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魔鬼教練在叫你。」


    澤口蹲下身子低聲說道。那是跑步結束,兩人一組進行柔軟體操的時候。豪壓在背脊上的手收回氣力,巧從岔開的雙腳之間撐起上半身。


    魔鬼教練握著球棒,正在對展西和海音寺交代什麽。巧把帽子戴好,站了起來。


    雨已經停了,天空變得更藍,令人想到夏天即將來臨。展西他們的球衣在陽光下泛著白光。


    巧走近了,但魔鬼教練卻沒留意到。


    「聽懂了沒有?從今天開始以正式隊員為中心,進行較為具體的練習,尤其要將重點放在內野的守備練習和跑壘上,練習順序就如同那張行程表上所寫的。」


    展西和海音寺都默默地點頭。


    「下個禮拜開始有針對大會所進行的紅白分組比賽。把這件事轉告所有隊員,聽懂了沒有?」


    「聽懂了。」


    展西他們發出短促而愉快的回答。背脊打直站在那裏的模樣就像士兵正在敬禮,感覺很怪。


    ——就是要玩得快樂。


    昨天展西把手搭在巧的肩上,如此低聲說道。


    被人這樣子命令、被人指使,打起棒球還會快樂嗎?這些人是不是真的喜歡棒球啊?


    巧盯著展西滿臉痘子的側臉。或許是察覺到了,展西的眼睛動了一下,迎著巧的視線一、兩秒鍾,然而卻一句話也沒說。


    「好了,原田。」


    魔鬼教練轉向巧後,繼續說道:


    「你想離開這個社團?」


    真是個意外的問題。站在魔鬼教練的正對麵、雙腳微微打開的巧給了否定的答案:


    「不想。」


    巧的身體往前傾,腦袋傳來炙熱的痛楚,魔鬼教練的胸口就在眼前。巧的頭發被揪住,聞到的是魔鬼教練身上的煙草與汗水味。


    「那這頭發是怎麽回事?前天我講的話你沒聽懂是不是?為什麽沒有照做?」


    巧早已料到會被這樣子怒吼,於是他扭轉身軀,從內側將魔鬼教練的手給甩開。雖然又傳來一次炙熱的痛楚,不過頭部得到了自由,巧接著倒退一步。


    「原田,你是要忤逆我到什麽程度?」


    「要是不反抗的話,我早就變禿頭了。」


    魔鬼教練把沾在手上的巧的頭發彈掉。


    「你這樣子不能出賽。」


    「為什麽?」


    「為什麽?笨蛋!不聽教練的命令,還想參加正式的比賽?」


    「我有在聽。投球不要過量、要進行強化下半身的——」


    「原田!」


    那是簡直要將鼓膜震破的怒吼。


    「不要瞧不起大人!我講的不單單是練習方法,我要的是你百分之百聽話。」


    魔鬼教練的口氣突然轉為緩和,嘴角一動,浮現冷笑般的表情。


    「原田,你確實是有才能,所以要乖乖聽我的話,我會讓你發揮才能的。隻要三年的時間,我會把你栽培成名門高中棒球隊爭相前來求你加入的投手。若想達成這個目標,你就給我乖一點。隻要你相信我、跟隨我,我絕對會讓你變成最棒的投手。」


    巧拾起下巴,直視著魔鬼教練的臉。胸口深處似乎有些什麽正在波濤洶湧著,身體內部逐漸加溫,仿佛骨骼正在發熱。憤怒的情緒燒灼著身軀,汗流個不停。


    他要栽培我?讓我變成最棒的投手?要我為了這個目標乖乖聽話、相信他?沒人栽培也無所謂。就算不借助別人的力量,我也能成為最棒的投手。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且——


    「教練。」


    豪的聲音就在附近。


    「永倉,我沒有叫你。你給我按順序練習。」


    「你不把巧還給我,柔軟體操和投球練習我根本沒辦法做。我一個人被晾在那裏,還有關於頭發的事……」


    「怎樣?」


    「新田東中早從三年前就沒發禁了。」


    「我是以棒球社教練的身分下命令的。」


    「就巧一個人嗎?巧的老媽很羅唆耶!是個很強悍的阿姨……」


    魔鬼教練朝著豪走近半步說:


    「永倉,你在威脅我?」


    「我怎麽敢。」


    「你的腦袋很不錯,將來想當律師是吧?」


    「不,是當捕手。」


    「真是夠了,兩個人都是這副德行,你們這對搭檔真了不起。不過……」


    魔鬼教練的臉上失去了笑意,繼續說道:


    「你們兩個都不能出賽。」


    「這和發型有什麽關係!?」


    巧大聲呐喊著。要不是被豪製止,或許他早就揪住了魔鬼教練的胸口。


    「為什麽你要那麽在乎形式?真是愚蠢!難道剃個光頭球速就會變快?這不相幹吧!你隻是想指使別人,到底是誰在威脅誰啊!?」


    豪掩住了巧的嘴巴。


    可以看出魔鬼教練臉上失去了血色,連嘴唇顏色都跟著變淡。


    「笨蛋,你太多話了。」


    豪在他的耳邊嘀咕著。


    (管他的。講都講了,有什麽辦法。)


