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月前 新羅的公寓


    「對了,塞爾堤,那三位後來和好了沒有?」


    『和好?你說誰?』


    塞爾堤在看電視上的搞笑節目時,新羅隨口提起一個話題。


    「就是來良學園的那三位呀。」


    『哦,你說帝人他們啊?』


    「我認識的隻有杏裏和帝人而已,他們之間後來有什麽進展嗎?」


    『我不曉得……畢竟那些孩子們還沒解決完的都是些自己的問題,我們也無法幹涉,對吧?』


    看著pda上顯示的文字,新羅聳聳肩繼續表示:


    「你說得也沒錯啦。」


    『難得耶,你竟然會關心其他人。』


    「因為聽你說那些孩子們的事情,會讓我不自覺想起自己的高中時期羅。」


    新羅緬懷著過去,塞爾堤則有些傻眼地打下文字:


    『趕快停止,那些孩子才沒你那麽變態。』


    「變態這說法也太直截了當了吧。不是性癖的問題,我說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嗯,杏裏是女生,地位相當於塞爾堤吧?臨也和靜雄則分別是帝人與……嗯,對了,是叫作正臣嗎?算是他吧。」


    新羅開始比喻了起來,塞爾堤則問了一個基本的問題:


    『那你呢?』


    「附在杏裏身上的罪歌?」


    『少胡亂進行角色分配!』


    新羅沒將塞爾堤的吐槽放在心上,開始一臉愉悅地比較起高中時期的他們與現在的帝人等人。


    「我們的關係和帝人他們算是完全相反吧。」


    『相反?』


    「嗯,帝人他們每個人都擁有各自的秘密,並刻意不讓其他人發現。一開始他們相處得非常融洽,他們自己也希望變得無比要好。」


    『嗯,你這說法或許沒錯。』


    塞爾堤僅使用肩膀做出點頭的動作,而新羅接著說下去:


    「相對地,臨也和靜雄則完全不帶任何秘密。嗯,臨也是隱瞞了很多事,可是沒有隱藏『他自己是什麽樣的人』。結果就產生了和帝人與正臣之間完全相反的人際關係。塞爾堤也和杏裏相反,那時候感覺像是在貫徹自己旁觀者的身分。」


    『是啦……老實說,當年我是不太想和人類有太多瓜葛。』


    「那樣也很好啊。不過那樣雖然很有趣,但每當我想到,如果當年塞爾堤也能加進來,我們四個人之後或許就能相處得愉快一些。其實,我希望帝人他們可以再加油一點。」


    『你會羨慕他們?』


    塞爾堤揶揄了一句,新羅則明白了當地搖搖頭:


    「不,完全不會。我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此外根本不存在超越我們現在,會讓我『感到羨慕』的人生。」


    『……不要一臉正經說這種讓人害羞的事情。』


    塞爾堤澆了新羅一桶冷水,但還是阻止不了他的放閃獨角戲。


    「對了,我和罪歌也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角色。」


    『什麽意思?』


    「罪歌若是一名愛戀人類所有一切的少女,我就是自始至終傾慕非人類的存在……而且隻愛你一人的青年。」


    塞爾堤聽到最後,胸腔仿佛在歎氣般起伏了一下,打出文字。


    『到頭來,你隻是想說這句話吧?』


    「嗯,就隻是想說這句話。」


    新羅點頭肯定,同一時間,塞爾堤身上冒出長長的影子。


    具有實體的影子構織成一顆黑繭,將新羅的身體封閉進黑暗之中。


    『不要老是說這種害臊話。』


    塞爾堤在pda上打完這句話後,才發現無法拿給此刻的新羅看。


    也注意到繭的裏麵十分安靜。


    ——?


    ——奇怪,怎麽沒像平常那樣大吵大鬧?


    這時,仿佛在解答塞爾堤的疑惑一般,新羅的聲音自繭裏傳出:


    「這陣子,陰暗的地方會讓我感到平靜。」


    『……』


    「我覺得這些影子終究是你的一部分。這種能夠吸收所有光線的顏色,全世界唯有你一個才擁有。至少就我所知,真的就隻有你才擁有。」


    塞爾堤依稀感覺到繭中的新羅說著這話時,臉上是帶著微笑。


    而實際上,新羅也真的帶著微笑,繼續說下去:


    「我小時候就不會害怕夜裏陰暗的地方,說不定就是感覺到,你其實待在另一頭的關係。所以即使我現在什麽也看不見,我在黑暗之中還是能堂而皇之地說——」


    「塞爾堤,你真的好漂亮。」


    (~~~~!)


    塞爾堤的手腳和影子都戰栗了起來。她解開包住新羅的繭,同時以那影子束縛住他的手腳。


    『真是的!不要說令人害羞的話啦!我都說好幾遍了!』


    或許是為了掩飾害羞,塞爾堤讓新羅滾到外頭走廊後,將視線投向電視上的搞笑節目。


    以上,是曾經在新羅公寓發生的一幕瑣碎日常。


    而這些瑣碎日常堆疊累積起來,才構成所謂岸穀新羅這一名人類。


    充滿幸福的日常——確實讓新羅的心中誕生出一個什麽。


    在塞爾堤始終沒察覺那是什麽概念的情況下——


    新羅獨自珍惜著那誕生出來的什麽。


    即使會受到旁人的嘲笑。即使有時,會受到異常者的畏懼。


    ♂♀


    現在 川越街道 新羅公寓入口處


    「哎呀,這天空好漂亮。」


    站在自己家前仰頭看著異常黑暗的天空,白袍男子呢喃了一句:


    「是我喜歡的顏色。」


    岸穀新羅。


    他回來了。


    回到自家的時間與門田他們錯開的新羅,舌粲蓮花地說服想阻止他再出門的繼母,短繼幾分鍾後再次出現在公寓的大門入口。


    服裝不再是睡衣,而是他平常穿的白袍。


    他全身上下纏著繃帶,拖把則換成一根鋁製的拐杖。


    「哦~看起來人模人樣的。」


    「咦?你還沒走啊?」


    見到不久前才結織的間宮愛海走來說了一句,新羅有些不解地將頭側向一邊。


    「我想再問些關於臨也的事情。」


    「你還真熱情。」


    新羅笑了,並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邁開步伐。


    動作完全和一般的傷患一樣。


    唯有眼球還是與剛才相同,呈現血紅色。


    「你……到底是什麽人?」


    「就隻是一位醫生。」


    「我見過很多被贄川砍到,眼睛變得血紅的人,但第一次看到像岸穀你這樣表現如常的人。」


    針對曾經親眼見過罪歌附身者的她所特有的問題,新羅思考一會兒後回答:


    「嗯……這麽說吧,我應該和那位贄川小姐屬於同一型吧。這就好比催眠術,當我們自己強行破解催眠之後,就變得也能使用催眠術……大概就是這樣。」


    「你講話的感覺,好像也比剛才更有精神一點。」


    「因為我剛剛打了一劑止痛針。」


    新羅的精神是好一點,但即使是看在對醫療方麵完全外行的愛海眼裏,新羅的臉色也明顯不太好,感覺就和醫院裏長期臥病在床的人差不多。


    想到醫院病床,就讓愛海想起自己當初想一刀刺死住院中的臨也,結果卻失敗的往事。她在心中咂舌一聲,隨即換了一個話題。


    「你勉強拖著那樣的身體,到底要去哪裏?」


    「哪裏啊……哪裏好呢?」


    「這話什麽意思?」


    愛海皺越眉頭。新羅則說: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


    「咦?」


    「這是我愛人的名字。我要去見她,所以在思考該怎麽去見她。」


    新羅仰頭望著天空表示。愛海回了一句:


    「那是沒有頭的騎士的名字?」


    「是無頭騎士。我無法全盤了解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她可能是找回她的頭顱了。」


    「……」


    身為將那顆頭顱帶出來的當事人,愛海稍微撇開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開口說:


    「若是這樣,她應該已經回去故鄉了吧?臨也曾對大家說過,沒有頭的騎士對於故鄉的回憶,或是個人使命之類的記憶都存在於頭顱裏。」


    「若是那樣,我現在就要準備動身前往愛爾蘭了。」


    新羅一拐一拐地進前,眼睛始終注視著天空,表情有些陶醉地接著說:


