼻水擦掉,往前看。」


    「瓦斯看不見,也沒有測量散布情況的手段。如果地形和風向不對,可能不會往氣象站流而會囤在這附近,到頭來還是可能自爆。」


    「當然。可是如果就這麽放著不管,我們百分之百會跟著小屋一起大爆炸。哪邊好?」


    接下來的發展就快了。


    三人合作解開一個以粗鐵煉與扣環固定的灰色鋼瓶,讓它傾斜並且順著圓底滾向門口。以尺寸來說,鋼瓶幾乎和個頭嬌小的府蘭差不多。由於那是個厚壁的耐壓瓶,所以它比看起來的還要沉重。


    好不容易讓鋼瓶靠到門邊後,三人將它完全放倒。為了有效率移動重物,琉華特地增加肉體年齡讓身體變大,使得身上衣服各個地方都繃緊緊。她讓瓶口從門縫處伸到外麵,然後上條緩緩轉開氣閥。


    有如蛇在威嚇其他動物的可怕泄氣聲響起。


    隱形凶器的存在感,帶來一股和刀槍不同的沉重壓力,讓他們的胸口為之緊繃。


    「是……是不是有奇怪的氣味流進來啊?」


    「錯覺吧。」


    「……嗯~好像有種刺鼻的味道,又好像沒有。」


    「住手府蘭,你會敗給自我暗示喔。」


    究竟該流出多少瓦斯才好,老實說上條也不知道。太少會讓火點不著,太多又可能燒過頭而讓圍籬另一邊往來的人喪命。不,反過來把自己炸飛的風險也不是沒有。


    一切都隻能靠摸索。


    要是在外國被丟到注意事項完全看不懂的自助加油站,會不會落得像現在這樣,手心滿滿的都是汗呢?


    無論如何,他們也沒空反覆進行小規模實驗累積經驗。上條以手指滑過鋼瓶氣閥,同時出聲詢問唯一知道時間的兔子天線。


    「府蘭,時間呢?」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騙人的吧,隻剩不到一小時?」


    歎氣也沒用。而且在不曉得判斷標準的情況下,這個「一小時」甚至會讓人以為是某種節目。上條扭緊氣閥關掉瓦斯,讓倒在門前的鋼瓶滾到旁邊去。一開始搬得千辛萬苦,現在則感覺輕了不少。懷疑做得太過火的他背後竄過一股寒意,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從頭來過。


    「琉華。數到三十之後就對圍籬另一邊的地麵開槍。隻要隔一段時間,最後流過去的瓦斯和小屋之間應該多少會有些距離……我猜。至少應該會比立刻開火好才對。」


    「真的沒問題嗎……?」


    「無論如何,隻能靠你的火槍了。」


    「嗚。」


    「啊,你必須搞清楚用這種方法捧琉華會出事啊!」


    外套比基尼雖然在旁邊嚷嚷,但上條沒理會她,徑自和海盜少女交換位置。大概是為了承受開槍的後座力,她慣例地變得前凸後翹。


    「(……在那種狀況下開槍,泳裝搞不好會因為後座力碎掉。)」


    「再怎麽樣都不該期待這種發展。我們是同伴。」


    站到微開門口前的琉華,單手抓住係在皮帶上的骷髏狀容器上下搖晃。接著以手指打開蓋子,量出一發份的火藥。蓋子看起來就和衣物柔軟精那種很像。她將黑色粉末倒入槍管,再用和彎刀插在一起的細棒壓實。


    然後她滑開狀似臂骨的盒子,像倒糖果那樣取出球型子彈,用通槍條壓進去。之後就和電影裏常見那種使用大型槍枝的姿勢差不多。她將宛如多次上蠟的老舊小提琴那樣帶有麥芽糖光澤的槍托抵著肩膀,臉挾住槍,眼睛望向瞄具,拇指拉起含有打火石的擊錘。


    約為大學生年紀的琉華,將意識集中到槍口的延長線上,輕聲忠告。


    「堵住耳朵比較好。」


    正當身在狹窄密閉空間內的上條與府蘭準備乖乖照做時。


    轟────磅────!


