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池袋


    朝向日本,航行在漫長旅程的船上。


    在黑暗中迷失而恐懼的少年,最後邂逅了「她」。


    懼怕不知不覺變成信賴——


    信賴不久後又化為愛慕。


    而他為了守護這份愛,做出扭曲自己一切的表述。


    「塞爾堤,我問你喔,你一找到頭顱就會回愛爾蘭了嗎?」


    年僅六歲的新羅詢問,塞爾堤態度淡漠地寫在紙上。


    【嗯,沒錯。】


    「我也想和你一起去那裏。」


    【……?別刷任性了。】


    「是嗎,那你不能走。」


    塞爾堤聽新羅這麽說,有些傷腦筋地動筆寫出:


    【喂,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嗯,你不是玩具。玩具要去哪裏我都無所謂。」


    【你給我向玩具工廠的人道歉。】


    「對不起。」


    幼童時期的新羅乖乖聽從塞爾堤的指示,在腦海裏想著玩具工廠,低頭道歉。


    看著乖巧無比的少年,塞爾堤心想:「小孩子都是這樣子嗎?」並寫下文字。


    【你為什麽想跟在我身邊?】


    「……因為我們是家人。」


    塞爾堤聽見新羅的回答,自己想出一套解釋。


    這孩子從小就沒有母親。


    所以可能在我身上感覺到類似母性的要素。


    可是從自己這樣的存在身上感到母性,可能會導致他往不正常的方向成長。


    【聽好了,新羅,我不是人類,所以不能當你的家人。】


    「為什麽?」


    【為什麽啊……】


    塞爾堤寫字的手停了一下。此時新羅對她說:


    「我現在能夠這樣和你交談,我們也住在一起不是嗎?還是說,你認為沒被登記在戶籍騰本或是居民票裏,就不能算是一家人?」


    【你連這麽難的單字也懂啊。】


    塞爾堤思考一下後,一邊推敲字詞一邊寫:


    【我和人類的差距過於巨大,我們如果一直生活在一起,到時候你一定會討厭我。】


    「是嗎?」


    【嗯,對啊。】


    塞爾堤不帶任何想法,短短寫了一句。新羅則忸怩地說:


    「那麽,如果我沒有討厭你,你願意不要離開我家嗎?」


    【若真是這樣,我到時候會考慮一下。】


    當時的塞爾堤無法說已經完全融入人類社會,但至少已經透過新聞、連續劇和漫畫等媒體,整整學了兩年多日本社會的知識。


    她想起曾有一則新聞提到「青梅竹馬的關係不如小說所描述,其實很難變成情侶」,因此沒把新羅的話太當一回事。


    ——嗯,每天看彼此的臉,應該不久就會讓他厭煩了吧。


    ——不過我倒是沒有臉讓他看。


    這個念頭,隻被塞爾堤當成一個稍微自嘲的玩笑。


    但這件事後來卻成了一個重要的關鍵。


    看不見臉色,聽不到聲音,甚至讀不出表情。


    或許因為塞爾堤處於這樣的情況,新羅才可以長期對她抱持愛慕而沒感到厭煩。


    對新羅而言,名為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存在,一開始是塊空白的畫布。


    她現在到底有著什麽樣的表情?因為什麽事開心?在笑哪件事情?他一點一滴收集這類訊息,在畫布上一筆筆畫出塞爾堤。


    經過了十年,新羅終於畫出心中的「塞爾堤」。


    他並未將個人的理想強加在她身上。那是他不存雜念,持續探求塞爾堤最真實模樣而形成的結果。


    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有辦法繼續愛她愛到現在。


    無論兩人之間,橫亙著什麽樣的障礙。


    ♂♀


    池袋 小巷子裏


    以sunshiy為中心,與鬧區呈相反方向的小巷裏。


    一男一女在巷弄間碰個正著,但兩人的相遇絕非偶然。


    「……我很驚訝,沒想到你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支配了『罪歌』的詛咒。」


    鯨木一臉淡漠地說,口氣隱藏一絲細微的驚歎之色。


    此刻落在她視野之中的是岸穀新羅。


    新羅找到塞爾堤的所在位置時,看見飛越街道上空的自動販賣機。


    愛海推測到自動販賣機砸去的地方可以遇見臨也,徑自飛奔而去。


    新羅穿過處處殘留破壞痕跡的道路,朝sunshiy徒步前進。


    過程中——


    他身上的「罪歌」氣息,還是被追著靜雄與臨也過來的鯨木感知到。


    「嗯,鯨木重小姐……我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新羅的眼睛充血赤紅,但他問話時的表情還是一臉歉然。


    「……好的。」


    「你有空與我交談嗎?還是說,接下來又是你砍我並將我劫走的行程?」


    新羅有些傷腦筋地表示著,鯨木則左右搖搖頭說:


    「不,現在已經沒有對你進行綁架監禁的意義了。」


    鯨木看著新羅充血赤紅的眼睛,繼續說下去:


    「我判斷隻靠不上不下的痛楚和洗腦,並無法扭曲連罪歌也無法控製的意誌。」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跟我說:得不到我就隻好將我殺掉呢。」


    「不,我對你並沒有愛慕到那地步。」


    鯨木向新羅走近一步,心平氣和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隻不過……我對於你這名人類感到興趣也是個事實。硬要細說的話,我能推測自己可能是感到嫉妒了。」


    「嫉妒……?」


    「在調查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過程中,我也調查了你這名同居人,得知你雖然是人類,卻愛著身為異形的她。」


    「你說得沒錯。」


    新羅表現出害羞,鯨木則說:


    「很抱歉,我最初並不相信這項情報。我認為你是奉岸穀森嚴之命,在飾演你對她的深情款款。目的是將非人類的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留在身邊,好作為研究素材。」


    「……」


    「可是隨著我逐漸深入調查,我有越來越高的把握能肯定,你對她的愛出於真心。」


    鯨木閉起雙眼,不顯露個人感情地接著說下去:


    「我個人因為帶有非人者的血統,從未擁有被人好好愛過的記憶。就連我那名身為異形的生母,最後也以半拋棄的形式與我離別。」


    新羅聽見鯨木近乎直白地告知「自己不是人類」,但他刻意不表示意見。


    因為他個人早就理解到,她不是普通的人類。


    「基於某件事情,我不久前才恢複自由之身。」


    鯨木接著直視新羅說:


    「我和其他擁有『罪歌』的人交談後,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我不為人所愛,何不試試『由我主動去愛人』呢?」


    「所以你挑中我了?嗯,你這個想法本身是比發表『我才不需要愛呢!』還要積極正麵。但為什麽要選我?」


    「第一點我剛剛已經說了……因為我感到嫉妒。」


    新羅認同這個說法。


    她應該是嫉妒塞爾堤吧。嫉妒她雖然是異形,還是能擁有幸福的生活。


    正因如此,她才興起奪走塞爾堤一部分幸福的念頭。


    接著,鯨木又補上一句話:


    「另一點……則是因為我想獲得回報。」


    「回報?」


    「或許是我希望自己愛了人以後,也能得到對方的愛。於是我想到了你……因為你願意對異形付出你的愛。」


    鯨木


    講的分明是自己的事情,卻添加了許多推測。這可能是因為她也還沒徹底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吧。


    然而,即使她很不擅長表達內心感受,還是試著整理心裏的想法,繼續對新羅說:


    「在調查你這名獨特的存在時,我心中產生一種欽羨,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這可能是我的希望。在見到你即使為徒橋所傷,還是一如既往看待你與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關係,我……對你產生了好感……說起來,加重你傷勢的我卻和你說這些,感覺有些古怪。」


    徒橋。


    聖邊琉璃的跟蹤狂,讓自己身受重傷的人。


    鯨木提及的這個名字,並未讓新羅產生什麽憤怒。


    鯨木頓了一下,接著在自己仿佛也不確定的情況下,為自己的感覺做出總結:


    「我,成了『你的崇拜者』,這樣子是否有所不足?」


    「……」


    「然後,我再重新表明一次,你願意接受我的心意嗎?」


    這份「愛的告白」實在是——來得過於幹脆直接。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


    遠方傳來摩托車的吵雜聲響和某種物體遭到破壞的聲音——現場的沉默讓人產生錯覺,仿佛隻有這條大路充滿了時間靜止般的寧靜。


    長長的沉默最後為新羅打破:


    「該怎麽說好啊,一般人聽到這裏,應該會生氣吧。」


    新羅咧嘴一笑,以充血赤紅的眼睛看著對方說:


    「他們會覺得你很過分,不僅造成自己的傷害,還為了自私的理由綁架了自己。」


    「……」


    「不過,我真提不起生氣的念頭。但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有塞爾堤的關係。」


    「?」


    鯨木一陣不解,新羅則像個純真的孩童般說了起來。


    「隻要擁有塞爾堤,我就不需要其他任何事物,甚至會覺得自己沒空將時間拿去仇視別人。所以我現在能麵帶笑容和鯨木小姐說話,應該也是塞爾堤的功勞。」


    新羅低下視線一會兒後,再次抬起臉,直直凝望著鯨木的眼睛,給出回答:


    「現在讓你喜歡上的這個我,是『因為塞爾堤的存在而存在的』。」


    那句話,似乎也是他說給自己聽。


    「所以……對不起,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


    「……」


    鯨木閉上眼,片刻後她輕歎一口氣,開口表示:


    「我了解了,光是能清楚聽到這答案,我就感到滿足了。」


    她臉上依舊麵無表情,反倒是新羅一臉認真地對她說:


    「我們剛認識就和你講這種話,感覺好像有點奇怪……但我覺得你這個人很神奇。你是壞人,不擅長溝通卻莫名坦率正直,會努力試著改變自己不食人間煙火的一麵。」


    「你想表達什麽?」


    「我想說的是,你雖然不及塞爾堤,可是也充分具有魅力。才拒絕你的我說這種話或許很奇怪,不過要是當初這世上不存在塞爾堤,我或許會愛上你吧。」


    鯨木隔了一會兒後,開口詢問:


    「難道,你這是在安慰我?」


    新羅對此搖搖頭:


    「我怎麽可能做得出這麽體貼的事情。」


    接著,他緩緩走向鯨木:


    「我能為你做的事,隻有一件。」


    「……什麽事?」


    「為你證明啊。」


    「……?」


    鯨木側頭表示不解,新羅挺直身軀,忍耐著全身上下的痛楚,抬頭挺胸地宣言:


    「為你證明,像我這樣無可救藥的平凡人類,和全世界最漂亮的沒有頭的騎士,兩人即使再不相稱,還是可以『彼此相愛無礙』。」


    「……」


    「所以,你一定也可以找到一個好對象。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請好好珍惜一個人,不管是家人、親近的人,還是你自己都可以。」


    看著新羅溫柔微笑的模樣,鯨木沉默了片刻——


    「……你真的很過分呢。」


    她的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竟然在甩掉我之後,讓我變得更加喜歡你。」


    ♂♀


    渡草的廂型車


    「聲音應該是從左邊那棟大樓傳來……但如果那隻是聲音的快速反射,就很難判斷正確位置了……」


    渡草一邊說著,一邊透過擋風玻璃仰望著街上的大樓。


    數十公尺的前方聚集一大堆暴走族的摩托車,就連車道都遭到占據。路上的車子理所當然地動彈不得,無數輛察覺那是暴走族眾會的車子,正想方設法地逃向旁邊的道路。


    「話說回來,狩沢,那個頭發像牛郎的家夥是待在露西亞壽司的前方沒錯吧?」


    「嗯,不會錯。春奈也在那邊。」


    「……」


    聽見狩沢這句話,杏裏的手放上大腿,緊緊抓住裙擺。


    竜之峰帝人和紀田正臣。


    折原臨也曾形容他們是「站在被點燃的繩子上」。


    再加上那須島剛才的威脅,讓無法看見事情全貌的杏裏必須持續和不安的情緒戰鬥。


    「現在這情況,下車跑過去會比較快吧?」


    「嗯……可是,那裏真的聚集了跟dors初次集會時一樣多的人……」


    正當渡草聽著誠二和狩沢進行如此對話時——


    他發現一道身影走在車道正中央,正從塞車中的車輛縫隙中朝他們走來。


    對方似乎受了傷,動作十分不順暢。


    ——誰啊?


    ——等等?那家夥……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渡草眉頭皺起的下一秒,那道身影突然舉起槌子,以非比尋常的力道砸向他們車子的擋風玻璃。


    「什麽……」


    砰的一道巨響,擋風玻璃出現蜘蛛網般的細密裂痕,讓駕駛座的視線瞬間變成白花花一片。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的敲擊聲響起,一塊塊的玻璃迅速破裂落下。


    「你……你這混帳!」


    渡草火冒三丈,朝著人影咆哮。


    他的腳踩上油門,一副要將對方輾斃的模樣。


    「渡草,等等!」


    門田的聲音自副駕駛座傳來,讓渡草勉強維持住一絲理性。


    而那道身影則咧嘴笑著,視線掃過廂型車裏的成員後說:


    「喔喔……美味耶……坐在裏麵的人,感覺真的都很美味耶……等等,矢霧波江,你坐在裏麵幹什麽?」


    「泉井……」


    波江一臉不悅地叫了他一聲,讓車內的空氣瞬間緊繃起來。


    「咦?泉井?他的造形是不是不太一樣了……?」


    聽見狩沢這句話,門田露出苦笑表示:


    「哼……你蹲苦窯的期間瘦了不少嘛,你引以為傲的飛機頭怎麽了?」


    泉井聽見門田這句話,身上散發的氣息瞬間降了好幾度。


    「門————田——————」


    他帶著怨恨大喊一聲,透過太陽眼睛瞪向門田:


    「聽說你不是被車撞嗎?怎麽看起來意外地有精神……既然這樣,我在這邊殺了你也沒關係吧?」


    泉井的發言前後毫無脈絡可尋。門田將手伸向三芳,準備解開安全帶。


    「哎呀……誰說你可以動了?」


    泉井的槌子抵向門田,並將臉湊向他,露出猙獰的笑容。


    「我接下來要表演汽車的解體秀,你就待在vip席好好欣賞,懂嗎?」


    泉井話一說完,其他車子後頭突然跑出十名左右的小混混,將渡草的廂型車團團圍


    住。


    他們人人手上都拿著鐵管和金屬球棒、鐵鏟和鐵鍬,感覺是真的要將這輛車子連同內部一起解體。


    「喂,車上還有女人和小孩,先讓他們下車。」


    門田反瞪回去,臉上不見絲毫畏懼。泉井卻嗬嗬笑著搖搖頭:


    「白癡~我當初『就是沒有這麽做,你們才背叛我的』不是嗎?對吧?」


    「你這家夥……」


    門田皺超眉頭。泉井不予理會,將視線投向廂型車的最後方。


    「好了,遊馬崎,你也做好覺……嗯?遊馬崎不在啊……」


    泉井蹙起眉頭。此時,他在後排座位發現一名少女。


    「啊……?」


    他的嘴巴接著大大張開,笑得更加凶狠而猙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娘兒們……是紀田正臣的女朋友是吧?原來如此,是門田救了你,一直將你帶在身邊嗎?」


    「……」


    沙樹不發一語,沉默以對,隻是直直地凝視泉井。


    她其實和門田是今天才再次見麵。不過解釋這點沒什麽意義,所以她沒有出言否定。


    「要不要我丟瓶汽油彈進車裏,讓你們嚐嚐我當初的滋味啊?要不要啊?」


    泉並開心地譫笑著,仿佛自己不曾有過心理創傷一般。


    「才剛解散就又接到召集,我還在想說搞什麽東西,想不到竟然能在這裏和你們重逢!我感受到這是命運!我要謝謝帝人這小子。」


    「……」


    「……」


    「……」


    「……?」


    廂型車裏的眾成員,除了美香和波江外,所有人都瞬間愣住。


    「你……你剛才講什麽?你說要感謝誰?」


    門田沉聲詢問。泉井說:


    「哎呀,原來你們不知道啊?」


    他裝腔作勢地想聳聳肩,結果先前為千景所傷的胸口猛然發疼,讓泉井的臉皺了一下。


    可是他馬上恢複表情,愉悅地對著眼前的人們說:


    「藍色平方的首領已經不是我了。」


    「什麽?」


    「……你們的好朋友竜之峰帝人,是我們的現任老大喔!嘻哈哈哈哈哈!」


    ♂♀


    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槍聲轟鳴之後,現場殘留著硝煙味。


    位於空間中心的兩人,暫時都沒有動作。


    「……」


    帝人手上握著的手槍,還有一縷煙自槍口騰起。


    正臣的臉頰被劃開,血從裏頭滲了出來。也不曉得是被子彈輕微擦過,還是被衝擊波所割開。


    槍聲直接衝向鼓膜,導致此刻腦內還肆虐著轟鳴的餘音。


    帝人也有這情況。兩人暫時沒有動作,也沒有交談。


    姑且不論為何不說話,兩人此刻沒有動作,是因為彼此互相牽製著。


    「……」


    「……」


    方才,帝人即將開槍的前一刻——


    正臣仿佛裝了彈簧的人偶,一腳蹬向地麵,朝帝人衝了過去。


    拐杖被他扔到一旁,他幾乎隻靠單腳奮力一躍。


    被泉井打斷的膝蓋,隔著石膏傳出骨骼擠壓的感覺。


    即使有麻醉舒緩疼痛,還是有一道衝擊竄過脊髓,摧殘正臣的大腦。


    正臣小腹施力,硬是承受住那一切,左手緊緊抓住帝人的右手腕。


    這劇烈的動作導致後者扣下扳機,一枚子彈瞬間自正臣的臉部一旁穿過。時間隨即來到現在。


    兩人維持那樣的姿勢,定格了幾十秒。


    剛剛可說是莽撞的單腳跳躍之所以奏效,一半是運氣好,另一半則是基於另一個原因。


    先前那一刻,帝人露出一個破綻。


    他的身體出現左手扶向右手,想將單手持槍的姿勢換成雙手持槍的動作。


    正臣抓準那一瞬聞靠上去,最後成功抓住帝人的右手。


    帝人的右手十分孱弱,甚至給人隻要用力一按就真的會斷掉的感覺。


    ——可惡……


    ——王八蛋,你這體格根本不適合和人打架吧……


    正臣緊咬牙根,但不是為了自己身體傳出的疼痛,而是在氣自己竟然將帝人逼到這個地步。


    接著,當兩人都恢複聽力後,右手被正臣緊緊抓住的帝人開口表示:


    「嚇死人了,你怎麽突然衝過來?」


    「……你開槍的方式,應該是上網查的吧?」


    「咦?」


    「我剛才猜你這樣生性認真的家夥,一定會雙手持槍射擊。」


    某方麵來說,也是正臣很了解帝人的個性,剛剛才敢賭一把。


    「是嗎……正臣果然好厲害。」


    話一說完,帝人展露笑容,伸出空著的左手想將正臣推開。


    正臣被膠帶和繃帶固定住的右手動了一下。他單憑手臂的力量便輕輕撥開帝人的手,緊接著以一記頭槌砸向帝人的臉部。


    「呃!」


    正臣沒錯過帝人失去平衡的瞬間,一腳踩在他身上,將他踹倒。


    同時將帝人的右手腕向上一扭,讓他的手槍掉落在地。


    正臣接著使用上了石膏的腳,笨拙地將槍踢開。


    喀啦的幾聲,手槍滾到屋頂的一隅。


    下個瞬間,正臣泰山壓頂坐在帝人身上,不留空隙地一拳砸向帝人的瞼。


    用的是手指骨折,被固定得硬繃繃的右拳。


    正臣故意用受損的拳頭毆打帝人。


    如此刺激已超過止痛藥的容許範圍,骨頭錯位的感覺伴隨著劇痛襲向正臣。


    即使如此,他還是再一拳,又一拳地打著帝人。


    「混帳東西……帝人!你這大混帳!」


    正臣的眼眶泛著淚,左手抓住帝人的領子,將他扯起來:


    「讓我們回來的地方?要是你自己都回不來,是要怎麽辦啊?」


    「……」


    「先不管曾經跑走的我,好歹杏裏還待在這座城市裏吧!」


    正臣提及此時不在場的少女,大聲咆哮:


    「你要忘掉我這樣無情的家夥無所謂!可是,你不可以害杏裏悲傷難過吧……!」


    聽見正臣的呐喊,被揍得鼻青臉腫,嘴巴滴血的帝人——張開受傷的嘴唇,依舊笑著說:


    「現在……就算我一個人停下來,dors也停不下來了。」


    那笑容並非來自喜悅——而是摻雜了大徹大悟在裏頭。


    「所以,dors還是非消失不可。」


    接著,帝人不受拘束的左手伸進自己的口袋,從裏頭掏出一物。


    「喂,你幹嘛?」


    帝人該不會拿出什麽小刀吧?如此心想的正臣將視線移過去的瞬間。


    他的腳受到一記沉重且銳利的衝擊——


    隔了一會兒,前所未有的灼熱和劇痛向他襲來。


    ♂♀


    青崎的事務所


    「赤林,你在打什麽主意?」


    「沒啊,就隻是歪主意。」


    赤林咧嘴一笑,倚著門邊的牆壁回答。


    青崎瞪著他,在接待室的椅子上重重坐下。


    「歪主意?」


    「是啊,想說要怎麽料理掉dors。」


    「……嘖。」


    他已經接獲消息了嗎?青崎咂舌一聲。


    「我也有私下派人監視著dors。話說回來,你到底把什麽東西交給帝人小弟?」


    「……我沒義務告訴你。這方麵的說明,我會稟報組長。」


    「別這樣,青崎老兄。像dors這類有辟年輕小夥子的事情,應該是我的管轄範圍吧?在這情況下讓他們繼續這樣子失控,打的可是我的臉啊。」


    「真意外,想不到你還會在意顏麵這回事。」


    這段交談乍聽之下平凡無奇,但和青崎待在同個房間的部下們都從兩人的字裏行間感受到陣陣壓力,紛紛頻冒冷汗。


    畢竟此刻聚在一起的,可是被稱為「粟楠會的赤鬼和青鬼」的兩名武鬥派,而且彼此間也不是相談甚歡的氣氛。


    「好了啦,青崎老兄,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


    赤林拿著同時也是個人武器的拐杖在地板上刮了刮,笑著表示:


    「能請你將處分dors的工作,交由我來處理嗎?」


    「……你在說什麽傻話?」


    「你是這麽打算的吧——以這次的事情為由,讓竜之峰帝人『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再推一名受到組內控製的小鬼上位。dors是個沒人說得清誰是前首領的組織,隻要能壓製住dors內的最大勢力,也就是藍色平方,dors就成了一棵搖錢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青崎睜眼說著瞎話。赤林接著表示:


    「嗯,我的意思不是你侵犯我的地盤。我的工作僅負責監視年輕小夥子,而非將他們掌握在手裏。隻要他們不沾上毒品或是未成年賣春,我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隻不過,這次你能將這件事全部交給我負責嗎?就這一次。」


    「他是你在罩的人嗎?」


    「……這點我就沒義務告訴老兄你了。」


    「……」


    青崎思考了一下,搖搖頭說:


    「不行。你說得沒錯,如果隻以撈錢為優先考量,要我放過一個小鬼是無所謂……但那小鬼今天讓組長顏麵掃地,這就不能放過了。你想保住那小鬼的命,就去跟組長說吧。」


    赤林歎了一口氣。


    去拜托組長,或許真能保住帝人的小命,但他不能讓組長和其他幹部記住竜之峰帝人這個名字。


    畢竟那名少年與杏裏似乎相交甚深。兩人看起來似乎仍非情侶關係,但在此刻網路聊天室裏已經有人提及「罪歌」的情況下,園原杏裏這名少女有可能會形成「一大勢力」。


    杏裏為了尋找或拯救帝人而發起行動,最後與粟楠會為敵——他實在不願去想像這種情況的發生。


    赤林隱藏著心中的想法,對青崎說:


    「你實在也很老派耶,會被四木和風本他們笑喔。」


    「要笑就笑啊,我可沒聰明到擁有另一套做人原則。」


    「我也一樣。」


    「已經變圓融的家夥少在這邊瞎扯。總之,那小鬼有種對組長家開槍……」


    說到這裏,一名原先待在事務所內部的下屬突然現身會議室,走到青崎身邊。


    「青崎大哥,方便說話嗎?」


    「……?幹嘛?」


    該名部下一臉嚴肅,手附在青崎耳邊小聲說。


    接著,青崎皺起眉頭——


    稍作沉思後,他嗤笑一聲,對赤林說:


    「看樣子,我們兩個是湊在一起白操心了。」


    「?」


    「先假設我有送一把手槍給dors的首領吧。」


    本著打死不承認的態度,青崎接著說:


    「剛才警方裏的『好朋友』傳了消息過來……」


    「對組長家和警局開火的那把槍,口徑『比我這邊的槍要再小一點』。」


    ♂♀


    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呃……呃啊啊啊啊啊!」


    起初,正臣認為自己的大腿被小刀或是穿孔錐(注:日本一種用來給一疊紙穿洞的尖錐)給刺中。


    然而在察覺自己耳朵怪怪的之後,正臣理解到一件事。


    他理解到剛剛腿上閃過一陣劇痛的同時,自己還聽見一道比先前小上幾分的槍聲。


    落下視線一看,隻見褲子大腿處破開一個小洞,周遭已滲出赤紅鮮血。


    在小洞裏麵,「灼熱」仿佛有了自我意識,在大腿裏肆虐作亂。


    「嘎……啊羅……」


    正臣的鼻腔裏充滿血腥味——以及更加刺鼻的全新硝煙味。


    他感覺自己全身冒出冷汗,並試著壓迫正在流血的部位。


    帝人趁此時將身體扭了一下,讓正臣控製不住姿勢,橫倒在一旁。


    「帝……人……」


    正臣痛得呻吟,視線投向已經起身的帝人。


    隻見淡淡煙幕中,他的左手握著一個奇妙的物體。


    那東西——乍看之下很像指虎。


    「這是以前美國的恐怖分子會使用的東西,思……我忘記它叫什麽了……」


    藏在帝人左手手掌裏的——是一個形狀詭異的小型裝置。


    它能藏在手中發出子彈。從這角度來說,或許也能稱為手槍吧。


    「好像叫……hfm……掌……什麽的。」


    帝人瘀青的部位腫了起來,右眼應該是幾乎看不見。


    「我剛才說過,我之前已經開了兩槍對吧?」


    即使如此,帝人仍然掛著笑容。


    「目的其實是想先試射一下。」


    他帶著有些寂寞的笑容,俯視正臣繼續說下去。那態度就像是閑話家常。


    手上握著他的「第二把槍」,一把完全超出正臣預想範圍的手槍。


    「因為我上網查了好一會兒,還是找不到這種槍該如何瞄準的資料。」


    ♂♀


    露西亞壽司前方


    遠方再次傳來的槍聲,讓四十萬渾身一震。


    正確來說,這一槍的音量比先前的槍聲小了許多,但四十萬分不出其中的差異。


    他此刻的狀態無法冷靜思考那種事情。


    ——不會吧?


    ——真的拿出來用了?


    ——那個叫竜之峰的小鬼……


    他此時心裏想的是那須島命令他「交給帝人」的一把手槍。


    正確來說,是一種類似手槍的東西。


    ——「這東西是我從鯨木的倉庫借來的。」


    ——「我很擅長從事務所內『借』點東西出來。」


    ——「這是過去有很多兵工廠在生產的隱藏式手槍之一,可以直接握在手裏。這個在這類槍械中算是較特別的一把,最初由美國的恐怖分子製造,後來又經過改良。既可以雙手持槍射擊,單手的話則可以握緊拳頭,隻要按在對方身上,子彈就會發射出來。」


    那是一把仿佛會出現在間諜片裏的槍枝。


    四十萬也曾聽說世上有些槍枝會隱藏在檸檬和香煙,或是手機裏,所以那把槍的存在並沒有讓他太驚訝。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當他表示:「我為了防身買了這東西,可是我怕得不敢帶在身上,所以想請你保管。你就收下它,當作我的投名狀吧。」並將槍遞向帝人時,對方會帶著笑容將槍收下。


    看他那樣子,似乎也沒有將槍誤認成玩具。從那個當下開始,四十萬便發現這名叫竜之峰的少年其實也不是正常人。


    ——可惡,他要是真的拿那把槍去射誰,dors就真的要糟了。


    那須島有適度將幾名警察感染成紅眼,操縱在手裏。他說要讓那些警察去逮捕一些合適的角色,同時煽動人們對dors的恐懼。但真的會那麽順利嗎?


    「那須島先生,剛才應該是竜之峰開的……」


    四十萬先看向那須島,想和他商量一番,結果不禁打住自己說到一半


    的話。


    那須島臉色鐵青,直直盯著印樓大道的方向,身體不停顫抖。


    「……那須島先生?」


    那須島沒有應聲。他冷汗直流,開始啃起大姆指的指甲。


    「開……開開……開……開……玩笑……開什麽玩笑……那家……那家夥……沒……沒有……待在看守所嗎!」


    全身的顫動傳染到嘴唇,讓他說話變得結結巴巴。


    他的視線落在一名將頭發染成金色的男子身上。


    先前傳出巨響時,看見摩托車倒在地上的四十萬,隻以為那是一名低能暴走族所引發的意外事故。


    但是那須島在那時候就明白了。


    明白現身於此的,正是即將逼自己走上毀滅一途的死神。


    「已……已經沒有時間了!快點!我們趕快打破那間壽司店的入口或是窗戶!現……現在立刻控製住那名眼鏡雷鬼頭——!」


    已然失去方才冷靜和從容的那須島一聲號令——


    店家附近的「罪歌附身者」們,一同殺向露西亞壽司。


    ♂♀


    東急手創館 十字路口


    從東急手創館看出去的左斜前方,是印樓大道和露西亞壽司所在馬路的交匯點。


    臨也不發一語站在其中心點,靜雄則朝著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去。


    「他……他就是平和島靜雄嗎……」


    「慘了,他不是隻是都市傳說嗎?」


    「他剛剛是真的抓起摩托車砸過來嗎……」


    「喂,他現在手上拖著自動販賣機……-」


    原本情緒激昂,想打倒千景的小混混們,像是被澆了桶冷水一般迅速安靜下來。


    「隻……隻要打倒這家夥,就能表示我們才是最強的不是嗎……」


    一名被激情衝昏頭的成員舉起金屬球棒,撲向靜雄。


    可是——


    一道怪音響起。靜雄空著的那隻手已將金屬球棒捏彎。


    「啊……啊……啊噫……啊噫啊啊啊啊啊!」


    小混混手上拿著有如紙筒般被折彎的球棒,一屁股坐在地上,當場失禁。


    現場的氣氛頓時悚然。暴走族們下意識後退幾步,成群暴徒之間空出了一條路。


    然而靜雄不曾看向小混混們一眼,他的腳隻是一步又一步地重重踩在地上——


    接著,來到折原臨也的麵前。


    千景想跟靜雄說句話,卻在看見他的眼神後打消念頭。


    因為他發現,現在如果沒有徹底做好覺悟,最好不要隨便招惹靜雄。


    另一方麵,折原臨也從頭到尾都沒生出想逃跑的念頭,


    他把玩著手中的匕首,正麵承受靜雄的殺意。


    此時——兩人彼此正麵對峙的時間,隻有短短數秒鍾。


    可是旁邊的眾人,卻覺得那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


    不管是認識靜雄和臨也的人,還是不認識他們的人,都清一色屏住呼吸。


    那名黑衣男子,似乎是要挑戰穿著酒保服的怪物。


    平和島靜雄的壓倒性力量,接下來會有什麽樣的呈現?


    挨了那一擊的人,又會落得何種下場?