    「塞爾堤還在這個城市裏,我確定。」


    「為什麽?」


    「天空……的顏色與塞爾堤相同。」


    「咦?」


    聽到這句話,愛海仰頭望向天空。


    上頭什麽都沒有。


    沒有星光。


    沒有月亮。


    甚至也沒有大氣反射地麵的光線,所形成都會特有的朦朧明亮。


    天空異常的黑暗,讓看慣那種朦朧光的她悚然一驚。


    新羅仰望著天空,帶著少年描述未來夢想時的眼神說:


    「光是憑著塞爾堤此刻存在於這片天空的某個角落,我就沒有道理待在家裏什麽都不做。」


    「……」


    「塞爾堤不回家也沒關係,我會去她那裏。」


    新羅說著差一點就會被當成惡質跟躧狂的話語時,呈紅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不帶一絲雜質。


    愛海對他投以帶著些微傾羨的眼神。


    「……我有點羨慕你。」


    「?」


    「我完全沒有那麽積極正麵的夢想,我隻想折磨折原臨也。」


    愛海首次表現出迷惘,沒想到新羅卻給出一個意外的回應。


    「是嗎?我覺得那是個好夢想啊。」


    「咦?」


    「況且你的夢想竟然還是『要折磨臨也那家夥』,這真的很了不起,相當積極正麵。想讓他真心覺得大受打擊這件事,說不定比成為國會議員還困難喔。」


    愛海無法理解白袍男子隨口說出的這番話到底帶有幾分認真,她皺眉表示: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不是都會試著阻止一下嗎?」


    「你想聽的是一般的答案嗎?但至少就臨也的情況來說,『人類』對他做出任何事,都是他自作自受。但要是塞爾堤,應該會說:『為了那家夥成為殺人犯實在太吃虧了,你就原諒他,把他打個半死就好了』。」


    對別人的疑問給出回答時也會提到愛人的新羅,望著沒有半顆星星的天空,像個純潔無瑕的孩子。


    「我的夢想很單純。我想永遠喜歡自己喜歡的那個人,隻想和她永遠在一起,我要的就隻有這樣。雖然希望喜歡的人獲得幸福這樣的夢想也很重要,但無論如何隻會被我排到第二順位去。」


    「……你說的話與跟蹤狂還有家暴男好像。」


    「我也覺得。不過仔細想想,受到家庭暴力的好像是我耶。」


    新羅的臉頰漾起笑意,仿佛就連過去受到的毆打都成為美好的回憶。


    「不過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比打人踹人還要過分許多。不過我非做不可,否則我從以前到現在對塞爾堤說的話,都將成為謊話。」


    新羅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寂寞,最後還是看著天空笑著說:


    「即使知道這麽做,會讓恢複記憶的塞爾堤對我產生殺意。」


    ♂♀


    施工中大廈內


    鯨木再次後退一步。觀察梵蘿娜與寫樂美影對峙的她,心中一直有種莫名的不安。


    那不是她個人的感覺。


    而是透過自己控製的「罪歌」而來的感覺。


    隻是現在她和罪歌沒有直接接觸,所以感覺不是很清晰。


    「……」


    不管怎麽說,眼前的道服女是名難以徒手應付的對手。


    她曾經猶豫了一下,考慮先退回外麵,取回之前用來束縛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罪歌」。可是這時將梵蘿娜獨自留在這裏,她有很高的可能性會在自己不在時敗北。


    她接著開始考慮是否要鼓吹梵蘿娜一起撤退。就在這時,她的西裝口袋出現輕微震動。


    鯨木發現那是手機的來電震動,於是麵無表情掏出手機,看向熒幕。


    看見「狩沢(cosy小姐(心))」的聯絡人名稱,鯨木感到有些困惑。


    從交換電話號碼的時候來看,對方不是那種沒有常識,會在這種深夜打電話過來的人。盡管如此,鯨木也想不到有什麽理由會讓對方打緊急電話過來。


    「你不接電話嗎?我可以等你喔。」


    美影擋在樓梯中間,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


    鯨木沒有應聲,暫且將手機貼在耳朵上:


    「喂,我是鯨木。」


    『啊,鯨木小姐嗎?太好了……你沒事!』


    「?」


    所謂的你沒事,是什麽樣的沒事?


    鯨木再次感到困惑,而聲音繼續自電話另一頭傳來。


    『鯨木小姐,聽我說!我現在也是勉強才逃了出來。記得,現在絕對不可以過來池袋車站的周邊!可以的話,請逃到埼玉或是千葉那邊!』


    「……你似乎有些慌亂。請問,你是逃離了什麽東西?」


    『砍人魔……嗯,這邊有幾十個……不,是上百個眼睛紅紅的人!而一個疑似他們領袖的男人在說話磚提及鯨木小姐的名字,說出要埋了你或非禮你之類的話!』


    「……」


    鯨木仍然維持著冷靜,但這番話的荒謬程度,還是讓她微微皺起露頭。


    ——罪歌附身者要對我不利?


    是贄川春奈或園原杏裏嗎?


    可是她無法了解,為什麽首領是「男人」。


    「……你說的那名男人,有什麽外貌上的特征?」


    「嗯……他的發型看起來像牛郎……啊,對了,鯨木小姐和園原小姐上次在醫院餐廳時,旁邊不是還有一個長頭發的女生嗎?那男人對那女生講了許多話,但那女生卻對那個牛郎男說『是的,母親』。那感覺很怪異,讓我整個一頭霧水……」


    「……」


    ——那須島隆誌。


    從這些情報來判斷,可能性最高的「罪歌附身者」便是他。


    他是自己事先準備的一枚棋子,用途是去牽製折原臨也的棋子贄川春奈,或是將她拉攏過來。


    但「澱內陣切」這個體係已經被臨也出手摧毀,現在已經沒有特別關注春奈的必要,所以她對那須島隆誌基本上采取擱置不理的處置。


    ——讓他隨意行動也會造成我的困擾,所以我應該是有扔一些雜事讓他做……


    ——他推翻了罪歌的詛咒?


    想破除罪歌的詛咒束縛,讓自己也成為操控詛咒的一方,需要極堅定的精神力去淩駕自傷口響起的詛咒呢喃。


    ——那名叫那須島的男人,感覺不像擁有那樣的氣概……


    鯨木低估了那須島隆誌「自戀」的強度,所以一時無法做出他已經強占罪歌之力的結論。


    然而,如果贄川春奈真的稱呼那須島「母親」,就代表那須島已經用他的罪歌詛咒,將春奈的詛咒「覆寫」過去。


    即使事情不是這樣,成群


    的罪歌附身者出現在池袋鬧區這樣的消息也讓自己莫名在意。


    他如果隻是想建立一個罪歌的王國,扔著他不管倒是沒關係,但依照狩沢的說法,他已明確做出欲對自己不利的宣言。


    「承蒙你擔心了,我向你致謝,請狩沢小姐也盡快逃離那裏。」


    『嗯,我周遭已經沒有眼睛紅紅的人,應該已經沒事了……也請鯨木小姐小心,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我都會幫你,有什麽事要馬上和我聯絡喔!』


    「……在此恭謹感謝你的關心。」


    結束通話後,鯨木煩惱片刻,思考接下來該采取什麽行動來對付意外冒出的「敵人」。


    自己若繼續試著突破這裏,再差至少也能留在大廈裏,好確認折原臨也這個目前的「敵人」最後的下場。但是否該延後這邊的確認,先去排除罪歌方麵的狀況?


