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情發生在第七學區警衛中央值勤處遭到襲擊的十分鍾前。


    有個蠢動的身影。


    這個生物沒有固定樣貌。雖然有質量三十二公斤的限製,但能自由改變顏色與形狀。


    因此,這個生物的基本戰略是「等待」。與其說像魷魚或章魚,不如說比較接近水母或海葵。先掃描周遭環境,然後主動擬態成最容易讓目標接近的擬餌,持續「等待」。如果在洞窟或沉船附近就是寶箱,冬天的山中小屋則是取暖用的暖爐或木柴堆,沙漠村落則是飲水機的水瓶等等。這是原本設想的運用方式。


    不過,當然也有隻靠「等待」無法捕獲的目標存在。


    這種時候就得自主行動。


    雖然寶箱或水瓶自行移動會顯得不自然,需要進一步鎖定目標。


    「哦?」


    把守巨大建築正麵出入口的警衛,或許沒有錯。


    可以保證他們絕對沒抱有這個生物所預想的不軌意圖。天色已經這麽黑,卻還看見嬌小的「那個」走在路上,會覺得必須確保對方的安全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這裏是警衛的中央值勤處。家庭或學校出了大麻煩前來求助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而且完全無視季節薄得透光的連身裙與沒穿鞋襪的赤腳,要說奇怪確實是奇怪。既然有可疑的氣息,也就不能置之不理。


    「怎麽啦小妹妹,這麽晚了還跑來這裏?」


    把守正門的警衛彎下腰配合對方的視線高度,麵帶笑容對「那個」搭話。當然,部署在這種地方的人員要求身強力壯,但如果對每個人都怒目相視,會失去一般市民的信賴,導致難以獲得協助。因此守門的人除了強壯之外,還需要有社交能力。


    然而他或許該注意到一件事。


    現在需要的,究竟是強壯和社交能力之中的哪一種?


    重複一次,這種生物沒有固定樣貌。


    它會掃描周遭環境,將自己重塑為最容易捕捉目標的顏色與形狀。在質量三十二公斤的限製下,即使出現在這種文明國家的大都市景色裏依舊不會顯得突兀,而且能基於正義感或圖謀不軌等理由將諸多目標引入致死範圍內──滿足這些條件的「擬餌」是什麽呢?


    最佳解答出現了。


    啪。


    惹人憐愛的少女,額頭上出現一個像是某種裂痕的縱向小傷口。


    不,那不是單純的傷口。明顯在蠕動。


    對於這個極為奇怪的現象,把守正門的警衛不知怎地有了這種不科學的念頭。


    (額頭上……第三隻……?)


    他原以為是眼睛。


    但並非如此。


    一條直線,從身高連一百三十公分都不到的少女頭部縱向貫穿至胯下。


    擬態捕食者。


    「那個」啪啦一聲,像鐵處女一樣將全身朝左右兩側大大張開。


    2


    於是現在。


    濱麵與刺客,雙方都泛起紅光。


    第七學區中央值勤處,處理器服男子站在三樓、二樓之間的平台上,那些形狀不定的黏稠狀物體則盤據在他周圍。


    不,那不是單純的髒東西。


    帶有規則性的流體朝處理器服男子全身集中,尤其是兩條上臂與左右大腿。多重可怕的武裝竄出。狀似水母及海葵觸手的超長流線集合體,描繪出機械不可能有的漂亮輪廓。這些戰鬥用人工手臂能刺能綁,甚至光是稍微碰到就能確實對目標造成危害。


    雖說是機械製品,卻不見得隻會是充滿直線的金屬物體。


    倒不如說連細胞質都化為凶器,更能感受到對方的科技水準之高。


    (同型機……?不,對方的性能比較優異?)


    彼此之間沒有什麽信號。


    兩條上臂與左右大腿。才覺得朝人型輪廓外張開的巨大戰鬥用人工手臂在蠕動,形似水母與海葵的流線就已化為恐怖的長槍,從各式各樣的角度與時機刺向濱麵。


    濱麵順著安內莉的警報與地板上的整片彩色標記下腳,避開所有攻擊之後再以拳頭抵住「長槍」側麵。感覺明明隻像用拳頭表麵輕輕碰一下,那種「厲害的功夫」又出來了。全身體重透過下盤集中到拳頭上的一點,狠狠打在來曆不明的黏液狀凶器上。他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麽鬼拳法。


    如果那真的是模擬水母或海葵,或許在接觸的瞬間,毒液就會借由無數毒針注入體內,但濱麵也是全身上下都裹在材質特殊的處理器服之中。


    這聲音與其說是巨響,不如說根本是爆炸。


    倒在地板上的不定形物體,像斷掉的章魚腳般蠕動。


    (沒踩出像跳舞機那樣的腳步呢。我這邊是安內莉,對方則是那堆黏答答的東西。即使同樣是處理器服,追加的配件也會不一樣……?)


    不過事情還沒結束。對方將無數透明的水母觸手集中在一起,調整顏色與質感,然後揉成完全不一樣的形狀。


    身高連一百三十公分都不到,會激發他人保護欲的女孩子。


    不知為何她坐在地上,雙腿開成m字。


    見狀歎了口氣的濱麵,則是完全無視那咬拇指的楚楚可憐樣。


    『很遺憾我是矮個子巨乳派────!』


    濱麵選擇再來一發「厲害的功夫」。他毫不留情地往心窩正中央一腳踹下去,讓生物凶器飛到直線通道的底端。


    異變產生。


    不是因為它挨了那麽凶狠的一擊還不痛不癢。


    反而是因為它軟得不像普通人體。無視脊椎骨的嬌小身軀宛如果凍做的人偶一樣,九十度折向正後方。濱麵腳底則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觸感。


    就跟利用嬰兒哭聲頻率的警鈴一樣。


    事先設定好數值,引發最能讓人體感到不適,更因此萌生罪惡感的壓迫信號。


    『嗚……噗?』


    「啪沙」一聲響起。


    紅光宛如車輛的尾燈一般,在黑暗中拖著尾巴滑動。透過剛剛那陣嬉鬧爭取時間的正牌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已經離開樓梯平台,貼著通道的天花板。


    這回雙方的規格真的完全一樣了。


    即使遵照安內莉指示變換踏腳處,撕裂空氣的反手拳依舊揮空。濱麵在千鈞一發之際轉頭避開反擊的飛踢,腳下踩著小小的圓形步伐,與a.o.弗蘭西斯卡重新估量彼此間距……盡管看起來很帥,但濱麵實際上隻是在玩安內莉開發的跳舞機而已。


    ……不過,看樣子規格完全相同就會變成這樣。


    換句話說始終分不出勝負。


    而且對方還有那個追加的m字笨蛋陷阱。就算有安內莉支援,照這樣磨下去,先撐不住的大概依然會是濱麵。


    不該假定自己能正麵戰勝對方。


    選擇「厲害的功夫」。在通緝犯的掌心正麵打來時扭身回避,然後腳跟狠狠砸向正下方地板而不是對方的身體。厚重建材突然下陷,地板出現許多粗大裂縫,a.o.弗蘭西斯卡就像碰到蟻獅般遭到吞噬,摔往樓下。


    事前做好準備和沒有準備。


    這麽一來就分出了高下。濱麵趁著還沒遭到崩塌牽連,蹬向牆壁與天花板,順利地逃到安全地帶。


    總之要先找到莉莉絲。


    纏人的生物凶器隨即用難以判斷距離的透明水母觸手長槍接連刺來,濱麵則從側麵將它打飛。刺客先後呈現雙馬尾、側馬尾、大蝴蝶結、迷你連身裙、短褲、學校泳裝等各種不同的樣貌,但濱麵以一隻手抓住它的細頸部,砸在嵌有鐵柵的強


    化玻璃窗上,就這麽毫不留情地將它扔往三樓的夜空。


    明明是他抓住對方的頸部,然而光是這次短暫接觸,手背的裝甲上就留下了又大又深的傷痕。裝甲內部閃著血一般的紅光。具體來說到底碰上什麽,在遭到攻擊後依然無法判斷。不過消失在黑暗裏的生物凶器,當時它纖細的咽喉部位似乎詭異地蠕動……


    『……真危險。』


    無論是通緝犯還是生物凶器,應該都不會就此放棄。這回濱麵總算衝向位於同一層樓的職員家屬用托兒所。警衛已經不能指望。如果不把莉莉絲帶走,感覺會相當不妙。


    盡管如此,可能是與直接的威脅拉開距離所致,處理器服縫隙的光,在這短暫的期間內從紅色退回黃色。


    在途中的通道,還有看到靠牆坐著的警衛。


    不知是a.o.弗蘭西斯卡進來前先給了那個生物兵器某種程度的自由,還是被掉下來的天花板砸到。濱麵不清楚詳情。


    『安內莉,有辦法急救嗎?』


    ……從她沒有特別堅持什麽看來,大概是像垃圾郵件過濾器那樣,透過反複學習弄懂了濱麵的思考模式吧?