    麵臨山雨欲來的慘劇,小混混們、千景與藍色平方的成員,甚至是黑沼青葉,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正在進行的事情,皆吞著口水等待即將發生的畫麵。


    罪歌附身者的團體,反應可大致分成兩種。


    以那須島為「母親」的集團,在見到平和島靜雄這名「強悍人類」登場後,紛紛感到興奮不已——


    以春奈為「母親」的集團,似乎透過「罪歌」傳播撕裂者之夜的影響,所有人對靜雄都明顯抱持恐懼。


    害怕靜雄的那須島,不害怕靜雄的春奈;底下的孩子繼承了與「母親」完全相反的心情,原先整齊劃一袖手旁觀的罪歌附身者,逐漸失去他們的統一性。


    「……」


    「……」


    臨也和靜雄的距離縮小至短短兩公尺時,靜雄暫且停下腳步。


    這樣的距離,隻要他們各走一步便能觸及彼此。


    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起。


    下個瞬間。


    靜雄拖在手上的自動販賣機,被他以拔刀術一般的速度縱向一揮。


    一道巨大的器物毀損聲,頓時支配了池袋的街道。


    ♂♀


    渡草的廂型車


    時間稍微向前回溯。


    在靜雄和臨也發生激烈衝突的數十秒前。


    杏裏聽見廂型車前獰笑的男人說出的話,全身頓時僵硬。


    「那個人……剛剛……說了什麽?」


    竜之峰帝人。


    為什麽會在這裏聽見這個名字?


    眼前的男人是那須島的同夥嗎?


    就在各種念頭盤旋飛舞時,自擋風玻璃破開的洞傳進來的爆破聲,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


    ——剛才的聲音又傳來了……!


    ——但這次的聲音好像有點不同……


    搭配從別人口中聽見帝人的名字,杏裏心中的不安急遠膨脹。


    為了壓抑這種心慌的感覺,她靜靜地做了一個覺悟。


    她要以罪歌控製住眼前這些男人,讓他們說出所知道的一切。


    然而——


    她的視野中,突然飛進一道刺眼的光芒。


    「話說,我也不知道竜之峰現在在幹什麽啦……嗯……?」


    那道「光」出現的幾秒鍾前,泉井看見了。


    他看見一名站在人行道的瘦弱男子,從背後的背包裏取出某物體。


    「……那是……遊馬崎?」


    他不曉得對方為何不在廂型車裏。他的手指指著他,想叫幾名同伴靠上去。


    「喂,去把那家夥……啊?」


    泉井此時發現一件事。


    他發現遊馬崎從背包裏拿出來的,是一把滅火器。


    ——滅火器?             ——那家夥拿那個幹什麽?


    ——障眼法?   ——滅火?


    ——遊馬崎他要滅火? ——不對。


    ——火。


    腦中掠過的各種念頭和過去的畫麵,讓泉井想到一個答案。


    「遊馬崎!你這家夥……」


    他大吼出聲的同時,遊馬崎將滅火器的前端對準渡草的廂型車。


    接著——


    「我出招羅——!必殺,我流獵魔女之王!」


    遊馬崎喊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台詞。同時,他手上的滅火器前端噴出熊熊烈焰。


    火焰來自遊馬崎手工製作,由滅火器改造而來的火焰噴射器。


    煌煌火光照耀四周,從人行道一路噴向渡草的廂型車,飛行距離超乎想像。


    「唔啊啊啊?」「呃,真的假的啊?」


    拿著鐵鍬和鐵管的小混混們,事先完全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為了閃避火焰,眾人慌不擇路地逃離廂型車的周遭。


    遊馬崎再膽大包天,也沒大膽到將火焰對準逃跑的小混混們,打算將他們活活燒死。他隻是威脅性地間歇射出火焰,趕走廂型車邊的小混混們。


    「遊……遊馬……崎……你這混蛋!」


    同一時刻,對火焰帶有心靈創傷的泉井,手上握著槌子,躲到附近車子的後方。


    「趁現在!大家趕快下車!」


    門田等人回應遊馬崎的呼喊,紛紛自廂型車的左側衝出來。


    其中隻有坐在駕駛座的渡草手腳慢一點,但總算所有人都成功下了車。


    「混帳……門田!你想逃跑嗎?」


    泉井躲在另一輛車的後方,一邊警戒著遊馬崎的火焰噴射器一邊怒吼。


    周圍車子的駕駛們看見遊馬崎放出的火焰,全都爭先恐後地下車逃逸,讓周遭頓時陷入一片慘叫和喧嘩。


    在這樣的場景下,照理行動應該很不便的門田卻站得直挺挺,對他身後的杏裏等人說:


    「喂,這邊交給我們,小姐你們快逃走。」


    狩沢和渡草、遊馬崎配合門田這句話,一字排開擋在小混混的前麵。


    「可……可是……!」


    「好了,你們先乖乖照做,把這裏交給我們。」


    渡草笑著說,遊馬崎則一臉快活地接著表示:


    「是啊——!這句話我老早就想說說看了!『這裏交給我,你們先走吧』……!」


    「哈哈哈,這句話不是死亡旗標嗎?」


    眼前明顯充斥大量「敵人」,卻連狩沢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現在是兩群年紀都已經一把,卻還是在做蠢事的人在小打小鬧,你們沒必要一起攪和進來當笨蛋。」


    接著,門田對擋在美香身前的誠二說:


    「喂,你也帶著女友逃吧。你要好好保護她。」


    聽見門田這句話,誠二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留下來戰鬥——他分別看了身後的美香,以及正瞪著美香的波江一眼。


    ——……跟老姐說:「請你照顧美香吧」……好像有點強人所難。


    隻讓她們逃走的話,波江一定會再對美香發起攻擊。


    因此誠二決定離開這裏,以好好保護美香,即使這不是他的本意。


    「……好,真的很謝謝你。」


    「謝什麽啊。我說過了,我們這隻是兩群笨蛋在打架而已。」


    門田說話的同時,撂倒一名逼近他的小混混。


    那一拳的力道,怎麽看都不像是由一名需要絕對靜養的人所發出,令眾人感到畏怯。


    趁著這個空隙,門田接著對沙樹說:


    「紀田那小子出乎意料地有顆軟弱的心……你們見麵時,你要好好安慰他。」


    「……是的!」


    沙樹堅定地點點頭,輕輕握住杏裏的手。


    「杏裏,我們走。」


    「……可是……」


    杏裏陷入迷惘。


    隻要使用罪歌的力量,她可以輕鬆砍翻這群人,將他們變成「罪歌附身者」。


    然而門田卻猜到她的想法,搶在前頭先說:


    「這群家夥沒有讓你背在身上的價值。」


    「……!」


    「好了,快走!你用你自己的方法去保護帝人!」


    「門田先生……」


    杏裏緊抿下唇,向他用力地行了一禮。


    隨後便和沙樹一起跑向人行道的方向。


    「啊,別跑,臭婊……」


    一名小混混想追上去,卻挨了渡草一記回旋踢。


    「嘎啊……」


    「你們這些家夥啊……應該不會傻到認為,在弄傷我的車子以後,還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吧……?」


    就這樣,這裏也揭開騷動的布幕。


    池袋的街道上,接二連三發生衝突。


    就好像一道連鎖式的煙火。


    為了絢爛地光芒四射,然後空虛地消逝——他們不停燃燒自己的身體,釋放出熱量。


    完全沒有發現,有一道黑影已經慢慢逼近。


    ♂♀


    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帝人……」


    正臣趴在地上,痛得直呻吟。


    帝人看著這一幕,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說:


    「放心啦,正臣,隻要馬上找東西把腿綁起來再叫救護車,應該不會有事。」


    接著,帝人「一邊注視著正臣,一邊開始他的自言自語」。


    「……啊啊……真的開槍了呢。」


    「……?」


    「這樣啊……我剛剛開槍了啊……我開槍射了紀田同學……」


    「帝人……?」


    正臣忍耐著全身上下的痛苦,持續將視線放在帝人身上,並發現他此刻正微微顫抖。


    「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有多麽渴望非日常。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要去哪裏,要做什麽,才能讓我自己停下來?」


    帝人緩緩地走了幾步路,拾起滾到屋頂角落,他最先拿出的那把槍。


    「可是,即使……正臣動手揍我還是阻止不了我。豈止如此,我……還對正臣開槍。」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臉上已經沒了先前的淺笑,取而代之是深深的哀傷。


    「我連對正臣都敢開槍,就表示應該也敢對我的父母親開槍吧。」


    「喂……帝人?」


    也不曉得帝人是否聽見趴在地上的正臣在呼喚自己,他看著虛空繼續說:


    「門田先生、遊馬崎先生和狩沢小姐……我一定也都會開槍。包括岸穀先生、臨也先生、靜雄先生、張間同學、矢霧同學、青葉同學、瀧口同學和三好同學……!」


    帝人依次說出相熟朋友的名字,口氣也逐漸轉強。


    仿佛就像在責備自己一般。


    然而,他的口氣卻突然減弱了下來:


    「嗯,沒錯,就是這樣啊,正臣……我為了自己的私心……」


    說到這裏,帝人沉默了短暫片刻,接著緩緩念出那名字:


    「就算是園原同學,我應該也敢開槍吧。」


    在微弱的燈光映射中,正臣發現帝人在哭。


    帝人接著——


    將右手上一開始拿出的那把槍,緩緩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喂,帝人?你想幹什麽?」


    帝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正臣一時忘卻疼痛,對他咆哮:


    「你在開玩笑吧?你現在這玩笑是今天最難笑的一個,混帳!」


    聽著正臣用盡全身力氣的呐喊,帝人說:


    「我一定……不能存在於這世上。我覺得自己今後……一定會為了更過分的事……給更多更多的人帶來麻煩。」


    帝人噙著眼淚,露出和先前一樣的笑容。


    「所以,我應該和dors一起消失才對。」


    對著又哭又笑的帝人,正臣大聲怒吼:


    「喂,我不許你用死亡來逃避!對了,你要是死了,這就不是你的個人意誌!你隻是被人當成傀儡操縱而已!這都是臨也那個王八蛋害的!我絕對要向那家夥複仇!我一定要替你殺了他!賭上我的人生也在所不惜!」


    「……」


    「所以……所以不要啊,帝人……別讓我過那種沒有意義的人生……」


    正臣大聲哀求,舉起包著繃帶的右拳,重重砸向地麵。


    拳頭傳出劇痛,但正臣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帝人。


    「……」


    「……」


    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帝人閉了一下眼睛,接著一臉開心地發出哀傷的聲音:


    「謝謝你,正臣……對不起。」


    「帝……人……?」


    「都已經這時候了……我卻還是有一點『雀躍不已』……想著死掉之後,是不是會發生什麽,是不是能去到一個我不曾見過的世界。」


    帝人的槍口重重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展露笑容來安撫正臣:


    「既然有著塞爾堤……有著沒有頭的騎士的存在,死後的世界或許也是存在的……不,說不定,我自己就可以變得和沒有頭的騎士一樣……」


    帝人如此低語一小段後,再次對正臣說:


    「會去想這種事情……我果然不太正常吧


    。」


    「喂……等一下,住手!你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把你變成這副德性的我們啦!」


    正臣拚命說服帝人,同時使出吃奶的力氣,想要阻止帝人。


    就在他出現勉強能夠站起來的征兆時——


    帝人發覺正臣的努力,看著他說了一句:


    「正臣……抱歉。」


    少年的手指隨即搭上扳機,並毫不猶豫地扣下。


    第三道槍聲響徹四麵八方——


    竜之峰帝人的世界,陷入不見光明的暗影之中。


    ♂♀


    東急手創館一旁 十字路口


    那是一場毫無疑問可以用「慘烈」來形容的廝殺。


    平和島靜雄和折原臨也。


    兩人的肉體能力有著壓倒性的差距。


    過去人們會認為臨也與他勢均力敵,主要原因在於他始終都在逃跑,並利用其逃跑行動對靜雄發動攻擊。


    有時是讓卡車撞上他,有時是讓他掉進洞裏,有時甚至讓他卷入粟楠會的火拚之中。


    臨也主要都是在先發製人的時候才會以匕首直接攻擊,但那隻是他打招呼的一種方式,目的是讓靜雄發飄抓狂。


    畢竟,就算他真的用力刺過去,匕首也隻能刺進一公分。


    話說回來,一般人對上靜雄時別說是匕首了,基本上都會直接放棄戰鬥。


    然後這一刻——臨也舍棄了平常的戰鬥方式。


    他選擇憑著一把匕首,正麵與恐龍般的怪物進行戰鬥一途。


    最初的自動販賣機一擊以高速逼近時,臨也沒有後退或閃向一旁,他反而向前一躍。


    刻意向前的結果,讓他反而脫離自動販賣機的攻擊範圍。


    但他此刻所處的位置,也因此與靜雄的手臂近在咫尺,走錯一步便會被輕易扭斷脖子。


    在他鑽過自動販賣機的攻擊後,靜雄空下來的手如同預期朝他襲來。


    臨也間不容發閃掉那一擊,陸續施展出匕首的連擊。


    刀刃每次刺中靜雄的身體,都會讓臨也陷入一種仿佛「我在刺的,該不會是大型工程車輛的輪胎吧」的錯覺。


    他能刺穿靜雄的薄薄一層皮膚,但不管多用力,都會止步於肌肉層之前。


    要是不小心刺得太深,匕首甚至可能會拔不出來。


    如蝴蝶般飛舞,像蜜蜂般刺擊。


    這樣的境界是很好,但實際上,他既非蝴蝶也不是蜜蜂,反倒像隻挑戰人類的蚊子。


    隻要挨中一擊便會立刻變成肉餅,臨也卻還是持續挑戰著。


    靜雄發出的攻擊,全部都是必殺一擊。


    但所有攻擊都被臨也以毫厘之差閃過,並以高出數倍的頻率砍向靜雄的身體。


    他的行為仿佛告訴眾人,即使每刺一下隻能讓對方流一滴血,他總有一天能讓靜雄的血流光。


    看著臨也隻能說是莽撞的戰鬥方式,無預期會見證到這場廝殺的千景不禁說了一句:


    「那家夥……不想活了嗎?」


    「能獲勝固然很好,就算輸掉而死亡,對臨也而言,這場戰鬥還是他的勝利。」


    青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千景皺起眉頭反問:


    「啊?因死亡而勝利?這是什麽意思?」


    「你試試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人這樣活活打死看看,保證你一定會被當作殺人犯逮捕。如此一來,這個世界就會將靜雄視為一頭如假包換的『怪物』。人們將不再當他是一名擁有異常怪力的殘暴英雄,大家隻會當他是一頭渴求鮮血的野獸。」


    青葉輕歎一口氣,看向臨也的視線裏帶著嘲諷和憐憫。


    「折原臨也……那個穿黑衣的家夥很不滿看到平和島靜雄表現出人類的一麵,所以才會想將平和島靜雄徹底貶為一頭怪獸。無論平和島靜雄多麽憧憬成為人類,隻要讓人類對他心生抗拒,一切就沒有問題。」


    「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看著眼前過分異常的戰鬥,千景不自覺以平常的口吻詢問他的敵人青葉。


    聽見他的問題,對臨也投以憤恨視線的青葉回答:


    「他和我有些地方很相像,所以我感覺得出來。」


    ♂♀


    露西亞壽司前


    「很好!馬上就能打破了!」


    那須島拍著手大聲讚揚,但他的臉色仍然鐵青著。


    因為平和島靜雄正在肉眼可見的距離大鬧不休。


    光是想到那份暴力可能會對準自己,他就心神不寧。


    但反過來說,他在那裏與人大打出手的期間,自己這邊就算胡來一點也不會引起注意。


    感到恐懼的那須島惴惴不安,但終究還是采取了聲勢較大的行動。


    隻要控製壽司店裏那名叫作田中湯姆的男人,就能以他作為人質,到時還可能創造出控製靜雄個人的突破口。


    接下來就是與時間的競賽了。


    那須島打著這主意的時候,並不曉得——


    他讓罪歌附身者們破壞的露西亞壽司大門,對那須島本人而言,其實也是一個潘朵拉的盒子。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身體衝撞,他們終於破壞掉露西亞壽司正麵玄關的大門。