    越過魔鬼教練的肩膀可以看到展西和海音寺的臉。展西在笑,而海音寺迅速地來到前麵,喊了一聲:


    「教練。」


    他朝著魔鬼教練遞出球棒說:


    「您要不要試著站上打者的位置?」


    「你說什麽?」


    見到魔鬼教練的表情,海音寺不禁往後倒退一步。


    「呃……原田的球真的很快。與其在旁邊看,還不如站上打擊區會比較清楚。就算來到打者手邊,球還是不會減速……教練,我想請您來確認看看……那個……很抱歉。」


    海音寺低頭道歉。魔鬼教練朝金色球棒瞄了一眼,喃喃自語地說道:


    「是嗎?」


    接著伸手抓起了球棒。海音寺驚訝地「咦」了一聲,眨動著眼睛。


    「既然隊長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站上打擊區確認一下。正式隊員就守備位置。」


    「老師,這樣不妥吧。」


    展西在海音寺後麵這麽說道。


    「怎樣不妥?」


    「練習的順序會亂掉。」


    「花不了多少時間,之後直接進入守備練習。還有,展西。」


    「是。」


    「你是不是對我的作法有意見?」


    「我沒有。」


    「那就給我照做,不過由海音寺來當裁判,綠川和你在旁邊看。這個小鬼上去投手丘。」


    魔鬼教練用下巴朝巧的方向比了比。


    「老師,那個……」


    豪把巧推開,走上前來。


    「永倉誌願當捕手,是吧?很好,讓我見識見識一年級投捕搭檔的能耐。先做好暖身動作。」


    豪的臉上堆滿笑容,脫掉帽子行禮。


    「謝謝。」


    「行禮就不必了,既然態度這麽踐,那就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少實力。」


    「當然沒問題。」


    豪依舊帶著笑容,把巧拉往投手丘的方向。


    「你那是什麽表情?幹嘛對著那種家夥低頭陪笑臉?你白癡啊!」


    巧對著豪輕輕一瞪罵道,不過豪的臉仍在笑。


    「怎麽說?魔鬼教練人挺好的呀,他肯讓我們搭檔。」


    「如果是展西的話,會接不到球,他至少還知道這點。」


    澤口把手套和球拿了過來。


    「我搞不太懂,不過你要投球給魔鬼教練是嗎?原田。」


    「是啊、是啊,托海音寺的福。」


    豪回答。


    「加油啊!


    美女老師也在看。」


    澤口用手指了指。美女就站在球網後麵,旁邊幾名看似桌球社的女學生正高聲笑著。


    「有人在看會不會分心?」


    豪自問著,然後答說:「怎麽可能」。


    是誰在看都無所謂,所有意識全都集中在球和豪的手套上。用手指指尖細細觸摸著球,慢慢地感受著橡皮的觸感。球的中心點出現心髒,脈搏在跳動著。「噗通、噗通、噗通」規則的跳動聲和自己的心跳聲重疊,無比珍愛的東西正握在手中。雖然沒有跟任何人說、也沒有說的必要,不過從站上投手丘直到投球的短暫片刻,巧的心總是激動到快要窒息。


    ——球一個個用布去擦,帶著非常快樂的表情。


    巧想起洋三提到戶村真時所說的話。


    魔鬼教練揮了揮手中的球棒,手腕和腰部的轉動都非常靈活。


    揮棒的力道很強,仿佛可以聽到球棒撕裂空氣的聲音。


    (那家夥也喜歡棒球?)


    有喜歡到在球身上發現脈搏的程度嗎?


    豪在捕手的位置做好準備,身上戴著護具和護膝。


    「來吧,巧。」


    仿佛可以聽到這樣的聲音。


    豪整整接了八球巧所投出的球。


    「夠了吧,沒時間了。」


    魔鬼教練走上打擊區。是右打的位置,手裏拿著的是木製球棒。


    豪點點頭,重新舉起手套。


    海音寺站在豪的後麵。魔鬼教練用下巴示意。


    「海音寺,你是隊裏選球最厲害的。靠你了,看準球路做出判決吧。」


    「是。」


    「很好。喂,吉本,跑那麽前麵幹嘛?往後退。」


    宏亮的聲音傳到了外野,右外野手往後退。


    「奧平你也一樣。你搞不懂中間手的位置是吧?」


    豪聽著魔鬼教練怒吼的聲音,一邊在麵具底下「嘖」了一聲。他發現魔鬼教練並不專心。一旦進入打擊區就是打者,就是打擊而已,隻能夠專心留意飛來的球。用教練的態度做出指示是打不到球的,至少打不到巧的球。


    (這個人也不懂。)