    某種感覺竄過背脊。


    附近的人工聖誕樹以及停電後派不上用場的led燈飾繩等被標上不同的顏色,於是濱麵按照指示拔掉燈飾部分拉出繩子,固定住警衛的右腳。凡事都要靠安內莉。至於濱麵本人,則是忙到一半才想起腳踝扭傷該如何處理。


    「嗚……」


    將黑色長發綁在腦後的豐滿女性,因為痛楚而發出呻吟。運動夾克和巨乳讓濱麵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友……執著於運動夾克巨乳警衛的應該是半藏才對。不知怎地讓人有種失去純真的感覺,他實在不想認為銘印效果是從這裏來的。專情很重要。不管是粉紅夾克還是露肚臍迷你裙聖誕裝,喜歡的東西就是喜歡!


    「為什麽嫌疑犯……在外麵亂晃啊?你到底……?」


    『沒有沒有,我根本不認識你。』


    「……隨便啦。小孩子在後麵的托兒所,我們擋不住那家夥。」


    說完要說的話之後,夾克巨乳女教師從長褲口袋掏出某樣東西,塞進濱麵手裏。


    一把小鑰匙。


    「這是途中某間倉庫的鑰匙……裏麵特鈔堆得像山一樣高,把門打開或許可以爭取到一些時間。」


    『特鈔?』


    「追查誘拐和特殊詐欺案時,用來欺騙犯人的官方假鈔。上麵灑了特殊香水,隻有訓練過的狗才知道。」


    還在喘氣的女性警衛輕輕一笑。


    「……我知道不該拿這種事麻煩你,但我還是要說。既然還能動,就拜托你了。保護那個孩子。」


    濱麵暗地嘖了一聲。


    對他而言警衛隻會限製行動,但這些人並非壞蛋。可是就算他留在這裏,也隻會增加這些人遭到波及的風險。若要保護無法動彈的生還者,最好的辦法大概就是濱麵他們馬上逃出這棟建築。


    最後濱麵輕聲丟下這句話。


    『……不要對同樣穿處理器服的男人掉以輕心。那家夥下手不會留情的。』


    「你……?」


    與其堅持留下,倒不如逃走對警衛比較有利。濱麵留下傷患往通道深處前進。他用夾克女子給的鑰匙,打開途中那間倉庫的門後放著不關。然後走向貼著聖誕老人與雪兔等冬季吉祥物的門。


    「莉莉絲!沒事吧?」


    盡管知道說了人家也聽不懂,他的聲音還是不禁變得急促。或許有一半隻是想說出自己的願望。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很有精神的「噠~」聲回應了他。


    莉莉絲躺在兼當搖籃的雪橇型嬰兒床上,手裏握著濱麵沒有印象的紅黃二色玩具喇叭。從嘴角散發的甜香看來,大概是有人用熱水衝泡奶粉喂她。警衛對待她似乎十分小心。對那些大人見死不救的理由又少了一個。不能恩將仇報。


    濱麵雖然想挑些嬰兒用品,但這種時候恐怕也不適合帶一堆東西走。總之他先將莉莉絲從雪橇型嬰兒床上抱起來。


    『……又要到有點冷的地方去了,忍耐一下喔。』


    大概是覺得「人家聽不懂就不解釋」不太老實吧──濱麵這麽分析自己。


    叩。


    就在這時,托兒所的門前傳來腳步聲。


    光是這樣,就讓紅色曲線竄過濱麵全身。


    (!什麽啊,居然完全無視鈔票堆!)


    多根透明的觸手長槍刺來,將貼有可愛動物的托兒所大門撕成十塊以上的殘骸,和背上那團細胞質生物凶器合而為一的處理器服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走了進來。對方和濱麵一樣,也是完全戒備的紅色。這麽一來,就等於抱著絕對不能被波及的護衛對象,敵人卻堵住了出入口。在實際衝突之前,選項就已接連遭到封鎖。


    然而。在穿著同型機的兩人展開具體行動之前,一股力量猛然打破側麵牆壁。


    從牆後探出頭的,則是生了詭異白發與血紅眼睛的怪物。


    那家夥隻咕噥了一句話。


    「……無聊。」


    「轟────!」的巨響迸發。


    『嗚哦哦哦啊~?』


    (會死!啊,莉莉絲……怎麽辦?該怎麽辦?不能放著不管可是抱著她又可能被一起幹掉,正確答案是什麽該怎麽辦才好該死有一百分的答案嗎到底怎樣而且時間會自己動……?)


    濱麵就像閃電劈在鄰近樹木上似的縮起身子,並且護著莉莉絲大叫。


    不過,或許該說是幸運吧。


    (……咦,怪了,我還活著?)


    不知道為什麽,學園都市第一名沒有找上抱著嬰兒的濱麵,而是先衝向通緝犯。


    夠了。根本沒有什麽比較聰明的答案。


    怪物的反應或許有什麽意義,也可能隻是單純心血來潮。總而言之笨蛋小流氓決定放棄不習慣的頭腦體操。他重新抱好懷中的莉莉絲,往窗戶的方向跑過去,撞破附鐵柵的強化玻璃跳向三樓的夜空。


    跳躍距離遠超一般人的極限。


    他隨隨便便就越過防止逃跑的高柵欄,抵達夜晚的街道。


    不可思議的飄浮感讓莉莉絲開心地哇哇叫,同時濱麵則忙著尋找著地位置。至於安內莉顯示在麵罩上的建議路線則是──


    『居然是大卡車啊,喂!』


    為了不讓莉莉絲受到劇烈搖晃,濱麵彎曲雙腿減緩衝擊,勉強落在滿滿聖誕燈飾的花車上頭。不過,這似乎算是正確答案。妝點處理器服的色調由紅轉黃,然後恢複藍色。


    正當他總算鬆口氣時,聽上去很像廉價笛子的「噗~噗~」聲響起。


    仔細一看,莉莉絲嘴裏咬著喇叭形狀的塑膠玩具。看來即使在那麽誇張的騷動裏,她還是不肯放開中意的東西。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


    3


    某條大樓與大樓之間的小巷。


    銀發少女亞雷斯塔小妹妹悄悄探出頭,確認某些事。她(?)手指夾著紙鈔大小的紙片在空氣中晃動,並且說道:


    「沒反應啊。」


    「這是好事嗎?」


    「……嗯,沒辦法簡單斷言。做好準備下定決心後卻找不到了呢。這麽一來,我到底為什麽要弄試紙啊?」


    「你在幹什麽啊?」


    「茵蒂克絲和禦阪美琴。剛剛說過,我想先『確定』那部分打個地基,對吧?」


    盡管除了雙排扣西裝製服以外有魔女帽和鬥蓬所以還過得


    去,但如果不是這樣,以她那種朝人家翹起臀部的姿勢來說,應該能清楚看見迷你裙裏麵的東西。上條並不認為這是不幸中的大幸。這個色老頭,居然這麽快就領悟了高中女生那種極限防禦的精神?


    一切都在計算之中反而讓自己顯得像個大叔的人這麽表示:


    「之前也說過,這個護符一定會敗給克倫佐。換言之,照理說它會隨著那家夥的影響擴大而自我破壞。反過來說,這東西平安無事的期間,可以當成沒有所謂『看不見的影響』。你也就不需要閉著眼睛亂揮右拳了。」


    「……」


    「不要繃著一張臉啦。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知眼前的現象和幕後黑手有無關係』這種找不到方向的狀態。突然的意外與火災呢?接連降臨的不幸呢?路上撞到的那個人呢?如果懷疑每一個人,反倒會遠離真相。在這種時候,將懷疑變成『看得見』的護符,便顯得十分重要了。因為它能漂亮地區分偶然與必然,指出應該跨越的難關。」


    亞雷斯塔搖晃紙片。


    「克倫佐的計謀有如立體迷宮。以當事者身份站到最前線並非一切。倒不如說避免上當的重點,就在於拋開成見。這點對於敵我都是一樣。」


    「感覺歐提努斯她們會非~常生氣耶……」


    「你似乎有將信賴當成優點的傾向,但是既定觀念隻會產生心理上的死角喔。」


    確認完畢後,亞雷斯塔踏上夜晚的街道。


    老實說,上條沒有道理奉陪,但放著這個膽大妄為的魔法師不管又會讓人害怕。如果沒有人盯著,感覺會演變成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喂,你要去哪裏啊?」


    「如果隻是要藏身,窩在剛剛那間有很多樂子的旅館就好。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在密室裏萃取藥品準備護符?試紙藏起來不用毫無意義。想一想我特地冒著危險外出的理由。」


