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等待下課時間似的,雨稀稀落落地下了起來。


    巧在社團教室前停下腳步,然後敲門。感覺有人在,但卻沒有回應。


    於是他把門用力拉開。


    展西他們一共有四個人在裏麵,圍坐在長方形桌子的旁邊,桌上散落著幾張今天校內測驗的考試卷。展西和綠川兩人隻朝著門口瞄了一下,無視於他們的存在。


    展西拿起考卷,噘著嘴說道:


    「問題果然出在英語上。」


    「這個測驗要是進不了前二十名,要進入新田高中會有困難。」


    綠川用手指彈了彈考試卷說道。


    「放心,棒球社社員有機會保送。」


    「那當然,負責指導的魔鬼教練可是生活輔導組長。聽說去年鴨穀就是用保送的方式考上高中。」


    「不然整整三年可就白忍了。」


    他們四人交頭接耳,低聲咯咯地笑著。風吹了進來,考卷發出沙沙的聲音。


    「把門關上啦!有什麽事?」


    隻有展西一個人往巧的方向回頭。巧走近桌子,先吸了一口氣,然後從書包裏取出訂單。


    「哦,原來是這個啊。」


    展西用指尖拎起訂單,放到桌子角落的箱子裏麵。


    「副隊長真是空有虛名,老是做些打雜的事。好想像高中那樣,有個社團經理。」


    「少來了,是你自己想做,想要增加保送的機會。」


    「哦!真不愧是王牌投手,全都被你看穿了。」


    笑聲哄然而起。


    這是在用具室的黑暗中響起的聲音嗎?聲音未免也太明朗了。昨天在耳邊低語的是更為暗沉、陰鬱的音色。最重要的是,做了那種事的人,隔天還能夠在當事人麵前笑得毫不在意?


    (難道不是他們?)


    巧心底起了疑惑。展西站起身來指著外麵說:


    「今天下雨,隻能做基礎訓練。你去告訴其他一年級的。」


    巧站在展西麵前說道:


    「今天的練習我要請假。」


    「哦,是嗎?為什麽?身體不舒服?」


    「我突然有事。」


    豪一個大步跨了進來。


    「我和東穀也要請假。」


    「這樣啊,在大賽之前最好節製一點,不過總不能勉強你們。明天記得要來。」


    「我告辭了。」


    巧正想離開社團教室,展西的手卻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按,傷口隨著手的力道痛了起來。


    「原田,你的氣色不太好,要注意身體狀況。你可是眾所期待的王牌投手候補人選。」


    「喂,展西。」


    豪想推開展西的手,不過巧卻早他一步。他轉過身麵對著展西,並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


    「搞不好不是候補呢。」


    看著考卷的綠川抬起頭來。巧越過展西的肩,直直盯著他的臉。展西笑了起來。


    「真是夠了,隨你怎麽說。哎,你要搶到王牌投手的背號,也隻能這樣放話。加油吧。」


    展西的手一揮,拍著巧的背脊。


    豪「啊」的一聲叫了起來,巧推著他走出社團教室。


    巧在門前弓著身體,用力吸氣。


    「你沒事吧?巧。」


    「書包幫我拿一下。」


    背脊的刺痛麻痹了手腕,原本拿慣了的書包變得很重。


    「你真能忍,我原本還擔心你們會不會打起來咧。」


    豪在穿越操場的時候這麽說道。巧緊緊地咬著牙,心裏如是作想:


    (沒錯,是該把他們揍一頓,至少要不假思索地把展西給揍一頓。)


