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2「好像要去帝都了」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 作者：細音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1
隔天。
夕陽照耀的寶條軍事學校校舍內。
「諸位！今天早上繳交的自由研究報告，我已經看過一遍了。」
擔任班級導師的尤美黛老師這麽高聲宣布。
「『利用四氯化鈇進行理想的煙幕彈色素調合』、『透過硝化纖維實施彈藥量產的報告』、『一粒就可戰鬥二十四小時的糖果型軍用口糧』等等──從自由研究的老梗到全新的事物應有盡有，但整體來說都寫得很好。」
呼……
這麽一句話，無疑讓全班同學都鬆了一口氣。畢竟要是有一個人被要求重新繳交報告，全班就要連帶被留下來接受課後輔導。
「特別是凪！」
「咦？啊，是的？」
「『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軍事實力變遷及未來預測』──標題很普通，但論文本身卻是近年來少見的高完成度。以全新且準確的觀點來分析擁有異於他國的地理、曆史、教育、倫理觀以及聖女信仰的大國，可說是一份極有實用價值的報告。就連校長看了也十分讚賞。」
「……這……這樣啊。」
「特別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的機密情報，高階神職人員的教會配置預測。其內容都是根據事先周密的調查結果所構成，簡直可以提供給司令部作為參考之用了。」
……嗯，說得也是。
……那是從該國的聖女本人口中打聽出來的，當然正確了。
順帶一提，報告中提及高階神職人員的教會配置，似乎已經是十年前的資料了。如今的時效已過，就算對外公開也沒有問題──聖女私底下這麽表示。
但這一點，周遭的人卻毫不知情──
「嗯。換句話說，凪，這就代表你渴望參加霸權戰爭的強烈意願吧。」
「啊？」
「在得知你們被選為帝國代表的時候，老實說連我也嚇了一大跳……不過也罷。既然你如此積極，身為教官的我也必須全力支持才行。」
「咦？不，不用了。反正我隻是伊莉斯的陪襯而已。」
盡管無法大聲宣揚，但我參加霸權戰爭的目的並非想要成為英雄，而是像小不點聖女所說的那樣，去確認盯上伊莉斯的人究竟有多少罷了。
……在霸權戰爭中，還是跟班上同學保持距離比較安全。
絕對不能將大家卷入我和伊莉斯的騷動裏。
「所以老師，用不著管我──」
「歡呼吧，我已經準備好了當天全班同學的觀戰門票！」
「這一點也不值得歡呼吧──！」
全班同學這下已經確定要跟著我和伊莉斯一塊行動了嗎？等等，該如何是好啊？我的計劃立刻就泡湯了。
「別那麽驚慌失措，凪。」
閃動著眼鏡的反光，委員長站了起來。
「一切就交給我吧。我會負責錄下伊莉斯同學的戰鬥場麵。」
「稍後我要檢查一下你的底片……話說伊莉斯，你怎麽穿成那樣？」
「是委員長同學借我的舊衣服。」
披著一件鬆垮垮的全黑製服，女管家（女仆）機器人看似很神氣地手叉腰。那件衣服應該是國中部的男生製服吧。伊莉斯為何會穿在身上？
「這是霸權戰爭出場時，用來幫凪加油的應援服裝。委員長同學說過，加油時還是要穿這種立領學生服才行。」
「……唔，應該是你自己要參加才對吧。」
「參加拉拉隊嗎？」
「是戰鬥！」
唉，真的愈來愈不安了。
距離出發明明隻剩不到幾天時間……
2
帝都威爾艾倍倫。
位於帝國領土正中央偏北的一座機械都市。瀝青路麵上林立著鐵灰色的房屋，無數電線和鐵管在頭頂上交織成蜘蛛網狀。
電線的目的是輸送電力。
至於鐵管，威爾艾倍倫原本是一座蒸氣機之都，於是遺留下許多過去為了將煤炭的黑色蒸氣排出屋外的管路。
「由於利用豐富的鋼鐵資源著手量產機械和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威爾艾倍倫遂發展成為帝國少數的大都會之一。而距今一個世紀以前，終於被當時的總統閣下指定為帝國第一都市──也就是帝部。」
開往帝都的特急列車。
坐在對麵座位的蜜卡兒流暢地背誦道。
「過去隻是一座出產資源的都市，就這樣搖身一變成了軍事、商業和政治的一大據點。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量產設備之所以眾集在帝都的周邊，也是因為技術人員自古以來就一直居住在帝都周圍的緣故。」
「哦──我還真的不知道，蒸氣機之都。這個名稱呢。」
「沒有多少人聽過哦。說到帝都，總是給人一種氣派且整潔的印象，但市區的房屋卻都被煤煙熏得一片灰黑。」
「奇怪？不過從照片上來看，帝都有個類似金屬製成的巨大要塞──」
「那裏是帝國司令部的根據地。距今十年前才剛建造完成的官邸哦。據說就是由那個地方對帝國全境發號施令。話雖如此，我也不曾見過內部的狀況。畢竟隻有極少數的精英軍人才得以進入。」
唯有受過嚴格訓練與精英教育，總數不到一成的軍人才得以在帝都工作。剩下的九成以上，都會被分派到全國各地的最前線去。
「所以這是很光榮的事情哦。即便軍事學校的學生也很少有機會參觀帝都，更別說還準備了如此高級的高速磁浮列車車票。不愧是帝國司令部的大手筆禮物。」
「……我怎麽覺得自己被送入了一座通往地獄的監獄裏。」
我盯著無法自由開關的窗戶。
由於磁浮列車的特性，一日出發後，在抵達帝都之前隻會停靠少數的兩站。簡直是坐進去就出不來的鐵牢籠。
「你想太多了。看看席伊和委員長吧。他們不是都很開心地在車內參觀嗎？」
「他們個性本來就這樣了。」
「……哦。」
將手肘靠在座位的扶手上，蜜卡兒自下而上觀察著我的臉。
「霸權戰爭讓你感到喘不過氣來對吧。」
「隻是有些在意的事情。」
「用不著擔心哦。盡管號稱戰爭，但並不會真正取人性命。這純粹是各同盟國按照既定的規則所進行的公平決鬥罷了。」
「……」
嗯，說得也是。
看到我悶不吭聲地在想事情，想必每個人都認為我對於參加霸權戰爭一事頗有壓力吧。雖然真正麻煩的問題並不是這個。
「而且老實說，我覺得這次的霸權戰爭將出現壓倒性的勝利。」
「壓倒性？」
「有伊莉斯同學一個人就很夠了。那具不完全神性機關無疑就是最強的戰鬥兵器。據說艾爾瑪麗亞種教界會派出傳說中的聖女，而武宮唐那國也將出動神秘的武人。但既然是活生生的人類，在力量上自然不可能取勝了。」
「傳說中的聖女啊？最好別太過期待哦。畢竟那個家夥你也認識。」
「咦？」
「不，沒什麽。話說武宮唐那國的神秘武人究竟是誰？」
「凪，莫非你還不知道對手國的代表選手嗎？」
表情納悶的蜜卡兒瞪向這邊。
啊……真是失敗。
由於絲毫不想參加決鬥，所以我幾乎未曾調查過對手國代表的資料。反正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將由小不點聖女出戰，我心想隻要知道這些就很夠了。
「不不，我雖然查過，但數據還是很少。蜜卡兒你在這方麵的知識應該很豐富吧。有沒有什麽我所不知道的情
報？」
「很遺憾，帝國也幾乎沒有關於薩莉此人的情報。」
薩莉……
是那家夥嗎？也對，小不點聖女曾經提過這個名字。
『打從獲得不完全神性機關的那一刻起，薩莉就一直暗中在關注你。就連現在，也躲在某處看著你。』
「……畢竟被人說得那麽毛骨悚然。」
「什麽東西？」
「是啊，是我自己的私事。原來如此，那就是薩莉。嗯嗯，了解，那個叫薩莉的家夥的確很讓人好奇呢。有任何相關的芝麻小事可以透露嗎？」
「這個嘛……」
蜜卡兒垂下嘴角，交抱起雙手。
「總之，對方就仿佛憑空出現在擁有眾多純粹武人的武宮唐那國一樣。出身與年齡都不明，也不清楚在哪裏磨練過武技。但根據傳聞，隻知道對方淩駕了當時的高階護士，在一夜之間晉升為皇帝專屬護士。」
「……話說護士是什麽？和武人不一樣嗎？」
「武人當中實力及品格特別出眾者，在身為戰士的同時也要負責保護重要政治人物的安危。而其中最為傑出的，就是剛才提及的皇帝專屬護士。」
「會不會那些高階護士其實本來就很弱？」
「怎麽可能！」
她睜大雙眼搖了搖頭。
「即便從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角度來看，帝國軍人的身心都處於相當高的水平。但武宮唐那國卻是另一個境界。這和是否身為護士毫無關係，該國的武人在體能方麵已經遠遠拋開其他國家了。」
「……這我倒是知道。」
世界三大國家為帝國、艾爾瑪麗亞紳教界及武宮唐那國。這三國分別都擁有自己一套對抗幽幻種的軍事力量。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們帝國三言以蔽之，就是軍事兵器了吧。利用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或是最新式的重型槍炮來破壞幽幻種。而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則擅長淨化幽幻種的沁力術式。至於問題最大的武宮唐那國──」
活生生的肉體。
極限的苦修聽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是超乎想象的修行過程。透過修行，武宮唐那國的武人們獲得了超越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體能。所以他們不用槍械，而是用劍或是長槍與幽幻種對抗。
「在我們和武宮唐那國的國境地帶對抗幽幻種的時候，曾經和對方的武人組成了聯合戰線。盡管人數稀少，但他們每一個人就猶如修羅一般強悍哦。」
……似乎並不誇張呢。
既然連批評起來毫不留情的蜜卡兒也這麽說，應該就是真的了。
「這些人的上級就是薩莉了吧。」
「是的。但可疑之處畢竟太多了。人類的男性應該肌肉較為發達，骨骼也適合從事運動才對，但竟然會被一名女性武人輕易地超越……」
「女性？」
「隻是謠傳而已。若在霸權戰爭中實際遭遇，也有可能是個猩猩一般的壯漢摔角手。」
原來如此，還沒有任何人見過她的模樣呢。
就如同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將小不點聖女藏得那麽隱密，若光憑這些信息來判斷武宮唐那國的薩莉，那就相當危險了。
「所以，千萬不要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霸權戰爭既然采用了各國選出三名代表的製度，你的決鬥對手就不一定是薩莉。」
「咦？啊，嗯嗯，當然是這樣沒錯了。」
「凪，按照你的個性，想必已經認定自己會參加主將戰了吧？天真，太天真了，那根本就是外行人的想法。」
「……難道不是這樣嗎？」
說到這個，霸權戰爭好像為期三天吧……
還以為我和伊莉斯會在其中一天出戰，而其餘兩天則是慶典之類的熱鬧活動。
「是每個國家的三組代表者各戰鬥一天嗎？」
「誰會在哪一天出賽，這些都是不對外公開的。凪，你有接獲關於賽程的通知嗎？」
「這倒完全沒有。」
由帝國司令部主動聯絡寶條軍事學校，尤美黛教官又將消息傳達給自己。這些就是我所有的情報了。
「霸權戰爭一共是三天。然後，對方要我和伊莉斯提前兩天過去。霸權戰爭所要使用的物品都會事先準備好，所以空手前來即可。我真的隻被告知這些事項而已。」
「……凪，你真的是參賽者嗎？」
「無所謂。不過相對的，到時被嫌東嫌西的話，我可不管。我們不過是來自鄉下的觀光客，什麽霸權戰爭的，到頭來也隻是國家高層那些人的意氣之爭罷了。真是無聊。少把我們一起牽扯進去。」
啊，糟糕。下意識說出真心話來了。
然而蜜卡兒的反應卻格外正常……莫非當成了是我平常的胡書亂語嗎？
「順帶一提，帝國應該還有其他兩組代表才對。」
「反正一定是從六具機神裏挑出兩具吧。我猜那些人的想法應該會和我一樣。」
所以，我決定老實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要是一直悶在心裏，我大概也快要發瘋了。
「若是以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身分對抗幽幻種還另當別論，為何偏偏要跟其他同盟國的人對戰呢？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大概也不希望這麽做吧。」
對此，蜜卡兒隻是閉上嘴巴靜靜地聽著。
「幹嘛？你怎麽突然安靜下來了？」
「不，隻是覺得我並不討厭這樣的你。」
靠在調整式座椅上，深紅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這麽說道。
「你這個人真不可思議。明明是軍事學校的學生，有時候說話卻是從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角度出發……聽起來就仿佛在代言我們的心聲一樣。」
「這算是在誇獎我嗎？」
「隻不過這種人必定無法升官。充其量就是當個關心隊友的部隊長吧。」
輕聲竊笑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那笑容看起來無比耀眼。
……甚至於讓我完全忘了要出聲附和。
從軍用到女管家（女仆）用途，至今看過了許許多多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但能夠流露出如此自然笑容的機械，除了伊莉斯以外大概就隻有這家夥了吧。
「凪！」
「凪學長！還有蜜卡兒同學！」
是手持帝都導覽地圖的席伊，以及一旁用兩手抱著罐裝果汁的伊莉斯。兩人正好在這時跑了過來。
「終於回來啦？說要去幫我買果汁卻遲遲不見人影，還以為在車上迷路了呢。」
「沒有問題哦。半徑三十公裏內，我都能追蹤到凪的氣味。」
「……別這樣，我反而覺得怪恐怖的。對了，你們兩個怎麽都慌慌張張地跑回來？」
「就……就是這件事！那個，這班電車應該是開往帝都吧？」
席伊呼吸急促問道。
「是這樣沒錯。」
「可……可是好奇怪。如果是開往帝都的高速磁浮列車，應該會在之前的第八十八終端站停車才對。因為我知道那裏有販賣名產荔枝果汁，所以就一直等著要幫凪學長購買果汁。」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花那麽多的時間嗎……等一下？不過伊莉斯給我的是──」
我手中的果汁，標簽是市售的柳橙汁，並非什麽名產果汁。這在列車裏麵也有販賣才對。
「剛才並沒有停車。列車直接開過了前往帝都必定會停靠的第八十八終端站，買果汁的事情也因此而延誤了。那個……不過我想說的並不是關於果汁。」
「我知道。是列車的行進方向對吧？」
「──剛才列
車通過的是第九十二終端站吧。第九十二終端站位於帝都東側，所以按原路線直線前進的話不可能會經過。」
凝視著車窗外的景色，蜜卡兒這麽喃喃開口。