    語氣煞有介事的亞雷斯塔,抓住上條手臂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短暫的沉默。


    銀發少女望著由自己建構卻逐漸遠離的景色,吐出白色氣息這麽說道:


    「……起先我路過日本隻是個偶然。」


    「?」


    「可是,我一直忘不了在鐮倉見到大佛時的衝擊。一九四七年,我一度在英國被認定為死亡時,問起要到哪裏重振旗鼓,隻有一個選擇。當時我對西西裏島和巴黎已經沒興趣了。不過嘛,也有部分原因在於,這麽做對於把瀕死的我運來的那位醫生而言比較方便。」


    一個能讓人感受到時代的數字。


    事情發生在會寫進曆史教科書的大規模戰爭之後。這個國家離複興完畢還很遠的年代。不,就是因為這樣吧。想要利用「取回學問與技術」這個名義,在首都東京西部建立起學園都市這種超乎常理的設施,隻能選在那個時候了。


    「我把需要的東西盡可能全部塞進來。成長的空間也包含在內。正如當時看見的寺廟、神社、大佛所示,隻要給一個目標就能在專業領域中聚沙成塔的靈巧農耕民族性,非常適合用來建立從超自然中切割出來的科學與學問之城……不過到頭來所完成的東西,真的是讓我殷切期盼的日本嗎?仔細一看之後,感覺就像在窺探我這個憎恨十字教者的內在呢。」


    一會兒後,銀發少女在某間連鎖舊書店前停下腳步。以書店來說,這家店算是營業得比較晚。在有線廣播的聖誕歌曲聲中,銀發少女毫不遲疑地邁步,踏入這間大半顧客都站著看白書,讓人懷疑他們有沒有打算花錢的店。


    「……」


    「怎麽啦?」


    「沒什麽,隻是久違地在想能不能找到我寫的書。不過大概還是太冷門了。雖然以翻書占卜來說,它們會是很好的材料。」


    「……那些都是該讓茵蒂克絲保管的危險魔道書吧。會落到這種地方嗎?」


    「輕率批評之前先自己稍微做點功課,我可是寫了好幾部戲劇和小說喔。我當年死亡的日子是十二月一日,到了這種季節總會有點感傷,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亞雷斯塔輕輕一笑,抓住上條的手臂將他拉進排得像迷宮一樣的書架死角。上條煩惱著該不該對讓自己感受到少女體溫與氣息的大叔抗議,銀發少女則在他耳邊悄聲說:


    「(……茵蒂克絲和禦阪美琴先不管,連土禦門元春和烏丸府蘭也沒露臉,對吧。這樣反而令人在意。科學方麵的基建不足這點我承認,但是難道沒辦法靠著以個人之力行使的魔法追蹤我們嗎?還是說,另外有什麽人出手幹擾……?)」


    「?我聽不太懂,到頭來究竟能不能會合啊?」


    「(外麵的警衛也開始有動靜了。隻要以管理者權限啟用『滯空回線』,就能輕易地搜尋情報。不,就算不做到這種地步,純靠鋪設成網狀的地震計徹查不自然的振動也……算了,畢竟是我自己發射『沒有窗戶的大樓』,所以不該指望這種事。總而言之附近出事了,小心謹慎地移動吧。)」


    就這樣任人拉扯的上條,隨著柔軟觸感和亞雷斯塔一起從別的出口離開。


    盡管亞雷斯塔摟著上條的右手,但他們意外地不怎麽引人注意。仔細打量周圍,才發現聖誕燈飾妝點的大街上,到處都看得見年輕男女卿卿我我。打工的聖誕老人和雪人都還在工作,卻得看這些人如膠似漆。形容詞太多很難懂?那還用說,十二月晚上的街景這種東西根本沒辦法詳細描寫啊,該死。


    上條從混在聖誕裝打工族裏發奇怪問卷做可疑調查的兔女郎身旁經過,眼神變得像個死氣沉沉的樹洞一樣。


    「……為什麽我得在這種情侶時空跟有名到會列進年表的色老頭貼在一起啊?我身上開了兩個洞耶?該怎麽講這實在讓人很想去死……」


    「不可以隨便把死這種事掛在嘴上,年輕人。你想被深淵窺探嗎……話說回來,既然情況變成這樣,關鍵大概還是在土禦門元春身上吧。」


    「?」


    「其他人有特殊的力量或才能,不過終究隻是外行的衍生。隻有土禦門元春是職業的。既然無法主動和別人會合,那麽動作大到能夠引起他的注意會比較簡單。當然,也需要注意別被意料之外的人發現就是了……話是這麽說……」


    「怎樣啦,又有什麽問題了嗎?」


    「嗯。土禦門元春嗎?怎麽回事,我到底是覺得自己的哪些部分不對勁……?」


    上條一時無語。不久前的遭遇太過驚濤駭浪讓他差點忘記,在衝進「沒有窗戶的大樓」之前,那個沒藥救的太陽眼鏡好像說過他對統括理事長的腦袋開槍還是什麽的對吧?如果在這種時候又來一次可就麻煩了,於是他全力擠出笑臉轉移話題。


    「……剛才我就想問,這個城市現在到底發生什麽事……?」


    「我正在一件件調查嘍。不過嘛,畢竟我這個人失敗連連,所以沒辦法給你百分之百的保證。」


    頭靠著上條肩膀的銀發少女傻眼地說道,但她的語氣裏似乎帶有某種羨慕的感覺。


    「把蘿拉肉體當靈媒用的克倫佐,想借著除掉我搶下學園都市。到這裏沒問題吧?」


    「……雖然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就是了。」


    「無妨。誠實是美德。」


    魔法師輕笑著繼續說下去。


    「學園都市裏沉睡著幾樣非常危險的東西。無論是哪一個,都不能被蘿拉……不,不能被克倫佐搶走,但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書庫〈bank〉』。」


    「嗯~那個據說有保存我們成績單的東西?」


    「用來搜集、搜尋包含各校成績在內的超


    能力開發資料,甚至是能力開發部門的藥品與器材等一切研究數據的大型資料庫。盡管引起人們注意的都是次世代兵器與超能力,但是說穿了,學園都市最大的武器就是『科學智慧』。把這些東西全部搶走,就是對這個世界來說最嚴重的打擊。」


    這也就表示,會讓惡魔能夠濫用影響遍及全世界的科學技術。


    不,考慮到科學與魔法原本沒有明確界線這點,可能會成為替那個克倫佐將半吊子智慧補齊的拚圖?就像給他欠缺的半身一樣。


    過去,「魔神」歐提努斯整合科學與魔法之後,掌握了什麽?光是想起這件事,就會讓人感覺到危險性。


    「占據蘿拉身軀的克倫佐,目前本體不在地球上。」


    亞雷斯塔語氣肯定。


    「……但是,克倫佐不可能就此放棄。這麽一來,他必然會動用學園都市這個棋盤上所有的棋子,瞄準最大的資料庫係統下手。比方說──」


    颼!警衛的特殊車輛從他們身旁飛馳而過,甚至產生了都卜勒效應。這座城市今天還是一樣喧囂。街上的電視牆與電子看板等地方,處處都看得見「襲擊某間證券交易所的安全帽男子從警衛值勤處逃走」的新聞。


    「不惜利用學園都市發生的各種大小案件。」


    「意思是連那個也有關嗎?」


    「一切的犯罪行為,無論它有多麽不值得一提都必定有其原因。一旦覺得發展不自然,就該想成有他人從外施力。隻要試著從多個來源分析,就能靠一個搜尋引擎做出區別。」


    亞雷斯塔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完後──


    「隻不過,到什麽程度叫做直覺敏銳,超出哪個範圍叫做妄想,要讓這條線保持穩定十分困難。為了把線畫得漂亮,需要有個公正的視點。我對於禦阪美琴與食蜂操祈沒有恨意,反倒是提出意見的人愈多,愈能稀釋個人的習慣,降低受到偏見與成見影響的風險。可是理所當然地,要拉進來當同伴的人,必須先證明他的安全性,畢竟特地準備了試紙嘛。過去這部分我都交給問答型的ai,現在則是委托你擔任這個角色……如果是曾經因為信念無法相容而實際和我廝殺過的你,應該能發揮『反向意見』的功能吧。」


    「……」


    無論失敗、敗北、受挫、破局,都不會就此結束。


    就連因此產生的人脈都要納為己有。


    「好啦,那就照慣例地買個『保險』吧。第一個關鍵是土禦門元春,隨便引發些能讓這家夥注意到的騷動。不需要想得太嚴肅,雖說要打個信號,不過隻要是那種一般人會忽視的微小自我主張就綽綽有餘了。」