    巧仰起臉望著天空,雨呈直線落下。和雨呈反方向,有種快要被鉛黑色天空給吸進去的感覺。


    巧問著自己:「為什麽沒有揍人?為什麽默默走出社團教室?」


    「太好了,沒有打架。」


    巧聽到豪的話之後停下腳步。


    「為什麽這麽說?」


    「這個嘛……因為你的傷勢會變重,沒辦法在大會上投球。而且——」


    豪欲言又止。


    「而且怎樣?」


    「要是在這裏打架鬧事,大概會被停止參加社團活動。」


    巧把書包搶回來夾在腋下。


    「豪,你真的是優等生耶。打架就打架,哪有人還這樣算來算去,想說是賺還是賠?」


    豪的臉上一僵,巧往前邁步。他知道自己是把氣出在豪的身上。巧自己也有想到揍了展西的後果會很可怕。無法投球的傷勢、痛楚、禁止社團活動。


    巧在校門口回頭,望著操場。為什麽操場會這麽遙遠?要想在那裏投球,除了本及努力之外,是不是還有某些實在無能為力的部份?操場是將自己整個攤開的場所。屏除年齡、學力、外貌這些無謂的一切,用最真的自己站在那裏。巧原本是這麽相信的,然而現在卻不確定。


    感覺有股難以抗衡的巨大力量,正橫亙在自己與操場之間。


    (我怎麽會這麽沒用?)


    豪就在一旁,巧突然間覺得很想哭。要是在豪的麵前放聲大哭,悲哀的感覺能不能衝淡一些?


    「原田,你不要揍澤口。」


    東穀的聲音響起,巧輕輕的搖頭說:


    「我幹嘛揍他?」


    「你臉上是這麽寫的啊!你和豪的表情都很恐怖。你們是不是懷疑澤口,想從他那裏問出什麽?」


    東穀大步一跨,站到巧的麵前。


    「澤口不是那種人。雖然豪滿腦子隻有你,不過在你們吵架氣氛尷尬的時候,澤口還陪著你們,事情才沒有變得更糟。你知不知道?」


    東穀的眼睛變得濕潤。


    「原田是不是天才我不曉得,不過真的很難相處。有很多事是澤口笑著陪你,結果才能順利。之前你們倆吵個沒完,澤口還擔心到把你們倆拉去草莓園。原田、豪,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我想是不知道吧。」


    「東穀……你不要哭,我沒那個意思……」


    豪搖著東穀的肩,東穀用力吸著鼻子。


    「東穀,我並沒有懷疑澤口。隻是昨天遇到那種事,今天他又請假,你難道不擔心?」


    東穀用拳頭抹著淚水。


    「你真的、真的是因為擔心才去找他?」


    「廢話,不然幹嘛社團活動還要請假。今天原本打算就算硬撐也要參加,隻是早上看到澤口空蕩蕩的座位,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東穀「咕嘟」吞了一口口水。


    「不好的預感……你的預感靈嗎?」


    「是沒靈過,不過這回就不確定了。」


    東穀用力點頭,跑也似地加快步伐,巧和豪跟在後麵。速度一快,背脊又痛了起來,不過為了跟上跑在前麵的東穀,還是沒有減慢速度。


    「澤口那家夥是在幹嘛?」


    東穀停下了腳步,就在澤口家前麵。因為東穀突然間停住,巧和豪差點就撞了上去。


    「澤口他怎麽了?」


    對於巧的疑問,東穀把臉往後轉,用手指著前麵。前麵有棵大樹,澤口正攀著樹幹往上爬。還差一點點,就會構到大約離地十公尺左右的一根樹枝。


    「下雨天爬樹?那家夥到底在想什麽?」


    巧舔著嘴唇。和迎向天空、壯碩無比的大樹相較之下,澤口的身軀渺小到有點危險。巧的心髒高聲跳動著。


    「那家夥該不會想往下跳吧?」


    東穀低聲說道。


    「笨蛋,不要亂講。」


    豪的聲音出現難得的慌亂。澤口用手攀著樹枝,輕鬆地跨坐在上麵。


    「過去看看。」


    在巧還沒說完之前,豪和東穀就已經跑了起來。


    他們站在樹下,發現樹枝是在遙遠的上方。發覺到巧一行人,澤口「啊」的一聲張開了嘴巴,身體搖晃。巧瞬間閉上了眼睛。


    「澤口,下來。」


    東穀大叫。澤口不肯似地搖頭,死命地抓著樹枝,然後俯看著他們說道:


    「原田,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下來好好說清楚。」


    「我不要,原田你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你下來。」


    「騙人,你在生氣,一臉生氣的樣子。」


    「澤口,你是做了什麽事惹我生氣?給我說清楚。」


    東穀拉著巧的手臂說道:


    「別那麽大聲,原田,表情要溫和一點,擺出沒有在生氣的臉,讓澤口安心。」


    「對啊!巧,笑一個。臉上要笑,聲音溫和一點。」


    「混蛋!我又不覺得高興,哪裏笑得出來。」


    「澤口要是摔下來怎麽辦?你可要負責。」


    東穀瞪視著巧,讓巧感覺很糟。不過眼前的樹幹被雨淋得一片濕滑,的確很容易滑下來。


    「澤口,我真的沒有生氣,我跟你保證。」


    抬頭一看,繁茂的樹葉與樹枝交疊,像是巨大的綠色帳篷。澤口再度搖頭。


    「澤口,你別太過份!給我識相一點。」


    「巧,不要吼他啦!你的口氣太凶了。」


    「抱歉,我天生就是這樣。」


    就在這時,澤口大喊一聲:「啊,原田」,接著巧的腰部傳來衝擊,回頭一看,是瑪麗的臉。瑪麗正用後腳站立起來,揮著前腳。巧丟下書包往後退,背脊抵到樹幹,又是一陣刺痛,於是發出呻吟,然後腳底一滑,以蹲姿摔了個屁股開花。瑪麗「咩」地一聲,發出教人腹側發癢的聲音,鼻子在巧的臉上摩擦,帶著枯草的氣味。


    「等、等一下,這是在幹嘛?不要!哇!不要。豪,幫幫忙啦。」


    「我要怎麽幫忙,是羊自己……」


    豪的臉一陣扭曲,是拚命忍住笑意的臉,而東穀則是直接放聲大笑。


    「笨蛋,還有時間笑。好痛!我的背真的好痛。」


    巧背過臉去,瑪麗則用身體在巧的脖子附近摩擦。動物的臭味與青草的氣味讓人覺得不舒服。


    澤口的聲音傳來,臭味遠離。巧睜開眼睛一瞧,澤口正拉著瑪麗,瑪麗一邊被拉往小屋的方向,一邊咩咩地叫,聲音很悲傷。


    「你真的很受歡迎。」


    豪噗嗤一笑,東穀笑到蹲在地上,整個背還抖個不停。


    「笑什麽笑!混蛋。我要回家了,再也不來這種地方。」


    巧拍拍滿是泥巴的褲子,從背脊冒出來的汗滲入了傷口。澤口繞了回來,巧瞪視著他的臉說:


    「澤口,把那隻羊處理掉。」


    「要怎麽處理……」


    「切成肉片,我要把它當燒肉烤來吃。」


    東穀「哇哈」一聲笑到打滾。


    「好怪……原田真的好奇怪。」


    「瑪麗已經上了年紀,我想應該會不太好吃,而且我爸很疼愛它……」


    澤口垂著頭低聲說道。


    「澤口,把頭抬起來。頭抬起來,說說昨天的事。」


    澤口的脖子跳動了一下。


    「你該不會也在其中吧?」


    澤口抬起頭來,眼睛瞪得大大的說:


    「我沒有!怎麽可能,我根本沒走進用具室。」


    東穀的笑聲停了下來。在參天大樹底下,四人暫時都沒有開口,澤口在身旁握起了拳頭繼續說道:


    「昨天在用具室外麵,突然有人從後麵掩住我的嘴巴,叫我『安靜』,我好害怕……後來我


    被帶到用具室旁邊,他們叫我有人來了要告訴他們,還說什麽要是敢亂動的話,就要給我好看……啊,我有聽到原田的聲音,可是不曉得該怎麽辦,我很害怕、很害怕,怕到不敢動,後來有好幾個人從用具室出來,某人還笑著說:『解決了』。我、我不曉得該怎麽辦,所以就去把豪叫來……可是我害怕看到原田,所以就直接回家……逃回家……」