……怎麽回事？
我們搭乘的這班列車，目的地居然不是帝都？
「伊莉斯，你知道途經九十二終端站的路線最後一站是哪裏嗎？」
「這條路線的最後一站是第九十六終端站，所以就是凱旋都市安裘，霸權戰爭的舉辦場所。」
「……原來是這麽回事。」
我用誰也聽不到的音量嘀咕著，同時咬緊了牙根。
──我們完全沒有選擇。
對方很清楚，我本來就無意參加霸權戰爭。
為了不讓我前往帝都抗議，於是不惜強行更改這班列車的目的地，直接開往舉辦霸權戰爭的古代競技場。
「真令人意外。既然是邀請霸權戰爭的代表，我一直以為會在帝都頒發正式的令狀才對。」
「……他們大概也有許多考慮吧。」
在我和蜜卡兒的隔壁座位──
待這兩人都坐進空位後，我從位子上起身。
「咦，凪？」
「我去外麵透透氣。這裏的窗戶打不開。」
我伸手製止了準備跟著起身的伊莉斯，獨自往列車前頭快步走去。
…………服務得真是周到啊。
……傷腦筋。還沒抵達就這麽曲折了。
「凪！凪！」
「嗯？」
登上二樓瞭望席的途中，我聽見這般聲音後回頭。隻見伊莉斯搖曳著漂亮的長發，雙手藏在身後一邊登上樓梯。
「是伊莉斯啊。怎麽啦？」
「果汁忘記帶了哦。來，請乘著冰涼的時候喝！」
笑盈盈的女管家（女仆）機器人將兩手的罐裝果汁全數塞給我。原來如此，所以才把手藏在背後。
「怎麽有兩罐？」
「我把販賣部的阿姨叫成姊姊，結果就多送我一罐了。」
「……你到底是從哪裏學到這種生活小智慧。」
話說回來，這該怎麽辦才好？要是一次喝掉兩罐果汁，整個嘴巴可能都是甜味吧。而且肚子也會很脹。
「你也喝一罐怎麽樣？不，構造上應該做不到吧。」
「我試試看。」
「開玩笑的。話說多出來的一罐該怎麽處理……嗯？喂──那邊的女孩子，來得正好，這個給你吧。」
一名女孩正從瞭望席俯視站在樓梯上的我們。我向這位將光滑的黑發綁成兩束的女孩招手，然後遞出另一罐果汁。
「這個要送我嗎？」
「噢，你就拿去吧。」
「真的嗎？謝謝你，大哥哥。」
女孩子將冰涼的果汁罐抱在懷裏。
原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乘客啊。如果這些人都要去帝都的話該怎麽辦才好？目的地已經被改成凱旋都市了。
……還是說。
……不知情的人就隻有我們而已。
思考著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一時之間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要喝果汁。
3
『列車已經抵達凱旋都市安裘。請各位乘客離開時不要忘記自己的行李』
「凪，已經到了哦。再不快點到一樓，大家就要先走掉了。」
「總算是到了啊。」
被伊莉斯扯著衣袖，我從瞭望席一路走到列車的門口。不出所料，蜜卡兒就站在那裏，肩上還輕鬆地扛著裝有大型機關槍的箱子。
「凪，動作快一點。應該要由你來帶領我們全班行動才是。」
「我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啊。總之先下車，找找附近的地圖，然後一路走到飯店就行了吧？」
「……總覺得很像一個來到都會出差的鄉巴佬。」
「不要跟我抱怨了。喂，別擠別擠！你們這些人，很危險啊！」
我被蜜卡兒在內的同學們連手推擠，整個人來到車外。
在此同時。
現場響起如雷的掌聲。
車站站台上除了人還是人。至於那些擠不進站台的，有些甚至還跑到了軌道上。什麽？如此驚人的歡迎場麵是怎麽回事？
而且──
「不會吧……」
以一群我們軍事學校的學生隻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將官級老軍人為首，身後整齊地排列著多達數百人的部下。
帝都底下的部隊竟有這麽多？
他們每一個人，可都是從軍事學校第一名畢業的超精英集團耶？
「聯合機動軍司令卡倫達爾少將？那位大人竟然親自從帝都前來這裏迎接我們！」
「還有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長席德爾中校……好驚人的陣仗。」
睜大眼睛的蜜卡兒這麽高聲道。
在她身旁，尤美黛教官則是露出罕見的苦笑表情：
「你們幾個，特別是凪要記清楚他們的模樣。站在前方的這幾位，每一位都是指揮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部隊的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隊長。」
「……就是那些人──」
包括蜜卡兒和伊莉斯也不例外。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據說首先都會被分配到第二機甲師團接受指揮。然後再從那裏劃入各個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派遣至帝國的各個地區。這麽說，那些老爺爺就是伊莉斯和蜜卡兒她們之前的高階頂頭上司嗎？
「好久不見，尤美黛小姐。哈利文學長他還好嗎？」
踩響堅硬的鞋聲，一名老軍人從歡迎隊伍中走了出來。
是蜜卡兒剛才稱為聯合機動軍司令的人。
對方是個臉上皺紋深刻的壯年軍人，其頭頂上滿是白發，站立的姿態卻仍舊精悍魁梧。那飽經日曬的肌肉和寬大的肩膀，在在說明了這是一位曆經數—年軍旅生涯，由最基層一路晉升上來的軍人。
……尤美黛小姐？
……他說的是我們的尤美黛老師嗎？
或許是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全班同學的目光集中在一身套裝打扮的女性教官身上。
「好久不見，卡倫達爾少將。」
不出所料，尤美黛教官也同樣向前走出一步，但動作顯得有些不太自然，表情還帶著些許的靦腆。
「家父剛順利動完手術，就已經厭倦住院的生活，一直吵著要趕快出院呢。看樣子不能釣魚才是他最大的痛苦。」
「嗯。醫生吩咐過要戒酒了嗎？」
「少量倒還無妨……但少將您和家父共飲的話，似乎就不止這個量了，所以改用牛奶來代替如何？另外，在我的學生麵前，您稱呼我為小姐實在令人相當困擾。」
「哈哈！那一板一眼的個性還是沒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老軍人一臉豪爽地笑了出來。
「好了，總不能自己人一直閑聊下去。後麵那些就是你的學生沒錯吧？」
「正是如此，少將。」
「原來如此──那麽，寶條軍事學校的諸位學生們。你們都是將來支撐起帝國的年輕棟梁。我們由衷歡迎諸位的到來。」
唰！
我的周圍一口氣響起鞋聲。還以為發生什麽事情，結果隻是虛驚一場。不過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向少將擺出敬禮姿勢罷了。
……奇怪？除了我以外？
……這會不會有點糟糕？.
「凪·一咲·吉爾二年級生。」
「哇哇哇……哇啊啊！」
被少將身旁戴著單邊眼鏡的高大軍人叫到名字，我急忙跟著行禮。
「你在做什麽啊。」
「……少囉唆。」
壓低聲音的蜜卡兒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背部。
我是隸屬於第二機甲師團，負責指揮第一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的席德爾。凪·一咲·吉爾二年級生，以及寶條軍事學校的諸位。帝都和我們都誠心歡迎各位到來。
配戴單邊眼鏡，魄力十足的這個人就是席德爾中校嗎？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部隊的命運，若說全部寄托在這個人的戰術手腕上也不為過。能擔當如此的重責大任，想必一定非常優秀了吧。
「凪·一咲·吉爾二年級生，你應該很清楚自己被找來這裏的原因吧？」
「……是的。」
「很好，那麽我將在你底下配置一名負責人。你就當作自己的部下使喚吧。」
「負責人？」
「就是類似秘書的人。」
代替中校說明的是卡倫達爾少將本人。
「後天開始的三國決戰，帝國司令部對你所擁有的機神伊莉斯寄予相當大的期望。而讓她在決戰舞台上毫無保留地發揮全部的性能，就是你的使命了──不過，這樣一來將會對你造成不小的精神負擔。倘若因此而影響到決戰結果的話，相信你也會很困擾吧？」
「…………」
「所以為了減輕你自身的負擔，才會特地配置專職的秘書。包括前往司令部所準備的宿舍、會場的說明以及霸權戰爭的行程管理在內，你完全不需要親自處理。」
「……這樣啊。」
我頓時感到猶豫，不知自己是否該覺得高興。這固然是對方的一番好意，但突然要接受如此優厚的待遇難免會讓人突生戒心。
「那麽這就──」
「我拒絕！」
整個車站頓時陷入寂靜。
少將說話的時候居然有人敢插嘴？而且還是用反抗的語氣？是誰是誰？這個不知好歹、不怕死又不長眼的家夥──
「我會陪伴在凪的身邊！有我這位完全女管家（女仆）機關伊莉斯的親密輔佐，凪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秘書。請對方滾回去吧！」
「原來是你啊──！」
是伊莉斯。
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好死不死就站在少將的麵前，態度傲慢地左手叉腰，用右手指著少將。而且還借機誇大了自己的本事。
「怎麽樣！」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確實如報告中所提及的那樣自由奔放。」
麵對指著自己的手，少將連眉毛也未曾動過一下。原以為他會動怒，責怪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對人類出言不遜，但其語氣和表情卻仍相當平靜。
「聽說你原本是我軍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所以過去應該曾在我的麾下參加過戰鬥吧。」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用當時的實力來參加霸權戰爭嗎？」
「什麽？」
「帝國所要的，就是我身為不完全種性機關的力量吧？那是我遇見了凪，被修複好，然後和他一同獲得的力量。帝國如今想利用這股因凪而獲得的力量，卻一直在主張我過去的所有權。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劈啪。
盡管不顯眼，但我確實見到少將的表情出現些許的裂痕。包括少將身後數十到幾百人的幹部候補也是一樣。
──這麽多話，且有條有理地表達出自我意誌的機械。
──竟有能夠如此主張自我意見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凪，請你也說個幾句話吧！」
「居然丟給我！」
等等，這可不是在開玩笑的啊。這麽緊張的場麵，以少將為首的數百名部下麵前，我到底要說些什麽啊？要是一個弄不好，就會被冠上反叛罪遭到逮捕啊！
「啊……呃，我個人覺得──」
「無妨。你這位可愛的機神說得沒錯。」
出聲打斷的不是別人，正是少將本人。
「我們的確渴望不完全神性機關的力量。這並非為了霸權戰爭，而是堅信在今後對抗幽幻種更加白熱化的戰爭中，這股力量將會成為我們的救世主。」
來這招。
我使勁咬住臉頰內側。
……若沒有伊莉斯，無論人類或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都會因幽幻種的進攻而犧牲。
……是啊。
……這的確是讓我內心最感掙紮的名義。
「這次的霸權戰爭，是測試不完全神性機關力量的寶貴樣本。為此，我們希望提供最理想的環境。包括期間的飯店住宿或是行程管理，所需要的任何事物都會立即準備。而剛才提到的負責人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說，我剛才已經拒絕──」
「即便那是你的製造者，也就是你的生母也不例外嗎？」
「………………咦？」
身為機械的伊莉斯頓時眨眼，就仿佛懷疑自己剛才所聽到的。
「──是我。已經按照指示在待命了嗎？」
少將從懷裏取出三口黑色的通信機。
從說話的語氣聽來，似乎早已經和對方接通了。
「什麽？在車站外等得快無聊死了？那正好，現在立刻過來車站裏的站台吧。嗯嗯，沒錯，原訂計劃有些變動……什麽？你已經來了──」
對話中斷。
並非通話被切掉，而是少將那充滿魄力的聲音，被另一股更大的馬達聲所掩蓋過去了。
「那……那是什麽東西！」
蜜卡兒所指的方向揚起了灰蒙蒙的排放廢氣。伴隨刺耳的噪音，一台金屬色澤的車體以驚人速度往這裏逼近。
「三輪交通車！」
「快……快點幫我把車子停下來啊──！剛才煞車完全失效了！」
身穿一件被機油弄得黃黃的白袍，車上的女性轉眼間便來到我們的麵前──
「呀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從我們身旁呼嘯而過，撞上了後方的圓柱。
匡鏘一聲，傅出金屬擠扁的聲響，交通車嚴重毀損。當然，車上的她也被狠狠拋在地麵，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嗚……嗚嗚！拿色拉油來代替用光的煞車油，果然是一種自殺行為……」
拍了拍滿是灰塵的白袍，女性搖搖晃晃爬了起來。
外表看起來年齡大約還不到二十五歲。
明顯缺乏保養而顯得蓬亂的橘色頭發，以及身為年輕女性卻脂粉末施的臉龐。就連服裝也像在附近運動用品店買來的運動服，外麵再套上一件研究用的白袍應付一下。
不過，那樸素的打扮卻比任何華麗的裝扮更適合她。
──我……
──我見過這個人。
「尤米。」
「是，少將。我動作很快吧？馬上就到了。」
「我不記得命令過你開著交通車在站台上橫衝直撞，不過暫時算了。站在這裏的是寶條軍事學校的學生們。而位於前方的這個人──」
「吉爾，這不是吉爾嗎！」
「……喲，前輩。」
尤米前輩立刻尖聲歡呼，而我則當下發出無力的呻吟。
「哇啊，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啊……嗯，還算可以。話說前輩你──」
「喂喂，我聽說了哦。你沒去念機械工程科，而是到了傭兵科對吧？真是太可惜了。別待在那種地方，幹脆過來我的研究室吧。我正好缺一個助手呢──」
「關於傭兵科嘛……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哎呀──真是懷念呢。一段時間不見，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哇啊啊啊啊啊──！冷靜，冷靜一點！唉，真是的！穿著那身衣服貼過來，我的立領學生服也會沾滿黏答答的機油啊。」