    她隻沉思了幾秒鍾,便冒出一道在她預期之外的指引。


    「哎呀,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啊?」


    「?」「?」「!」


    三名女性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一名戴著防毒麵具的怪人。


    「咦,你不是偶爾會跑來健身房和我哥講話的人嗎?」


    「哦,說這句話的你,不就是影次郎……不,是岸穀森嚴標記3的妹妹。」


    「標記3……?」


    美影感到不解,森嚴卻不予理會,徑自說下去:


    「智慧是一號!技巧是二號!立如芍藥,坐如牡丹,行猶標記3!仔細一看,結果是枯萎的菅芒花……大概就是這情況吧!話說,這裏完全不同於那名徹底枯槁的青年,畫麵看起來頗賞心悅目。俗話說,三女相聚吵翻天,可是現在的氣氛,感覺是話未出口先動手耶。」


    「你再不回答來這裏到底是想幹嘛,我就要手未提起先動腳,狠狠踢你的下巴一腳。」


    「要踢的話,我希望你踢臀部……這話題先打住,我有事找鯨木,多虧你們群聚在這裏,我才不用爬到大廈上麵,我對此表示感謝。」


    森嚴不了解事情原委便做出如此發言,不過鯨木沒有麵露不悅,隻是問他:


    「請問是什麽樣的案件?」


    「嗯,你用來綁住塞爾堤的金屬絲變回武士刀掉在地上,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拿走呢?」


    「如此一來,我將請你支付適當的價錢了。」


    「關於這點,我們這樣想如何?如果你願意假裝不知道我的侵占拾獲物,我就放過你違反槍械管製條例一事,如何?對了,順便饒過你唆使奇怪的跟蹤狂,重傷新羅一事吧。」


    森嚴三言兩語便說要放棄為兒子報仇,鯨木則回答:


    「那件事的提案人是澱內陣切,但允許他去執行的我確實也有過錯。然而我現在還無法放棄罪歌。」


    「嗯,我們先出去說話如何?你們應該也是『正在下樓的途中』吧?」


    森嚴這句奇輕的發言,讓三名女性麵麵相覷。


    「我不明了尊駕的思緒。我期望與靜雄前輩聯合,沒有絲毫原委在如此貼身的情況下離開大廈。」


    梵蘿娜代替三人說出她們的疑問,森嚴則做作地將頭側向一旁,在防毒麵具裏強忍笑意的回答:


    「這個……靜雄和臨也老早就跑向巷子之外羅。」


    那一刻,三人之間吹過一道溫熱的風。


    「……」


    「……」


    「……啊?」


    守在樓梯中間的美影雙手抱胸,頭卻靈活地側向一邊。


    她的臉頰滑過一滴汗水,森嚴則做出誇張的搖頭動作。


    「你們是覺得日語很難懂嗎?靜雄,臨也,已經,不在這裏。回到,市區。人類,好可怕。森嚴,不說謊。」


    「我踹翻你喔。」


    森嚴見美影額角的青筋暴露,連忙揮揮手後退。


    「好啦好啦,請等一下,我為了剛才開的玩笑道歉,但他們是真的已經不在這裏了。」


    森嚴的防毒麵具排氣孔排出一道長長的歎息,他帶著理所當然的口氣表示:


    「話說回來,你們以為他們兩個卯起來的生死衝突,範圍會僅止於區區這棟大廈嗎?」


    ♂♀


    路上


    那台自動販賣機,隻能說是運氣不好。


    它碰巧存在於臨也經過的路上,讓靜雄順著平常的習慣砸了出去。


    在夜晚的大街上,自動販賣機在路上彈跳滾動,發出巨大聲響。


    臨也間不容發地閃過自動販賣機,但或許是先前受傷造成的影響,他的動作少了平時的靈活多變。


    若是平常,他此刻說不定已經擺脫靜雄的追殺了。


    然而即便他以跑酷的獨特動作穿越圍牆與電線杆,仍然發揮不出平常的速度。


    靜雄成功追到十分靠近他的地方,因此不時有機會發動攻擊,每一次的攻擊都破壞掉城市的一部分。


    這樣的互動若是繼續下去,城市受害的情況將媲美一場小型天災。但直到此刻,他們身邊還是不見警方出現。


    不過,那絕對不是警察怠乎職守——


    隻不過是池袋路上所有能夠動員的警察都已經全體出動,跑去處理另一件事情了。


    ♂♀


    音羽大道 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帝人……真的是你……?」


    比起重逢的喜悅,正臣聲音裏的疑惑色彩似乎更濃厚一些。他還無法清楚了解此刻在自己眼前的是什麽情況。


    看見正臣的茫然,帝人露出傷腦筋的笑容。


    「你這句話是疑問句?」


    接著,帝人仿佛想起什麽,接著表示:


    「平常的你,這時應該會說『那麽,我到底是誰呢』?」


    正臣聽見他這句話,猛然想起過去,開口表示:


    「你是說,請從三個選項當中選出正確答案:1竜之峰帝人2竜之峰帝人3竜之峰帝人……這個問題嗎?」


    正臣想起帝人來到池袋那天的往事,不禁露出苦笑:


    「那時候你漠視了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哏。」


    「我現在還是覺得你那時很冷喔。」


    「√3分是吧?」


    正臣臉上的苦笑漸漸轉變為一般的笑容,眼睛也開始滲出眼淚。


    「喂……帝人,你真的是帝人吧……!」


    「如果這副模樣還不是我,那我到底是誰?」


    「應該說……這情況真的讓人難以置信,誰會猜到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背後啊……!」


    總算認清當前情況的正臣,一邊體會著心中油然而生的重逢喜悅,一邊搖搖頭說:


    「啊……我知道了,六條大哥該不會已經和你談出一個結論了?」


    所以帝人才會來到他指定的「交還人質」地點,也就是這裏。以上是正臣的判斷——


    然而帝人的下一句話,否定了他的天真想法。


    「六條先生的話,現在應該是在東急手創館前麵和青葉他們打架中。」


    「……帝人?」


    「我是有叫他們要帶球棒,不過那個人不是這樣就能勝過的對手吧。」


    帝人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口中卻講著極為暴力的內容。正臣看著他:心中的喜悅瞬間反轉成不安。


    「喂……你在說什麽啊?」


    正臣這時想起一件事。


    他想到此刻站在眼前的兒時玩伴,曾對著想攻擊杏裏的男人放火一事。


    當時的帝人明明才做出放火燒人的舉動,臉上卻帶著笑容。


    帶著與當時相同表情的帝人隨即表示:


    「六條先生的個性,是不會抓誰來當人質的。我


    猜測他是想假裝成壞人,好促成正臣你和我之間的會麵吧。」


    「……」


    「我透過dors的情報網,馬上就得知六條先生和正臣的行蹤,然後再請青葉的朋友跟蹤你們。另外,我還找了另一個人到東急手創館前麵去,他也回報那邊看起來不像有to羅丸的人在埋伏。」


    「哈哈……dors真的好厲害,現在可是半夜耶。」


    「這代表半夜會在路上閑晃的人,也有不少人加入了dors。」


    帝人如此表示。正臣麵對著他,卻始終無法跨出向他靠近的一步。


    正常來說,這時他或許該為了與好友重逢而喜悅,朝他跑過去才對。


    搞不好他會模仿青春電影,先用力揍他一拳,再大吼:「你也揍我吧!」


    也有可能對他的一切無恙感到喜悅,什麽都不做,隻顧著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正臣就是動不了。


    曾經身為黃巾賊首領的經驗。


    正臣借由曆經不少廝殺場麵培養出來的直覺,讓他充滿猶豫,不敢隨便衝向帝人。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毫無疑問是竜之峰帝人。


    然而他在帝人身上感受到的氣質,卻與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帝人選然不同。這讓正臣的喜悅漸漸為疑惑所覆蓋。


    ——不,不行。


    ——我這時要是逃跑,就重蹈覆轍了。


    正臣原地站定,下定決心這次絕不再逃跑。


    「既然這樣,你應該沒有必要順著他的計謀,真的跑到這裏來吧?」


    正臣決定先繼續先前的對話,聳聳肩提出疑問。


    然而帝人卻輕輕搖頭說:


    「我覺得這算是個好時機。」


    「?」


    「我剛好有個東西想給紀田同學看一下。」


    「有東西想給我看?」


    帝人一下稱呼自己「正臣」,一下又采用「紀田同學」的叫法,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但在探究這點之前,他更在意帝人這句話的意思。


    「就是啊,你應該沒有親眼看見dors的初次集會,對不對?」


    「……是啊,相關的傳言倒是有聽過。等等,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一臉興奮大喊:『帝人,你有聽說嗎』然後跟你轉述那件事的我,根本是個徹底的小醜。」


    正臣自嘲了一句,帝人則開口說:


    「嗯……抱歉,紀田同學。」


    「?」


    「我覺得現在講好像太遲了,但還是說一下,dors的創始人基本上是我。」


    「……喂喂,你這句話真的是說得太遲了。」


    正臣老早就知道這件事,即使如此,聽到帝人親口提及這個事實,心裏還是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其實依當初的約定,我應該等園原同學也在場時再講這件事……」


    「既然如此,也把杏裏叫來吧。她剛剛不是打電話給你?」


    正臣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自己的手機熒幕。


    來電鈴聲已經停止,熒幕上顯示著:「未接來電 三之島沙樹」。


    ——沙樹?