    澤口眼中滴下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不曉得該怎麽辦。」


    風一吹,雨聲響起。不過因為是待在有重重樹葉遼蔽的樹蔭底下,完全感覺不到雨滴。


    「澤口,是不是展西他們?」


    豪望著澤口的臉問道。


    「我想應該是。被人掩住嘴巴的時候,我有聞到肥皂味。展西在練習之後都會徹底洗手。」


    肥皂……沒錯,是肥皂的味道。在用具室的黑暗之中,巧確實有聞到肥皂的氣味。


    「到……到底該怎麽辦,我一直想,但還是想不出來……爬到樹上看看寬闊的風景,還是想不出來。我該怎麽辦?」


    澤口因淚水而模糊的眼睛轉向東穀、豪和巧。


    該怎麽辦?


    巧更想知道答案。


    「我看還是得跟魔鬼教練報告。」


    東穀小聲地說道。


    「跟魔鬼教練報告又能怎樣?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是展西他們幹的。」


    「背上的傷……」


    豪的一句話刺激了巧的神經,仿佛有某種尖銳的東西刺了過來,痛到幾乎難以呼吸。


    豪麵無表情地站在巧的麵前。


    僵硬的臉上隻有嘴微微在動。


    「巧,這種事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不用拿出什麽證據,隻要有澤口的說詞跟你的傷口,魔鬼教練就不會漠視。」


    「到時會有什麽下場?」


    巧怒吼著,澤口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豪,你說啊!會有什麽下場?要是弄巧成拙的話,社團活動就會被迫停止,到時誰會高興?我可不要!要是不能打棒球,來學校就沒有意義。」


    「那要怎麽辦?就這樣忍著?」


    「我哪知道啊!」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完全找不到答案。


    「混帳!」


    巧雙腳用力撐住因無力感而快要倒下的自己。手一插進口袋就摸到了球,巧把它拿了出來,用食指與中指對著縫線,自己有好一段時間,把這感觸給忘了,很不可思議的居然會忘掉。


    巧緊緊把球握住。


    「澤口,怎麽樣都無所謂,至少明天要來參加社團活動。」


    聽了巧的話,澤口眯著眼沉默不語。


    留下還想跟澤口說點話的東穀,巧和豪離開了澤口的家。


    「這兩、三天隻能用幹淨的熱水衝洗。還有,你藥塗得到嗎?背部自己可能沒辦法……那就我來……」


    道別的時候,豪吞吞吐吐地這麽說道。他緩緩地把藥膏、消炎藥錠遞給了巧。豪那皺著眉頭、嘴角扭曲的表情,仿佛是自己有某個地方在痛。巧發現自己讓豪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要是沒有我,豪應該會和這種莫名其妙的陰暗事件無緣才對,可以受到同伴的信賴,和東穀、澤口笑鬧著渡過愉快的時光。是我把他給牽扯進來……讓他承受不必要的痛苦,我得向他道歉。」心裏明明這麽想,嘴裏講出的卻是毫不相關的話。


    「永倉醫師,這以後也會跟我請款嗎?」


    「等你發財後再給就行。」


    豪俯看著巧,用微微放鬆的嘴角這麽回答。


    巧聽從豪的話,傍晚很早就去洗澡。透明的熱水從裸露的背流到胸口,帶來一陣陣拉扯皮膚般的刺痛。


    如果隻是一般的傷,那該有多好。


    巧突然間想到——


    不論是斷了骨頭,還是縫了好幾針都好。如果隻一般的傷、可以說句「糟糕,受傷了!」的傷,豪會苦笑著說:「你真不小心」,而澤口和東穀則會帶著草莓來探病。如果是那樣的傷該有多好。


    熱水裏浮現澤口哭泣的臉、浮現豪扭曲的表情。


    (難道是我的錯?)