我猛然推開整個人撲來的尤米前輩，急忙往後退去。
「尤米？這是？」
「凪？這究竟怎麽回事？」
少將和蜜卡兒同時這麽追問。而不知為何，蜜卡兒還換上一副頗具震撼力的臭臉瞪著我。
「怎麽回事……唔，這個嘛。」
「很簡單啊，少將，吉爾可是我的後輩哦。對吧，吉爾？」
「……吉爾？」
少將用狐疑的目光望向尤米。但尤米本人卻是笑得很開心，似乎對這種反應感到相當有趣。
「這孩子全名不是叫凪·一咲·吉爾嗎？我就直接這麽稱呼囉，少將。」
「……雖然不太能夠理解，不過尤米，總之你和他是舊識吧？我事先可沒有接獲這方麵的情報。」
「哎呀，真是的，我居然忘記報告了。」
嗬──她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對我微微一笑。
……呃──
……意思就是叫我代為解釋吧？
「真相究竟是如何？」
救命，蜜卡兒看起來好可怕。你也有點反應好不好啊，伊莉斯……然而就連伊莉斯也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奇怪，好像沒人可以幫我說話囉？
「總之，我們從前算是鄰居的關係吧。尤米前輩的老家就在我家隔壁的隔壁，而前輩在前往帝都之前偶爾會和我一起玩耍……應該說比較像是在研究機械吧。我們一起去垃圾山裏撿拾廢鐵，用賣掉廢鐵一半的錢購買小零件組裝馬達，製造出簡單的機器人。」
「不是的，我並不是想問這個！我想知道的是──」
蜜卡兒冒冒失失地來到尤米前輩的麵前。
「你的名字應該是凪沒錯吧？為何現在又有人叫你吉爾？居然隻容許一個人稱呼這麽特別的名字，實在太狡猾……不對，是豈有此理！」
「不過是姓氏罷了，有什麽好豈有此理的！」
「總而言之，不能讓這種來曆不明的女性叫你吉爾──………………咦？」
說著說著，蜜卡兒的聲音愈來愈小。
這是當然的。因為身旁的尤米前輩突然繞到她的正麵，仿佛要看穿整個人一般開始從頭到腳觀察全身。
「我說你。」
「怎……怎麽了！一直盯著人家的身體，未免太沒有禮貌──」
「你最近似乎疏於保養了吧？」
「…………咦？」
這麽一句話，讓蜜卡兒陷入了沉默。
「好了，你整個人站直讓我看看。把機關槍的箱子放在地上。快點！」
「咦……啊，嗯嗯。」
「看吧，果然沒錯。驅幹向左邊偏移了水平零點幾度。你的右肩以前移植過其他的零件吧？嗯……應該是極螺7600係列。那個因為接合零件太重，後來立刻又推出新型號了。」
「什麽！你怎麽會知道？」
「這就是原因所在。你隻有右肩以上采用了新型號，導致右半身的接合部位摩擦劇烈，又為了彌補平衡而使得左腳加重負擔。你左腳的膝關節和股關節的橡膠墊想必已經有所損傷了。我說得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
盡管移開目光，蜜卡兒仍舊這麽肯定道。
「建議你現在立刻就去更換零件。但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出在未察覺這種重心異常的三半規管係統。是程序上的瑕疵還是──」
「我已經自我檢測過了！」
「我說的是由人類進行的外部保養。無論人類或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都是一樣的。人類總以為自己很健康，內髒卻潛藏著嚴重的疾病。而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自我檢測判斷算法，同樣也必須經常修正才行。這原本是你從軍用轉為民用時該做的，當時卻疏忽掉了。」
「…………」
「好吧，你今晚就到我的研究室來。我幫你更換磨損的零件，另外再實施自我檢測模式時的檢查。」
每個人都對此感到震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中也包括我在內。蜜卡兒被人說得啞口無言的場麵，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但下一刻──
「凪，這是怎麽回事！這位女性似乎很精通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工學！」
「你究竟把尤米前輩當成了什麽人啊？」
這家夥，事前完全不了解前輩的厲害之處嗎？
「……總之這下了解了吧？這個人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方麵，應該說隻要關於機械工程的事情就無人能出其右哦。」
那個時候。
在試膽大會的海岸邊聽到小不點聖女的一番話之後，我就有這種預感。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se·r-0013。
距今一年又三個月前，在機械工程的鬼才尤米·萊森特博士的指揮下，安裝了對抗幽幻種用，通稱為「iris【希望】」的ai。』
如今完全解釋得通了。
倘若世上存在製造伊莉斯的技術員，那麽除她之外就沒有別人了。因為隻有這個人才能夠造得出來。
「尤米。舊ai的資料裏登記為我的製作者。」
一直靜觀事態發展的伊莉斯，此時直直盯著尤米前輩的側臉。
雖然未流露出與自己生母相會的欣喜表情，但那目不轉睛的反應想必是某種好奇的表現吧。
「啊，太好了。看來我的資料還留著呢。」
「你就是我的製作者嗎？」
「是啊──從身體到ai，好久沒有像這樣子全程都由我親自監修了。乘難得的機會，我就製作得可愛一點。這些頭發也是將熱發射率維持在最大限度，但觸摸時又具備非金屬質感的柔順度，實在是煞費苦心呢。」
仿佛在疼愛自己愛女的母親一般。
尤米前輩撫摸著伊莉斯的頭，用手梳理著那銀色的頭發。
「真是的，聽到你的部隊被幽幻種襲擊時，我真的很擔心哦……幸虧是被吉爾撿到了。」
「凪是我的恩人。」
喂，無能女管家（女仆）。
別說得那麽正經八百，怪難為情的。
「咳咳，抱歉打擾你們的歡聚──」
席德爾中校清了清喉嚨。
「如今看來，關於尤米負責人一事，你們已經取得共識了吧？」
「……怎麽樣呢，凪？」
「……還能怎麽樣？對吧，伊莉斯？」
「我並不想拒絕。」
嗯，這就是結論了吧。
對我來說，尤米前輩是我的恩人，又是伊莉斯的生母。就連不知為何擺出臭臉的蜜卡兒也在短時間內被拉攏了。
「很好。那麽尤米·萊森特。自本日此時此刻起，你就任為凪·一咲·吉爾的專屬負責人。期限往後再另行指示。」
「是──那麽請多指教囉，吉爾還有伊莉斯，以及寶條學校的各位。既然都決定好了就趕快出發……等等，在這之前，我來替你們介紹另外一位孩子。」
「咦，除了尤米前輩還有其他人嗎？」
「霸權戰爭的期間，許多國家的人都會來到凱旋都市吧。由於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狀況，所以為了防範緊急事態的發生，帝都就派遣了身懷特別任務的機神前來。事情就是這樣，紫苑！紫苑你快點過來。」
「……在……這裏。」
帝都的菁英軍人集團開始騷動。
那整齊劃一的隊伍往左右兩旁大幅分開。由於是數百人的隊伍一同行動，看
起來就像破開大海一般極具震撼力。
在分開的隊伍裏，走在當中的人影是……？
「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嗎？」
一名將黑發整齊地修剪至眼睛上方的少女。
銳利卻泛著憂愁的眼神顯得有些無常，淡紫色的眼眸就如紫苑這個名字一般，不知正在凝視著何方。該說她果真是機械兵嗎？盡管是五官優美的美女型相貌，但表情卻極度匱乏，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身上的服裝類似和服設計，顏色也是和眼眸一樣的淡紫。
……那具機神，我好像曾經見過。
……究竟是在哪裏呢？不過確定是最近發生的沒錯。
「orbiesion【真實契約者】！凪學長，就是她。我們到未央溪穀校外參觀的時候，不是聽過某個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變成機神的事跡嗎？」
第一個開口的是席伊。
「是啊，難怪總覺得在那裏見過。伊莉斯你應該也記得吧？」
「是的。在未央溪穀的第三層中央展示場，已經閱覽過當時身為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時的紀錄照片。外貌和機體編號有98%的相似度，可以確認是同一人物。」
「既然是98%，代表剩下的2%不一樣嗎？」
「是眼球的顏色。根據展出的照片，她的眼睛和頭發應該是相同顏色，也就是黑色才對。」
「機神轉生。她進化為機神時的外觀變化，就呈現在眼睛的顏色上。」
蜜卡兒直直盯著走來的機神。
「那紫色的眼睛，嚴格來說是蒼藍與紼紅兩色的混合。兩者分別都是沁力術式中常見的顏色，她的戰鬥型態應該也是以這類的術式為主。」
「你很清楚嘛？」
「傻瓜。以前不是提過，當我還是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時，在戰場上曾經和某具機神待過同一個部隊嗎？」
『別看我這個樣子，以前也曾經和機神「orbiesion【真實契約者】」共同組隊戰鬥過。所謂機神，就是獲得神性高階存在「禁忌水晶」恩寵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是進行模擬戰前所提的內容嗎？
被這麽一提醒，我立刻就回憶起來，但感覺上卻仿佛是好幾年前說過的一樣。
「那麽，我們這就往飯店移動吧。車站周圍的狀況如何？」
「……並無異常。」
麵帶憂愁的表情，機神微微點了個頭。
莫非這是在向我們點頭致意嗎？真是個如假包換的機械呢。那不帶感情的反應果然很符合她的外表。
「沒問題嗎？那麽我們走吧。」
「……開始前導。請各員迅速跟上。」
「紫苑！」
就在準備動身前往車站出口時，我身旁的蜜卡兒突然跑到了尤米前輩前方的機神麵前。
「……應該說……好久不見了吧？想不到能夠在這種地方見麵。」
「蜜卡兒·遊提雅·拉斯佳？」
表情憂愁的機神，此時忽然睜大了雙眼。
「好久不見。你是763天前離開軍隊的……都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嗎？看到你平安無事就放心了。」
「畢竟我已經遠離軍隊生活了嘛。反倒是你，聽說從帝都到邊境不斷地在帝國的戰場上出擊。老實說，我有好幾次都覺得這實在是太亂來了。」
「……這方麵的戰果，不過是司令部在誇大其詞罷了。」
這兩人彼此認識嗎？
蜜卡兒的表情看似相當複雜，但聽得出她在交談當中逐漸恢複正常的語氣。紫苑也是如此。剛才一直線抿著的嘴唇，如今變得些許柔和了起來。
「竟會遇見懷念的友人……」
機神這麽輕聲念道，然後轉身背對著我們。
「……現在往飯店移動。請寶條軍事學校的相關人員一並同行。」
4
飯店「星夜見」。
建造於凱旋都市安裘正中央地帶的公營飯店。
建築物內部除了有大型會議室、遊泳池和健身房外，甚至還設有用來舉辦婚禮的小教堂以及電影院，似乎同時也是一處相當著名的大型綜合設施。
「畢竟是公營的──像我們這樣的平民也能使用，住宿費也出奇便宜哦。」
環視著巨蛋形狀的入口大廳，尤米前輩這麽說道。
「……哦──」
「怎麽啦，吉爾？一臉很意外的樣子。」
「唔，大家現在都聽說我們要參加霸權戰爭，本來還以為會受到當地民眾的矚目，被包圍得動彈不得呢。」
甚至還考慮到了飯店入口會擠滿新聞媒體的可能性。
為了伊莉斯的安全著想，我本人倒是不願意鬧出這麽大的騷動，但帝國似乎不像會主動顧慮這點的樣子。
「明天另外會有正式公開亮相的場合哦。就是一起介紹霸權戰爭出賽國選手的三國記者會。據說全世界的收視率鐵定會突破70%哦。」
「那場麻煩的活動是在明天上午？還是下午舉辦的？」
「全都集中在明天的白天哦……咦，晚上？對了吉爾，是晚上沒錯吧？」
「應該是我要問你這個負責人吧。」
「好奇怪──明明做了筆記才對啊。」
打開記事本，尤米前輩凝視著其中的內容。裏麵夾著好幾十張書簽和便條紙，已經膨脹成一本小字典的厚度了。
「誰叫你要用手寫的記事本。」
「無所謂。這本記事本是我的寶物。用手寫的比較容易整理哦……算了，不找了，反正我也不會出席記者會。」
「你這還算是負責人嗎？」
「稍後會再幫你確認。現在就讓我繼續介紹這間飯店吧。好了，大家過來集合！一起坐進這台大型電梯裏！」
「尤米小姐。這就是凱旋都市所謂規模最大的飯店嗎？」
盯著髒兮兮的電梯，蜜卡兒這麽問道。
「對對。就像剛才說的，低樓層的住宿費相當便宜，所以非常推薦哦。不過高樓層則是用來招待政府相關人士的貴賓套房，唯獨那裏是例外。畢竟每隔一個樓層，價格就會跳一倍。」
「……這台電梯好像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直接通過了價格翻倍的高樓層吧。」
「就快到囉──好，我們已經抵達最上層的下方『水中花』樓層。」
開門的瞬間，眼前就仿佛是另一個空間。
仿深海環境的藍色燈光將走廊照耀得亮度適中，給人一種仿佛在水中散步的錯覺。
「哦哦！感……感覺好浪漫！」
「如此夢幻的樓層竟然被我們整個包下……這下一定要好好探險了！」
席伊和委員長在看不見盡頭的走道上開始狂奔。緊接著，其餘同學們也不落人後地追了上去。
……這些人真沒有緊張感呢。
「吉爾。來，往這邊。趕快回到電梯裏。大家都在等囉。」
「啊？」
尤米前輩還在剛才的電梯裏等候著。
「紫苑，你留在這裏待命。我這邊有伊莉斯，遇到任何事情應該都能應付，所以拜托你保護其他學生的安全。」
「……遵命。」
紫苑微微行了一禮。
「咦？我也住在這邊就行了吧。」
「還在客氣什麽呢？你的房間在最上層，而且一樣是包下整個樓層哦？像這種事，一輩子可不會再遇到第二次了呢。」
「唔……因為小不點聖女的陰謀，我對最上層實在沒有什麽好的回憶。」
「你在嘀咕些什麽啊？反正過來就對了。」
可惡，所以說像我這樣的窮人根本不適合住在這種地方。明知包下最上層固然很讓人心動，但之後一定還要付出某種代價。
「……想歸想，沒想到居然是這麽豪華的房間。」
僅房間就占地約三百平方公尺。
除了浴室還有另外的私人遊泳池，再加上特別設置的劇院、撞球台和會議室兼辦公室。
這些全都位於同一個房間裏哦？
「凪，報告！我有一個大發現！」
搶先進入房間內部的伊莉斯又急急忙忙地跑回來。
「這裏的浴室打開水龍頭立刻就有熱水了。和我們家要等兩分鍾不一樣！」
「別再提這件事了。還有其他發現嗎？」
「是的，床鋪非常大，而且軟綿綿的。」
無能女管家（女仆）將枕頭抱在胸前。喂，還一邊用上飄的目光對我投以羞澀的眼神。
「……還有四個枕頭。這樣一來今天就能睡在同一張床上了？」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不需要睡覺吧。」