    豪再度咂舌。


    最初的一球就要求巧投出直往好球帶正中央、最快速的球。


    就這麽決定了。豪自己一個人點點頭。


    「教練,可以了嗎?那就開始羅。」


    海音寺舉起右手。魔鬼教練輕輕揮動球棒,確定好腳的位置、擺好姿勢。


    豪暗暗地「哦」了一聲、心想:「姿勢頗有力道的嘛」。魔鬼教練的力量正朝著巧的方向徹底集中。在短短幾秒之間,魔鬼教練的意識已經由教練轉為打者,朝著投手的方向集中。


    (了不起。)


    豪舔著嘴唇。


    (正中央不行,太危險了。)


    就算巧的球再厲害,要是沿著腰帶線的全壘打路線直直進去,會非常危險。既然如此……


    豪從手套下麵對巧做出暗號。


    外角偏高,不過要投壞球。


    「若是光看速度,這個球路是最理想的,大多數的打者都會上當而揮棒落空。他是會上當,還是不會?就來見識見識魔鬼教練的能耐吧!」豪心裏這麽想著。確認、考驗、衡量對方的能耐並非大人專屬的特權。


    (你說是吧,巧。)


    既然沒說出口,巧就不可能聽到,不過投手丘上的投手似乎「嗯」地點了點頭。


    外角偏高的壞球。


    球一如暗號預期地來到正確地點。


    「壞求。」


    是海音寺的聲音。魔鬼教練沒有揮棒,發出「哼」的一聲。


    「永倉。」


    「是。」


    「你剛才是故意投偏吧?」


    「是的。」


    「是你做的暗號?」


    「是的。」


    「你故意吊球要讓我上當?」


    「是的。」


    魔鬼教練又「哼」了一聲,並舉起球棒。


    沒有被那個球速給吊中,了不起。那下一球就配內角偏低,不過是要在好球帶邊緣位置的。巧點點頭。豪意識到巧絕對不會對自己的暗號搖頭,所以仔細小心地比出暗號。腦海中動了一下,一股既不是喜悅也不是興奮、無以名之的熱情在體內流竄。


    巧拾起腿來揮動手腕。豪的手套裏有一種觸感。


    「好球。」


    魔鬼教練「哦」地吐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難怪態度會那麽跩。」


    豪把球回傳給巧,然後輕輕敲了一下手套。


    (好了,接下來咧?)


    魔鬼教練的腳動了,左腳微微往後挪移。


    (針對內角的擊球姿勢?)


    豪斜眼對著魔鬼教練進行全身上下的確認。雖然隻有一點點,不過可以感覺他彎下腰來,姿勢跟剛才不太一樣。


    (那就來個外角偏低的球吧。)


    萬一真的被擊中,也絕對不會是有效的打擊。


    巧麵無表情地點頭,舉起手臂。外角偏低、瞄準好球帶邊緣的球飛了過來。


    (很好,太完美了。)


    豪伸出手套,魔鬼教練的球棒開始移動、並跨出左腳。確實聽到揮棒的聲音。


    豪發出「啊」的一聲站了起來,拿下麵罩。外野手正往後麵跑。球畫著大大的弧度,掉進了網球場。


    女子社員之間傳來悲鳴。


    「界外球。」


    海音寺說完後,對著魔鬼教練再做確認。


    「裁判哪能猶豫不決。那個位置怎麽看都是界外,你說是吧?永倉。」


    「是的。」


    「剛才也是按照你的指示?」


    「是的。」


    球的方向一點也沒有偏。豪舔著嘴唇。


    「用內角速球讓人後退,再用外角球讓人揮棒落空?這樣的配球太過單純了。如果是一名好的打者,即便是用開放式打法,也能把外角球打出去。你是看了我的姿勢才要求外角球,不過我等的就是外角球。你的經驗還不夠。」


    (原來如此,上當的人反而是我?)


    豪將舔過的嘴唇緊緊咬住。


    「原田的控球雖然很好,不過要是被打者識破了球路,就算球速再快還是會被打擊出去。你要記住這一點。」


    「可是那是界外球啊,教練想打的是全壘打吧?那是揮棒太慢造成的界外球。配球失誤是我的責任,不過巧的球並沒有輸。」


    豪抹著額上的汗水。


    「這不是單純捕手、投手之間的問題,球被打到就是被打到,這是投捕搭檔的責任。原田信任你的引導,既然如此,你的引導就應該要讓原田的球發揮出最大威力。」


    魔鬼教練語氣平靜地說道,豪則垂下了肩膀說:


    「等一下,我想喊個暫停。」


    豪跑向投手丘,巧正雙手叉腰望著網球場。


    「抱歉,我被魔鬼教練給耍了,配了他想要的球路。」


    「是嗎?看來他不是隻會說大話而已。」


    「不過界外球就是界外球,這樣一來就變成兩個好球。」


    豪把球直接遞給了巧。巧接了過來,用手心仔細擦拭,接著抬頭再次望向網球場。


    「不過飛出去了,光看飛行距離的話算是全壘打。」


    「光有飛行距離算不上全壘打,會飛到那邊就是因為揮棒太慢。啊,巧,你該不會……」


    「怎樣?」


    「你是第一次?」


    「什麽第一次?」


    「被人擊出這麽遠距離的球。你之前沒被擊出過可能形成全壘打的球


    嗎?」


    「廢話!我從來沒被擊出過外野手必須往後退才能處理的球。」


    豪把手放在巧的肩上,用力點了點頭。


    「是嗎?這是第一次?想必打擊很大吧。」


    「那也要看對象。不過是有一點。」


    「也好,這樣才能變成大人,太好了。恭喜。」


    「你扯到哪兒去了?神經啊。」


    巧的表情舒緩下來,豪把嘴巴靠近他耳邊低聲說道:


    「內角偏低,連續兩球,不過第一球不要投準。」


    「兩球都投到相同的地方?」


    「沒錯,第二球是關鍵球。把你最厲害的球投出來。」


    「我會投出像你所說的『哦!來了』的球。」


    豪在巧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後笑道:


    「就這麽辦。第一次也體驗過了,加油吧。」


    「知道了,我會加油的。」


    豪掩著聽了巧的話之後忍不住想笑出來的嘴角,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們說了什麽?」


    魔鬼教練問道,豪搖搖頭說:


    「這是秘密。不過下一球會是偏低的球哦,教練。」


    魔鬼教練沒有回答,揮了兩次球棒,擺好姿勢。站在投手丘上的巧抓起止滑粉袋,在手上弄了些止滑粉後,把它丟在地上,緩緩進入投球動作。豪把姿勢放低。


    像要舔舐魔鬼教練的膝蓋似地,球飛了進來。


    「壞球。」


    海音寺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宣布。


    手感相當穩當。


    (ok,沒有受到第一次經驗的衝擊。)


    巧把球呈拋物線傳了回來,豪輕輕敲了敲手套。思緒在腦海中回繞,愉快的熱度在體內回繞。


    麵對右打者的時候,如果是右投就會把外角偏低的球當做是決定勝負的球,這是一般的理論,不過豪並沒有將計就計的想法,也不打算耍一些小花招,隻是想讓魔鬼教練體驗一下巧最具威力的球,就隻是這樣而已。


    (這樣就結束了。)


    豪配合巧的動作舉起手套,魔鬼教練的球棒動了,隨著一記悶響,可以看到球從巧的遙遠上方飛過,速度不快。二壘手往後,中間手則往前移動。


    (外野高飛球。)


    豪如此確定。魔鬼教練並沒有離開打擊區,他把球棒扛在肩上,用眼睛追隨球的去向。


    「啊!」


    豪和海音寺同時叫了起來。球「啪」地掉在中間手前麵,而且在一個彈跳之後,彈得比預期要來得高,並從奔跑過來的中間手頭上飛了過去。


    「笨蛋。」


    魔鬼教練的聲音響起。


    「接球的起跑動作太慢了!左外野手和右外野手是在幹嘛?不會過來支援嗎?」


    魔鬼教練用球棒輕輕敲著肩膀歎氣。豪也跟著歎氣。


    「這算什麽守備?讓原本的一壘安打變成三壘安打。」


    豪取下麵罩拭汗。


    「如果中間手就定位的話,應該會變成高飛球吧。就是因為站太後麵才會來不及。」


    魔鬼教練用球棒前端抵著豪的肩頭,輕輕一按。


    「你說什麽?永倉。你的意思是說我輸給原田?」


    「不,安打就是安打。」


    魔鬼教練聳了聳肩,抽回球棒說:


    「原田,你過來。還有展西、綠川也是。」


    巧把手套夾在腋下往前走,來到豪的旁邊低聲說道:


    「球飛出去了。」


    「嗯,打得不錯。」


    「原田、永倉,你們在嘀咕什麽?」


    「不,沒事。」


    豪把背脊拉得筆直回答道。


    「聽好了。從今天開始,在最後一項基礎練習結束之後,原田跟永倉加入投球練習。」


    低低發出呼聲的就隻有豪一個人,其他人連一句話也沒說。


    「搞什麽?原田,我說讓你當投手,怎麽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巧瞥了魔鬼教練一眼,輕輕搖頭。反而是綠川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說了聲:「教練」。


    「你想讓原田出賽?」


    「這種事輪不到你來問,我會視當時狀況來決定。」


    綠川應了聲:「是」,然後閉上嘴巴。


    「好,那就繼續練習。綠川回到自己的位置,包含原田跟永倉在內,一年級的繼續做柔軟體操。展西到內野、海音寺到外野進行守備練習。還有,外野要徹底進行支援補位的練習,因為實在是有點糟糕。」