    在杏裏打電話給帝人的同一時間,沙樹也打電話給自己。


    就在他對這件事有象征意義感到疑惑時,帝人開口表示:


    「我的確是想把園原同學找來,讓她一起看我待會兒要給你看的東西……但我還是覺得這樣有些危險,所以打消那念頭。」


    「喂喂,你到底想讓我看什麽呀?如果是a書,我是會滿心歡喜地看一下。」


    見正臣聳聳肩,帝人接著說下去:


    「dors的,集會。」


    ♂♀


    東急手創館前方


    「喂,聽我說一下。」


    頭部受創、滿臉鮮血的六條千景對著青葉說:


    「你看起來好像是這群家夥的首領,」


    六條千景的腳邊,躺著五個被他撂倒在地的藍色平方成員。


    「你不覺得那群圍起來的人有些不對勁嗎?」


    「……」


    青葉報以沉默。


    他個人來到東急手創館這裏時就明白了。


    明白路人們的樣子有些奇異。


    他們不像同伴向他報告時所說的:「為了偶像的遊擊演唱會而感到興奮的人們」。


    不過他們也沒有對己方產生什麽幹擾影響,所以他選擇暫不理會——


    但他們這邊打得這麽厲害,行人們卻不逃不鬧也沒有拿出手機攝影,的確很詭異。


    青葉對真的「隻是在觀察」的群眾們感到在意。隻是在他看來,那些人的不對勁已完全被千景超乎尋常的強悍覆蓋了過去。


    「喂,青葉,怎麽辦?這家夥真的不好搞耶。」


    戴著藍帽子的同伴焦急問道,青葉則淡然回說:


    「……去把廂型車裏的葦切叫來。另外,先把寶城那家夥挖起來。」


    聽到這裏,千景有些寂寞地說:


    「喂喂,不理會我的問題嗎?」


    「對不起,你實在太強,強到我無法顧及那些群眾。」


    「拜托,我這樣還是在放水耶。我怕一個不小心,就失手將竜之峰帝人毆打致死。」


    現在尚無法判斷六條千景說的放水到底是不是虛張聲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已經有五名同伴被眼前的男子秒殺。


    「……老實說,我之前真的是小看埼玉的隊伍了。」


    聽見首領少年的這句話,千景聳聳肩表示:


    「老實說,和你們繼續糾纏不休也不是我的本意。你們要是肯對你們燒掉的摩托車做出賠償,並道歉一下,我會很感激。我同伴被你們痛扁的那筆帳,我可以用現在痛扁你們的份兩兩相抵,直接當作扯平。」


    「我個人是覺得,你已經加倍奉還了。」


    「你們海扁了我們十個人,我算是隻還了一半。剩下的,就賣門田兄一個麵子吧……」


    說到這裏,千景突然打住。


    因為那一瞬間,他聽見了暴走族常聽見的「聲音」


    那是半空檔狀態下催油門所發出的刺耳排氣聲,以及現在已經違法的音樂喇叭所奏出的噪音。


    千景因為其中一名女朋友曾表示「不喜歡太吵」,所以個人飆車時不曾發出噪音——與他們敵對的暴走族隊伍,則有無數團喜歡一邊騎車一邊喧囂大作,仿佛在宣揚「聲音才是正義」一般。


    ——這聲音……是練馬「牛頭馬頭guns」那群人?


    ——不……也有「波羅西亞姆」那群人的聲音。


    千景分辨著朝他們這邊接近的獨特音樂喇叭,不禁皺起眉頭。


    在這個時候,碰巧遇上了暴走族的集會?


    千景基本上是個樂天派,但也沒樂天到會以偶然這個詞來解釋此刻的狀況。


    千景腦內的警報聲大大響起。


    但在他采取任何行動之前——


    他們已陸續出現在千景的視野之中。


    眼前出現幾輛一看就知道是暴走族的摩托車,他們接著駛進了60樓大道。


    看見出現的集團裏的幾張麵孔,千景大喊了一聲:


    「喂喂,還真的是『波羅西亞姆』和『牛頭馬頭guns』來這裏大集合啊?」


    「六條大哥,你有些弄錯了。」


    千景那句話幾乎被摩托車的噪音蓋了過去,但黑沼青葉還是大致明白他在說什麽。在要掩蓋所有一切的噪音中,他呢喃了一句:


    「真正的大集合,還要『再一下才會完成』。」


    接著,仿佛要證明那


    句話一般——


    現場又紛紛出現了幾輛、幾十輛的摩托車集團。甚至還有許多輛車子和廂型車集結在大道上。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不是一兩個隊伍就湊得出來的人數。


    「而且,他們已經不是暴走族了。」


    青葉臉上露出陰沉的笑容,說出一句誰也聽不見的話:


    「他們已經都屬於dors了。」


    ♂♀


    露西亞壽司前方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囂張如那須島,聽到摩托車的噪音後還是皺起了眉頭。


    剛剛被感染成罪歌附身者的藍色平方成員,完全沒提到這件事。


    是他事先沒有被告知,還是臨時有了什麽變動?


    不僅僅是暴走族。


    附近還開始冒出一些看似小混混的人徒步靠近那區塊,其中幾人已被感染成「罪歌附身者」,但參加集會的人全都搞不清楚狀況,紛紛表示:「是朋友找我來的。」「是前輩硬把我找出來的。」


    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都是平日便以恐嚇人為業的三教九流角色。


    「算了,來的隻是烏合之眾,構成不了太大的困擾。」


    那須島沒有反思自己的「罪歌附身者」集團是什麽狀況,隻管獨自猥瑣地笑著。


    「反正到最後,所有人都會成為我的棋子。」


    ♂♀


    都內某處


    「了解了。對,你暫且待在遠處監視。」


    正朝某個地點移動的赤林,接獲麾下暴走族「邪蛇邪」成員的報告。


    「話說回來,光你看到的就有十三個隊伍?拜托,又不是哪個聯合幫派,別這樣整人好不好,真是的。」


    他聽見電話另一頭報告的內容,眯起眼睛下達指示:


    「聽好了,你們不要參加這場祭典,最好也不要接近那些紅眼睛的家夥。想除掉魔鬼的人,最後自己也會變成魔鬼。」


    赤林隻強調警告了這一點,便掛掉電話。


    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後,他斂去臉上的笑意,喃喃說了一句:


    「竜之峰老弟啊,你玩得有一點過火了。」


    ♂♀


    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喂……這是怎麽回事?」


    正臣聽見四周道路傳來的摩托車噪音,自屋頂探出頭向下看去。


    他的視線依舊受到高速公路的阻隔,看不見地麵的情況,但摩托車的聲音還是讓他理解到,下麵此時正發生著非比尋常的狀況。


    「可惡……都看不見……下麵到底聚集了多少暴走族啊……」


    此時,帝人平靜沉著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不單隻有暴走族喔。」


    「……帝人?」


    「該說是獨色幫分子嗎?現在從千葉和埼玉聚集過來的,都是那一類的人。」


    帝人淡淡地說著,但他的聲音裏似乎帶有少許的鄙視、輕蔑,以及憎恨。


    「聽你這麽說……這些人是你召集來的嗎?」


    正臣突然想通什麽,轉頭麵對帝人。


    「你是怎麽做的……不,等等,這很怪吧?因為你……不是很討厭這種人才會……」


    「嗯,所以才和青葉他們到處剿滅獨色幫。話說回來,我幾乎沒什麽貢獻就是了。」


    帝人露出自嘲的笑容表示:


    「我過去一直想將那一類人從dors驅趕出去……可是後來發現,不能隻是這麽做。」


    「……不能隻是這麽做?」


    正臣一頭霧水,帝人則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對那些人進行了徹底的調查。」


    「?」


    「很神奇喔,那一類人可以隨隨便便就動手打人,可是隻要在他們麵前抖出他們家人的情報,他們就會變得焦躁不安。然後隻要向相當於首領的人『拜托』一下,他身邊的人就會聽從上頭的煽動鼓吹跟過來。對,總的來說……那群人可以隻靠一時的氣氛和情緒就去打人或鬧事。」


    「呃,你……你在說什麽啊?」


    正臣不了解帝人話裏的含意。


    不,他其實早就料想到一些,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換言之,帝人是在告訴他,他討厭的那類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上。現在被他叫來這裏,當他的棋子。


    沒有必要掌握所有人的把柄,隻要叫動一個人,同一掛的小混混就會順著其他人鬧事。


    如果隻是要讓他們鬧事,做到這樣就足夠了。


    讓正臣不能接受的理由有兩個。


    第一:他不想承認帝人會采取這種肮髒的手段。


    第二:帝人應該沒有特地要這麽做的理由。


    「這樣有些怪吧……就算to羅丸的人全員出動,應該也沒必要聚集這樣多的……」


    「啊,你誤會了,我召集這些人和六條先生還有to羅丸的人都沒有關係。對於牽連到六條先生一事,我是有些自責,不過我好歹同時身兼藍色平方首領的身分,所以羅……」


    「喂,帝人,你到底在說什麽呀!」


    現在的帝人並不正常。


    正臣做出得痛扁他一頓,讓他腦袋清醒過來的判斷。他盯緊帝人,然後發現——


    發現帝人下垂的右手上,握著某個東西。


    帝人的手上握著「那個」——泉井蘭交給他的手槍。


    他的手指還沒扣在扳機上。


    槍口此時也朝著地麵。


    帝人並未雙手持槍,所以身為門外漢的他,此刻並非處於可以好好瞄準的狀態。


    但至少是隻要一有念頭,便能隨時開槍的狀態。


    正因為是門外漢,更沒有人能夠猜測子彈到底會飛向哪裏。


    「帝人……?」


    正臣看見他的右手,也清楚了解到他手上拿的是槍。


    同時他心想——


    按照帝人的個性,他不會在這種時候拿模型槍出來虛張聲勢。


    唯獨那點,是現在已經不正常的帝人不曾改變的本質。


    考慮到各種要素,正臣對於那把槍是真貨的猜測,逐漸轉為一種確定。


    「你……從哪裏弄來那東西的?」


    「這說來話長。」


    然而,或許是正臣對於好友的憤慨勝過他對槍枝的恐懼,他沒有轉身要跑的念頭。


    「帝人,你搞出這麽一個愚蠢的祭典,甚至拿出那種東西,到底有什麽目的……你到底想將dors變成什麽模樣!」


    「……」


    「我覺得我自己好沒有用好窩囊!自以為是你的朋友,卻無法理解你現在到底想要幹些什麽……」


    正臣大吼出他對自己的憤怒,帝人則輕輕搖頭。


    「沒事啦,錯不在你,全部都是我自己種的因。」


    帝人垂著手上的槍,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說:


    「dors要是不能重新來過,還是整個消失好了。」


    「咦……?」


    接著,他清楚說出他自己推導出來的答案,以及所想要的結果。


    「dors會在今天瓦解消失。」


    ♂♀


    在正臣和帝人王見王的稍早之前。


    dors社群中最大的一個布告欄上,出現一則留言。


    留言隻有短短一行。


    內容也真的是很簡短的一句話。


    那是一名過客的留言,沒有任何人特別在意。


    那或許是輸入錯誤,也有可能是鬧板,或是想煽動人心的文章,寫出來隻是為了觀察眾人的反應為樂。


    實際上,


    沒有任何人對那句話做出回應,看過的人也轉眼拋諸腦後。


    然而那句話——


    卻一語決定了dors這個組織的未來。


    「dors即將消失」。


    某個人投稿寫下的這句話,被不斷刷新寫入的龐大留言給壓垮,瞬間就沉到情報的深海之下。


    仿佛,就像在暗示dors的命運一般。


    ♂♀


    sunshiy大樓 屋頂


    在名為池袋的舞台之上,帶著各式想法的人開始舞動。


    在欲望與憎恨,抑或義務感和道義、恐懼等情感的推動下,許多人在城市裏蠢蠢欲勤著。


    有一個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如此城市的樣貌。


    說得更正確點,是有一顆「頭顱」持續俯瞰著城市。


    那是一顆有著美麗容顏與秀發的人頭,由騎在沒有頭的馬之上的「身體」捧著。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


    重新獲得頭顱的她,將影子散布在身體周遭,靜靜持續觀察著這城市。


    影子在空中擴散開來,如今已即將覆蓋整座名為池袋的城市。


    她的「頭顱」讓人感覺不出任何情感的色彩,卻睜著眼睛,與將自己抱在腋下的身體合而為一,仿如同一個生命體般行動著。


    沒人能窺見她的內心世界。不過說起來,這個地方也不存在想刺探她內心的人類。


    隻有被取回頭顱前,塞爾堤稱為「射手」的無頭馬,有如她的知心一般發出嘶鳴。


    q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聽起來既像是哀鳴也像咆哮,或像呼嘯而過的風一般的嘶鳴,震動著無邊無際擴散開的影子,響徹池袋的天空。


    即使聽到那嘶鳴,塞爾堤依舊不為所動,隻是繼續俯視著城市。


    並將帝人與正臣,清楚地捕捉在她的視野之中。


    ♂♀


    川越街道


    「呼,逃到這邊應該就安全了吧……話說回來,今天怎麽出現這麽多暴走族?是某人的金盆洗手集會嗎?」


    狩沢離開了紅眼集團所在的區塊,按照遊馬崎在電子郵件中給她的指示,前往新羅的公寓。


    「嗯,鯨木小姐那邊我已經確實警告過了,接著要聯絡一下小帝仔。我們之前有交換過手機號碼嗎……?」


    她邊走邊操控手機,試著找出帝人的聯絡人資訊——


    此時,一輛即將通過狩沢身旁的車子突然靠向路旁,停在她的側邊。


    「咦?」


    狩沢的視線不自覺投了過去,結果看見她所熟悉的廂型車。


    「啊啊!」


    狩沢大叫一聲,衝了上去。


    見到窗戶裏露出來的臉孔,她眼眶泛淚地大喊:


    「小田田……!太好了,你沒事!」


    然而——


    「啊啊!我們沒趕上!遲了一步!」


    「咦?」


    打開後車門下車的遊馬崎一看見狩沢的眼睛,竟然二話不說從背後架住她的雙臂。


    「咦?小遊馬?幹嘛?你幹嘛啦?」


    「狩沢,你不要亂動!我們現在就幫你除靈!拜托你了,灼眼的杏裏老師!」


    「咦?等等?小杏裏,你怎麽會在這裏?」


    「狩……狩沢小姐,對不起……!請讓我在你的指尖劃一道小傷口!」


    第二個下車的杏裏手上,此時握著一把武士刀。


    「咦咦——?等等,喂,這是怎麽回事?」


    「狩沢,你或許自己沒有察覺,可是你現在已被武士刀形狀的外星人給寄生,朝寄生蟲人生直線前進當中!」


    「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狩沢一頭霧水,遊馬崎則架著她說:


    「哼,辯解也沒有用!你那染紅的眼睛,就是如山的鐵證!」


    狩沢聽見這句話後才想了起來.