「那……那個……我的睡相很差，說不定會抱住凪整個人。」
「我從來沒聽過什麽睡相很差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啊！」
……啊──好累。
明明就在列車中睡得很飽，這種勞心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吉爾。這邊這邊。」
在這麽思考的時候。
這次換成了尤米前輩的聲音。地點……是從客廳內部傳來？
「嗯？怎麽連尤米前輩也跑進去了。那裏不是寢室嗎？」
「是啊──我的睡相很邋遢，所以就選在床鋪的正中央吧。啊，不過既然有四個枕頭，吉爾你就睡在右邊，而我睡在左邊就行了吧。」
「別開玩笑了。前輩你有自己的房間吧。」
「我的房間也在這裏。不是說過我是專屬負責人嗎？」
「──啊？」
「仔細想想，我們也好久沒有一起睡覺了呢。大概有十年了吧──當時還經常一起去露營，或是在彼此的家裏過夜呢──」
「唔，這實在有點……」
「不可以！」
音量極大的這句話回蕩在室內，幾乎使得窗戶為之震動。用不著確認是誰的聲音。來源正是將枕頭夾在手臂下方的伊莉斯。
「凪是即將參加霸權戰爭的重要之身！今天從家裏長途移動到凱旋都市，想必一定很疲勞了。如果床上還睡了其他人，凪自然會緊張得無法入睡。所以我堅決反對尤米睡在凪的床上！」
喂，你這個完全無能女管家（女仆）機關。
是誰剛剛才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啊？
「哦──？」
保持在床上俯臥的姿勢，尤米前輩用手撐住臉頰。那表情笑得不懷好意，有種詭異的氣氛。
「換句話說，伊莉斯你的意思是『想和吉爾一起睡覺的人是我』對吧？」
「這……這個……」
「真令人好奇呢。那種『想和吉爾一起睡』的念頭究竟是源自於何處呢？是一種對於主人的忠誠表現？還是平時就被這麽教導的？隻要和你一起睡，吉爾就會覺得開心嗎？」
「咦？……啊……啊嗚？……啊…………」
伊莉斯嘴巴一開一合，整張臉逐漸變得通紅。
「還·是·說，身為機械的你當真愛上吉爾──」
「不要說──！」
「哇哦！」
伊莉斯這麽大叫，手中隨之拋出的枕頭將尤米前輩整個人砸到位於遙遠後方的牆邊。
「啊，喂，伊莉斯。」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伊莉斯往客廳的方向逃去。
「嗬……嗬嗬……竟然突破了預安裝好的高級權限賬戶設定，向我這個製作者出手……我的孩子真是長大了呢。」
還有，拜托誰來救救我。
這邊有個一邊吐血卻還麵露愉快笑容的瘋狂科學家。
「吉爾。」
「嗯？」
「那孩子好像很黏你呢。」
尤米前輩搖搖晃晃地爬上床鋪。盡管覺得應該先把嘴角的血跡擦拭幹淨，但她本人卻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這算是在挖苦我嗎？像那種無能女管家（女仆），世界上根本就找不到了。」
「說得也是。能如此坦率表達情緒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世界上的確是找不到。沒有任何機械比她更積極地去接近人類了。」
「……？」
「你認為伊莉斯為何想要與人類接觸呢？我想大概是那孩子也開始萌生了『相同的事物』吧。」
「……什麽叫『相同的事物』？」
「哎呀，吉爾？你知道伊莉斯將禁忌水晶嵌在什麽地方嗎？」
在床上盤腿而坐的前輩，此時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處。
「開始萌芽的心。但對於那孩子而言，她還不清楚自己心中萌生的事物為何。就因為這樣，她才想透過吉爾你的存在來加以確認。」
「………呃，前輩你到底想說什麽啊？聽起來都這麽深奧。」
「這便是機神與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決定性差異。」
坐在床上，前輩目不轉睛地直視我。每當像這種時候，我從以前總是無法對上她的視線。
「看到其他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或是家庭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時，你不覺得伊莉斯在感情的表現上過於豐富了嗎？會不會懷疑這顯然是伊莉斯采取了脫離ai設定的行動？」
「類似的場麵有好幾次……大概吧。」
麵對接二連三的問題，我頓時有些語塞。
未事先設定的行動。例如去海邊時在沙灘上玩沙子，之前更是抓到了停在牆壁上的蟬，流露出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可是，這為何又會成為區隔機神與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一道牆呢？尤米前輩你該不會相信，當機械有了像人類一樣的心就會變得更強的天方夜譚吧？我並不清楚機械有沒有自己的心，但就因為有了一顆心才能變得和機神一樣強悍，這已經是另一個層麵的問題了吧。」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進化為機神的條件隻有一個。就是獲得與幽幻種具備相反屬性的神性高階存在賦予力量。這點你應該知道吧。」
怎麽會不知道。
將禁忌水晶的力量封入子彈，就成了刻印彈。
人類獲得洗禮的最佳例子，就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小不點聖女了吧。
而若是機械獲得了洗禮，便會進化為機神。
「關於遇見禁忌水晶時的情況，十二具機神都異口同聲地告訴我一件很有趣的現象。他們表示：『我聽見聲音了。在聲音的引導下直直前進，發現了世界門。禁忌水晶就在其中。』所有人都這樣哦？既然如此就可以匯出結論，禁忌水晶會挑選聽得見自己聲音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這應該不是純粹能夠聽見外界聲音的意思吧？」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自然具備了接受周遭聲音並加以理解的機能。若非如此，他們也就無法遵照人類的命令來行動了。
「……這個世界的守護者，想必一定很愛操心哦。」
尤米前輩整個人向後仰，凝視著天花板。那表情中似乎充滿了我所無法解釋的激情。
「自禁忌水晶那裏獲得的力量十分強大。嗯，舉個例子，假如有個完全聽從人類命令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而他又獲得禁忌水晶賦予力量，你覺得會如何呢？想要得到他並加以濫用的人一定會前仆
後繼地出現。這就好比現在的帝國司令部哦。為了將不完全神性機關占為已有，擬定了許多的方案。吉爾，就是設法奪取你的所有權。」
「！」
我猛然吸了一口氣。
「唔……當然，我也察覺到了這點……不過你就這麽說出來沒問題嗎？前輩應該是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部門的中樞機構服務吧？」
「我並非站在帝國這邊，而是和自己所製造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同在。我剛才一下子就看出伊莉斯想要和吉爾你在一起的感情。既然如此，我當然就是站在吉爾你這一方了。畢竟我們還是老朋友嘛。」
望著天花板，前輩繼續說了下去：
「──言歸正傳，總之絕不能讓那種隻聽從人類命令的傀儡獲得強大力量。使用機神之力的，必須是具備判斷能力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才行。而這正是我認為禁忌水晶用來挑選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條件『自我』。必要的話甚至不惜違反主人的命令，對機神之力自我設限。倘若沒有這種堅強的自我意誌，就不適合獲得神性高階存在的力量了。」
原來如此，終於開始聽懂了。
尤米前輩現在所言，就和剛才提及的「伊莉斯心中開始萌生的事物」前後呼應了。
「可是，我仍有不放心的地方。」
寢室門的另一端。
指著伊莉斯剛才逃出的客廳方向，前輩開口道：
「那孩子擁有強烈的自我意誌。但憑借這股意誌，她選擇了將一切都奉獻給吉爾，喜歡吉爾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哦。至於這究竟存在何種危險，就像我剛才說的，她不會考慮到『必要的時候不惜違反主人命令～～』的情況。倘若凪誤下了破壞帝都的命令，或是遇到某人與吉爾的性命二選一的時候，那孩子想必不會有任何猶豫吧。」
「……這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一點？」
「老實說，這才是帝國司令部最害怕發生的情況。即將成為我國最強戰力的機神，若是主人遭到綁架而被迫轉投其他國家，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同樣的話，小不點聖女也曾經說過。不幸中的大幸是，依照伊莉斯自身的個性，她最不喜歡有人這麽做了。
「咦……不過剛才那個黑頭發的機神呢？」
「紫苑她怎麽了？」
「那家夥真的擁有尤米前輩你所說的自我意誌嗎?剛才大致觀察了一下，總覺得好像很聽從人類的命令吧？」
「嗯，究竟是為什麽呢？」
「還問為什麽……那不是你製造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嗎？應該最了解ai的設定才對。」
「我並不是紫苑的設計者哦。」
奇怪？不是嗎？
畢竟有過製造伊莉斯的實績，我還以為剩下那些成為機神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都出自前輩之手。
「我所製造的隻有兩具。他們都是我最自豪的孩子哦。其中一具是伊莉斯，另外一具則是叫heckt magna【劍帝】。你有沒有聽過，」
「赫凱特·瑪格那！」
劍帝瑪格那。
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那不就是十二具機神當中被譽為格外強大，在霸權戰爭時無疑將會成為主力的機體嗎？
「原來製造出那家夥的人是尤米前輩？」
「嗯……不過，已經不在了。」
盤坐在床上的前輩將身體傾倒，變成仰臥的橫躺姿勢，就仿佛全身失去力氣一樣。
「在前陣子的戰鬥中，與大批幽幻種交戰時失去了音訊。之後一聽說戰場已經淨化完畢，我整個人就飛也似地趕過去，但並未發現類似瑪格那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想必是奮戰到全身整個瓦解了吧。」
被稱為劍帝的原因是他並非用槍，而是以一對巨大的雙劍作為自己的武器。
一躍上戰場的最前線，僅這一具機體便接連消滅了無數的幽幻種。那英姿確實就是機神中的機神。就連在軍事學校的課堂上，也曾聽過無數次這具帝國最終兵器的名字。
結果──
這位英雄居然在帝國第三埠東側閘門失去了音訊。也就是距離我們參觀的未央溪穀最接近的場所。
『都被破壞了。』
『從八十個小時前便一直持續作戰的機神heckt magna【劍帝】，據說已經在三十分鍾之前失去了音訊。』
英雄為了保護我們寶條軍事學校的學生而出動，然後再也回不來了。尤米前輩應該很清楚這件事才對。
「對不起……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你在說什麽啊。我可沒有意思要怪罪寶條軍事學校的任何人哦……都是我太過天真，認為瑪格那可以獨自阻擋報告中所提及的侵略規模，才會導致這種結果的。」
仰臥著的前輩閉上雙眼。
那眼皮的邊緣，可以見到湧出了相當細小的水滴。
「不過那孩子不見之後，我隨即得知原本已經失蹤的伊莉斯回來了。老實說……有種被徹底救贖的感覺。總覺得是伊莉斯繼承了那孩子的遺誌。」
望著尤米前輩緊咬嘴唇的側臉，我忽然回憶起十年前的事情。
動彈不得的自製動力人偶。
無論怎麽更換零件就是無法活動。已經沒救了。由於活動得太過頻繁，全身都變得殘破不堪──無論大人們如何向她這樣解釋，尤米前輩就是聽不進去。她的眼眶滿是淚水，隻是緊緊地抱住自己所製造的那個人偶。
劍帝未歸的當晚，她想必也經曆了同樣的痛苦吧。
「……啊──不行不行！別再談論這種感傷的話題了！對吧？」
女性研究員緩緩撐起上半身來。
「對了，剛剛我們在討論什麽？劍帝之前……就是……是啊，對了對了，是關於紫苑的事情吧？那孩子的確不太像機神，但實力可是如假包換。我一直都當作是稀有機體看待呢。」
「既然不是前輩你製造的，就是出自其他的研究室？」
「應該是吧。不過究竟是在哪裏製造的呢？去問紫苑的話，她會回答嗎？雖然隻要知道製造編號就能立刻得出結果，但我之前都忙於自己的研究無暇關心。對了對了，剛才那個紅頭發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女孩呢？」
「蜜卡兒她怎麽了？」
「她很顯然跟紫苑認識吧。說不定會知道是從哪個研究室製造出來的哦。」
「啊──原來如此……挑她心情不錯的時候來問問看好了。」
和蜜卡兒交談的時候總是要看準時機才行。說到自我意誌，若和紫苑相比，我倒覺得蜜卡兒還要更加有主見吧。
……聽說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會從經驗當中去學習感情的表現形式。
……蜜卡兒該不會也是某個著名的研究人員所製作的？
「好了，休息完畢。現在該去參觀凱旋都市囉。我想讓你看看這次作為霸權戰爭會場的古代競技場，順便也要告訴你從今天到正式開賽為止的行程安排。」
「終於有點負責人的樣子了。」
算算時間，樓下的同學們應該也探險得差不多了。能在大家專心參觀的時候乘機討論事情，實在是再理想不過的安排。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出發囉，伊莉斯。」
「…………」
那位從客廳的牆邊慢慢探出臉來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小姐。我說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凪，我想過了。」
伊莉斯換上有些忐忑，卻又自信滿滿的矛盾口吻。
「嗯，反正又要講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吧。說說看好了。」