    巧把滴著水滴的右臂緩緩伸向前,張開手指。


    (要不是我那麽固執,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沒錯,都要怪你。


    耳朵深處出現聲音,心跳加速。


    ——你想讓周遭的人承認你的能力、想得到周遭人們的稱讚。


    汗水滲了出來,不是因為熱水的緣故。巧的手臂顫抖,水滴從指尖滑落。聲音並沒有停止,帶著笑聲不斷地響起。


    ——你想想看,那些每天勤奮努力的人看到你這種人會有多生氣。就是你,全都是你造成的。


    為了阻斷聲音,巧把頭也浸到了熱水裏,不過聲音還是鮮明地從耳朵深處湧了上來。


    ——你以為自己是天才?其實你連站上投手丘都沒機會……


    巧離開浴缸,想要抓搔背部傷口的衝動打亂了呼吸。


    「哥哥。」


    青波在叫,浴室的門打開來。


    「沐浴乳沒有了吧?這個給你。」


    話聲就此停住。帶有紫色的瞳孔瞪得大大的,動也不動。巧的喉嚨「咕嘟」一聲上下移動。


    「青波。」


    他抓著弟弟的手把他拉過來,沐浴乳的容器掉在地上。


    「我不會說出去的。」


    青波用出乎意料的速度這麽說著。


    「咦?」


    「我不會說出去的。哥哥要是不想,我不會把事情說出去。」


    巧望著青波的眼睛。青波的眼睛不斷眨動,然後吸了一口氣後走了出去。


    洗完澡後,青波的態度和平常一模一樣,他告訴真紀子說他在學校負責飼養小動物的任務,還向洋三請教飼養兔子的方式。青波愉快地頻頻笑著,偶爾輕輕地咳嗽。


    唯一和平常不同的就是巧一進房間,他馬上就跟了過來。


    「幹嘛?」


    巧刻意用不悅的聲音對著默默站在門邊的弟弟說道。


    「我幫你塗藥。」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


    「不行啦!」


    青波踩著一步一步確認似的慎重腳步,來到巧麵前,繼續說道:


    「不行啦,之前我背上長過濕疹,又癢又痛的沒辦法塗藥。藥會塗不均勻,要是勉強去塗,還會被指甲摳到流血。」


    青波伸長了手,比出「把藥給我」的姿勢,雙眼突然湧現出淚水。


    「青波,你這傻瓜。你幹嘛哭啊!」


    「因為……傷口看起來好痛嘛!嚇我一跳……哥哥,你要是自己塗藥一定會摳到。雖然很痛……不過哥哥一定不會說痛。因為不說,感覺就更痛……」


    青波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好了,別哭啦!怎麽一個個都是愛哭鬼。」


    巧脫下t恤,平躺在床上。青波的手指沾著藥膏,在傷口上緩緩塗抹。


    「你很會塗,比豪厲害多了。」


    「豪知道有這個傷口?」


    「呃……嗯,是啊。」


    「說的也是,豪是捕手嘛!哥哥的事當然通通知道。貼上紗布……嗯,好了。」


    「謝謝,多謝您的照顧。」


    巧的語氣把青波給逗笑了,不過接著青波就開始猛力咳嗽。


    「喂,你沒事吧?」


    巧慌慌張張地把青波抱住,抱住之後卻又感到慌張。他這還是第一次把弟弟抱在膝上。青波的身旁總是有真紀子。守護、保護青波是母親的責任,和自己無關。巧一直是這麽想的,現在也是這麽想,不過膝蓋上青波的重量和暖意,卻舒適到教人感到迷惑。