    「很好!將裏麵所有人都控製起來吧!」


    那須島亮出他的猥瑣笑容,自己也朝入口靠過去——


    下個瞬間,仿佛為了抹除他亮出的笑容一般,壽司店內部出現物理性的光亮。


    幾秒鍾前。


    無數罪歌附身者們想擠進大門時,他們聽見某物在地板滾動的聲音。


    在有人發現那東西是閃光震撼彈之前——該物體便迸射出閃光和爆炸聲,瞬間奪走他們的視覺、聽覺,以及判斷力。


    接著,店的內部出現一張橫置的座位區餐桌,有如一麵盾牌地朝他們逼近_


    餐桌接著有如一台推土機,將陷入混亂的罪歌附身者們一口氣推回壽司店的外麵。


    「唔啊啊啊?怎……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


    按住自己眼睛的那須島慌了陣腳。就在這時,好幾根圓筒滾到他的四周。


    那須島暫時失明,耳朵也充斥著殘響。


    結果有如落井下石一般,一陣閃光瞬間照亮被影子覆蓋的池袋街道。


    ♂♀


    東急手創館前方


    視野一隅傳出閃光。


    注意力瞬間被拉走,對折原臨也而言是個悲劇。


    臨也察覺到那陣閃光來自於震撼彈,從過去累積至今的知識與經驗,自然而然讓他采取全身警戒。


    然而此刻在他麵前的是不僅僅超越震撼彈,甚至超越普通實彈的驚人存在。


    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魔人所需的時間不到一秒——


    然而,這最後成了一個致命的破綻。


    照理能恰到好處閃掉的靜雄一擊,擦過了臨也的肩膀。


    雖然隻是輕輕擦了一下,異常巨大的衝擊力還是擺布了他的身體。


    「啊呃……」


    如果拿肩膀去撞通過車站月台的特急列車,應該會形成類似的衝擊吧。


    強大如斯的力量洪流襲向臨也,讓他的身體猛然轉圈。


    臨也好不容易重新站好——此時,他看見靜雄的拳頭迫向自己的身體。


    「……!」


    此刻已經不可能完全避開這一擊。


    臨也試著雙手交叉承受這一拳,並向後跳躍,抵消掉衝擊力。


    然而那樣的常識性措施,並不適用於這一拳的威力。


    過上大炮的巨彈,不論是以雙手承受或是向後跳躍,隻要是正麵挨中,結果都一樣。


    靜雄


    的拳頭和臨也的雙臂接觸的瞬間——


    周圍的人們都清楚聽見臨也雙臂骨折的聲音。


    靜雄接著將拳頭轟向斜下方,雙臂骨折的臨也被狠狠砸在地麵,接著又彈了好幾公尺,就像遇到一場車禍。


    這一拳要是揮向斜上方,臨也可能會被轟上一棟小型大樓的高度吧。


    凝聚在那一拳的壓倒性力量,強悍到帶給目擊者們這樣的想像。


    不過臨也的掙紮也並非毫無用處。


    要是他沒犧牲掉雙臂,此時他或許已經胸骨碎開,心髒跟著破裂了。


    付出雙臂。


    折原臨也換來了沒有一擊斃命,在靜雄麵前再次站起來的機會。


    隻不過看在圍觀者們的眼裏,他隻是短暫延長幾秒鍾的壽命而已。


    ——還活著啊……


    臨也那不隻是骨折,甚至出現肩膀脫臼現象的雙臂,此刻無力地垂擺著。即使如此,臨也還是保持著清醒。


    他僅憑腿力站起來,但被砸向地麵的衝擊力道,讓他此刻無法正常呼吸。


    剛剛那一擊的威力更勝自己先前被鋼骨擊中,飛到隔壁棟大樓的衝擊力。


    臨也吐了一口鮮血,看向靜雄。


    靜雄同樣全身流血,所受的傷害看似絕對不輕。


    渾身染著鮮血的他,緩緩走向臨也。一步又一步。


    ——要是一開始就這樣打……我說不定可以打贏呢。


    ——真是諷刺。


    看著渾身是血的靜雄,臨也意識朦朧地這麽想。


    腦內啡好像已經分泌出來了,就連雙臂和全身上下的疼痛也變得有些模糊。


    帶著不甘心的心情,臨也笑了。


    什麽都不做,就是笑。


    笑著迎接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


    祭獻出自己的生命,讓平和島靜雄被當成「怪物」,自人世間放逐。


    既然自己成功阻止了怪物唯我獨尊,並昂首闊步於人類之間的未來發生,這場戰鬥應該算是自己的勝利吧。


    臨也腦中轉著這樣的念頭,繼續站在靜雄的麵前。


    除了繼續站著,他已經沒力氣做其他事了。


    靜雄提起倒在路旁的自動販賣機,向臨也再靠近了一步。此時——


    臨也使盡力氣,自肺部擠出一句話:


    「……動手啊,怪物。」


    在他有辦法確認靜雄是否聽到這句話之前,一道衝擊貫穿臨也的身體。


    然而,那衝擊卻非來自靜雄的一擊。


    靜雄的手上仍拿著自動販賣機。


    那模樣看起來,甚至像是看見臨也這邊的狀況而停下動作。


    「咦……?」


    臨也此時才注意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常。


    身體側腹一帶,插著某物體。


    在他認出那是一把閃爍銀色光輝的刀刃時,臨也在視野一隅發現一道身影。


    此刻自小混混形成的圍觀圈向內跨出一步的人——


    是拿著「失去刀刃的匕首刀柄,對著自己的梵蘿娜」。


    她扔掉那匕首刀柄,改成以雙手持握原本隻需用左手拿著的東西。過程中,漠然的眼神始終盯著臨也。


    圍觀群眾發現她手中拿的是手槍後,頓時一陣騷動。


    槍口筆直對準臨也,她身邊以及臨也背後的圍觀群眾紛紛哀號閃避,逃向左右。


    「梵蘿娜……?」


    靜雄的頭緩緩轉過來,眼神中除了對臨也的憤怒外,還帶有濃濃的不解。


    交互看著靜雄那樣的表情,以及緩緩雙膝著地的臨也後——


    梵蘿娜淡淡地對靜雄說:


    「靜雄前輩,是人類。」


    她並非原先就知道臨也的盤算。


    不過盡管隻是一個單純的偶然,她說出的話還是否定了臨也的想法。


    「沒有絲毫必要,成為野獸。」


    接著,梵蘿娜的槍口對準臨也。


    準備擊穿他的頭部和心髒,從這個世界裏將他徹底排除出去。


    了解當前情況的靜雄,眼神漸漸出現理性的光輝——


    他滿臉焦急,朝雙手持槍的晚輩呐喊:


    「喂,住手啊,笨蛋!你成為殺人凶手要幹嘛啊?」


    聽見靜雄這句話,視線始終都盯著臨也的梵蘿娜露出微笑,回了一句:


    「為了要求心中的平靜。」


    「我本來就是一頭喜歡殺人的……野獸。」


    ♂♀


    露西亞壽司前方


    「喂……那該不會是靜雄吧?」


    湯姆從店裏出來,站在捂住眼睛蹲下,或是暈了過去的罪歌附身者的人群間,突然大叫一聲。


    湯姆會如此大喊,是因為起初他們打算靠著震撼彈和煙幕彈,努力從店門口的大馬路脫身。結果一出到外麵,一幅難以置信的光景便印入他的眼簾。


    他想往人少的地方鑽,所以出來後掃視四周,結果見到一圈奇妙的人牆,並透過人群縫隙看見一台倒在地上的自動販賣機。


    換句話說,此刻站在自動販賣機旁邊的酒保服男子是靜雄無誤。


    「哦——臨也也在耶……」


    視力良好的賽門聽到湯姆的大喊,也看向十字路口那邊——結果他見到部分人群突然呈鳥獸散,全部逃向左右兩旁。


    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讓賽門一眼認出此刻正持槍指著臨也的梵蘿娜。


    「!」


    賽門接下來的行動,著實迅速無比。


    他不發一語拔掉手上震撼彈的安全栓。


    算好時機後,他使盡吃奶的力氣將震撼彈扔向十字路口。


    「嘿——咿!」


    筆直一路飛過去的震撼彈,隨即抵達十字路口——


    ♂♀


    東急手創館前方


    ——想不到……最後會是這種搞笑的結局。


    臨也看著槍口朝著自己的梵蘿娜,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但他還是半放棄地揚起嘴角,麵對麵直視梵蘿娜。