    海音寺接過球棒,低垂著頭。


    「守備練習,那教練……」


    「我接下來有事,訓完外野那些家夥就要回去,後麵就交給你們了,要按計劃練習。聽懂了沒有?」


    「咦?教練要先回去?」


    「沒錯,有問題嗎?海音寺。」


    「不,沒有。隻是覺得稀奇。」


    魔鬼教練按照順序,一個接一個望向三年級的臉。巧和豪的方向則是看也不看。


    「自行練習,不要偷懶。整理操場和收拾用具要確實做好。」


    「是,教練辛苦了。」


    三年級脫下帽子行禮,豪也慌忙低頭,順便把巧的頭往下按。


    「好痛!你在幹嘛啦!」


    「至少點個頭吧,又不會少一塊肉。」


    巧抬起頭來,和魔鬼教練視線交會。三年級則已經轉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永倉,你的配球挺不賴的,對那個球路似乎很有自信。」


    「結果飛出去啦,嚇了我一跳。」


    豪坦白說出自己的感覺。


    「你認為會是球棒連碰都碰不到的三振嗎?」


    「我想應該是打得到。」


    魔鬼教練的視線移動,停在巧的臉上。


    「原田,你的球很棒。內角球能有那樣的威力,實在不容易。」


    「是。」


    「你想出賽吧?」


    巧默默看著魔鬼教練的視線。


    「你真的那麽討厭聽我的話?」


    「不,如果是我能接受的事,並不討厭。」


    魔鬼教練陷入了沉默,操場響起守備練習的聲音。豪在巧的旁邊握起拳頭。


    「教練在不在?」


    魔鬼教練低語著,像是喃喃自語般的微小音量。


    「什麽?你是說我外公嗎?」


    「沒錯。」


    「應該在吧,不過我不太確定。」


    「這樣子啊。算了,總之先回去練習。遺有原田,講話要有禮貌,是『外祖父』不是『外公』。注意你的用語。」


    「是。」


    魔鬼教練轉身,快速走向外野。


    「巧。」


    豪抓住巧的肩膀。


    「你真是了不起,說不定可以出賽呢。」


    「這還用說。」


    「什麽叫『這還用說』!魔鬼教練正在煩惱要不要用你呢!真有你的。」


    「還好吧。我之前不是說過,能不能夠出賽並不是由他來決定,因為這是屬於我們的棒球。」


    豪把手從巧的肩上移開,輕輕拍了臀部一下。


    澤口和東穀跑了過來。


    「原田,太可惜了,不是打到場外。」


    聽了東穀的話,巧兩手一攤說:


    「偶的球被打出去了,粉遺憾。」


    「並不遺憾,你贏了不是嗎?」


    美女不知何時來到了背後。


    「你竟然敢跟戶村老師交手,真是好樣的。」


    小野嫣然一笑。綁在後麵的秀發微微搖曳。


    「


    不過接下來就辛苦了,原田。」


    「怎樣辛苦?」


    「因為戶村老師是獨裁者。算了,原田應該不打緊啦!不過要是有什麽事,記得找我商量,我想我應該幫得上忙。」


    美女側著頭,也對豪他們露出微笑。


    「你們也一樣哦!」


    美女前腳一走,澤口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


    「她竟然跟你說:『記得找我商量』,多棒啊。」


    「澤口對年長的人有興趣?」


    巧蹲著把腿伸直,抓著腳尖,身體往前倒。


    「你白癡啊!像美女老師這樣的美女,年齡有什麽關係。有人緣真好啊,原田。」


    「連瑪麗都喜歡他,巧真是太棒了。」


    豪從後麵環住巧的脖子,輕輕勒住。胸口深處一陣騷癢,笑聲的波動搖晃著身軀。


    「幹嘛自己在那邊興奮?豪,你有毛病啊!」


    「你不懂嗎?」


    「不懂,有時候實在是搞不懂你。」


    巧應該是不懂吧。現在正在自己體內波動的情緒,巧想必是不會懂。


    豪在巧的背上用兩手緩緩一推。


    魔鬼教練正在煩惱。可想而知魔鬼教練的腦海裏,想要讓巧出賽的念頭正在劇烈萌芽。如果是的話,那不是很了不起嗎?用不著向大人低頭、不用考慮跟別人配合,隻要堅持自己的意誌,就能扭轉大人、小孩、老師、學生、支配者、被支配者這樣的立場,單憑自己本身的力量就能夠超越,那不是很了不起嗎?