    自己為了欺騙砍人魔的群眾,在眼睛戴上紅色的彩色隱形眼鏡。


    「咦?喔,我懂了!誤會,這真的是誤會啦!」


    幾分鍾後。


    最後是舉起武士刀的杏裏看了狩沢的眼睛,發現「那不是罪歌附身者的紅眼」,狩沢才保得乎安無事。她一臉倦容地仰靠在後排座位上說:


    「真是夠了!我和小田田感動的再次重逢都被搞砸了啦~」


    「抱歉啊,狩沢。」


    坐在副駕駛座的門田表示,狩沢輕輕舉起手:


    「嗯,沒關係啦沒關係。畢竟和我相比,小梓梓更適合擔任哭著投入你懷裏的角色。你們就這樣立起旗標,邁向婚姻吧。」


    先前的小風波可能反而緩解狩沢的緊張情緒,她已恢複平常的模樣。


    她先是大歎一口氣,再次左右環視車內一圈:


    「話說回來,我有點不了解現在的情況,此刻車裏是在開什麽趴啊?」


    此刻廂型車內的成員明顯與平常不同,而且一旦所有人上車,就會構成超載。


    由於目前車子幾乎沒有在前進,遊馬崎下車負責四處奔跑,觀察周遭的情況。


    道路前方傳來無數貌似暴走族所發出的噪音,即使是現在,仍不時有幾輛摩托車自渡草的廂型車旁呼嘯而過。


    「該從哪裏開始說明啊……」


    門田思考該用什麽開頭來為狩沢說明。就在此時,車子的收音機播放出新的情報。


    『接下來播報本日氣象……抱歉,現在有新的消息進來。』


    電台播報員如此表示,同時傳出翻動紙張的聲音。


    這則消息可能十分重要,才會讓電台不惜將氣象報告的單元往後挪移。


    廂型車裏的人們紛紛露出專注的神情,側耳傾聽那則情報——


    結果那則消息的重要程度,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


    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什麽意思……為什麽dors會瓦解消失?」


    麵對正臣的詢問,帝人回答: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dors會在今天消失。」


    「你是說解散嗎?所以這些摩托車的噪音,就是dors的解散集會?」


    「不是那樣子……但結果應該會變成那樣,畢竟這是最後一次的集會。我隻是想讓你還有園原同學看看……看人們因dors這個名字而聚集,以及dors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團體。」


    帝人站在屋頂的正中央,朝站在圍欄邊的正臣繼續說:


    「看看我到底『創造了什麽』。」


    帝人的神情帶著些許哀傷。正臣問他:


    「dors啊……你以前常說日常讓你覺得很無聊……所以過去的你一直期望能有這麽一個組織,是嗎?」


    「嗯……一開始的時候,我比現在還興致勃勃,覺得自己終於獲得夢寐以求的東西。」


    帝人露出天真孩子般的笑容,並維持著那表情搖搖頭:


    「可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所以我又想,我想將它變成一個可以迎接園原同學和你的地方。我想要抬頭挺胸,帶你們進入我所創造的dors。」


    「想來也是。既然如此,你說它會消失又是什麽意思?」


    「初次集會後,臨也先生曾經對我說……」


    「……?」


    臨也。


    聽到這名字的瞬間,正臣全身肌肉緊繃。


    這名字喚醒他過去無數種種的記憶,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帝人對著他,淡淡說起一個回憶。


    「在dors初次集會


    之後,臨也先生對我說……『你應該是想脫離你的日常,但你應該馬上就會習慣非日常了』。」


    「……」


    「接著,他對我說:『如果你真的想脫離日常——就隻有不斷讓自己進化才行』。當時我自以為已經聽懂臨也先生的這句話,但直到事情演變成這樣,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一直都不懂。」


    帝人露出帶著些許自嘲的微笑,看向手上的槍。


    「dors轉眼之間就成了『日常』……到頭來,這是一條死路,就跟臨也先生當時對我說的一樣。」


    「夠了!」


    正臣不自覺大吼出聲:


    「那些話都是那家夥的三寸不爛之舌!你隻是受到他的擺布而已!那個混帳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用他對你說出那些話的嘴巴,對別人灌輸一百八十度相反的觀念!」


    「或許吧。」


    帝人沒有否定正臣的說法,隻是繼續說下去:


    「可是就算臨也先生沒那樣說,我事後應該也會察覺到這一點。」


    「讓你這麽覺得才是那家夥真正的手法!聽好了,無論dors是什麽樣的組織,你就是你吧!管你是一名普通高中生,還是遊手好閑混混們的首領,你以為我和杏裏會這樣就討厭你嗎?少瞧不起人了!」


    話一說完,正臣邁開腳步,想衝向帝人。


    帝人現在果然不正常。


    正臣不知道帝人是為自我而陶醉,還是像過去的自己一樣被折原臨也洗腦了。盡他還是做出一定要讓他清醒過來的判斷。


    正臣跨出腳步時:心中打著要抓住帝人的肩膀用力搖一搖,若他不肯清醒的話,先揍他一拳再說的主意——


    結果他看見帝人的手槍指著自己,再次停下腳步。


    「……喂,你現在真的是在拿著那東西對準我嗎?」


    其實無須詢問,槍口就是對著他沒錯。


    但因為帝人隻是單手舉槍,槍身重量讓他無法進行瞄準。


    況且,帝人的手指並沒有扣上扳機,他的意圖也表露得不夠明確。


    但反過來說,無法預估子彈會飛向哪裏的現在,也是一個危險狀態。


    正臣是停下了腳步,但也沒怕到會背向帝人逃跑。


    帝人的槍口就這麽指著他的兒時玩伴,並開口詢問:


    「別介意,我剛才隻是覺得你可能會向我揮拳……話說回來,你也會怕槍,對吧?」


    帝人不是在侮辱正臣。從表情看來,這個詢問隻是出自純粹的好奇心。


    正臣用力咬牙切齒了一下後,麵對麵直視帝人回答:


    「是啊,我會怕。」


    但他的眼神中卻不見膽怯之色。


    他沒有別的反應,心中卻開始蓄滿沉靜的憤怒。


    「突然看見有人在自己麵前掏出那東西,怎麽可能不害怕?」


    「是嗎……嗯,你說得沒錯。」


    「不過……」


    「咦?」


    正臣此時將蓄積的怒火一次爆發出來,大聲發出近似痛哭的怒吼:


    「最可怕的是現在這情況,這種『好死不死,竟然連你這樣溫柔到家的家夥,都會拿到那東西的情況』!」


    「正臣……」


    「開什麽玩笑啊!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才會逼得你這樣的老好人必須拿起那種東西?太奇怪了吧?這種事情怎麽能夠發生啊!」


    正臣緊握住拳頭,指甲甚至刺進他的肉裏,他壓低聲調沉吟:


    「……是我的錯嗎?」


    「……」


    「是吧……剛剛六條大哥才這樣念了我一下。」


    這次換成正臣露出自嘲的笑容。他隨即又斂去笑意,直視帝人的眼睛說:


    「要是今天將你逼到這地步的人是我……沒關係,開槍吧,我不會有怨言。」


    「不可以這樣消沉啦,正臣。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是我自己的選擇,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那你為什麽拿那東西指著我?」


    這個說來十分理所當然的問題,讓帝人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因為我也還在猶豫。」


    「……啊?」


    「猶豫這把槍『待會兒要指向誰』才好。」


    聽見這答案,正臣瞬間愣了一下——接著在弄懂帝人意思的瞬間,他大吼:


    「如果你隻有這樣不上不下的覺悟,根本就沒必要拿起那東西吧!在你還沒開槍之前,找條河將它扔掉!真有需要,我可以幫你拿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去扔!你已經不需要這樣走險路了吧!就算遇到最糟的情況,隻要你還沒開過槍,你對外宣稱『是在某個地方撿到』就沒事了,不是嗎?」


    帝人聽到這句話,盡管槍還指著正臣,還是麵露喜悅地說:


    「你果然還是這樣最像你了。和我相比,你才是一個溫柔的大好人。」


    但帝人還是沒將槍放下,隻是輕輕搖頭說:


    「我已經開通槍了。」


    「……啊?」


    正臣瞬間無法理解帝人在說什麽,微微皺起眉頭。


    帝人沒多做解釋,隻是看著他,淡淡地道出事實:


    「我已經開了兩槍,在來這裏的途中。」


    ♂♀


    廂型車內


    『在此針對稍早之前,都內連續發生的槍擊案件進行詳細報導。』


    渡草的廂型車中,響起播報員朗頌新聞稿的聲音。


    『現在接獲消息,兩起槍擊案件的其中一起發生在「池袋警察署的入口」。另一起則是大型幫派目出井組旗下的黑幫「粟楠會」的前會長,粟楠道元的住家玄關,不久前遭人開槍射擊。』