    「這回你又要去哪裏啊……」


    這個時候,上條當麻或許已經準備接受對方的提案了。


    照理說應該先回答yes或no才對。他不該直接跳過這個階段,冒出「去哪裏?」這種問題。


    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於是他們來到了一間歡迎顧客在深夜光臨的三溫暖。


    「………………………………………………………………………………………………………………………………………………………………………………………………………………………………………………………………………………………………………………你已經徹底瘋了嗎?」


    「你腰上都圍好毛巾了才質疑是什麽意思呀?不過嘛,我已經習慣被當成壞蛋了,所以要怎樣都無所謂。盡情享受少女的肌膚、體溫、芳香吧!」


    「你為什麽跑來男生這邊啊!」


    「哦?你覺得去女生那邊比較好?」


    ……一想到這人內在是個色老頭,就覺得那樣也很尷尬。


    不過如果純看外表,又是個全身上下隻裹了一條毛巾,而且嬌弱到仿佛一摟就會骨折的纖細銀發少女。在這種時段,除了上條以外依舊看得到不少顧客,但每個人都相當疑惑……話雖如此,卻也沒人大聲趕她走,實在是很那個。沒錯,畢竟是少女擅自闖進來,男性沒什麽好困擾的(實際上周圍客人也被隻是隨便拿紗布蓋住傷口的上條嚇到了)。亞雷斯塔饒富興致地看向其他客人帶進來的小型防水電視。


    「……嗯,還有這招啊。如果仔細調查塞車情報,應該也能找出塞車的原因才對。如果與事件有關,或許能逼出些什麽呢。」


    「在那邊東看西看,代表你隻是假裝精明,實際上已經走投無路?直衝這間三溫暖也隻是在裝模作樣嗎!」


    「怎麽啦,既然覺得不太舒坦,要不要來玩個遊戲?比方說野球拳之類的。」


    「一把就結束啦!兩邊身上都隻有一件啊!」


    亞雷斯塔一副自己是此地主人的模樣坐到桐木長椅上,完全不在乎毛巾的她大膽地翹起腳並說道:


    「你也坐下吧。我剛剛說過啦,要留下信號。我們已經製造了夠水準的話題,應該很快就會引起騷動透過社群網站還什麽的擴散出去。而且人們不會覺得這有多重要,隻會笑著說『怎麽可能有這種蠢事』。照理說得知道現在的統括理事長是銀發少女,才會注意到這件事的重要性。」


    「你真的把這些都算進去了嗎……?」


    「這個嘛,畢竟裸露肌膚時毫無防備,也有可能引來土禦門之外的其他不良分子。到時候就把這條毛巾拿掉全力慘叫吧。目前在場的人全都是嫌疑犯嘛,趁著人們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恐慌時趕快轉移陣地就好。」


    事情有嚴重到需要玩這麽大嗎?


    以上條的角度來說,不能一如往常地集合一如往常的成員,實在是靜不下來。


    「十有八九是毫無意義的提防。」


    端正五官與白皙頸部微微泛紅的亞雷斯塔這麽說道。


    「更何況克倫佐安排的事件,並不在我們所處的這條線。必須先連接、匯流到正確的軌道上才行。為此,先拋開『上條當麻的故事』這種成見會比較好辦。」


    「?」


    「世界上有些東西看起來很像,實際上卻完全不一樣。好比說,一個人隻知道源自馬戲團表演那種以安全擒抱對手為目標的職業摔角,和他談論認真求勝的國際角力大賽根本沒意義對吧?這種人反而會受到偏差的知識擺布。就是這麽一回事。不過嘛,愚蠢到這種程度的主意,實行起來大概有助於重置人的認知吧。」


    「換句話說到底是怎樣?」


    於是那家夥立刻一臉認真地回答。


    「粉紅色的風潮將會拯救世界。」


    「很好,給我咬緊牙關。對那個世界的莉莉絲道歉第二次!」


    4


    警衛同樣沒辦法指望。


    話是這麽說,卻也不能把嬰兒丟在十二月的戶外。


    維生所需的食衣住之中,住排在第一個的情況相當罕見,可是對於現在的莉莉絲而言寒冷是天敵。因此需要先找到「地點」。


    就這樣,拖著藍光的濱麵仕上隻剩一個選擇。


    『……打擾嘍。』


    他順著安內莉的指示,像拆解九連環一樣毀掉玻璃門的鎖,進入設施內。甜美的花香如牆般湧來。


    (才八點多耶。果然公共設施關門得早……)


    這裏是植物園。


    ……或許因為是公共設施吧,客人離去後,聖誕燈飾依舊閃爍。聽說行光合作用的花草需要注意照明,用那種燈飾沒關係嗎?


    此處是個形似玻璃製足球的巨大半球狀空間。裏頭既然有高山植物這類需要特別照料的區域,那麽在溫度管控上應該會比對待人類更加小


    心,也不像動物園和水族館那樣會有衛生環境方麵的問題。如果將這裏當成據點,應該暫時不用擔心莉莉絲凍死才對。


    至於這裏之所以到處都貼有同樣設計的海報,大概是因為成了網路戲劇的取景地點吧。盡管因為碰上「大熱浪」而延遲公開,不過濱麵記得內容應該是眾多殺人鬼以各自的殺人方式交鋒還什麽的。


    嬰兒的「唔~」聲傳來。


    看樣子她還沒培養出疼惜花朵的心。從帶有不滿的音色聽來,或許是排斥這裏太過濃烈的氣味……挑選約會地點卻漂亮地讓運動夾克少女覺得無聊的惡夢般記憶即將湧出,讓濱麵連忙關上心門。


    沒錯,花不會發出光和聲音。


    因為刺激少而說無聊,他也無可奈何。沒辦法補救。


    『好啦,接下來……安內莉,麻煩調出托兒所的影像。』


    溫控可以交給植物園的設施,但他還是想湊齊嬰兒需要的東西。中央值勤處的托兒所可以說是範本的寶庫。他希望能盡量重現那裏的小道具。


    (……就先從嬰兒床開始吧。)


    某種感覺竄過背脊。


    講起來很簡單,但不是完全沒有風險。


    部分植物似乎光靠空調的暖風還不夠,在花盆附近還圍著像絲綢的柔軟布料。濱麵去倉庫看了一下,裏頭確實放了幾匹。他將這些布搬出來,替莉莉絲準備床鋪。化學物質和過敏原當然不用說,手工製品如果冒出什麽螺絲頭或鐵絲之類的東西可就不好了。


    像這種時候,就有句咒語。


    『安內莉,交給你了。』


    現在需要確實。如果青春期的自尊心會礙事,那就丟掉它。


    濱麵就像把物體貼到直接與景色重疊的說明書上一樣,將數件園藝用品組合起來並且修整外觀;偶爾發出聲音表示無聊的莉莉絲,則靠著安內莉即興寫出來的自動音樂製作軟體演奏搖籃曲安撫。他就這樣完成一件又一件的勞作。考慮到化學物質問題所以不能用接著劑,讓事情變得相當麻煩,這部分則類似寄木細工那樣,以形狀複雜的木片拚合補強結構。


    於是嬰兒床完成。


    以手掌從上方按壓數次確認夠穩固後,濱麵抱起莉莉絲放到床上。沒有要崩塌的樣子。或許是中意柔軟的觸感吧,能看見莉莉絲拍著小手表示開心。


    總算可以喘口氣。


    話雖如此,但莉莉絲畢竟有生命,光是這樣還不夠。食衣住的住解決之後,剩下的兩項也得搞定才行。可是自己的裝扮和戴著全罩式頭盔的通緝犯一模一樣,沒辦法用一般的商店購物,網購也在剛剛吃了虧。


    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他走進因為保全係統自動化而實質上失去作用的警衛室,找到幾個插在充電底座上的無線電對講機。


    (……正好。一個自己用,然後在莉莉絲的嬰兒床旁邊也擺一個吧。)


    5


    說穿了,以和男友過兩人生活而言,這間高級公寓實在太過寬敞,可是麥野和絹旗堅持不肯退讓,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再加上「說起來明明要過同居生活,卻不知不覺變成一人一個房間」等諸多理由,這間公寓可真是充滿謎團。


    「嗯~」


    如此這般到了晚上九點。


    (十二月很容易都吃些高脂肪的東西。那件聖誕裝現在穿起來剛剛好,這樣下去讓人有點擔心……)


    說穿了,不是運動夾克少女突然覺醒了什麽女人味,而是有「絹旗在網路上訂的扮裝道具胸部比預期來得寬鬆而沒辦法穿」這麽一段哀傷的故事,可是無論契機為何,光是對運動夾克以外的衣服感興趣就算得上有進步,或許在旁以溫暖的眼神守望才是正確答案。


    美與健康的代表瀧壺理後照慣例在更衣間裏隻穿一條內褲,脖子上掛著毛巾做著不習慣的腹部運動,此時她的智慧型手機響了。放在洗衣機上的手機因為靜音模式的振動而滑了下來,掉在她頭上。