    早了一步的大爆炸,讓三人同時往後倒。


    這不是比喻。


    首先,將槍口伸出門縫的琉華被猛然往內開啟的鐵門撞上,整個人倒向正後方。上條與府蘭雖然沒有直接待在門前,但外頭湧入的巨響在混凝土磚堆成的小屋裏多重反射,讓他們敗給這股壓力而倒下。


    當場蹲得像隻烏龜一樣的府蘭,含淚對許多地方都快掀起來的成人版海盜少女大叫。


    「琉華!」


    「不對,時機很奇怪。爆炸的原因不是瓦斯!」


    門上鉸鏈斷裂,方形景象一覽無遺。爆炸處並非讓丙烷流過去的圍籬後方地麵,而是更深處的平房建築。


    然後。


    直接被震開而躺成大字散發誘人魅力的琉華,手裏那把火槍還裝著已經準備萬全的鉛彈與黑火藥……


    「嗚……嗯……」


    就在海盜少女呻吟著翻身時,橘色火花隨著撼動鼓膜聲響從槍口迸發。子彈像彈珠一樣在丙烷基地中連續彈跳,但已經不是肉眼能跟上的速度。這一次,上條與府蘭兩人一起揪住玩過頭的琉華。


    「你想殺人嗎笨蛋──!」


    「無條件捧琉華的我們也有問題。這家夥或許還是踩她兩腳比較好。」


    就在這段時間內,異變先後到來。


    神秘爆炸接連不斷。不知所措的「營巢部隊」裏,舉槍朝上方亂射的人不在少數。空中有東西。繼續待在有屋頂的地方大概無法搞清楚狀況。進一步說,既然注意力都已經集中到別處去,也就不需要丙烷了。


    「府蘭、琉華!」


    貿然衝到槍聲與爆炸聲沒完沒了的外麵,要比在落雷劈到附近的暴雨中強行從學校回家更讓人心驚膽戰。不過,這想必已經是最後一班車。情勢嚴峻,然而一旦錯過,不會有更好的機會。


    三人下定決心,壓低身子衝出小屋。


    轟!某種東西劃過空中。發出聲響的樹林彼端,能看見未確認飛行物體。


    「冥亞……」


    兔子天線說出某個少女的名字。


    「可是,為什麽會在這個時機呢?」


    真假不明但可以先冠上「自稱」的幽靈少女。擅長空中監視與情報戰,還能透過天體儀修理他們的危險人物。


    對方是已經找出上條等人了嗎?還是單純打算破壞所有建築呢?


    沒有多餘的時間長考。


    巨大碎塊落在剛剛藏身的丙烷基地上方,大量瓦斯鋼瓶隨著愛情炸彈一起大爆炸。


    爆風拍在上條的背後,讓他真的飛出三公尺遠。


    7


    實際上,順序完全不一樣。


    繪戀與冥亞等「原」上裏勢力,並非鎖定位於第二十一學區山嶽地帶頂端的氣象站。


    隻是分別襲擊學園都市各地的「營巢部隊」駐留據點,追著撤退的他們入山而已。


    某處。


    將裝了無數老舊十圓硬幣的寶特瓶像嬰兒般抱在懷裏的少女,在聞著黑煙的同時報告。


    「雖然可以找附近的天體儀跟人共用,不過搶到無線電還是比較方便呢。這裏是獲冴,我這邊弄得太過火搞到全滅,沒有提示。抱歉啦,麻煩問別人。」


    某處。


    背後有許多像烏賊和章魚那樣附有吸盤的粗觸手散發異形之美,讓見者為之瘋狂的少女輕聲說道:


    「診華。妾身已壓製第十五學區的電視台嘍。漏了幾架直升機沒吃到,方向這就告訴你們,當成找出根據地的參考吧。」


    某處。


    泳衣外穿著圍裙的幼妻,手裏搖著酒保用的搖酒器,同時晃動自己通紅的臉。


    「四精體內召喚的牧納。第四學區的米粉街壓製。在巨大風扇飛上天之前就打下來啦~嗝,不過,途中從頭上穿過的部隊完全沒碰。他們好像從第十一學區往西邊天空飛……今天感覺血液循環不錯耶~沙拉曼達鬧得很凶呢☆」