    在播報員口齒清晰的報導中,據說才發生不久的新案件詳細資訊,一字一句地傳進眾人耳裏。


    『此外,在案發現場附近發現疑似凶嫌在開槍前以噴漆寫下的文字,該字匯與池袋一帶的不良集團名稱相同,故警方正在調查其相關——』


    「……嗯,他說的『池袋一帶的不良集團』是指哪個啊?」


    渡草一邊聽著新聞,一邊呢喃了一句。


    講出問題時,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門田一臉嚴肅地給出答複,仿佛代替他說出心中的想法一般。


    「……十之八九,是dors吧?」


    「這樣的事情,代表什麽樣的情況?」


    坐在最後麵的狩沢提問,門田則毫不掩瞞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這表示……dors一口氣對這座城市的黑白兩道同時發起挑釁。」


    ♂♀


    都內某處 某事務所


    「……哎呀哎呀,想不到他的脫序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期呢。」


    粟楠會的幹部青崎聽取部下的報告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緩緩自皮座椅上站起,拎起衣架上的西裝外套。


    「請……請問要去哪裏?」


    青崎回答部下的問題…


    「組長那裏。我得為這次的事賠罪。」


    聽到粟楠道元的住家和警察署雙雙遭人開槍的消息,青崎腦中首先浮現竜之峰帝人的臉孔。他幾個小時前才派人交給他一把槍,會想到他其實也很正常。就算撇開這點不談,隻要思考誰會做出同時挑釁警方和粟楠會這種毀滅性的行為,自己應該也會馬上聯想到帝人吧。


    青崎完全沒有料想到,才透過泉井送槍過去不到一個晚上,對方便搞出這些事件。不過他畢竟也是見過許多大場麵的人,所以並沒有因此而急躁。


    「組長家的玄關就等同於粟楠會的顏麵。既然因為我的疏乎而導致粟楠會的顏麵受損,


    我也得做出自斷一兩根手指的覺悟。」


    這句話同時也呈現出他神色自若,淡淡做出「決策」的可怕之處。


    「去把竜之峰帝人抓起來。」


    「是。」


    「我個人是不討厭他那樣瘋狂的做法……但牽扯到組長,事情就不一樣了。就算他還是個小鬼,說不定還是隻能將他『沉了』。」


    青崎毫不猶豫對手下們做出指示,自己則走向事務所的出入口,準備前往組長家——


    這時候,一名部下神情驚惶地從出入口外跑進來。


    「幹什麽慌慌張張的!」


    青崎沉聲訓斥,部下喘著氣報告。


    聽見他口中說出的名字,始終保持冷靜的青崎不禁眉頭深鎖。


    「赤林大哥一個人跑來,說有事要與大哥商量……」


    ♂♀


    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你……你在想什麽啊!你那樣做……dors真的會……不,在那之前,你會先有生命危險吧!」


    正臣聽了帝人說的開槍地點,對帝人如此咆哮,同時希望這隻是一個惡質的玩笑。


    不料帝人的回答卻很幹脆。


    「應該是吧。」


    「還應該是吧,喂……!」


    「不過如此一來,就能讓dors失去實體。」


    「什麽意思……?」


    正臣皺起眉頭,帝人則說起他的設想:


    「這消息隻要散播出去,應該就不會再有人想加入dors。至今打著dors名號的人,也隻剩下隱瞞這段過去的選擇。」


    帝人說得沒錯,這是眾人自然的反應。


    應該沒什麽人會想隸屬於一個受到警方和黑幫敵視,本身甚至沒什麽實質收益的團體。


    充滿反骨精神,四肢發達的不良少年以及毫無想像力,隻想引人注目的人會怎麽行動並不好揣測,但那種人隻能說是自作自受。


    至少,那些隻是覺得還滿好玩,或是被朋友拉進來的人們,或是堅信dors有如大學社團般健全的人們,應該會爭先恐後地逃離這個團體吧。


    可以預見,幾乎所有人都會像急著逃離沉船的老鼠一樣全都跳進海裏,沉潛進匿名的資訊社會,並且屏息不動聲色。


    接著,帝人提及一個某方麵來說不太合時宜的詞匯:


    「dors將成為『都市傳說』。」


    「都市……傳說?」


    「對,成為一個毫無意義的都市傳說。」


    看著帝人有如孩童般明亮的眼睛,正臣突然想起——


    帝人現在的眼神,呈現出他首次來到池袋時,與沒有頭的騎士擦身而過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那是一種雖然幫著畏懼,但更進一步藏有壓倒性歡喜的表情。


    「不過,都市傳說這種東西是會不停進化的。成為流言蜚語後,就會被添上新的流言,不停在城市裏擴張散布。」


    帝人將話題和剛剛提到的「臨也對自己說的話」扯在一起,一步步展開自己的論述。


    「抹除掉一切的實體,徒留名字在這地方,就會源源不絕產生經過捏造的傳說。」


    說到這裏,帝人懷著純粹的喜悅,不存絲毫疑惑,篤定地說:


    「我後來才發現,這才是『我理想中的dors』。」


    扭曲。正臣有種眼前景象突然歪斜變形的錯覺。


    「混帳……你就為了這件蠢事……跑去對黑道和警方開槍嗎?」


    「嗯,我本來就覺得dors是個很愚蠢的存在。不過既然dors當初誕生的理由很愚蠢,消失的理由跟著愚蠢也在所難免。」


    麵對這句似乎看得很透徹的發言,正臣還是提出反駁:


    「就算是這樣,之後還是會有打著dors名號為惡的人出現。」


    「沒關係,因為那些人已經不是dors,而是單純在利用dors名號的人罷了。我頂多『盼望他們可以成為這都市傳說的肥料』。」


    看著帝人說話時臉上的笑容,正臣在背脊感覺到一股寒意。


    他不禁懷疑,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名少年,真的是竜之峰帝人嗎?


    帝人的槍口繼續指著整個人定格的正臣,閑話家常似的問了一句:


    「話說……正臣你有什麽打算?阻止我?」


    「還是說……你來找我,是為了替黃巾賊與藍色平方做個了斷?」


    ♂♀


    東急手創館前方


    「我很感謝你喔,六條先生。」


    戴著蒙麵帽的青葉,對站在他麵前的千景這麽說。


    不停有摩托車在大道的入口停下,讓引擎聲潮逐漸退去,噪音降低到勉強可以進行對話的程度。


    摩托車聚集成半圓形,其圓心正是六條千景。


    眾在一起的暴走族成員一下子就認出他是to羅丸的首領,頓時七嘴八舌了起來。不過沒有人馬上向他發起挑釁,或是衝進圈子裏。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群被抓住把柄,或是被滅團後收編在「dors」旗下的人們心中懷疑,to羅丸該不會也是dors的成員吧?


    看著呈半圓形堵住大道入口的不良少年們,千景聳聳肩表示:


    「又有一群嘍羅前仆後繼地出現了,但終究沒有『屍龍』或是『邪蛇邪』那樣等級的隊伍耶。」


    「隻要再多一點時間,我們或許能將他們收編進來。」


    「口氣挺大的嘛。再問一下……『big dog star(b·d·s)』的濡井村是不是你們的人?要是你們有那種程度的傻瓜,我就得做好覺悟,防止他突然開著卡車撞進這裏。」


    千景一邊提起其他暴走族和不良團體的名字,一邊持續確認四周。


    接著,他對看似負責管理現場藍帽子的青葉說:


    「喂,你們老大叫這麽多人是要幹嘛?」


    「可能沒有要幹嘛吧。」


    青葉回答得很幹脆,讓千景的頭側向一旁:


    「嗯……換句話說,他將這些人叫來,其實『沒有明確計劃』?」


    「我們的老大沒有理想和信念,他擁有的隻是感傷和好奇心。他光憑這些就能搞出這麽大的場麵,所以我很尊敬他,以及他的運氣。」


    青葉的回答,仿佛在表示他們是心甘情願被卷入帝人的失控,甚至不惜為他扛轎起哄。


    青葉繼續描述竜之峰帝人這名少年,口氣就像在與朋友介紹一個好玩的玩具般。


    「不管是理想、信念,還是夢想,統統都需要覺悟。可是那個人卻沒有這一類的東西。他有的隻是不停擴張的組織,以及陷入空轉的『覺悟』罷了。我這位什麽都沒有的帝人學長不停掙紮再掙紮,最後掙紮出來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說到這裏,青葉聳聳肩,對著不發一語的千景說:


    「像你這樣從一開始就擁有許多想法的人,可能無法理解吧。」


    此時,始終麵無表情聽他說話的千景扭了扭脖子,發出嘎吱聲響後回答:


    「我很不喜歡聽你這種混淆是非的文學調調,感覺羞死人了。不過我也有喜歡這種調調的女朋友,所以倒是不否定啦。」


    六條千景此時朝住商混合大樓瞥了一眼,揚起嘴角繼續說:


    「我隻是因為紀田告訴我:『想幫助已經殺紅眼的朋友』,才一時興起,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好過分,你把事情看得太單純了吧。」


    青葉嘻嘻嗤笑,眼睛閃閃發亮地說:


    「有些事情,可是隻有殺紅眼


    的小鬼才辦得到的喔。」


    「是啊,不管他是否具有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


    千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但實際上,他已經從正臣那邊聽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他其實理解一切都是這名叫作帝人的少年不斷強逼自己的後果,但他還是對青葉說:


    「我先告訴你一個道理。」


    「?」


    「不管理由為何,像你們現在這樣大鬧夜晚的城市……在你們給別人造成麻煩的瞬間,一切就都沒差別了。不管是我還是你們,大家統統平等,全部都是人渣。」


    打開天窗說亮話後,千景接著說:


    「你們會打算四處去跟打架的對手,以及被你們妨礙睡眠的城市居民一一說明,表示:『我們其實是有如此悲傷的理由』嗎?」


    「……」


    「一個人勒索別人的理由不管是為了玩樂資金,還是為了幫生病的父母買藥……」


    千景說這些話時,有名舉著球棒的藍色平方成員靠近他的背後。千景隻是稍微移動身體,一記反手拳狠狠砸中對方的顏麵。


    他看著藍色平方成員癱軟倒地,歎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


    「對於挨了一頓揍,被搶走錢財的一般人來說,根本就沒有分別。真是蠢斃了。」


    千景話一說完,一百八十度掉頭就走,完全不看向青葉。


    「我的興致整個被澆熄了……你們完全看穿我們的計劃,就表示竜之峰帝人目前在紀田那邊吧?」


    千景徑自走向住商混合大樓,青葉則絲毫不見焦急,沉穩地對他說:


    「很抱歉得在你發表高論後說這種話,但是我不希望你過去那裏。」


    「啊?」


    「帝人學長和紀田正臣現在確實都在那裏,不過那邊隻有他們兩個。」


    青葉快速在手機上輸入些什麽,並露出獰笑:


    「不管是你還是我,不相幹人等,隻能在下麵幹等。」


    同一時間,兩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千景的去路。


    他們是藍色平方裏稱得上猛者的寶城和葦切。


    千景看著一邊打哈欠一邊朝自己靠近的男人,以及眼神異常銳利的高個子少年,同樣露出獰笑:


    「哎呀,出來兩個好像比較有骨氣的家夥耶,不錯喔。」


    然而,擋在他前麵的不隻這兩人。


    騎在摩托車上的男人們突然紛紛拿出自己的手機。


    引擎聲掩蓋掉現場大半的聲音,不過千景還是依稀聽見他們手機的鈴聲。


    「……你剛才該不會是寄出群組信吧?」


    「高明。我剛剛隻是送出短短的一句話。」


    暴走族們自摩托車上下來,所有人都瞪著千景,露出猙獰的表情。


    看著承受眾人殺氣的千景,青葉一臉愉快地說出郵件的內容。


    「就是……六條千景是dors的敵人。」


    ♂♀


    露西亞壽司前方


    「……好像有動作了,他們拿出手機……話說回來,那個戴蒙麵帽的,應該可以視為帝人吧?至少在現場發號司令的人是他沒錯。」


    那須島觀察著東急手創館那邊的情況,臉上掛著卑劣的笑容,對春奈說:


    「待會兒混戰發生後,我們就讓所有人一起衝過去。」


    「是的……母親。」


    ♂♀


    露西亞壽司店內


    「你們有沒有覺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很吵的摩托車聲音?」


    聽著外頭的聲音,湯姆一臉倦容地說:


    「總之,如果我們拚一點,應該可以從這邊的屋頂移動到隔壁拉麵店大樓的屋頂……但如果要討論之後該怎麽做,我就隻能舉雙手投降了。」


    「喔,用拉的不行,我可以出去推一下(注:改編自日本諺語「推的不行就拉拉看」),太軟弱會餓肚子的。」


    賽門應了一聲,同時繼續和丹尼斯檢查一些裝備。


    湯姆沒有去探究那些「裝備」到底是什麽。他心想再糟糕,也隻要假裝沒看見就好。此時,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丹尼斯找他搭話:


    「今天運氣不好。要是靜雄在這邊,早就將門外那群家夥踹飛到哪裏去了。」


    「你說得或許沒錯,但我也有種幸好不是這樣的感覺。」


    「哦?」


    「如果我們相信黃根先生的話,門外的人們都是受到催眠術操縱對吧?若是跑來挑釁的人也就算了,畢竟是他們自作自受,但我們也不能讓他去扁普通人吧?」


    湯姆歎一口氣這麽說。此時,始終沒有講話的黃根開口:


    「你真沒欲望耶。身邊有這麽強悍的男人,照理應該可以在這城市快速往上爬吧?」


    「你太看得起我了。對我來說,靜雄隻是我國中時期的學弟,也是現在工作的夥伴。」


    湯姆伸了一個大懶腰,眼神出現些許寂寞的神色。


    「那樣強大的靜雄,每次鬧事時的表情都很寂寞,我卻無法阻止他,也沒辦法退而求其次,跟他一起鬧事……這件事好像不值得自豪對吧?」


    ♂♀


    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嗯,這個嘛……」


    ——「正臣你有什麽打算?」


    帝人提出詢問後,正臣先是一陣沉默,接著握緊拳頭回答:


    「我沒有辦法幫你什麽。不,現在還用『幫你什麽』這樣的高姿態口吻說話,好像不大恰當。」


    在被槍口指著的狀態下,正臣向前邁出一步。


    顫動。帝人持槍的手抖了一下。


    即使如此,正臣還是沒有停止動作,腳重重地踩在屋頂的地板上。


    「我的腦袋沒有那麽靈光,膽子也很小。我沒什麽出息,頂多是稍微會打架一點……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會。」


    正臣心中湧起兩個覺悟。


    第一個覺悟,是他願意像麵對法螺田時那樣,賭上自己的性命。


    這絕對不是自暴自棄,而是為了讓眼前的少年醒過來。


    而另一個覺悟,目的同樣是為了讓眼前的少年醒過來——


    為此,他必須與好友明確為敵。


    「既然這樣,就讓我來當你的打架對象吧。」


    正臣說完後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和孩提時一模一樣。


    「你想胡來的話沒關係,我不阻止你。不過我也會隨心所欲胡來的。」


    「正臣……」


    「我……要將你拖回你最討厭的日常之中。」


    正臣的眼神已經不見迷惘。


    「我會揍你,讓你痛得哭出來,讓你回想起來……」


    假若眼前的少年真的已變成了不是人類的某種東西,即便如此,正臣仍會否定那些,說出鏗鏘有力的話語:


    「回想起『你不是像沒有頭的騎士那樣的都市傳說』,而是竜之峰帝人這麽一名渺小、平凡……比任何人都好好先生,都正經的人類!」


    聽見正臣的怒吼,帝人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短短消失一瞬間——


    接著,他微微泛淚地說:


    「正臣,你真的很堅強。」


    「……」


    「我一直都很羨慕你……所以,才會產生真心要勝過你的想法。」


    少年發自內心說出來的絕非嫉妒,而是滿腔的欽羨。


    「所以現在不管要我使用什麽手段……不管會不會有人說我卑鄙……」


    帝人對兒時一起長大的少年投以尊敬的眼禪,同時「手指緩緩搭上扳機」。


    「……我都會拚盡全力去否定你的話。」


    幾秒鍾之後。


    池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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