「那張床鋪，凪隻要睡在正中央就好
了。右邊是我，左邊是尤米。這樣 來問題都解決了。大家都能獲得幸福。」
「真夠莫名其妙的吧？我的幸福可不在那裏啊！」
隔天。
夕陽照耀的寶條軍事學校校舍內。
「諸位！今天早上繳交的自由研究報告，我已經看過一遍了。」
擔任班級導師的尤美黛老師這麽高聲宣布。
「『利用四氯化鈇進行理想的煙幕彈色素調合』、『透過硝化纖維實施彈藥量產的報告』、『一粒就可戰鬥二十四小時的糖果型軍用口糧』等等──從自由研究的老梗到全新的事物應有盡有，但整體來說都寫得很好。」
呼……
這麽一句話，無疑讓全班同學都鬆了一口氣。畢竟要是有一個人被要求重新繳交報告，全班就要連帶被留下來接受課後輔導。
「特別是凪！」
「咦？啊，是的？」
「『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軍事實力變遷及未來預測』──標題很普通，但論文本身卻是近年來少見的高完成度。以全新且準確的觀點來分析擁有異於他國的地理、曆史、教育、倫理觀以及聖女信仰的大國，可說是一份極有實用價值的報告。就連校長看了也十分讚賞。」
「……這……這樣啊。」
「特別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的機密情報，高階神職人員的教會配置預測。其內容都是根據事先周密的調查結果所構成，簡直可以提供給司令部作為參考之用了。」
……嗯，說得也是。
……那是從該國的聖女本人口中打聽出來的，當然正確了。
順帶一提，報告中提及高階神職人員的教會配置，似乎已經是十年前的資料了。如今的時效已過，就算對外公開也沒有問題──聖女私底下這麽表示。
但這一點，周遭的人卻毫不知情──
「嗯。換句話說，凪，這就代表你渴望參加霸權戰爭的強烈意願吧。」
「啊？」
「在得知你們被選為帝國代表的時候，老實說連我也嚇了一大跳……不過也罷。既然你如此積極，身為教官的我也必須全力支持才行。」
「咦？不，不用了。反正我隻是伊莉斯的陪襯而已。」
盡管無法大聲宣揚，但我參加霸權戰爭的目的並非想要成為英雄，而是像小不點聖女所說的那樣，去確認盯上伊莉斯的人究竟有多少罷了。
……在霸權戰爭中，還是跟班上同學保持距離比較安全。
絕對不能將大家卷入我和伊莉斯的騷動裏。
「所以老師，用不著管我──」
「歡呼吧，我已經準備好了當天全班同學的觀戰門票！」
「這一點也不值得歡呼吧──！」
全班同學這下已經確定要跟著我和伊莉斯一塊行動了嗎？等等，該如何是好啊？我的計劃立刻就泡湯了。
「別那麽驚慌失措，凪。」
閃動著眼鏡的反光，委員長站了起來。
「一切就交給我吧。我會負責錄下伊莉斯同學的戰鬥場麵。」
「稍後我要檢查一下你的底片……話說伊莉斯，你怎麽穿成那樣？」
「是委員長同學借我的舊衣服。」
披著一件鬆垮垮的全黑製服，女管家（女仆）機器人看似很神氣地手叉腰。那件衣服應該是國中部的男生製服吧。伊莉斯為何會穿在身上？
「這是霸權戰爭出場時，用來幫凪加油的應援服裝。委員長同學說過，加油時還是要穿這種立領學生服才行。」
「……唔，應該是你自己要參加才對吧。」
「參加拉拉隊嗎？」
「是戰鬥！」
唉，真的愈來愈不安了。
距離出發明明隻剩不到幾天時間……
2
帝都威爾艾倍倫。
位於帝國領土正中央偏北的一座機械都市。瀝青路麵上林立著鐵灰色的房屋，無數電線和鐵管在頭頂上交織成蜘蛛網狀。
電線的目的是輸送電力。
至於鐵管，威爾艾倍倫原本是一座蒸氣機之都，於是遺留下許多過去為了將煤炭的黑色蒸氣排出屋外的管路。
「由於利用豐富的鋼鐵資源著手量產機械和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威爾艾倍倫遂發展成為帝國少數的大都會之一。而距今一個世紀以前，終於被當時的總統閣下指定為帝國第一都市──也就是帝部。」
開往帝都的特急列車。
坐在對麵座位的蜜卡兒流暢地背誦道。
「過去隻是一座出產資源的都市，就這樣搖身一變成了軍事、商業和政治的一大據點。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量產設備之所以眾集在帝都的周邊，也是因為技術人員自古以來就一直居住在帝都周圍的緣故。」
「哦──我還真的不知道，蒸氣機之都。這個名稱呢。」
「沒有多少人聽過哦。說到帝都，總是給人一種氣派且整潔的印象，但市區的房屋卻都被煤煙熏得一片灰黑。」
「奇怪？不過從照片上來看，帝都有個類似金屬製成的巨大要塞──」
「那裏是帝國司令部的根據地。距今十年前才剛建造完成的官邸哦。據說就是由那個地方對帝國全境發號施令。話雖如此，我也不曾見過內部的狀況。畢竟隻有極少數的精英軍人才得以進入。」
唯有受過嚴格訓練與精英教育，總數不到一成的軍人才得以在帝都工作。剩下的九成以上，都會被分派到全國各地的最前線去。
「所以這是很光榮的事情哦。即便軍事學校的學生也很少有機會參觀帝都，更別說還準備了如此高級的高速磁浮列車車票。不愧是帝國司令部的大手筆禮物。」
「……我怎麽覺得自己被送入了一座通往地獄的監獄裏。」
我盯著無法自由開關的窗戶。
由於磁浮列車的特性，一日出發後，在抵達帝都之前隻會停靠少數的兩站。簡直是坐進去就出不來的鐵牢籠。
「你想太多了。看看席伊和委員長吧。他們不是都很開心地在車內參觀嗎？」
「他們個性本來就這樣了。」
「……哦。」
將手肘靠在座位的扶手上，蜜卡兒自下而上觀察著我的臉。
「霸權戰爭讓你感到喘不過氣來對吧。」
「隻是有些在意的事情。」
「用不著擔心哦。盡管號稱戰爭，但並不會真正取人性命。這純粹是各同盟國按照既定的規則所進行的公平決鬥罷了。」
「……」
嗯，說得也是。
看到我悶不吭聲地在想事情，想必每個人都認為我對於參加霸權戰爭一事頗有壓力吧。雖然真正麻煩的問題並不是這個。
「而且老實說，我覺得這次的霸權戰爭將出現壓倒性的勝利。」
「壓倒性？」
「有伊莉斯同學一個人就很夠了。那具不完全神性機關無疑就是最強的戰鬥兵器。據說艾爾瑪麗亞種教界會派出傳說中的聖女，而武宮唐那國也將出動神秘的武人。但既然是活生生的人類，在力量上自然不可能取勝了。」
「傳說中的聖女啊？最好別太過期待哦。畢竟那個家夥你也認識。」
「咦？」
「不，沒什麽。話說武宮唐那國的神秘武人究竟是誰？」
「凪，莫非你還不知道對手國的代表選手嗎？」
表情納悶的蜜卡兒瞪向這邊。
啊……真是失敗。
由於絲毫不想參加決鬥，所以我幾乎未曾調查過對手國代表的資料。反正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將由小不點聖女出戰，我心想隻要知道這些就很夠了。
「不不，我雖然查過，但數據還是很少。蜜卡兒你在這方麵的知識應該很豐富吧。有沒有什麽我所不知道的情
報？」
「很遺憾，帝國也幾乎沒有關於薩莉此人的情報。」
薩莉……
是那家夥嗎？也對，小不點聖女曾經提過這個名字。
『打從獲得不完全神性機關的那一刻起，薩莉就一直暗中在關注你。就連現在，也躲在某處看著你。』
「……畢竟被人說得那麽毛骨悚然。」
「什麽東西？」
「是啊，是我自己的私事。原來如此，那就是薩莉。嗯嗯，了解，那個叫薩莉的家夥的確很讓人好奇呢。有任何相關的芝麻小事可以透露嗎？」
「這個嘛……」
蜜卡兒垂下嘴角，交抱起雙手。
「總之，對方就仿佛憑空出現在擁有眾多純粹武人的武宮唐那國一樣。出身與年齡都不明，也不清楚在哪裏磨練過武技。但根據傳聞，隻知道對方淩駕了當時的高階護士，在一夜之間晉升為皇帝專屬護士。」
「……話說護士是什麽？和武人不一樣嗎？」
「武人當中實力及品格特別出眾者，在身為戰士的同時也要負責保護重要政治人物的安危。而其中最為傑出的，就是剛才提及的皇帝專屬護士。」
「會不會那些高階護士其實本來就很弱？」
「怎麽可能！」
她睜大雙眼搖了搖頭。
「即便從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角度來看，帝國軍人的身心都處於相當高的水平。但武宮唐那國卻是另一個境界。這和是否身為護士毫無關係，該國的武人在體能方麵已經遠遠拋開其他國家了。」
「……這我倒是知道。」
世界三大國家為帝國、艾爾瑪麗亞紳教界及武宮唐那國。這三國分別都擁有自己一套對抗幽幻種的軍事力量。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們帝國三言以蔽之，就是軍事兵器了吧。利用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或是最新式的重型槍炮來破壞幽幻種。而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則擅長淨化幽幻種的沁力術式。至於問題最大的武宮唐那國──」
活生生的肉體。
極限的苦修聽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是超乎想象的修行過程。透過修行，武宮唐那國的武人們獲得了超越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體能。所以他們不用槍械，而是用劍或是長槍與幽幻種對抗。
「在我們和武宮唐那國的國境地帶對抗幽幻種的時候，曾經和對方的武人組成了聯合戰線。盡管人數稀少，但他們每一個人就猶如修羅一般強悍哦。」
……似乎並不誇張呢。
既然連批評起來毫不留情的蜜卡兒也這麽說，應該就是真的了。
「這些人的上級就是薩莉了吧。」
「是的。但可疑之處畢竟太多了。人類的男性應該肌肉較為發達，骨骼也適合從事運動才對，但竟然會被一名女性武人輕易地超越……」
「女性？」
「隻是謠傳而已。若在霸權戰爭中實際遭遇，也有可能是個猩猩一般的壯漢摔角手。」
原來如此，還沒有任何人見過她的模樣呢。
就如同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將小不點聖女藏得那麽隱密，若光憑這些信息來判斷武宮唐那國的薩莉，那就相當危險了。
「所以，千萬不要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霸權戰爭既然采用了各國選出三名代表的製度，你的決鬥對手就不一定是薩莉。」
「咦？啊，嗯嗯，當然是這樣沒錯了。」
「凪，按照你的個性，想必已經認定自己會參加主將戰了吧？天真，太天真了，那根本就是外行人的想法。」
「……難道不是這樣嗎？」
說到這個，霸權戰爭好像為期三天吧……
還以為我和伊莉斯會在其中一天出戰，而其餘兩天則是慶典之類的熱鬧活動。
「是每個國家的三組代表者各戰鬥一天嗎？」
「誰會在哪一天出賽，這些都是不對外公開的。凪，你有接獲關於賽程的通知嗎？」
「這倒完全沒有。」
由帝國司令部主動聯絡寶條軍事學校，尤美黛教官又將消息傳達給自己。這些就是我所有的情報了。
「霸權戰爭一共是三天。然後，對方要我和伊莉斯提前兩天過去。霸權戰爭所要使用的物品都會事先準備好，所以空手前來即可。我真的隻被告知這些事項而已。」
「……凪，你真的是參賽者嗎？」
「無所謂。不過相對的，到時被嫌東嫌西的話，我可不管。我們不過是來自鄉下的觀光客，什麽霸權戰爭的，到頭來也隻是國家高層那些人的意氣之爭罷了。真是無聊。少把我們一起牽扯進去。」
啊，糟糕。下意識說出真心話來了。
然而蜜卡兒的反應卻格外正常……莫非當成了是我平常的胡書亂語嗎？
「順帶一提，帝國應該還有其他兩組代表才對。」
「反正一定是從六具機神裏挑出兩具吧。我猜那些人的想法應該會和我一樣。」
所以，我決定老實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要是一直悶在心裏，我大概也快要發瘋了。
「若是以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身分對抗幽幻種還另當別論，為何偏偏要跟其他同盟國的人對戰呢？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大概也不希望這麽做吧。」
對此，蜜卡兒隻是閉上嘴巴靜靜地聽著。
「幹嘛？你怎麽突然安靜下來了？」
「不，隻是覺得我並不討厭這樣的你。」
靠在調整式座椅上，深紅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這麽說道。
「你這個人真不可思議。明明是軍事學校的學生，有時候說話卻是從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角度出發……聽起來就仿佛在代言我們的心聲一樣。」
「這算是在誇獎我嗎？」
「隻不過這種人必定無法升官。充其量就是當個關心隊友的部隊長吧。」
輕聲竊笑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那笑容看起來無比耀眼。
……甚至於讓我完全忘了要出聲附和。
從軍用到女管家（女仆）用途，至今看過了許許多多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但能夠流露出如此自然笑容的機械，除了伊莉斯以外大概就隻有這家夥了吧。
「凪！」
「凪學長！還有蜜卡兒同學！」
是手持帝都導覽地圖的席伊，以及一旁用兩手抱著罐裝果汁的伊莉斯。兩人正好在這時跑了過來。
「終於回來啦？說要去幫我買果汁卻遲遲不見人影，還以為在車上迷路了呢。」
「沒有問題哦。半徑三十公裏內，我都能追蹤到凪的氣味。」
「……別這樣，我反而覺得怪恐怖的。對了，你們兩個怎麽都慌慌張張地跑回來？」
「就……就是這件事！那個，這班電車應該是開往帝都吧？」
席伊呼吸急促問道。
「是這樣沒錯。」
「可……可是好奇怪。如果是開往帝都的高速磁浮列車，應該會在之前的第八十八終端站停車才對。因為我知道那裏有販賣名產荔枝果汁，所以就一直等著要幫凪學長購買果汁。」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花那麽多的時間嗎……等一下？不過伊莉斯給我的是──」
我手中的果汁，標簽是市售的柳橙汁，並非什麽名產果汁。這在列車裏麵也有販賣才對。
「剛才並沒有停車。列車直接開過了前往帝都必定會停靠的第八十八終端站，買果汁的事情也因此而延誤了。那個……不過我想說的並不是關於果汁。」
「我知道。是列車的行進方向對吧？」
「──剛才列
車通過的是第九十二終端站吧。第九十二終端站位於帝都東側，所以按原路線直線前進的話不可能會經過。」
凝視著車窗外的景色，蜜卡兒這麽喃喃開口。
……怎麽回事？
我們搭乘的這班列車，目的地居然不是帝都？
「伊莉斯，你知道途經九十二終端站的路線最後一站是哪裏嗎？」
「這條路線的最後一站是第九十六終端站，所以就是凱旋都市安裘，霸權戰爭的舉辦場所。」