    府蘭透過天體儀從大家的目擊情報裏找出放射狀的中心,但她們則是直接用自己的手驅趕「營巢部隊」,找出巢穴。


    而在進攻主營上頭,她們並未安排什麽大規模的準備期。隻要「現代」兵器狂──換言之會隨著時間流逝隨時更新範圍,喜新厭舊的──愛磷隨手移動圖上的棋子,周圍的人就會跟隨她的指揮。


    首先是靠無人機「香爐」維持存在的幽靈少女冥亞,以及騎著搭載了噴射引擎的巨大魔杖在空中飛翔的扮裝少女織雛等空中戰力實行第一波轟炸;接著是距離稍微接近的殺人糕點師米璃與運動員士兵零紋等人,從地麵丟出甜點標槍與競技用鏈球畫出拋物線灑下槍林彈雨;然後像人狼一樣用四肢移動的芽李與騎著大型機關蜥蜴的雷矛等人,則隨著巨響與衝擊波衝入森林,在不給敵人反擊機會的情況下,穿越氣象站用地外圍的鐵絲網衝進內部。


    「注意氣象站的都卜勒雷達。要是關掉限製器用最大功率輸出,就能當成對空電磁波兵器使用,等於府蘭太空站的廉價版。以破壞那項裝置為優先。」


    這樣究竟對不對,恐怕沒人知道。真要說起來,「該用什麽評論作戰對錯」也會隨著訂立守則那些國家的方便而不同。畢竟那隻是挑出依照該守則規格化的各國軍隊長處後組合而成,也就是所謂狂熱愛好人士的意見。說穿了就像是虛構的最強戰鬥機,實戰能否派上用場還是未知數。行動之所以沒在途中崩潰而有一定程度的結果,想來原因在於「原」上裏勢力這上百名少女,是一股聚集了種種特異能力與外型的龐大戰力吧。即使戰術指揮和當前的情況有些偏差,個別戰力仍然毫不在乎地輾過眼前的敵人。


    為什麽「原」上裏勢力要在這種時候改變方向,出動狩獵「營巢部隊」呢?


    「我這邊正想充分運用情報媒體,把上條當麻、烏丸府蘭,以及目前不知是敵是友的豐山琉華趕出來,結果天體儀連著搶下來的避難所一起被轟掉了。」


    帶著蜻蜓狀無人機在空中盤旋的高個子冥亞這麽說道。


    「追根究柢,天體儀本身就是『營巢部隊』暫時擺在避難所的,即使是交給『國王』的表麵管理者權限也不能指望。應該早點注意到這件事出手斷根才對。」


    雖然木原唯一沒有直接指定目標,但這點已經無關緊要。


    隻要妨礙她們搜索上條導致危害上裏,就當成敵人。全部排除。


    以這個高度和速度來說,除非發生什麽特殊狀況,否則聲音多半傳不到別處。即使帶上無線電,在沒有遮罩保護的情況下,外露的頭部像這樣嘀嘀咕咕,應該會被風聲幹擾才對。


    然而這個特殊狀況發生了。因為有個深夜動畫的女主角與冥亞並肩同行,兩者距離短到就算當成特技表演也顯得太近,幾乎貼在一起。但真貨似乎不用靠什麽手製的噴射引擎。


    實體化後顯得相當凶暴的超機動少女(magical powered)加奈美說道。


    「注意正下方。他們差不多要擺脫衝擊了,換句話說要和藏在地下的學園都市尖端兵器來場魔王戰嘍~」


    胸前妖冶敞開的幽靈少女冷哼一聲。


    對於早已失去肉體的她來說,槍林彈雨沒什麽好怕。畢竟這就像打了作弊碼讓命中判定消失的彈幕射擊遊戲一樣,根本沒什麽緊張感。


    咚!遠處的地麵迸出沉重聲響。


    半球狀的雷達設施也已轟炸完畢。這麽一來,幾乎不需要再擔心當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鐮池和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鐮池和馬並收藏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