    一看螢幕,來電顯示為「公共電話」。


    ……之前也碰過這種事──即使是天然呆少女瀧壺也注意到究竟怎麽回事了。


    插圖p143


    「什麽事?」


    『是我,濱麵啦。』


    「……」


    『我知道,證明就行了對吧!你雖然一直很努力鍛煉腹肌,不過沒關係啦。有這麽可觀的罩杯,一般來說光是胸部的重量就會增加個一兩公斤。所以不需要每天全裸站在體重計上苦惱,這是自然的法則!』


    「知道了,你在哪裏?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會去宰了你……!」


    『很好,看來你有感受到我的愛,真是太好了。之後我會付錢,現在的話……已經過了九點嗎?百貨公司和藥妝店差不多也要關門了吧。既然這樣,就采取確實一點的方法,拜托你跑一趟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折扣商店幫我買需要的東西。啊,真是的,如果之前用網路訂的東西能順利領到就不用麻煩你做這種事了,完全是多費工夫啊!』


    「什麽意思?」


    『呃……紙尿布、嬰兒爽身粉、奶瓶、奶粉、瓶裝軟水……呃,好像有嬰兒用的所以記得買那種,還有煮沸消毒用的器材和藥品!啊,真是的,你去看網路購物的建議商品然後塞進購物車。還有麻煩水多買一點!』


    「?」


    『地點在第七學區樹葉路的南側,收費停車場「車輛保管者」旁邊的公共電話。麻煩把買來的東西連袋子一起放到電話亭裏。啊,不需要碰麵,反正不會有什麽好事。把買來的東西放下後就趕快回去!掰啦!』


    對方講完就掛斷了電話。


    瀧壺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接著歪頭說出疑問。


    「紙尿布,還有奶瓶……」


    她閉上眼睛,最後用食指鑽鑽自己的太陽穴嘀咕:


    「……濱……濱麵到底想要我做什麽啊?」


    6


    在三溫暖流了很多汗,接著把汗水全部衝掉之後,上條原以為到此結束。然而這家夥似乎沒完沒了。


    「……網路咖啡廳會不會讓你小鹿亂撞呀?這裏比卡拉ok狹窄,容易貼在一起,卻又不曉得隔著一麵薄薄的牆會讓什麽人聽到怎樣的聲音。不,追根究底,單人用的隔間像這樣擠進兩個人,就會產生擠壓感對吧?」


    「我身上還有傷口所以不要壓!會像紙盒裝飲料一樣噴出來啦!你的下流考察已經夠了吧?這麽說來這家夥以前就是那種會寫官能小說的人啊……!」


    「你在說什麽啊。我本來要去那種放小電影的地方,是因為你哀求才遷就這裏喔。」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同時,「喀喀喀」的滑鼠點擊聲接連響起。


    「……因為雖然表演得那麽賣力,土禦門還是沒來嘛。既然如此,就會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灑了什麽會堵住鼻子的東西,這麽一來就隻能由我們采取主動。」


    「……」


    「沒錯,就是這樣。土禦門啊。我一直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不是『沒有窗戶的大樓』的事。為什麽他能在最後的瞬間趕到那個暗巷?不,或許原本的目的就是讓人找到。」


    老實說,話題一轉到土禦門身上,就讓上條擔心會不會又冒出「有沒有對腦袋開槍」的話題。現在可沒空讓自己人打起來。


    「不過嘛,現在就先算了。既然土禦門不行,接下來就輪到禦阪美琴。」


    「?」


    「那女人有個壞習慣,有動作時會讓電子相關的攝影機和感應器失靈。反過來說,隻要集中調查保全係統出狀況的地方就好……雖然隻


    要禦阪美琴沒特別采取什麽行動,這種現象就不會表麵化,所以不夠確實,不過第三名個性衝動,應該還是會照慣例地在什麽地方惹禍吧。」


    「這種話要是給當事人聽到就糟了。」


    上條坐在觸感隻比辦公椅好一點的爛椅子上。至於散發肥皂香味的銀發少女,則是坐在他腿上玩著裝飾有聖誕老人與雪人的搜尋引擎。


    「如果這樣還是不知道,把老式的口袋型收音機掛在脖子上到街上晃應該也不錯。或許能從噪音的模式、強弱、方位等找出第三名的位置。」


    由於外行人完全看不出到底有沒有成果,於是上條老實地詢問。


    「……有查到什麽嗎?」


    「看樣子果然是以複原生活公設為優先,這方麵的情報網被擺到後麵。一般的網際網路連得上就是了。」


    亞雷斯塔左右挪動自己的小屁股,讓自己(在上條腿上)坐起來舒服一點,並且說道:


    「不過嘛,準備那方麵的保險也沒損失。」


    「?」


    「難得有電腦可用嘛,寫點程式也不壞。」


    少女把郵票大小的快閃記憶卡像插進數位相機那樣扔進電腦插槽,同時這麽說道。她另外開了個視窗高速敲起鍵盤,不過打出來的東西……看上去又像英文又像算式。數學和英文都不擅長的上條完全沒有頭緒。


    銀發少女似乎也沒有特別解釋的打算。


    「然後街上發生的事件,我也大致曉得是什麽了。我原本擔心會因為我發射『沒有窗戶的大樓』而被蓋掉,不過一般新聞似乎還是會正常報導。」


    「你說克倫佐利用了這個……?」


    「焦點新聞有好幾條,都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不過,報導出來但發生原因曖昧不明的就這個了。綜合證券交易所襲擊案之後的一連串騷動。說穿了,裏頭用到的裝備我也有印象。處理器服,是吧?」


    「這個嗎?非常厲害的最新裝備還什麽的?」


    「不,真要說起來,那東西的外型和尺寸都不固定。」


    銀發少女靠向上條。她將後腦散發的肥皂氣味壓上去,並且用不知道有沒有心解釋的語氣輕聲說著。這人基本上隻是想要「能整合自己意見的反向看法」,根本沒指望什麽互相理解吧。


    話題幹脆地轉往別處。


    「來複習一下有關克倫佐的事吧。」


    「惡魔的事嗎?」


    「一九○九年非洲某場召喚實驗的事。崇尚清貧的尼斯湖實驗和我的性子不合,我在非洲是用三隻鴿子的血,弄出比較實際的魔法陣。三十名天使之中,順位第十的是劄克斯,又叫克倫佐。他的本質在於三三三這個價數,是妨礙世間法則完全結合的存在,也就是說意義在於『擴散』。乍看之下是協助人類跨過『深淵』的鑰匙,實際上則是以接觸者為起點散布汙泥與惡逆的大惡魔……哼,大惡魔是吧。好一個簡單的詞匯,和知識與教養無關,不管是怎樣的笨蛋都能正確地理解其形象。很符合那家夥的風格。」


    「當年的實驗,到頭來究竟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幸好我有帶一個弟子踩刹車。盡管一時之間他占據我的肉體當靈媒使用,但維克多.紐堡發揮效用,成功逼退了克倫佐……事到如今回想起來,一九○九年並非第一次召喚,那家夥身為馬瑟斯的遺物,大概一直想找機會陷害我吧。」


    亞雷斯塔輕笑,將稚嫩的身軀靠向上條。


    這樣子手會碰不到桌麵,但她毫不在意地伸出了腳,開始很沒教養地用腳掌與腳趾操作滑鼠。當然,完全沒在管短裙的去向。


    「克倫佐在『深淵』之中累積了許多智慧,但似乎還是對我和馬瑟斯擁有的人類技術感到興趣。看看這個。」


    畫麵上顯示出影片共享網站。


    那似乎是手機用網站,比例詭異的縱長影像幾乎一片黑,搖晃也很嚴重。多處有嚴重的雜訊,不時還會整個卡住或斷掉,讓人懷疑檔案是不是壞了。


    不過,能看見有個在暗處蠢動的身影。


    有點像稚齡小女孩,又有點不像……到底該說是什麽東西呢?