「……原來是這麽回事。」
我用誰也聽不到的音量嘀咕著，同時咬緊了牙根。
──我們完全沒有選擇。
對方很清楚，我本來就無意參加霸權戰爭。
為了不讓我前往帝都抗議，於是不惜強行更改這班列車的目的地，直接開往舉辦霸權戰爭的古代競技場。
「真令人意外。既然是邀請霸權戰爭的代表，我一直以為會在帝都頒發正式的令狀才對。」
「……他們大概也有許多考慮吧。」
在我和蜜卡兒的隔壁座位──
待這兩人都坐進空位後，我從位子上起身。
「咦，凪？」
「我去外麵透透氣。這裏的窗戶打不開。」
我伸手製止了準備跟著起身的伊莉斯，獨自往列車前頭快步走去。
…………服務得真是周到啊。
……傷腦筋。還沒抵達就這麽曲折了。
「凪！凪！」
「嗯？」
登上二樓瞭望席的途中，我聽見這般聲音後回頭。隻見伊莉斯搖曳著漂亮的長發，雙手藏在身後一邊登上樓梯。
「是伊莉斯啊。怎麽啦？」
「果汁忘記帶了哦。來，請乘著冰涼的時候喝！」
笑盈盈的女管家（女仆）機器人將兩手的罐裝果汁全數塞給我。原來如此，所以才把手藏在背後。
「怎麽有兩罐？」
「我把販賣部的阿姨叫成姊姊，結果就多送我一罐了。」
「……你到底是從哪裏學到這種生活小智慧。」
話說回來，這該怎麽辦才好？要是一次喝掉兩罐果汁，整個嘴巴可能都是甜味吧。而且肚子也會很脹。
「你也喝一罐怎麽樣？不，構造上應該做不到吧。」
「我試試看。」
「開玩笑的。話說多出來的一罐該怎麽處理……嗯？喂──那邊的女孩子，來得正好，這個給你吧。」
一名女孩正從瞭望席俯視站在樓梯上的我們。我向這位將光滑的黑發綁成兩束的女孩招手，然後遞出另一罐果汁。
「這個要送我嗎？」
「噢，你就拿去吧。」
「真的嗎？謝謝你，大哥哥。」
女孩子將冰涼的果汁罐抱在懷裏。
原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乘客啊。如果這些人都要去帝都的話該怎麽辦才好？目的地已經被改成凱旋都市了。
……還是說。
……不知情的人就隻有我們而已。
思考著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一時之間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要喝果汁。
3
『列車已經抵達凱旋都市安裘。請各位乘客離開時不要忘記自己的行李』
「凪，已經到了哦。再不快點到一樓，大家就要先走掉了。」
「總算是到了啊。」
被伊莉斯扯著衣袖，我從瞭望席一路走到列車的門口。不出所料，蜜卡兒就站在那裏，肩上還輕鬆地扛著裝有大型機關槍的箱子。
「凪，動作快一點。應該要由你來帶領我們全班行動才是。」
「我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啊。總之先下車，找找附近的地圖，然後一路走到飯店就行了吧？」
「……總覺得很像一個來到都會出差的鄉巴佬。」
「不要跟我抱怨了。喂，別擠別擠！你們這些人，很危險啊！」
我被蜜卡兒在內的同學們連手推擠，整個人來到車外。
在此同時。
現場響起如雷的掌聲。
車站站台上除了人還是人。至於那些擠不進站台的，有些甚至還跑到了軌道上。什麽？如此驚人的歡迎場麵是怎麽回事？
而且──
「不會吧……」
以一群我們軍事學校的學生隻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將官級老軍人為首，身後整齊地排列著多達數百人的部下。
帝都底下的部隊竟有這麽多？
他們每一個人，可都是從軍事學校第一名畢業的超精英集團耶？
「聯合機動軍司令卡倫達爾少將？那位大人竟然親自從帝都前來這裏迎接我們！」
「還有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長席德爾中校……好驚人的陣仗。」
睜大眼睛的蜜卡兒這麽高聲道。
在她身旁，尤美黛教官則是露出罕見的苦笑表情：
「你們幾個，特別是凪要記清楚他們的模樣。站在前方的這幾位，每一位都是指揮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部隊的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隊長。」
「……就是那些人──」
包括蜜卡兒和伊莉斯也不例外。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據說首先都會被分配到第二機甲師團接受指揮。然後再從那裏劃入各個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派遣至帝國的各個地區。這麽說，那些老爺爺就是伊莉斯和蜜卡兒她們之前的高階頂頭上司嗎？
「好久不見，尤美黛小姐。哈利文學長他還好嗎？」
踩響堅硬的鞋聲，一名老軍人從歡迎隊伍中走了出來。
是蜜卡兒剛才稱為聯合機動軍司令的人。
對方是個臉上皺紋深刻的壯年軍人，其頭頂上滿是白發，站立的姿態卻仍舊精悍魁梧。那飽經日曬的肌肉和寬大的肩膀，在在說明了這是一位曆經數—年軍旅生涯，由最基層一路晉升上來的軍人。
……尤美黛小姐？
……他說的是我們的尤美黛老師嗎？
或許是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全班同學的目光集中在一身套裝打扮的女性教官身上。
「好久不見，卡倫達爾少將。」
不出所料，尤美黛教官也同樣向前走出一步，但動作顯得有些不太自然，表情還帶著些許的靦腆。
「家父剛順利動完手術，就已經厭倦住院的生活，一直吵著要趕快出院呢。看樣子不能釣魚才是他最大的痛苦。」
「嗯。醫生吩咐過要戒酒了嗎？」
「少量倒還無妨……但少將您和家父共飲的話，似乎就不止這個量了，所以改用牛奶來代替如何？另外，在我的學生麵前，您稱呼我為小姐實在令人相當困擾。」
「哈哈！那一板一眼的個性還是沒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老軍人一臉豪爽地笑了出來。
「好了，總不能自己人一直閑聊下去。後麵那些就是你的學生沒錯吧？」
「正是如此，少將。」
「原來如此──那麽，寶條軍事學校的諸位學生們。你們都是將來支撐起帝國的年輕棟梁。我們由衷歡迎諸位的到來。」
唰！
我的周圍一口氣響起鞋聲。還以為發生什麽事情，結果隻是虛驚一場。不過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向少將擺出敬禮姿勢罷了。
……奇怪？除了我以外？
……這會不會有點糟糕？.
「凪·一咲·吉爾二年級生。」
「哇哇哇……哇啊啊！」
被少將身旁戴著單邊眼鏡的高大軍人叫到名字，我急忙跟著行禮。
「你在做什麽啊。」
「……少囉唆。」
壓低聲音的蜜卡兒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背部。
我是隸屬於第二機甲師團，負責指揮第一獨立機械化步兵大隊的席德爾。凪·一咲·吉爾二年級生，以及寶條軍事學校的諸位。帝都和我們都誠心歡迎各位到來。
配戴單邊眼鏡，魄力十足的這個人就是席德爾中校嗎？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部隊的命運，若說全部寄托在這個人的戰術手腕上也不為過。能擔當如此的重責大任，想必一定非常優秀了吧。
「凪·一咲·吉爾二年級生，你應該很清楚自己被找來這裏的原因吧？」
「……是的。」
「很好，那麽我將在你底下配置一名負責人。你就當作自己的部下使喚吧。」
「負責人？」
「就是類似秘書的人。」
代替中校說明的是卡倫達爾少將本人。
「後天開始的三國決戰，帝國司令部對你所擁有的機神伊莉斯寄予相當大的期望。而讓她在決戰舞台上毫無保留地發揮全部的性能，就是你的使命了──不過，這樣一來將會對你造成不小的精神負擔。倘若因此而影響到決戰結果的話，相信你也會很困擾吧？」
「…………」
「所以為了減輕你自身的負擔，才會特地配置專職的秘書。包括前往司令部所準備的宿舍、會場的說明以及霸權戰爭的行程管理在內，你完全不需要親自處理。」
「……這樣啊。」
我頓時感到猶豫，不知自己是否該覺得高興。這固然是對方的一番好意，但突然要接受如此優厚的待遇難免會讓人突生戒心。
「那麽這就──」
「我拒絕！」
整個車站頓時陷入寂靜。
少將說話的時候居然有人敢插嘴？而且還是用反抗的語氣？是誰是誰？這個不知好歹、不怕死又不長眼的家夥──
「我會陪伴在凪的身邊！有我這位完全女管家（女仆）機關伊莉斯的親密輔佐，凪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秘書。請對方滾回去吧！」
「原來是你啊──！」
是伊莉斯。
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好死不死就站在少將的麵前，態度傲慢地左手叉腰，用右手指著少將。而且還借機誇大了自己的本事。
「怎麽樣！」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確實如報告中所提及的那樣自由奔放。」
麵對指著自己的手，少將連眉毛也未曾動過一下。原以為他會動怒，責怪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對人類出言不遜，但其語氣和表情卻仍相當平靜。
「聽說你原本是我軍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所以過去應該曾在我的麾下參加過戰鬥吧。」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用當時的實力來參加霸權戰爭嗎？」
「什麽？」
「帝國所要的，就是我身為不完全種性機關的力量吧？那是我遇見了凪，被修複好，然後和他一同獲得的力量。帝國如今想利用這股因凪而獲得的力量，卻一直在主張我過去的所有權。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劈啪。
盡管不顯眼，但我確實見到少將的表情出現些許的裂痕。包括少將身後數十到幾百人的幹部候補也是一樣。
──這麽多話，且有條有理地表達出自我意誌的機械。
──竟有能夠如此主張自我意見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凪，請你也說個幾句話吧！」
「居然丟給我！」
等等，這可不是在開玩笑的啊。這麽緊張的場麵，以少將為首的數百名部下麵前，我到底要說些什麽啊？要是一個弄不好，就會被冠上反叛罪遭到逮捕啊！
「啊……呃，我個人覺得──」
「無妨。你這位可愛的機神說得沒錯。」
出聲打斷的不是別人，正是少將本人。
「我們的確渴望不完全神性機關的力量。這並非為了霸權戰爭，而是堅信在今後對抗幽幻種更加白熱化的戰爭中，這股力量將會成為我們的救世主。」
來這招。
我使勁咬住臉頰內側。
……若沒有伊莉斯，無論人類或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都會因幽幻種的進攻而犧牲。
……是啊。
……這的確是讓我內心最感掙紮的名義。
「這次的霸權戰爭，是測試不完全神性機關力量的寶貴樣本。為此，我們希望提供最理想的環境。包括期間的飯店住宿或是行程管理，所需要的任何事物都會立即準備。而剛才提到的負責人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說，我剛才已經拒絕──」
「即便那是你的製造者，也就是你的生母也不例外嗎？」
「………………咦？」
身為機械的伊莉斯頓時眨眼，就仿佛懷疑自己剛才所聽到的。
「──是我。已經按照指示在待命了嗎？」
少將從懷裏取出三口黑色的通信機。
從說話的語氣聽來，似乎早已經和對方接通了。
「什麽？在車站外等得快無聊死了？那正好，現在立刻過來車站裏的站台吧。嗯嗯，沒錯，原訂計劃有些變動……什麽？你已經來了──」
對話中斷。
並非通話被切掉，而是少將那充滿魄力的聲音，被另一股更大的馬達聲所掩蓋過去了。
「那……那是什麽東西！」
蜜卡兒所指的方向揚起了灰蒙蒙的排放廢氣。伴隨刺耳的噪音，一台金屬色澤的車體以驚人速度往這裏逼近。
「三輪交通車！」
「快……快點幫我把車子停下來啊──！剛才煞車完全失效了！」
身穿一件被機油弄得黃黃的白袍，車上的女性轉眼間便來到我們的麵前──
「呀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從我們身旁呼嘯而過，撞上了後方的圓柱。
匡鏘一聲，傅出金屬擠扁的聲響，交通車嚴重毀損。當然，車上的她也被狠狠拋在地麵，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嗚……嗚嗚！拿色拉油來代替用光的煞車油，果然是一種自殺行為……」
拍了拍滿是灰塵的白袍，女性搖搖晃晃爬了起來。
外表看起來年齡大約還不到二十五歲。
明顯缺乏保養而顯得蓬亂的橘色頭發，以及身為年輕女性卻脂粉末施的臉龐。就連服裝也像在附近運動用品店買來的運動服，外麵再套上一件研究用的白袍應付一下。
不過，那樸素的打扮卻比任何華麗的裝扮更適合她。
──我……
──我見過這個人。
「尤米。」
「是，少將。我動作很快吧？馬上就到了。」
「我不記得命令過你開著交通車在站台上橫衝直撞，不過暫時算了。站在這裏的是寶條軍事學校的學生們。而位於前方的這個人──」
「吉爾，這不是吉爾嗎！」
「……喲，前輩。」
尤米前輩立刻尖聲歡呼，而我則當下發出無力的呻吟。
「哇啊，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啊……嗯，還算可以。話說前輩你──」
「喂喂，我聽說了哦。你沒去念機械工程科，而是到了傭兵科對吧？真是太可惜了。別待在那種地方，幹脆過來我的研究室吧。我正好缺一個助手呢──」
「關於傭兵科嘛……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哎呀──真是懷念呢。一段時間不見，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哇啊啊啊啊啊──！冷靜，冷靜一點！唉，真是的！穿著那身衣服貼過來，我的立領學生服也會沾滿黏答答的機油啊。」
我猛然推開整個人撲來的尤米前輩，急忙往後退去。
「尤米？這是？」
「凪？這究竟怎麽回事？」
少將和蜜卡兒同時這麽追問。而不知為何，蜜卡兒還換上一副頗具震撼力的臭臉瞪著我。
「怎麽回事……唔，這個嘛。」