    豪有種身體漂浮起來的感覺。


    抬眼一看,可以看到天空暮色漸漸低垂,剛剛還藍到眩目的天空,此時已經染上微微的金色,平靜地步向黃昏。


    石門的旁邊有棵梅樹,綠葉繁茂到接近厚重。風在吹,樹葉搖曳、帶來綠色的初夏氣息。戶村真朝著樹木仰望了一會。石門是有記憶,但這麽大棵的梅樹卻沒有印象。


    (廢話,最後一次來這裏已經是十五、六年前的事。)


    戶村想到這裏不禁苦笑。當他還是新田高中棒球社社員的時候,曾經來過這裏一、兩次,被請吃晚餐,還洗了澡。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沒有想過還會再來。突然間,樹葉猛烈搖晃,在不自覺往後倒退的戶村麵前,有位少年一躍而下。梅樹的樹葉散落,少年穿著和樹葉一樣綠的綠色t恤,膚色白皙到亮眼。或許是嚇了一跳,少年大大的眼睛不斷眨動,不過馬上出現和煦的笑臉。


    「你好。」


    有人向自己點頭致意,戶村也匆忙回禮。


    「你好……你是這戶人家的人嗎?」


    「思,是啊,我叫原田青波。叔叔你呢?」


    ㄑ1ㄥㄣㄛ、青波……是弟弟?


    戶村想起原田巧的調查表。


    「我在睡午覺,叔叔。」


    「在樹上睡午覺?」


    「嗯,你聞,有梅子的味道。」


    青波伸出手來。戶村於是湊近鼻子一聞,果然有青梅的味道。


    「你看,我好像變成了梅子果實吧。」


    「咦?啊、嗯,是啊。」


    戶村俯看著笑得一臉天真的少年,心裏感到困惑。


    (這孩子就是那個原田的弟弟?)


    他心想著:「怎麽可能」,感覺完全不一樣。就算性格和長相不同,兄弟總是會有某個地方相似,因為生長的環境相同,應該都會帶著同樣的生活氣味。在教師生活當中,戶村早已學會分辨那個氣味。不過在青波這個少年和原田巧之間,卻完全找不到可以相互連結的氣味。他按住鼻子,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叔叔,你要找誰?啊,你別說,讓我來猜。」


    青波仰望著戶村的臉。


    (和教練的眼睛很像。)


    青波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叔叔,你是不是來找外公的?」


    「是啊,你怎麽知道?真厲害。」


    「真的嗎?哇,我亂說還猜對了。外公他在家哦!他在燒洗澡水,我帶你過去。」


    青波牽著戶村的手往前走。沒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被少年牽著走。這麽不怕生、毫無防備、輕易就往別人懷裏鑽的素質,原田絕對沒有。


    (原田雖然特別,這孩子倒也古怪。)


    自己被這孩子拉著手的樣子想必也非常古怪。不過不知何故,倒也不至於想把少年的手給甩掉。


    「這個時間教練……不,是你外公在燒洗澡水啊?」


    「嗯,爸爸出差回來要洗。用木材燒的洗澡水洗起來很舒服,叔叔你要不要洗?」


    「不,不用了。」


    「是不是因為沒有帶內褲?」


    「嗯……是啊。」


    少年放開了手。


    「外公,有客人。」


    戶村仿佛被仍下似地,一個人站著。井岡洋三就在眼前,雖然多了白發,個子也變小了,不過確實是井岡洋三。


    「教練,好久不見,你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


    戶村心想對方應該早已忘了自己,不過洋三卻站了起來,微笑地問他是不是真。


    「您還記得我?」


    「怎麽可能忘掉,有多少比賽是靠著你的守備撐下來的。真的是好久不見,你好嗎?」


    「他還記得我?」戶村有點驚訝。


    「之前橋田來過電話,要我參加他的婚禮。」


    「橋田……二壘手橋田?咦?他娶老婆了?」


    「嗯,現在住在巴西,說是要在聖保羅舉辦結婚典禮,我拒絕了,告訴他我哪能去那麽遠的地方,結果他就寄了新娘的照片過來,長得還挺漂亮的。他還跟我抱怨說你沒消沒息的,原本還是二遊最佳拍檔說。」


    聽了洋三的話,戶村垂下了視線,很意外橋田和洋三還有連絡。


    「教練,今天我來並不是為了敘舊。」


    「是為了巧的事?」


    洋三抓起一根柴薪扔進爐口,青波用手遼著光往裏麵看。剛才在綠葉中染上綠色的側臉,現在則被火光映上微微的紅色。


    「是啊,什麽事都瞞不過您。您知道我在新田東中?」


    「聽巧說過,那家夥難得抱怨。」


    「可以想像他說了什麽。教練,我就單刀直入好了。我想指導原田,我想把他栽培成能夠擔當一麵的優秀選手。」


    洋三沉默不語。戶村把那份沉默解讀為拒絕,皺起了眉頭。


    「他的素質是沒話說,隻是反抗性太強。那種性格指導起來有困難,希望教練能夠稍微對他本人——」


    「真,你會一個一個去找學生的外公,要他幫忙嗎?」


    戶村微微握緊了拳頭,瞪著洋三的側臉。


    「怎麽可能,因為他是教練的外孫,所以我才特地前來。隻要是和棒球有關的事情,沒有人的影響力會比教練來得強。」


    「那家夥不受任何人影響。他沒問過我什麽,也沒要我教他什麽,我也不主動開口說些什麽。你要是認為他會聽我的話,那你就錯了。那家夥並不會隨便聽從別人的話,然後乖乖照做。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