    「擬態捕食者是吧。這已經算很能撐了。英國、羅馬、俄羅斯那邊的人,大概很快就會把情報破壞畫下句點。『外頭』為了戰爭忙得焦頭爛額卻沒拋下本行,還真是辛苦呢。」


    「……這件事和魔法陣營有關係?」


    「這種區別不過是我擅自用『原型控製』畫的線罷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麽科學案件、魔法案件的分界線,隻是有怪物躲在暗處蠢動而已。不過嘛,要是對毫巴和湯川有所堅持,我也不會阻止你。」


    不曉得是不是隻用一隻腳覺得累,銀發少女將另一隻腳也放到桌上。她用兩隻腳的腳掌包住滑鼠,這麽說道:


    「換句話說就是尼斯湖實驗。雖然這家夥似乎是故意要讓實驗失敗。」


    當然,她柔軟的身軀也因此壓向上條。


    「還有你看起來很容易就會被擬餌釣到,所以事先說一聲,就算在街上看見同類的東西也絕對別靠近。當時的我沒興趣觀察經過,但如果三流報紙的說法無誤,那玩意兒的力量似乎比一般的恐龍還大喔。」


    7


    沒錯,如果用電話就能溝通。


    隻要不看到濱麵的「臉」,就不會有問題。那麽,讓瀧壺把目標商品放好,濱麵事後再去領取,就能順利交貨。


    「……所以呢,你在那邊做什麽,濱麵?」


    事情明明該是這樣,那個天然呆卻突然把一切都毀了。


    人家特地隔了三十分鍾,非常努力地要讓雙方絕對碰不到,隻會在這種奇怪場合認真的瀧壺理後,卻從幾個擺在一起放出耀眼光芒的聖誕色調販賣機旁探出半個頭打量濱麵。她似乎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下持續等了三十分鍾之久。


    至於濱麵仕上則開始擺出毫無意義的拳擊姿勢。處理器服的裝甲縫隙依然是藍色。


    『你是白癡嗎為什麽要自己亂來啊啊對了麥野和絹旗躲在哪裏掌控地下社會的混蛋要來就來啊──!』


    「把腦袋的檔位降下來,濱麵。」


    『笨蛋,我接下來必須賭上性命逃離那些不合文明人規格的戰鬥種族啊!真是的再怎麽打鬥也不會弄破衣服的美少女戰鬥簡直糟透了,這麽一來不就隻剩下強到犯規的家夥嗎?我有異議,我不承認先脫光得勝以外的規則!』


    不過到這個地步,原本滿腦子恐慌的笨蛋小流氓,腦袋裏終於也有了疑問。


    沒錯,瀧壺一直稱呼他「濱麵」。


    『……這是怎麽回事,瀧壺小姐?』


    「雖然的確看不到臉,可是這種沒意義的舉止、宣傳自己是窮人的駝背走路姿勢,還有從極近距離傳來的喪家犬訊號……那個麵具果然有濱麵的氣息……」


    『如果不是名震天下的本大爺,這種程度的最強心靈世紀末帝王聽到剛剛那些就算自殺也不奇怪啊……!』


    「濱麵!」


    『不要用這種反應證明!我不是那種人!』


    濱麵拚命地想把撲上來的超彈性巨乳聖誕裝少女(附帶露肚臍和過膝襪)推回去。然而感動至極的少女沒給他什麽重新來過的機會。因為青春基本上隻有一次!


    (先不管那些,把現在這種觸感數據化保存下來,安內莉!不,不對,這不是什麽個人的興趣。這麽做絕對是為了人類,vr業界會因此產生革命啊!)


    可是支援ai沒理會他。或許是因為濱麵打算讓什麽僅限一次的青春全力往愚蠢的方


    向衝刺。


    看樣子是以走路方式與重心偏移(還有神秘電波)成功做到個體識別的瀧壺,以友善的語氣開口:


    「那麽濱麵,到底發生什麽事?」


    『啊,嗯。麥野和絹旗真的沒來?那兩個聽不懂人話又凶猛無比的女人,應該沒躲在什麽地方偷看吧……?雖然這麽一來就有時間解釋了……』


    「突然又要紙尿布又要奶瓶……濱麵,你不會是覺醒了什麽奇怪的癖好吧……?」


    『我還以為你懂了結果還是沒懂啊!為什麽在多得像星星一樣的選項裏麵會選到那個,又不是那種總會考慮最糟可能性所以慎重行動的老練特務!』


    無論如何,盡管更難以擺脫變態嫌疑,有熟人將他當成濱麵看待依舊算是幸運。


    拜托安內莉整理狀況後,隻得到一掌打向胸口正中央這種爛選項,於是濱麵在不得已之下輕輕伸腳掃倒瀧壺,用公主抱法將她抱進懷裏。


    在不知為何大量冒出的「不推薦」警報聲裏,濱麵讓迷你裙聖誕裝少女像海獺那樣抱住裝滿嬰兒用品的購物袋,隨便挑了間大樓蹬牆上到屋頂,然後在屋頂之間跳躍移動。


    「?濱麵,你的手好像放在我的屁股上?」


    『詛咒短裙吧。在我施展空中散步之術的時候,如果不把這裏壓住,那條鮮紅色的內褲會被下麵看光喔。』


    「你怎麽知道!還有你什麽時候看到的!」


    『居然準備到這種地步,你還真是起勁呢。』


    途中,他還挨了極近距離的粉拳亂捶,但是有處理器服的裝甲強度在,不算什麽問題。


    底下雖然是一整片聖誕燈飾構成的夜景,上空卻像抹了一層顏料,反而籠罩在深沉的漆黑之中。動作顯得拘謹的濱麵在黑夜之中帥氣地跳躍,同時這麽開口:


    『話先說在前麵。還有其他人──那人叫a.o.弗蘭西斯卡──穿著和我這件一樣的處理器服,所以光看外表就信任對方很危險。對了,還有這招。看這件裝甲手背上的傷痕。用這個判斷是不是我。如果沒有傷痕,或者變成奇怪的模樣,代表那家夥是冒牌貨。』


    「?」


    『或許是體積的問題吧,那家夥的裝備似乎還擅長化身為人類的小孩。換句話說你要注意小男孩。聽好,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千萬要注意啊!』


    「……濱麵,你把人家當成什麽啦?」


    盡管瀧壺沒好氣地抱怨,不過會擔心女友也是無可奈何。這已經是本能的問題了。


    「真要說起來,濱麵你到底在做什麽呀?」


    『我才是最想知道的人,我隻曉得自己突然被人家換上奇怪的處理器服後在街上被追著跑,然後又被穿著完全同款式處理器服的家夥追殺。看起來光是隨便安個罪名給我還不夠的樣子……照理說我應該是成了那家夥的替身才被追捕,不過事情好像不是切斷蜥蜴的尾巴就結束。』


    可能是中央值勤處襲擊的餘波吧,正下方夾在兩排大樓之間的馬路,可以看見頂著紅色警示燈糟蹋掉十二月照明藝術的緊急車輛往來。濱麵……應該說「穿著處理器服的男子」大概還在通緝中,但這些人似乎沒注意到正上方。


    自己做得到,就代表使用同型機的a.o.弗蘭西斯卡同樣做得到。情況不見得樂觀,所以要小心。


    「有兩件事讓我很在意。」


    懷裏的瀧壺這麽說道。


    「第一,真正的處理器服男子──a.o.弗蘭西斯卡究竟有什麽目的?第二,看似與警衛無關而是獨自追查案件的第一名,是從哪邊弄到情報,又是為了什麽理由追查?」


    『……有道理。』


    「ao。a……o……是什麽意思呢?像是阿法和奧米加嗎?」


    『那是什麽啊?好像在什麽地方聽過……是什麽遊戲的武器嗎?』


    「弗蘭西斯卡才是武器。那是歐洲地區的飛斧,應該是活躍於羅馬時代末期的法蘭克人在使用的吧。嗯~這麽說來,飛彈的昵稱裏是不是有叫戰斧的?感覺好像是某種提示,卻也像是障眼法……」


    那個通緝犯的王牌,不隻來曆不明的處理器服。濱麵還親眼看到他帶著神秘的生物凶器玩分進合擊。


    假設a.o.弗蘭西斯卡和一方通行原本就敵對,通緝犯是為了擺脫追兵才讓濱麵穿上同樣的處理器服當誘餌。


    乍看之下合乎邏輯,但是這麽一來方才的中央值勤處襲擊就不合理了。隻要濱麵被捕,成了「詭異服裝裏麵的人」,那麽別說警衛,照理說連一方通行也會把矛頭指向濱麵才對。特地為了收拾濱麵而襲擊堅固的建築,等於告訴大家正牌的另有其人。


    『再不然……』


    「?」


    『起先或許是這樣。a.o.弗蘭西斯卡本來打算將我當成擬餌,用過就丟。不過有了連他也沒料到的發展,導致就算會讓一切都翻盤他也不得不直接出麵……或許是這樣?』


    但在這種狀況下,除了濱麵和處理器服之外,還需要其他能引起a.o.弗蘭西斯卡注意的「材料」。當時,中央值勤處還有什麽東西在?假如通緝犯和第一名原本就敵對,他們又是為了爭奪「什麽」而打起來?


    濱麵意外「撿到」的東西。


    重要得能夠讓已經一度逃脫的幕後黑手,特地回到引開注意力的誘餌這裏。


    假如對方的目的是回收或者破壞……那到底會是什麽東西?