「很簡單啊，少將，吉爾可是我的後輩哦。對吧，吉爾？」
「……吉爾？」
少將用狐疑的目光望向尤米。但尤米本人卻是笑得很開心，似乎對這種反應感到相當有趣。
「這孩子全名不是叫凪·一咲·吉爾嗎？我就直接這麽稱呼囉，少將。」
「……雖然不太能夠理解，不過尤米，總之你和他是舊識吧？我事先可沒有接獲這方麵的情報。」
「哎呀，真是的，我居然忘記報告了。」
嗬──她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對我微微一笑。
……呃──
……意思就是叫我代為解釋吧？
「真相究竟是如何？」
救命，蜜卡兒看起來好可怕。你也有點反應好不好啊，伊莉斯……然而就連伊莉斯也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奇怪，好像沒人可以幫我說話囉？
「總之，我們從前算是鄰居的關係吧。尤米前輩的老家就在我家隔壁的隔壁，而前輩在前往帝都之前偶爾會和我一起玩耍……應該說比較像是在研究機械吧。我們一起去垃圾山裏撿拾廢鐵，用賣掉廢鐵一半的錢購買小零件組裝馬達，製造出簡單的機器人。」
「不是的，我並不是想問這個！我想知道的是──」
蜜卡兒冒冒失失地來到尤米前輩的麵前。
「你的名字應該是凪沒錯吧？為何現在又有人叫你吉爾？居然隻容許一個人稱呼這麽特別的名字，實在太狡猾……不對，是豈有此理！」
「不過是姓氏罷了，有什麽好豈有此理的！」
「總而言之，不能讓這種來曆不明的女性叫你吉爾──………………咦？」
說著說著，蜜卡兒的聲音愈來愈小。
這是當然的。因為身旁的尤米前輩突然繞到她的正麵，仿佛要看穿整個人一般開始從頭到腳觀察全身。
「我說你。」
「怎……怎麽了！一直盯著人家的身體，未免太沒有禮貌──」
「你最近似乎疏於保養了吧？」
「…………咦？」
這麽一句話，讓蜜卡兒陷入了沉默。
「好了，你整個人站直讓我看看。把機關槍的箱子放在地上。快點！」
「咦……啊，嗯嗯。」
「看吧，果然沒錯。驅幹向左邊偏移了水平零點幾度。你的右肩以前移植過其他的零件吧？嗯……應該是極螺7600係列。那個因為接合零件太重，後來立刻又推出新型號了。」
「什麽！你怎麽會知道？」
「這就是原因所在。你隻有右肩以上采用了新型號，導致右半身的接合部位摩擦劇烈，又為了彌補平衡而使得左腳加重負擔。你左腳的膝關節和股關節的橡膠墊想必已經有所損傷了。我說得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
盡管移開目光，蜜卡兒仍舊這麽肯定道。
「建議你現在立刻就去更換零件。但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出在未察覺這種重心異常的三半規管係統。是程序上的瑕疵還是──」
「我已經自我檢測過了！」
「我說的是由人類進行的外部保養。無論人類或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都是一樣的。人類總以為自己很健康，內髒卻潛藏著嚴重的疾病。而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自我檢測判斷算法，同樣也必須經常修正才行。這原本是你從軍用轉為民用時該做的，當時卻疏忽掉了。」
「…………」
「好吧，你今晚就到我的研究室來。我幫你更換磨損的零件，另外再實施自我檢測模式時的檢查。」
每個人都對此感到震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中也包括我在內。蜜卡兒被人說得啞口無言的場麵，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但下一刻──
「凪，這是怎麽回事！這位女性似乎很精通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工學！」
「你究竟把尤米前輩當成了什麽人啊？」
這家夥，事前完全不了解前輩的厲害之處嗎？
「……總之這下了解了吧？這個人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方麵，應該說隻要關於機械工程的事情就無人能出其右哦。」
那個時候。
在試膽大會的海岸邊聽到小不點聖女的一番話之後，我就有這種預感。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se·r-0013。
距今一年又三個月前，在機械工程的鬼才尤米·萊森特博士的指揮下，安裝了對抗幽幻種用，通稱為「iris【希望】」的ai。』
如今完全解釋得通了。
倘若世上存在製造伊莉斯的技術員，那麽除她之外就沒有別人了。因為隻有這個人才能夠造得出來。
「尤米。舊ai的資料裏登記為我的製作者。」
一直靜觀事態發展的伊莉斯，此時直直盯著尤米前輩的側臉。
雖然未流露出與自己生母相會的欣喜表情，但那目不轉睛的反應想必是某種好奇的表現吧。
「啊，太好了。看來我的資料還留著呢。」
「你就是我的製作者嗎？」
「是啊──從身體到ai，好久沒有像這樣子全程都由我親自監修了。乘難得的機會，我就製作得可愛一點。這些頭發也是將熱發射率維持在最大限度，但觸摸時又具備非金屬質感的柔順度，實在是煞費苦心呢。」
仿佛在疼愛自己愛女的母親一般。
尤米前輩撫摸著伊莉斯的頭，用手梳理著那銀色的頭發。
「真是的，聽到你的部隊被幽幻種襲擊時，我真的很擔心哦……幸虧是被吉爾撿到了。」
「凪是我的恩人。」
喂，無能女管家（女仆）。
別說得那麽正經八百，怪難為情的。
「咳咳，抱歉打擾你們的歡聚──」
席德爾中校清了清喉嚨。
「如今看來，關於尤米負責人一事，你們已經取得共識了吧？」
「……怎麽樣呢，凪？」
「……還能怎麽樣？對吧，伊莉斯？」
「我並不想拒絕。」
嗯，這就是結論了吧。
對我來說，尤米前輩是我的恩人，又是伊莉斯的生母。就連不知為何擺出臭臉的蜜卡兒也在短時間內被拉攏了。
「很好。那麽尤米·萊森特。自本日此時此刻起，你就任為凪·一咲·吉爾的專屬負責人。期限往後再另行指示。」
「是──那麽請多指教囉，吉爾還有伊莉斯，以及寶條學校的各位。既然都決定好了就趕快出發……等等，在這之前，我來替你們介紹另外一位孩子。」
「咦，除了尤米前輩還有其他人嗎？」
「霸權戰爭的期間，許多國家的人都會來到凱旋都市吧。由於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狀況，所以為了防範緊急事態的發生，帝都就派遣了身懷特別任務的機神前來。事情就是這樣，紫苑！紫苑你快點過來。」
「……在……這裏。」
帝都的菁英軍人集團開始騷動。
那整齊劃一的隊伍往左右兩旁大幅分開。由於是數百人的隊伍一同行動，看
起來就像破開大海一般極具震撼力。
在分開的隊伍裏，走在當中的人影是……？
「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嗎？」
一名將黑發整齊地修剪至眼睛上方的少女。
銳利卻泛著憂愁的眼神顯得有些無常，淡紫色的眼眸就如紫苑這個名字一般，不知正在凝視著何方。該說她果真是機械兵嗎？盡管是五官優美的美女型相貌，但表情卻極度匱乏，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身上的服裝類似和服設計，顏色也是和眼眸一樣的淡紫。
……那具機神，我好像曾經見過。
……究竟是在哪裏呢？不過確定是最近發生的沒錯。
「orbiesion【真實契約者】！凪學長，就是她。我們到未央溪穀校外參觀的時候，不是聽過某個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變成機神的事跡嗎？」
第一個開口的是席伊。
「是啊，難怪總覺得在那裏見過。伊莉斯你應該也記得吧？」
「是的。在未央溪穀的第三層中央展示場，已經閱覽過當時身為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時的紀錄照片。外貌和機體編號有98%的相似度，可以確認是同一人物。」
「既然是98%，代表剩下的2%不一樣嗎？」
「是眼球的顏色。根據展出的照片，她的眼睛和頭發應該是相同顏色，也就是黑色才對。」
「機神轉生。她進化為機神時的外觀變化，就呈現在眼睛的顏色上。」
蜜卡兒直直盯著走來的機神。
「那紫色的眼睛，嚴格來說是蒼藍與紼紅兩色的混合。兩者分別都是沁力術式中常見的顏色，她的戰鬥型態應該也是以這類的術式為主。」
「你很清楚嘛？」
「傻瓜。以前不是提過，當我還是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時，在戰場上曾經和某具機神待過同一個部隊嗎？」
『別看我這個樣子，以前也曾經和機神「orbiesion【真實契約者】」共同組隊戰鬥過。所謂機神，就是獲得神性高階存在「禁忌水晶」恩寵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是進行模擬戰前所提的內容嗎？
被這麽一提醒，我立刻就回憶起來，但感覺上卻仿佛是好幾年前說過的一樣。
「那麽，我們這就往飯店移動吧。車站周圍的狀況如何？」
「……並無異常。」
麵帶憂愁的表情，機神微微點了個頭。
莫非這是在向我們點頭致意嗎？真是個如假包換的機械呢。那不帶感情的反應果然很符合她的外表。
「沒問題嗎？那麽我們走吧。」
「……開始前導。請各員迅速跟上。」
「紫苑！」
就在準備動身前往車站出口時，我身旁的蜜卡兒突然跑到了尤米前輩前方的機神麵前。
「……應該說……好久不見了吧？想不到能夠在這種地方見麵。」
「蜜卡兒·遊提雅·拉斯佳？」
表情憂愁的機神，此時忽然睜大了雙眼。
「好久不見。你是763天前離開軍隊的……都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嗎？看到你平安無事就放心了。」
「畢竟我已經遠離軍隊生活了嘛。反倒是你，聽說從帝都到邊境不斷地在帝國的戰場上出擊。老實說，我有好幾次都覺得這實在是太亂來了。」
「……這方麵的戰果，不過是司令部在誇大其詞罷了。」
這兩人彼此認識嗎？
蜜卡兒的表情看似相當複雜，但聽得出她在交談當中逐漸恢複正常的語氣。紫苑也是如此。剛才一直線抿著的嘴唇，如今變得些許柔和了起來。
「竟會遇見懷念的友人……」
機神這麽輕聲念道，然後轉身背對著我們。
「……現在往飯店移動。請寶條軍事學校的相關人員一並同行。」
4
飯店「星夜見」。
建造於凱旋都市安裘正中央地帶的公營飯店。
建築物內部除了有大型會議室、遊泳池和健身房外，甚至還設有用來舉辦婚禮的小教堂以及電影院，似乎同時也是一處相當著名的大型綜合設施。
「畢竟是公營的──像我們這樣的平民也能使用，住宿費也出奇便宜哦。」
環視著巨蛋形狀的入口大廳，尤米前輩這麽說道。
「……哦──」
「怎麽啦，吉爾？一臉很意外的樣子。」
「唔，大家現在都聽說我們要參加霸權戰爭，本來還以為會受到當地民眾的矚目，被包圍得動彈不得呢。」
甚至還考慮到了飯店入口會擠滿新聞媒體的可能性。
為了伊莉斯的安全著想，我本人倒是不願意鬧出這麽大的騷動，但帝國似乎不像會主動顧慮這點的樣子。
「明天另外會有正式公開亮相的場合哦。就是一起介紹霸權戰爭出賽國選手的三國記者會。據說全世界的收視率鐵定會突破70%哦。」
「那場麻煩的活動是在明天上午？還是下午舉辦的？」
「全都集中在明天的白天哦……咦，晚上？對了吉爾，是晚上沒錯吧？」
「應該是我要問你這個負責人吧。」
「好奇怪──明明做了筆記才對啊。」
打開記事本，尤米前輩凝視著其中的內容。裏麵夾著好幾十張書簽和便條紙，已經膨脹成一本小字典的厚度了。
「誰叫你要用手寫的記事本。」
「無所謂。這本記事本是我的寶物。用手寫的比較容易整理哦……算了，不找了，反正我也不會出席記者會。」
「你這還算是負責人嗎？」
「稍後會再幫你確認。現在就讓我繼續介紹這間飯店吧。好了，大家過來集合！一起坐進這台大型電梯裏！」
「尤米小姐。這就是凱旋都市所謂規模最大的飯店嗎？」
盯著髒兮兮的電梯，蜜卡兒這麽問道。
「對對。就像剛才說的，低樓層的住宿費相當便宜，所以非常推薦哦。不過高樓層則是用來招待政府相關人士的貴賓套房，唯獨那裏是例外。畢竟每隔一個樓層，價格就會跳一倍。」
「……這台電梯好像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直接通過了價格翻倍的高樓層吧。」
「就快到囉──好，我們已經抵達最上層的下方『水中花』樓層。」
開門的瞬間，眼前就仿佛是另一個空間。
仿深海環境的藍色燈光將走廊照耀得亮度適中，給人一種仿佛在水中散步的錯覺。
「哦哦！感……感覺好浪漫！」
「如此夢幻的樓層竟然被我們整個包下……這下一定要好好探險了！」
席伊和委員長在看不見盡頭的走道上開始狂奔。緊接著，其餘同學們也不落人後地追了上去。
……這些人真沒有緊張感呢。
「吉爾。來，往這邊。趕快回到電梯裏。大家都在等囉。」
「啊？」
尤米前輩還在剛才的電梯裏等候著。
「紫苑，你留在這裏待命。我這邊有伊莉斯，遇到任何事情應該都能應付，所以拜托你保護其他學生的安全。」
「……遵命。」
紫苑微微行了一禮。
「咦？我也住在這邊就行了吧。」
「還在客氣什麽呢？你的房間在最上層，而且一樣是包下整個樓層哦？像這種事，一輩子可不會再遇到第二次了呢。」
「唔……因為小不點聖女的陰謀，我對最上層實在沒有什麽好的回憶。」
「你在嘀咕些什麽啊？反正過來就對了。」
可惡，所以說像我這樣的窮人根本不適合住在這種地方。明知包下最上層固然很讓人心動，但之後一定還要付出某種代價。
「……想歸想，沒想到居然是這麽豪華的房間。」
僅房間就占地約三百平方公尺。
除了浴室還有另外的私人遊泳池，再加上特別設置的劇院、撞球台和會議室兼辦公室。
這些全都位於同一個房間裏哦？
「凪，報告！我有一個大發現！」
搶先進入房間內部的伊莉斯又急急忙忙地跑回來。
「這裏的浴室打開水龍頭立刻就有熱水了。和我們家要等兩分鍾不一樣！」
「別再提這件事了。還有其他發現嗎？」
「是的，床鋪非常大，而且軟綿綿的。」
無能女管家（女仆）將枕頭抱在胸前。喂，還一邊用上飄的目光對我投以羞澀的眼神。
「……還有四個枕頭。這樣一來今天就能睡在同一張床上了？」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不需要睡覺吧。」
「那……那個……我的睡相很差，說不定會抱住凪整個人。」
「我從來沒聽過什麽睡相很差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啊！」
……啊──好累。