    洋三盯著火焰繼續說道:


    「才能在那個年紀投出那樣的球。」


    「你是在諷刺我嗎?教練。」


    「諷刺?」


    洋三的臉轉向戶村,有點訝異似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顏色就和梅樹底下所見到的青波一模一樣。


    「高中時期,隻要是教練說的,我們一律聽從,從來沒想過要去違背,或是思考教練的話有沒有錯。我們一直相信隻要聽從教練的話就會變強、就能夠前往甲子園。結果別


    說甲子園,就連縣內預賽的前四名都沒拿到。高中三年期間,一次也沒有。」


    戶村原本想用冷靜且安靜的態度來說,可是手卻在顫抖,覺得可恥。就像剛才對洋三所說的,自己並不是來敘舊的。都已經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其實怎麽樣都無所謂。大家都有了年紀,娶了老婆,各自過著自己的生活,把專心打棒球的三年變成回憶,橋田、黑穀、則武都是一樣……事到如今,自己到底還想說些什麽?


    「不過在教練辭職的時候,我就有了覺悟:『啊,我們再也無法獲勝』。教練就是看透我們的實力,所以才會辭職吧?其實我們球隊的實力很弱,王牌投手的則武肩膀在痛,球隊打擊率又很低,不是可以獲勝的隊伍。就算再怎麽鍛鏈,要是沒有實力,勝負還是早就注定。」


    洋三垂下肩膀,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真,你認為我是因為那樣才辭職的嗎?」


    「詳情我不知道,隻是您辭得太急,教人感到迷惑。不過在秋季大賽第二輪比賽輸掉的時候,校長曾經這麽說過:『你們就像井岡所說的一樣』,而且用的還是諷刺的語氣。不僅是校長這麽說,別人也說被傳統所拘束,隻會追隨教練的棒球社成員也很糟糕。」


    洋三什麽話也沒說。真想對著他無言的背影直接痛罵!像是踐踏無力抵抗的小貓般的殘酷情緒,讓戶村的指尖又抖了起來。


    「教練真是厲害,做了聰明的抉擇。你擁有無數的光榮……就算是因為我們太弱、覺得嫌棄而辭職,我們也無從抱怨,我們——」


    「不是這樣子的。」


    孩子的聲音插了進來。戶村低頭一看,發現青波正蹲著拉著自己的褲管。


    「叔叔,外公會放棄棒球,是因為外婆生病了。不是因為叔叔的關係,而是因為外婆。」


    戶村低頭看著青波的臉。青波仰著頭,嚴肅地繼續說道:


    「外婆生病了。外公喜歡外婆,所以才會放棄棒球,為的就是可以一直待在外婆身邊。」


    「喂,青波。」


    洋三手忙腳亂地揮手,然後抱住外孫。


    「真是拿你沒辦法。像這種事,外公沒跟你說過吧。」


    青波發出咯咯的笑聲,從外祖父手裏掙脫。


    「就算外公不說我也知道。外公隻要一喝酒,就會提到外婆,昨天還說自己應該早點放棄棒球,被媽媽嫌煩。我知道外公這裏是這麽想的。」


    青波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然後突然往右轉,消失在繡球花葉子的陰影裏。


    「這孩子真是不像話……真是不像話。」


    「教練,剛剛他講的是真的嗎?」


    「咕嘟」一聲,戶村吞了一口口水。


    「嗯,可以這麽說,當時我老伴生了病,醫生說她的壽命最多三年,最少一年半左右。我很慌張,把你們的事、棒球的事全都拋到一旁。」


    「可是夫人往生不是很後來的事嗎?」


    「這就是老伴厲害的地方。被醫生宣告沒救之後,她還撐了五年以上,讓我有機會學習自己一個人生活。她說:『孫子的臉我也見到了,而且還能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再也沒有遺憾』。然後就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真。」


    「是。」


    「你要是想娶老婆,就得找這種女人。」


    「嗯。」


    戶村在洋三的旁邊坐下,像青波剛才那樣,用手遼著光凝視火焰。一股疲倦感逐漸湧上身軀。洋三歎了口氣說:


    「不過是我對不起你們,道歉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對不起你們,我喜歡你們這群小子。或許你們的整體實力薄弱,不過黑穀、橋田、則武還有你都是喜歡棒球的人,這樣的球隊很可貴。你在接到滾地球之後,不做任何墊步直接傳球,那漂亮的動作,怎麽看都看不膩。你們真的是一支很棒的球隊,如果當時我能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好好地表達出來讓你們知道,那該有多好……身為教練最重要的事,我竟然疏忽了。」


    「事到如今……就別再說這種話。我一直認為非贏不可。不隻是棒球,不管是讀書,還是其他運動,要是其中有哪項沒贏,我就會覺得自己很慘,我都是這樣教導孩子的,告訴他們輸了就是很慘……教練,現在的新田東隊基本上投手戰力相當不足,所以需要原田。要是有原田在,戰力就會提升。我不想讓孩子們有悲慘的回憶,不想打那種連續輸球、覺得自己很爛的棒球,所以原田——」