    ——好吧,原諒你。誰教我喜歡人類呢。


    「……你是人類喔,隨處可見的平凡人類。」


    梵蘿娜不懂臨也這句話的意思,瞬間迷惑了一下——


    但不同於先前將槍口對著靜雄的時候,她此刻對於捆下扳機一事沒有任何猶豫。


    接著她看見靜雄向自己走來,決定要在他阻止自己之前,對臨也闊槍。


    然而她的視野中,突然出現全然出乎她意料的物體。


    在她發現那是一顆震撼彈,還是她個人也很愛用,自己父親公司出品的震撼彈之前——不曾掉到地上的震撼彈直接在空中炸裂,讓周圍陷入一片光亮與混亂當中。


    ♂♀


    露西亞壽司前方


    湯姆和賽門等人朝東急手創館前麵的方向跑過去——被留在現場的那須島,基於憤怒和羞辱,以及在他短暫失明之際迅速膨脹的對靜雄的恐懼,讓他的情緒爆發。


    「混帳……給我砍!你們聽好了,現在就去將他們,包含那邊的暴走族全部變成罪歌附身者!我已經忍無可忍了!給我將這條街上的所有人都變成罪歌附身者!」


    「是的,母親。」


    最先回複這個命令的人是春奈。


    或許是她先前和震撼彈有一小段距離的關係,她的視力此刻已漸漸恢複。


    接著,那須島和春奈所繁殖,先前一直忠於扮演圍觀角色的路上行人們,同一時間撲向dors的人群。


    ♂♀


    接著,一場以東急手創館店門口為中心的大規模混亂爆發了。


    隔得遠遠地看著靜雄和臨也對決的暴走族們,先是眼前爆出一陣閃光,隔沒幾秒又遭到紅眼睛團體的突然襲擊。


    暴走族們有種突然置身於僵屍電影場景的感覺。他們紛紛陷入恐慌,揮起手上的鐵管等武器,不分青紅皂白便準備迎擊罪歌附身者們。


    很明顯地,這場衝突的等級已經超出所謂的小打小鬧,即將演變成大規模的流血事件,甚至會出現人員死傷。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奇跡發生了。


    不過,那一幕說是奇跡,感覺卻又太過邪惡悚然。


    天空的「影子」突然如雨般落下——沾染上現場包含暴走族和罪歌附身者在內的所有人。眾人的動作因此暫停。


    轉眼間便被黑影控製住,幾乎所有人都全身無法動彈時——


    被影子包覆住的人們耳裏,鳴響起「她」的聲音。


    「【我了解情況了。】」


    聲音仿佛從影子裏直接釋出,她的聲音同時震動了人們的鼓膜。


    但不隻是鼓膜,人們甚至覺得這些話是直接在心中響起。


    使用著多數人至今從未經驗過的如此詭異聲音——「她」接著說:


    「【在我『離開這座城市』前,我將與我『身體』相關的麻煩排除掉吧。】」


    十分漠然,卻又讓人感受到明確力量的聲音,持續在人們心中響起。


    「【就當作是我的『身體』給這座城市帶來混亂的,一點贖罪。】」


    ♂♀


    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所有能夠感知的空間,全部為黑暗所覆蓋。


    夜空的「影子」傾注在屋頂上,瞬間徹底包覆住帝人與正臣。


    這件事與槍聲響起幾乎是同時發生。


    所以帝人才會誤以為自己已經死亡。


    ——這樣啊,原來不會有痛覺啊……


    ——不過周遭成了一片漆黑。


    ——會不會……我永遠都要待在這樣的漆黑之中……


    接著,不曉得過了幾分鍾。


    情緒沉靜下來後,帝人的眼眶再次溢出淚水。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園原同學,正臣……


    這個念頭出現在帝人腦海裏沒有多久——


    「【我了解情況了。】」


    他聽見一道同時在鼓膜和心裏響起的不可思議聲音。


    「【在我『離開這座城市』前,我將與我『身體』相關的麻煩排除掉吧。】」


    帝人隨即了解到一件事。


    便是自己的右手,此刻還殘留握著手槍的觸感。


    ——難道……我……還活著……?


    這個念頭模糊出現在他腦中,但「聲音」毫不理會他如何作想,隻是繼續響起。


    「【就當作是我的『身體』給這座城市帶來混亂的,一點贖罪。】」


    ——我的……身體?


    聲音的獨特用詞,讓帝人腦海裏浮現一個人的模樣。


    ——塞爾……堤……?


    同時,包裹住他的「影子」緩緩鬆開——


    帝人的世界中,再次出現池袋的街景與聲音。


    「帝人……?帝人!喂!」


    視線轉過去,隻看見和先前維持著相同姿勢的正臣。


    「正臣……?」


    他情不自禁喊出的這一聲,讓正臣深深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帝人!」


    「啊……」


    他的視線轉向自己的右手,見到上頭還握著手槍。


    但在下個瞬間,纏繞在他手上的無數影子硬是掰開他的手指,包含他左手的hfm都被輕而易擧地抽走。


    接著,帝人頭部旁邊的影子中,突然落下一小塊物體。


    看見變形的金屬滾落地麵,帝人和正臣都想到,那是手槍剛剛發射出來的子彈。


    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影子鑽入太陽穴和手槍之間的縫隙,在子彈射中帝人頭部之前將之攔下。


    當然,在對方能夠操縱「影子」的當下,他們便知道這並非人類所為。


    然而帝人早已明白,做出這件事的人是誰。


    在帝人開口說出那個名字之前——


    「她」自天空翮然降落。


    跨下騎的不是機車,而是一匹沒有頭的馬。


    身上穿的不是騎士服,而是一套漆黑的鎧甲。


    同時——腋下還抱著一顆「頭顱」。


    q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正臣眼看她順著「影子」創造出來的道路直驅而下,在無頭馬的嘶鳴中飛降在屋頂上的模樣,不禁忘卻腳上的疼痛,瞪大眼睛說:


    「這……這是什麽情況?」


    他接著看見「她」捧著的頭顱,不禁大喊:


    「呃,喂……那顆頭……不是你們班的張間美香嗎?」


    「不……不是啦,正臣,她們隻是長得很像,但不一樣。」


    帝人有些茫然,他開口對降落至屋頂圍欄邊的「她」——塞爾堤·史特路爾森說:


    「你是……塞爾堤吧?」


    「【……】」


    聽見對方呼喚自己名字,她將頭顱的視線對準帝人,麵無表情地開口。


    她不是用剛才那種,被影子延伸接觸的所有人都能聽見的方式——而是隻有麵前的兩名少年才聽得見的聲音。塞爾堤回答說:


    「【人類的少年。你……是竜之峰帝人吧。】」


    「咦?」


    對方這句仿佛初次見麵的說話口吻,讓帝人疑惑不解。


    此時,塞爾堤當著帝人的麵,以影子將從他雙手奪來的兩把槍移向她自己——


    下一秒鍾,兩把槍被影子瞬間拆解掉。


    「【我不曉得我的身體過去跟你說了什麽,不過我的存在,並不構成讓你對死後世界抱持希望的理由。】」


    四分五裂的槍枝零件散落在屋頂上,塞爾堤則繼續淡然表示:


    「【因為我的『身體』待在這城市,而受到最大影響的人似乎是你。】」


    「影響……?」


    「【所以,人類的少年,我決定給你一場個別的道別。】」


    身上影子不停蠕動的塞爾堤對帝人說:


    「【在『恢複意識』後,我用影子罩住這座城市的上空,收集了各方資訊。我完全料想不到,我竟然在這塊遙遠的異國之地徘徊了二十年之久。】」


    「塞爾堤,你在說什麽……?」


    帝人陷入混亂。


    這個時候——


    逃生梯那邊,突然響起新的腳步聲。


    「竜之峰同學……紀田同學也在這裏?」


    「正臣!」


    聽見來人的聲音,帝人和正臣不禁接連喊出聲:


    「……園原同學?」


    「沙樹?為什麽……你怎麽會跑來這邊……」


    但來的不隻是她們,她們身後接著又出現了矢霧誠二和張間美香。


    聽從門田指示的杏裏一行人在人行道上奔跑著,卻無法決定要何去何從。


    是要先讓沙樹等人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還是該去那須島所在的露西亞壽司那邊?


    就在杏裏等人思考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頭上傳來第三次的槍響。


    「!」


    不隻如此,緊接在槍響之後,一道頗為熟悉的少年呐喊傳進他們的耳裏。


    ——「帝人!」


    杏裏一行人聽見正臣的呐喊,連忙將視線轉向頭上——


    他們看見一棟大樓的屋頂充滿濃厚「影子」。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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