明明就在列車中睡得很飽，這種勞心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吉爾。這邊這邊。」
在這麽思考的時候。
這次換成了尤米前輩的聲音。地點……是從客廳內部傳來？
「嗯？怎麽連尤米前輩也跑進去了。那裏不是寢室嗎？」
「是啊──我的睡相很邋遢，所以就選在床鋪的正中央吧。啊，不過既然有四個枕頭，吉爾你就睡在右邊，而我睡在左邊就行了吧。」
「別開玩笑了。前輩你有自己的房間吧。」
「我的房間也在這裏。不是說過我是專屬負責人嗎？」
「──啊？」
「仔細想想，我們也好久沒有一起睡覺了呢。大概有十年了吧──當時還經常一起去露營，或是在彼此的家裏過夜呢──」
「唔，這實在有點……」
「不可以！」
音量極大的這句話回蕩在室內，幾乎使得窗戶為之震動。用不著確認是誰的聲音。來源正是將枕頭夾在手臂下方的伊莉斯。
「凪是即將參加霸權戰爭的重要之身！今天從家裏長途移動到凱旋都市，想必一定很疲勞了。如果床上還睡了其他人，凪自然會緊張得無法入睡。所以我堅決反對尤米睡在凪的床上！」
喂，你這個完全無能女管家（女仆）機關。
是誰剛剛才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啊？
「哦──？」
保持在床上俯臥的姿勢，尤米前輩用手撐住臉頰。那表情笑得不懷好意，有種詭異的氣氛。
「換句話說，伊莉斯你的意思是『想和吉爾一起睡覺的人是我』對吧？」
「這……這個……」
「真令人好奇呢。那種『想和吉爾一起睡』的念頭究竟是源自於何處呢？是一種對於主人的忠誠表現？還是平時就被這麽教導的？隻要和你一起睡，吉爾就會覺得開心嗎？」
「咦？……啊……啊嗚？……啊…………」
伊莉斯嘴巴一開一合，整張臉逐漸變得通紅。
「還·是·說，身為機械的你當真愛上吉爾──」
「不要說──！」
「哇哦！」
伊莉斯這麽大叫，手中隨之拋出的枕頭將尤米前輩整個人砸到位於遙遠後方的牆邊。
「啊，喂，伊莉斯。」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伊莉斯往客廳的方向逃去。
「嗬……嗬嗬……竟然突破了預安裝好的高級權限賬戶設定，向我這個製作者出手……我的孩子真是長大了呢。」
還有，拜托誰來救救我。
這邊有個一邊吐血卻還麵露愉快笑容的瘋狂科學家。
「吉爾。」
「嗯？」
「那孩子好像很黏你呢。」
尤米前輩搖搖晃晃地爬上床鋪。盡管覺得應該先把嘴角的血跡擦拭幹淨，但她本人卻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這算是在挖苦我嗎？像那種無能女管家（女仆），世界上根本就找不到了。」
「說得也是。能如此坦率表達情緒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世界上的確是找不到。沒有任何機械比她更積極地去接近人類了。」
「……？」
「你認為伊莉斯為何想要與人類接觸呢？我想大概是那孩子也開始萌生了『相同的事物』吧。」
「……什麽叫『相同的事物』？」
「哎呀，吉爾？你知道伊莉斯將禁忌水晶嵌在什麽地方嗎？」
在床上盤腿而坐的前輩，此時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處。
「開始萌芽的心。但對於那孩子而言，她還不清楚自己心中萌生的事物為何。就因為這樣，她才想透過吉爾你的存在來加以確認。」
「………呃，前輩你到底想說什麽啊？聽起來都這麽深奧。」
「這便是機神與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決定性差異。」
坐在床上，前輩目不轉睛地直視我。每當像這種時候，我從以前總是無法對上她的視線。
「看到其他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或是家庭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時，你不覺得伊莉斯在感情的表現上過於豐富了嗎？會不會懷疑這顯然是伊莉斯采取了脫離ai設定的行動？」
「類似的場麵有好幾次……大概吧。」
麵對接二連三的問題，我頓時有些語塞。
未事先設定的行動。例如去海邊時在沙灘上玩沙子，之前更是抓到了停在牆壁上的蟬，流露出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可是，這為何又會成為區隔機神與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一道牆呢？尤米前輩你該不會相信，當機械有了像人類一樣的心就會變得更強的天方夜譚吧？我並不清楚機械有沒有自己的心，但就因為有了一顆心才能變得和機神一樣強悍，這已經是另一個層麵的問題了吧。」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進化為機神的條件隻有一個。就是獲得與幽幻種具備相反屬性的神性高階存在賦予力量。這點你應該知道吧。」
怎麽會不知道。
將禁忌水晶的力量封入子彈，就成了刻印彈。
人類獲得洗禮的最佳例子，就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小不點聖女了吧。
而若是機械獲得了洗禮，便會進化為機神。
「關於遇見禁忌水晶時的情況，十二具機神都異口同聲地告訴我一件很有趣的現象。他們表示：『我聽見聲音了。在聲音的引導下直直前進，發現了世界門。禁忌水晶就在其中。』所有人都這樣哦？既然如此就可以匯出結論，禁忌水晶會挑選聽得見自己聲音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這應該不是純粹能夠聽見外界聲音的意思吧？」
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自然具備了接受周遭聲音並加以理解的機能。若非如此，他們也就無法遵照人類的命令來行動了。
「……這個世界的守護者，想必一定很愛操心哦。」
尤米前輩整個人向後仰，凝視著天花板。那表情中似乎充滿了我所無法解釋的激情。
「自禁忌水晶那裏獲得的力量十分強大。嗯，舉個例子，假如有個完全聽從人類命令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而他又獲得禁忌水晶賦予力量，你覺得會如何呢？想要得到他並加以濫用的人一定會前仆
後繼地出現。這就好比現在的帝國司令部哦。為了將不完全神性機關占為已有，擬定了許多的方案。吉爾，就是設法奪取你的所有權。」
「！」
我猛然吸了一口氣。
「唔……當然，我也察覺到了這點……不過你就這麽說出來沒問題嗎？前輩應該是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部門的中樞機構服務吧？」
「我並非站在帝國這邊，而是和自己所製造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同在。我剛才一下子就看出伊莉斯想要和吉爾你在一起的感情。既然如此，我當然就是站在吉爾你這一方了。畢竟我們還是老朋友嘛。」
望著天花板，前輩繼續說了下去：
「──言歸正傳，總之絕不能讓那種隻聽從人類命令的傀儡獲得強大力量。使用機神之力的，必須是具備判斷能力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才行。而這正是我認為禁忌水晶用來挑選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條件『自我』。必要的話甚至不惜違反主人的命令，對機神之力自我設限。倘若沒有這種堅強的自我意誌，就不適合獲得神性高階存在的力量了。」
原來如此，終於開始聽懂了。
尤米前輩現在所言，就和剛才提及的「伊莉斯心中開始萌生的事物」前後呼應了。
「可是，我仍有不放心的地方。」
寢室門的另一端。
指著伊莉斯剛才逃出的客廳方向，前輩開口道：
「那孩子擁有強烈的自我意誌。但憑借這股意誌，她選擇了將一切都奉獻給吉爾，喜歡吉爾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哦。至於這究竟存在何種危險，就像我剛才說的，她不會考慮到『必要的時候不惜違反主人命令～～』的情況。倘若凪誤下了破壞帝都的命令，或是遇到某人與吉爾的性命二選一的時候，那孩子想必不會有任何猶豫吧。」
「……這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一點？」
「老實說，這才是帝國司令部最害怕發生的情況。即將成為我國最強戰力的機神，若是主人遭到綁架而被迫轉投其他國家，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同樣的話，小不點聖女也曾經說過。不幸中的大幸是，依照伊莉斯自身的個性，她最不喜歡有人這麽做了。
「咦……不過剛才那個黑頭發的機神呢？」
「紫苑她怎麽了？」
「那家夥真的擁有尤米前輩你所說的自我意誌嗎?剛才大致觀察了一下，總覺得好像很聽從人類的命令吧？」
「嗯，究竟是為什麽呢？」
「還問為什麽……那不是你製造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嗎？應該最了解ai的設定才對。」
「我並不是紫苑的設計者哦。」
奇怪？不是嗎？
畢竟有過製造伊莉斯的實績，我還以為剩下那些成為機神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都出自前輩之手。
「我所製造的隻有兩具。他們都是我最自豪的孩子哦。其中一具是伊莉斯，另外一具則是叫heckt magna【劍帝】。你有沒有聽過，」
「赫凱特·瑪格那！」
劍帝瑪格那。
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那不就是十二具機神當中被譽為格外強大，在霸權戰爭時無疑將會成為主力的機體嗎？
「原來製造出那家夥的人是尤米前輩？」
「嗯……不過，已經不在了。」
盤坐在床上的前輩將身體傾倒，變成仰臥的橫躺姿勢，就仿佛全身失去力氣一樣。
「在前陣子的戰鬥中，與大批幽幻種交戰時失去了音訊。之後一聽說戰場已經淨化完畢，我整個人就飛也似地趕過去，但並未發現類似瑪格那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想必是奮戰到全身整個瓦解了吧。」
被稱為劍帝的原因是他並非用槍，而是以一對巨大的雙劍作為自己的武器。
一躍上戰場的最前線，僅這一具機體便接連消滅了無數的幽幻種。那英姿確實就是機神中的機神。就連在軍事學校的課堂上，也曾聽過無數次這具帝國最終兵器的名字。
結果──
這位英雄居然在帝國第三埠東側閘門失去了音訊。也就是距離我們參觀的未央溪穀最接近的場所。
『都被破壞了。』
『從八十個小時前便一直持續作戰的機神heckt magna【劍帝】，據說已經在三十分鍾之前失去了音訊。』
英雄為了保護我們寶條軍事學校的學生而出動，然後再也回不來了。尤米前輩應該很清楚這件事才對。
「對不起……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你在說什麽啊。我可沒有意思要怪罪寶條軍事學校的任何人哦……都是我太過天真，認為瑪格那可以獨自阻擋報告中所提及的侵略規模，才會導致這種結果的。」
仰臥著的前輩閉上雙眼。
那眼皮的邊緣，可以見到湧出了相當細小的水滴。
「不過那孩子不見之後，我隨即得知原本已經失蹤的伊莉斯回來了。老實說……有種被徹底救贖的感覺。總覺得是伊莉斯繼承了那孩子的遺誌。」
望著尤米前輩緊咬嘴唇的側臉，我忽然回憶起十年前的事情。
動彈不得的自製動力人偶。
無論怎麽更換零件就是無法活動。已經沒救了。由於活動得太過頻繁，全身都變得殘破不堪──無論大人們如何向她這樣解釋，尤米前輩就是聽不進去。她的眼眶滿是淚水，隻是緊緊地抱住自己所製造的那個人偶。
劍帝未歸的當晚，她想必也經曆了同樣的痛苦吧。
「……啊──不行不行！別再談論這種感傷的話題了！對吧？」
女性研究員緩緩撐起上半身來。
「對了，剛剛我們在討論什麽？劍帝之前……就是……是啊，對了對了，是關於紫苑的事情吧？那孩子的確不太像機神，但實力可是如假包換。我一直都當作是稀有機體看待呢。」
「既然不是前輩你製造的，就是出自其他的研究室？」
「應該是吧。不過究竟是在哪裏製造的呢？去問紫苑的話，她會回答嗎？雖然隻要知道製造編號就能立刻得出結果，但我之前都忙於自己的研究無暇關心。對了對了，剛才那個紅頭發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女孩呢？」
「蜜卡兒她怎麽了？」
「她很顯然跟紫苑認識吧。說不定會知道是從哪個研究室製造出來的哦。」
「啊──原來如此……挑她心情不錯的時候來問問看好了。」
和蜜卡兒交談的時候總是要看準時機才行。說到自我意誌，若和紫苑相比，我倒覺得蜜卡兒還要更加有主見吧。
……聽說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會從經驗當中去學習感情的表現形式。
……蜜卡兒該不會也是某個著名的研究人員所製作的？
「好了，休息完畢。現在該去參觀凱旋都市囉。我想讓你看看這次作為霸權戰爭會場的古代競技場，順便也要告訴你從今天到正式開賽為止的行程安排。」
「終於有點負責人的樣子了。」
算算時間，樓下的同學們應該也探險得差不多了。能在大家專心參觀的時候乘機討論事情，實在是再理想不過的安排。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出發囉，伊莉斯。」
「…………」
那位從客廳的牆邊慢慢探出臉來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小姐。我說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凪，我想過了。」
伊莉斯換上有些忐忑，卻又自信滿滿的矛盾口吻。
「嗯，反正又要講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吧。說說看好了。」
「那張床鋪，凪隻要睡在正中央就好
了。右邊是我，左邊是尤米。這樣 來問題都解決了。大家都能獲得幸福。」
「真夠莫名其妙的吧？我的幸福可不在那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