    「巧或許就到此為止了。」


    戶村抬起臉來,但因為動作太急,脖子有點痛。


    「你說什麽?」


    「巧或許不會再進步。」


    「你怎麽這麽說?原田才正要開始而已。他的身高會變高、體重會變重,隨著身體成長,他的球也會越來越有威力,那孩子會成長的。今天我站在打擊區,親眼見到原田的球,坦白講真是震驚。」


    像是被自己所說的話影響似地,戶村的身體傳來微微興奮的顫抖,手心在冒汗,球的觸感清晰地在那邊複蘇。那是十三歲少年的球,而且還是軟式棒球,不過那球卻沒輸給自己的揮棒,自己確信那是腰部扭力極佳的揮棒,結果卻變成外野高飛球。就像永倉所說的,如果中間手就定位,百分之百會成為外野高飛球。並不是沒有打到,球棒確實抓到了球,隻是雖然已經抓到,巧的球卻讓球棒往後彈,讓飛行距離足以構成全壘打的揮棒,變成了外野高飛球。當時那震驚到教人顫抖的感覺再度浮現。


    戶村想要栽培那個球。他想用自己的手,把那少年體內的所有力量完美地召喚出來。教育性的指導、健全培育之類的理論都不重要!想把出現在眼前、蘊含著可能性的神秘素材好好栽培起來,單純而強烈的衝動在體內流竄。戶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現在過於興奮、缺乏冷靜。


    「教練您要先回去?」——海音寺詫異地說道。沒錯,是戶村擅自改為自行練習,前來拜訪洋三。不是為了怨恨或懷念,他是被自己體內的這份衝動所驅使,搖搖晃晃地走進了石門。這時他才猛然發現這件事。


    洋三說話了。那是平靜到近乎冷淡的聲音。


    「是嗎?能夠遇到教人震驚的孩子是件好事,不過我看到巧的時候並沒有這種感覺。」


    洋三究竟想說什麽,戶村感覺無法理解。仿佛看穿了戶村的想法似的,洋三點頭繼續說道:


    「在那個年紀,完成度太高了。用那樣一絲不苟的姿勢投球……我不喜歡。」


    「那隻是天份吧。」


    「真,孩子實在是教人搞不懂,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會產生什麽樣的力量。說到巧的情況,說不定他的天份現在已經全部展現了出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他就不會有任何成長。有些孩子是現在不行,不過兩年、三年後能力會進步。真,你不能隻留意到巧,要是錯過那樣的孩子,到時你可會後悔的。」


    「那是因為教練沒有以打者身份站上打擊區。原田的能力不會隻到這裏為止。」


    「是嗎?希望真的是這樣。」


    戶村站了起來,拍了拍沒有弄髒的褲子。


    「說得這麽無情,他是您的外孫吧?」


    「是啊,當外孫是很可愛,那孩子的所有一切全都可愛到不行。所以如果他能再繼續成長,我會覺得很高興。不過別把他當成獲勝的工具。不要把他當成工具,要把他當成一個人來看待,讓他知道打棒球是件快樂的事。雖然我帶給你們悲慘的回憶,是沒立場講這種話的。」


    「爸爸。」


    浴室的窗戶打開,一個男人探出上半身,理所當然是光著身子。


    「好熱喔!有點太燙了……啊!有客人?」


    男人看到戶村的臉,卻


    沒有慌張的意思。


    「阿廣,這位是巧棒球社的教練。」


    「啊,是嗎?我是巧的爸爸。」


    廣用濕答答的頭點頭示意。


    「巧很不好應付吧?他是個麻煩的孩子。」


    「噢,是啊!所以才想來跟您商量一下。」


    「啊,不行啦。和棒球有關的事是巧最專門,我沒辦法插嘴。就像對伽利略發表天體運行論一樣。」


    廣這麽說完後,皺起臉來打了個噴嚏。


    「對了,老師,要不要泡個澡,然後來杯啤酒?」


    「不,不用了。下次吧!」


    「是嗎?也是,你沒有內褲可以換。」


    廣再次打了個噴嚏,然後低頭關上窗戶。


    「真是與眾不同的家長。」


    「是嗎?因為他是巧的爸爸嘛!要是不那樣,家裏可就不得安寧了。」


    這個家庭怎麽樣都兜不起來。不論是原田本身、弟弟還是父親,還有洋三,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模樣、沒有相同的氣味。或許人類原本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散發著各自不同的味道生活著。那是各自不同的獨特氣味、生存方式與生活,在製服群中看不出來。「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啊?」,之前自己所堅信的事情開始動搖。不曉得為什麽一股苦澀的味道,在嘴裏擴散開來。


    天空開始變黑,風有點涼。


    浴室裏傳來哼歌與流水的聲音。


    想到泡著熱水、哼著歌曲的原田的父親,戶村覺得有點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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