    他思考,然後隻想到一種可能性。


    對於濱麵來說毫無任何計劃性,真的隻是偶然入手的東西。而且那東西對於超乎常理的怪物而言,或許是具有某種重大意義的「目的」。中央值勤處的最後一刻,雙方是在職員家屬用的托兒所爆發衝突。如果就連地點也非偶然呢?


    『……不管怎麽說,既然穿著處理器服,那麽結論都一樣。看樣子可以多少打發一下時間。』


    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覺竄過背脊。


    『這麽說來,你就是「母機」嗎?』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想起這幾句話。


    無論如何,有了把握的濱麵仕上呼喚那個應該是騷動中心的名字。


    『……是莉莉絲嗎?』


    知道的事太少。到底是誰把莉莉絲放在那種暗巷的廢車後車箱也是個謎。說不定,濱麵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撿到了不得了的金蛋。像是具備極度優異的才能、擁有絕症的抗體等等,大概是這種感覺。


    學園都市第一名也在同一區。


    難道說,他打算先確實拖住礙事者的腳步,之後才悠哉尋找「隱藏的地點」?


    「濱麵。不要自顧自地下結論,養成說明的習慣。」


    『咦?這個嘛,如果你聽了我的意見不會混亂的話……』


    他將長篇大論的「預測」說出口,並且抱著瀧壺回到充滿聖誕燈飾但已經閉園的植物園之後,嬰兒響亮的哭聲便從強化玻璃圍住的設施內傳來。


    實際上,濱麵和嬰兒床之間有從警衛室借來的無線電對講機聯係,所以途中有哭聲他也聽得到,但是他不怎麽擔心。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他明白嬰兒的哭聲也有分種類。至於最可怕的,大概是連哭聲都聽不到,隻剩噎住的聲音。至少「很有精神地哭」,不算什麽危險的信號。


    『我明明做了很多玩具,像是吊在半空中會自己轉圈的,一碰就會發出聲音的……』


    他將身上有綠緞帶的聖誕裝少女輕輕放下,接著往嬰兒床的方向看去,莉莉絲的哭聲頓時止住。隻剩「唔~!」這種像在撒嬌要求什麽的聲音傳來。


    在濱麵下意識地將她抱起來之後,莉莉絲便露出笑臉。


    『?不是想要什麽東西嗎?一下哭一下笑,真是個怪家夥。』


    「濱麵你這人完全不懂少女心。」


    瀧壺將裝滿嬰兒用品的購物袋放到地上,同時以冰冷的眼神看向男友。


    接著似乎已經恢複平常心的她,在濱麵打量起懷中嬰兒的臉時──


    「好可愛。」


    『是嗎?嬰兒光看外表連性別都分不出來,而且每個都長得差不多。感覺就像整張臉皺在一起的猴子。』


    「…………………………………………………………………………………………………………………………………………………………………………………………………………………………………………………………………………………………………………………………你完全不懂。」


    盡管濱麵仕上的計量表急速下滑,可是就算安內莉再怎麽厲害,似乎還是沒有婚姻中介網站的那種ai戀愛谘詢功能。實際上從剛才起建議選項就隻顯示下壓踢和抱腰背摔。雖然由人類寫出來的程式沒有罪,但這家夥以分類來說想必是滿腦子肌肉的戰鬥種族。像是破壞力比較大的贏,或者根本就隻能靠勝敗來判斷優劣對錯,設計也未免太單純了。以重度使用者濱麵的角度,也隻能抱著看肌肉型搞笑藝人的心態把它輕輕帶過。沒錯,安內莉不是什麽壞家夥,真的不是。


    「會不會是想喝牛奶呀?」


    『托兒所似乎有人喂過,應該暫時不需要吧?』


    「尿布呢?」


    『沒有什麽怪味,而且需要的話這家夥應該會哇哇大哭吧。』


    「……唔~」


    感染嬰兒語了。


    想把安內莉交給她照顧,卻不怎麽希望無法翻譯的語言流通,換句話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我想幫她做點事。」


    『……我也不清楚為什麽,但是主動替莉莉絲做些什麽隻會讓她哭喔。基本上如果有什麽需求,她應該會主動表示。』


    濱麵一把懷裏的莉莉絲放回手工嬰兒床,她便發出有些不滿的聲音。現在似乎不是睡覺的時間。莉莉絲將紅黃兩色的玩具喇叭拿起來揮舞,還咬在嘴裏吹出噗噗聲。


    通緝犯與第一名就是為了這個嬰兒大打出手……或許吧。


    雖然很在意,但沒辦法立刻調查也是事實。


    這裏不是醫療機關,也沒辦法談什麽莉莉絲的腦袋構造如何、基因排列怎樣之類的事。


    說到唯一隻靠肉眼也能發現的可疑之處,大概隻有手腕上的名牌吧。盡管情報不算多,卻讓人覺得這東西就是將莉莉絲與「父母」連在一起的線索。這個突然降臨的嬰兒,並非虛幻存在,而是一個確實有綿延曆史支撐的生命。


    『話說回來,戴著名牌也就表示待過醫院吧。應該不是什麽在公共廁所生下來就丟著不管之類的……對吧?』


    隻要調查是哪家醫院的名牌,或許就能得到重要線索。不過,具體來說該怎麽做?現在雖然是在意什麽都能靠網路搜尋的時代,但濱麵不久前才因為網路得到教訓。雖說明天會有員工上班,所以這裏隻能借用一晚,但好不容易弄到的睡覺地方要是被搶走也很頭痛。盡管這間植物園也有調查花名的終端裝置,不過短期內濱麵還是想謹慎一點。


    然而,這時瀧壺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不過,這個名牌究竟是用什麽做的?」


    『啊?不就是塑膠還是什麽乙烯來著的嗎?』


    「我覺得不是。」


    瀧壺語氣肯定。


    迷你裙聖誕女孩,當著驚訝的濱麵眼前將手伸向嬰兒床。她從嬰兒的小手上取下看起來很廉價的名牌,然後從購物袋裏拿出用來煮沸奶瓶消毒用的快煮壺。但她沒有倒水。說穿了就是在空燒的情況下把名牌丟進去。


    沒發生什麽事。


    不,正好相反。即使處於比汽車點煙器還高的溫度之中,也完全看不出有遇熱融化或變色的樣子。當然,也沒有起火燃燒或者冒煙發臭。在這種環境下,即使是微波爐用的矽利康材質土鍋,應該也會稍微變色。他們親眼見證了「沒變化反而不對勁」的奇妙現象。


    瀧壺的表情依舊。


    驚訝的似乎隻有濱麵。


    「我想,這個就算直接拿去用瓦斯爐之類的東西烤,也不會有什麽變化。看起來廉價,但至少不是什麽塑膠一類的東西。」


    『……那麽,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麽啊……?』


    簡直就像外星人會在人類腦袋裏植入的小型晶片那樣可疑。一個材質不明有如遠古遺物的名牌,加上將它戴在手腕上又被人棄置不理的嬰兒。莉莉絲到底碰上了什麽事?


    原本隻靠一個名牌扛起存在證明的莉莉絲,似乎會因為這個結果動搖到她的存在本身。


    瀧壺關掉空燒的煮沸容器,將名牌倒出來。由於東西還很熱,所以少女沒有立刻將名牌戴回莉莉絲手腕上,而是拿條毛巾包住等它降溫。


    「我所知道的呢。」


    『嗯?』


    「大概就是無論情況有多麽不可思議,莉莉絲都沒有錯。」


    『……說得也是。』


    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卻絕對不能弄錯。如果在這時和莉莉絲保持距離,會和把嬰兒丟在暗巷廢車後車箱的人走上同一條路。這種事他們敬謝不敏。盡管還沒辦法決定想成為怎麽樣的人,他們依舊很清楚自己不想變成這種人。即使被別人瞧不起,即使要帶著自我厭惡與自我矛盾度日,笨蛋也會帶著屬於笨蛋的堅持活下去。


    很有精神的「唔~」聲響起。


    似乎是因為兩人都在談論名牌,所以她希望引起他們的注意。隻要曉得要求,應付起來就簡單了。


    『半夜哭鬧也不好,趕快讓她玩累睡著吧。』


    「讓我來。玩什麽才好?」


    瀧壺鼻子噴著氣,拿出購物袋裏的塑膠鈴鐺與玩具響板這麽說道。她本來沒必要花這個力氣。不做不會受罰,做得好也不會領到獎賞。可是,穿著露肚臍聖誕裝配迷你裙過膝襪的少女主動說「讓我來」。還戴著頭盔的濱麵見狀也鬆了口氣。


    這樣就好。


    這才該是世界的「當然」。


    無論莉莉絲的出身如何,她今天都已經在廢車後車箱嚐到了最糟糕的滋味。


    所以,不能讓今天結束在那種最差勁的標準之下。


    和什麽能力開發排行、什麽戰鬥啦勝利啦的無關。必須在這時,告訴這個因為他人決定而被迫嚐遍不幸的孩子,何謂世界的溫柔。不正負相抵讓今天變成美好的一天,就不能邁向明日。


    要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到,濱麵仕上將再也無法稱呼自己為人類。


    8


    「我啊……好像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被趕出網咖。感覺就像看見同樣在日本生活,卻留著發髻滿口是也的大叔。」


    「是個貴重的經驗啊。」


    「這完全不是在誇獎人啊!不就是你這家夥莫名其妙在別人身上放肆地跳來跳去弄翻椅子,結果把整排隔板都掃倒嗎!」


    「……都是因為看見人家在自己沒注意時建立了新的k2登山路線,才會忍不住興奮地做出了不合年紀的蠢事嘛。我有稍微反省一下。」


    「這麽說來你以前好像喜歡爬山?話說回來,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還什麽地方呢,膠囊旅館呀。難得來到『外麵』嘛,能嚐試的我都想挑戰一下


    。」


    「為什麽啊!」


    「到頭來既不能和代表魔法的土禦門元春會合,也沒辦法和代表科學的禦阪美琴會合。障礙是什麽?什麽可疑?誰做得到?試著想想這裏頭到底有何問題。」


    「?」


    「你的放棄思考是基於相信我會說出答案嗎?無論如何,可疑之處我已經找到了。隨著時間經過,它遲早會變成連你也看得見的浮雕吧。」


    即使人家講得像常識一樣,對於極為普通地過著高中生活的刺蝟頭來說,這裏依舊是個相當陌生的設施。


    地點位於住商混合大樓的一角。整麵牆擠滿了「比刑事劇裏那些屍體保管室稍微好一點」的人類用置物櫃。盡管待起來當然隻能說糟透了,不過狹窄成這樣反倒有點科幻氣息。


    而且上條認為,這種服務應該不是用來讓年輕男女擠進一個小空間的。一想到傷口隨時可能裂開就讓他坐立難安。


    「喂,這樣不行啦光是兩個人坐就已經讓乘車率變成百分之兩百了根本沒必要弄成這種這種客滿電車啦。哇為什麽這個色老頭身上會散發肥皂的氣味啊好溫暖啊這家夥!」


    「放心吧,一半是你的。」


    「這裏沒救贖嗎感覺就像在密閉空間裏聞自己放的屁……!」


    左右與上下傳來「砰砰咚咚!」的拍牆聲。似乎是警告他們調情安靜點。


    不管怎麽樣都隻能抱住銀發少女的上條眼眶含淚。這個時候就算拚命地主張自己無辜,也隻會被當成擾人清夢。


    亞雷斯塔就像在念睡前的故事書似的,輕聲這麽說道:


    「哎呀,能在網咖碰到電腦有很大的幫助。因為緊要關頭的保險又多了一個。」


    「保險?」


    「電腦病毒。嗯,和惡意軟體、電腦蠕蟲這種細部分類說明相比,你應該偏好用些簡單易懂的詞語吧?就像『聖守護天使』那樣。」


    把臉貼在人家懷裏磨蹭的亞雷斯塔,指縫中就像變戲法還什麽似的,夾著郵票尺寸的快閃記憶卡。


    「……這種東西要用在哪裏啊……?」


    「保險就是保險嘍。有它在讓人安心,不過實際上還是別用到最好。因為這玩意兒的凶惡程度啊,比以前禦阪美琴為了破壞複製實驗而反複發動的網路恐攻還要過分。」


    上條心想或許真的把它沒收比較好,但快閃記憶卡隻有郵票大小是個麻煩。因為那東西到處亂跑,最後更鑽進不得了的地方讓他不能出手。說明不足?因為不能講清楚啊混賬。


    打從一八○○年代就被當成沒常識卻始終不氣餒的人說道:


    「不過呢,大致上有個眉目了。」


    「?」


    「老實說,既然事件規模大到這種程度,可想而知七名超能力者……尤其是偏向『暗部』的第一名、第二名、第四名等人會插手。畢竟無論當事人怎麽否認,他們依舊會成為這個城市的自清作用,這點顯而易見。因此,他們會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不過那是被動的職責。就像發生火災時消防隊會前往現場一樣,起火原因應該和他們無關。」


    「你好像一直在看網路上的影片,從那些東西裏頭能看出什麽啊?」


    「隻要利用『滯空回線』,就不需要和那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消失的檔案搏鬥啦。」


    以發梢散布肥皂香氣的銀發少女說道:


    「而且不管是怎樣的怪物,都沒辦法單獨存在。超能力者是主動站上舞台。那麽追根究底,他們是基於什麽理由出動呢?隻要從交際圈推導出的關係圖裏分析觸發點,應該就能找到真正的中心人物才對。」


    上條懷裏的嬌小亞雷斯塔,輕輕將手掌放上他的胸膛。


    那個存在就像哄人吃蘋果的蛇一樣,以甜美的聲音呢喃。


    「……好啦,那麽出現在舞台上的是誰呢?雖然黃泉川愛穗隸屬於第七學區的警衛中央值勤處,確認到一方通行采取行動卻是在值勤處襲擊之前。那麽是最終信號?芳川桔梗?還是番外個體?這部分還沒辦法確定。」


    「什麽嘛,到頭來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麽事情不知道』這種結論吧。」


    「是不至於那麽隨便啦。」


    亞雷斯塔輕笑。


    她的頭靠著上條胸口,因此熱氣停留在兩人緊貼的部位。


    「接著改變視點,嚐試聚焦在第四名身上吧。她的人際關係更單純。而且在發生騷動的第七學區南站b4剪票口──通稱烏龜像前,也有人看見疑似絹旗最愛、瀧壺理後的身影。麥野沉利的人際關係原本就幾乎固定在前『道具』上頭。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與芙蘭達.塞維倫的妹妹──芙蕾梅亞.塞維倫有關的人吧。」


    「……雖然我根本不曉得那個『道具』是什麽,但還是有例外吧。這麽一來不就分成兩條路線了嗎?」


    「不。假如芙蕾梅亞麵臨危機,除了第四名之外,第二名──現在已經是能力從本體分離出來自主行動的『未元物質』──一定會采取行動。但是沒看見他有所反應。這麽一來,代表呼喚超能力者插手的,並不是芙蕾梅亞或從她衍生出去的黑夜海鳥、芙蘿蘭.克洛伊杜尼等人。」


    「嗯?嗯嗯?等一下,這不就反過來把可能性全毀掉了嗎?」


    「你這人還真是無情啊。」


    亞雷斯塔這麽說完,便懲罰似的以纖足纏住上條的身體。魔法師宛如帶有甜美毒液的蛇一樣,從極近距離這麽告訴他。


    「『道具』原本是個包含殉職者芙蘭達在內的四人體製小規模處理班〈name card〉,不過現在提到這個詞時,除了少女之外往往還包括另外一個臨時人員。」


    換句話說──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停頓了一下。


    接著鎖定目標人物。


    「濱麵仕上。他大概就在事件的中心。什麽都不做也無妨,隻要盯著他,很快就會看見某些事發生。應該能從中找到接下來該抓的尾巴才對。」


    9


    事情發生於深夜。


    原先那麽有精神的莉莉絲,在實際陪她玩之後,出乎意料地一下子就睡著了。按照瀧壺的說法,嬰兒在睡眠時間上的平衡似乎與一般人不同。他們會像貓一樣反複地淺眠又醒來,如果隻是要讓他們睡著,其實不怎麽困難。雖然相對地會經常醒來。


    無事可做的迷你裙聖誕少女瀧壺,也縮成一團進入夢鄉。


    有強化玻璃遮蔽的室內設施裏,唯一保持清醒的人,隻有以平順藍光妝點全身的濱麵。雖然也和自己有生命危險、女友在連一道牆都沒隔的鄰近之處毫無防備地沉睡等原因有關,不過說實在的,他根本脫不掉這身完全穿不慣的特殊服裝,所以也無可奈何。


    安內莉是超級實力主義的戰鬥笨蛋,如果征詢她的意見,大概會試著用內部漏電來個電擊槍入睡法,所以還是算了。


    這麽一來,他當然隻好像數羊那樣回顧目前為止發生過的事。


    (……到頭來那家夥究竟是誰啊?)


    他在意的人,當然就是看似一切元凶的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


    (會是我認識的人嗎?這個嘛,當然也有可能像個無藥可救的連環殺人犯那樣隻是剛好挑上我,不過就算是單純心血來潮,也不會挑上從來沒接觸過的人。即使是最差勁最凶惡的殺人魔,也會在自己的生活圈裏挑選犧牲者,不可能從地球另一邊連聽都沒聽過的國家裏找人下手。)


    盡管在每天都會與人產生摩擦的情況下,或許會招來怨恨,但濱麵想不到有什麽人能弄來這種高性能裝備並且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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