    「今天教練有跟我說話。」


    青波止住咳嗽,依著巧這麽說道。


    「教練指的是新田星星隊的教練?」


    「嗯,今天我在練習的時候不停咳嗽,隻好休息。結果教練就問我說:『你真的是原田巧的弟弟』?」


    「他這麽說?」


    「嗯,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玻璃窗響起雨聲,似乎聽得到隱隱約約的雷鳴。


    「青波,你打算一直打棒球嗎?」


    「嗯,上了國中高中還是要打,我和真他們說好了。」


    別打了,別打什麽棒球。


    話來到喉嚨又咽了下去。


    「你……這麽一來,就會一直有人間『你是不是原田巧的弟弟jo j


    「嗯。」


    在巧懷裏的青波點點頭。


    「你討厭這樣吧。」


    「不會討厭。看到教練失望的臉是有點討厭,但如果有人間我:『你是不是原田巧的弟弟?』我會很高興,因為哥哥打棒球的時候好酷。」


    「傻瓜,你在胡說什麽。」


    青波突然轉過身子,從巧的膝蓋之間溜了出去。動作輕快,就像是小鳥飛出鳥籠似的。


    「我喜歡看哥哥打棒球。心情會變得很好,會覺得好暢快,感覺好舒服。」


    「青波,你啊……」


    「下一次我們來傳接球吧。」


    青波拾起掉落的球。


    「好不好?就像你和豪那樣。」


    巧點頭。青波跳了起來,大喊:「萬歲」,然後對著巧投出一球。畫出拋物線的球飛進了巧的掌心。


    這種感觸,這種吸附手指的感觸。


    ——你可別從投手丘上逃走。


    巧想起那天豪的聲音。午夜十二點半,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巧的視線從球的位置抬起,青波已經不在了。


    隔天澤口沒來,前麵第三個座位和昨天一樣空蕩蕩的。


    (那家夥該不會又跑去爬樹吧?)


    巧望著窗外。受到昨天天候的影響,天空流動著灰色的雲,沒有下雨。如果爬上澤口他家的大樹頂端,眼前呈現的會是什麽樣的風景?難以想像。


    (真想爬爬看。)


    不是在這種陰暗的日子,而是晴朗一些、陽光眩目的日子,他想和豪一起爬上那棵大樹的頂端,盡情遠眺視野一望無際的風景。


    下課後,在往操場的路上,東穀總共歎了六次氣。


    「你這討厭的家夥,唉聲歎氣有什麽用。」


    巧用棒球手套敲了東穀的後腦勺一記。


    「可是不曉得澤口要不要緊。原田,你今天有沒有不好的預感?」


    「就算有,我也不去澤口他家。隻要有那隻變態的羊,我就再也不去。」


    東穀用手套掩著嘴角笑了。


    「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去看看,巧也一起來。」


    豪輕輕敲著手套,那個動作讓巧的心髒揪緊了一下。


    「別管那麽多,現在先來打棒球吧。」


    仿佛察覺了巧胸口高昂的心跳,豪這麽說道。球的感觸、豪的捕手身影、投手丘的氣味突然鮮明地逼近,身體充滿能量。巧催促著豪和東穀,快速前往操場。


    練習結束的時間是五點三十分,還有魔鬼教練所交代的三十分鍾特別練習,六點全部結束。


    巧擦著汗,背部發疼。他重新清楚了解到投球這個動作,必須用到全身的肌肉。實在沒辦法全力投球。


    在整理用具的時候,魔鬼教練對他說道:


    「原田,你是怎麽回事?平常的氣勢都不見了。」


    「有嗎?」


    「昨天還偷


    懶沒來,到底在想什麽?」


    想的事情可多了,多到難以承受。不過魔鬼教練應該是給不出答案。


    「原田,你給我好好回答!昨天偷懶是為了什麽理由?今天半死不活的投球練習又是怎麽回事?」


    「我沒有半死不活。」


    原以為他會怒罵一聲「笨蛋」,不過魔鬼教練卻隻是皺著眉頭。


    「原田……你流了好多汗,身體真的不舒服?」


    「不,並沒有。」


    「是不是肩膀跟手肘在痛?」


    痛的是背部。巧搖頭,魔鬼教練的嘴裏短短地嘟噥些什麽。


    「原田,不要在這時候讓姿勢走樣,一旦走了樣,不管是肩膀還是手肘,就得承受多餘的力量,這就是毛病發生的原因。」


    「是。」


    「下次的大賽,第一場比賽就由你當先發投手。」


    豪在後麵發出「哦」的驚叫。


    「老師,如果捕手是展西,我沒辦法投球。」


    魔鬼教練雙手叉腰,站在巧的麵前問:


    「什麽意思?」


    「展西接不到我的球,我討厭無法全力投球的比賽。」


    「接不接得到,總得練習過後才曉得,口氣別那麽跩。」


    「要是少了接球的意願,再怎麽練習也沒用。」


    展西的技術並不是差到無藥可救,隻要照魔鬼教練所說加以練習,至少還能接得到球,不過巧卻不想。不是因為背上的傷,而是不想讓人隨隨便便接自己的球。如果對方不能確實共享投球瞬間指尖的熱度,巧就不想投球。


    「展西也說了同樣的話,說他不想當你的捕手。那家夥居然違逆我的命令,看來你們實在是不合。永倉。」


    「是。」


    「明天你們開始正式組成投捕搭檔,進行實際的比賽練習。尤其是處理觸擊、壘上有跑者時的默契、往二壘的傳球,還有打擊方麵也是。要學習的課題很多,自己要有所覺悟。」


    「是。」


    魔鬼教練一走,東穀就飛奔到豪的身邊說:


    「好厲害,豪和原田要在第一場比賽擔任先發耶!真是厲害。」


    「我是托巧的福。」


    「笨蛋,搭檔哪有什麽誰托誰的福?要是你不在,那我要對著誰投球?」


    豪麵帶微笑答道:「思,說的也是」。


    「不過巧,你要留意展西他們。要是他們知道我們擔任先發,說不定又會發生前天那樣的事,你可別自己一個人四處亂晃。」


    「這點你也一樣。反正快點收拾,三個人一起拿到用具室,等一下不是還要繞去澤口他家?」


    「咦?有瑪麗你還要去?」


    東穀抱著球棒笑道,巧用力揪住他的耳朵。


    用具室跟前天一樣靜悄悄的。


    「這裏需要電燈。要是再亮一點,就不會遇到那種事……」


    東穀才講到一半就按住嘴巴。


    前天襲擊巧的那幾個人是潛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在黑暗中等待獵物。他們把皮帶跟布都準備好,就等著巧。


    巧的背脊升起一陣寒意。


    他們居然有辦法做到那種程度?對別人抱著如此深的憎恨?而那受到憎恨的東西就存在於自己體內?


    「巧。」


    豪在用具室裏呼喊著。


    「喂,別發呆了,把球拿過來收好。我們忙得很,動作快點。」


    豪用不符合他風格的命令口吻說道。收好身邊的用具,豪拍著雙手。


    「噓!」


    東穀用一根手指抵著嘴唇,用手指向桌球社的用具室。


    「隔壁的用具室有人。」


    巧和豪麵麵相偅確實聽到有人移動的聲音。


    「喂,該不會又有人……」


    巧把手放在胸口,心跳微微開始變快,舉目四顧都沒有人。


    門突然打開。


    「哇!」


    巧、豪和東穀全都叫了起來。


    「哎呀,我還以為誰來了,原來是你們。」


    美女笑著。


    「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巧把東穀抓過來的手輕輕揮開,然後吸氣。


    「沒禮貌,我好歹也是桌球社的指導老師。我才要問你們咧!今天怎麽時間越晚,來用具室的人就越多。」


    美女的話引人好奇,於是豪搶先開口問:


    「老師,你的意思是在我們之前有人來過?」


    「剛剛我來的時候澤口在啊。」


    「澤口?」


    東穀走到前麵問道。


    「對呀,他是怎麽了?昨天和今天都請假,沒什麽精神,又問奇怪的問題。」


    「奇怪的問題?澤口問了什麽?」


    巧和東穀都擠到前麵:心跳停不下來,不好的預感比昨天還要強烈。


    「等等,原田,你是怎麽了?表情那麽嚴肅。」


    「他問了什麽,老師?」


    笑意從美女的臉上消失。


    「他問了很多呀!這個嘛……一開始是問鑰匙的事。」


    「鑰匙?是你現在手上拿的嗎?」


    美女把鑰匙串晃了一下代替回答。


    「他問用具室所有的門是不是能用同一支鑰匙來開,我就這麽回答他。門是簡單的門,其實用釘子就能打開。還有就是——嗯,他還問用具室裏麵有沒有哪裏古怪。所以我就進去看了一下,不過沒有什麽不對勁的,隻是有人把地板仔細擦過,還有老桌球桌的位置改變了。我想一定是桌球社的人有打掃過。」


    是嗎?已經擦過了?濺在地板上的血,以及飛散的水滴全都擦得一幹二淨。他完全沒想到,難以想像那些人居然可以冷靜思考到這種程度。巧的背脊又開始發冷。


    「然後咧?後來澤口說了什麽?」


    「嗯,他神情複雜地看著地板,於是我問他:『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煩惱?』他結結巴巴地說有話想問我,可是等了半天卻又都不說。澤口同學個性不是很幹脆,我知道他是為了社團活動的事在煩惱,可是他就是不說清楚。我也很傷腦筋,而正好綠川他們進來,我就叫他去跟綠川商量。我想這種事還是找學長討論最合適。」


    聲音瞬間從巧的四周消失,身體像凍結似地冰冷。


    「老師,你把澤口交給綠川他們?」


    東穀的聲音在顫抖。


    「這個……綠川拍了拍澤口肩膀,說要陪他商量,我想應該是去社團教室……這樣不妥嗎?可是我又不懂棒球社的事,我還得在用具室裏頭檢查,沒有時間陪他。」


    「可惡!」


    巧推開東穀衝到前麵,美女發出尖叫。豪的手從後麵抱住巧的身體。


    「你這笨蛋!為什麽不肯聽他講話,你不是老師嗎?澤口他是信賴你,才想找你談呀!時間算什麽東西!你不是說凡事都能找你商量嗎?結果卻……可惡!」


    美女形狀優雅的大眼睛在巧麵前睜得大大的。


    「巧,別說了。先去社團教室。」


    豪拉著巧,回頭一看東穀已經跑了出去。


    還是先到社團教室去。巧也跑了起來,在半途追上了東穀,他們仿佛糾結成一團似地來到了社團教室。燈是開著的,隻有棒球社的社團教室還亮著燈光。巧用力推門,但打不開。


    「巧,要拉,用拉的——」


    豪叫著,並把手按在巧的手上拉開門把。


    「你們這是在幹嘛?」


    魔鬼教練揚起臉來叫道。大概是在寫日誌,他的麵前攤著厚厚的筆記。裏麵就隻有魔鬼教練一個人,室內整理得幹幹淨淨,看不出是運動社團的社團


    教室,裏麵沒有其他人在。


    「綠川和展西人在哪裏?」


    巧呐喊著,東穀癱坐在地。


    「澤口不在這裏。豪,怎麽辦?」


    魔鬼教練站起來問道:


    「你們在說什麽?哪有人這樣直呼學長的名字?」


    巧無視於魔鬼教練的存在,用力搖著豪的身軀。


    「豪,你快點想想澤口會被帶去哪兒去?」


    「我怎麽知道?」


    「所以我才叫你想啊!時間還沒有過很久,應該走不遠。沒有人的地方,像用具室那樣沒人會去、又不醒目的地方。」


    魔鬼教練走了過來,在三人麵前抱著雙臂。


    「你們在講什麽莫名其妙的話?展西他們已經走了,他們很遵守離開學校的時間。你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體育館的倉庫。」


    癱坐在地的東穀,突然站了起來。


    「體育館沒人會去。」


    「可是門口有上鎖。」


    「展西他們可能有共用鑰匙。」


    「不管那麽多了!就去體育館,走吧。」


    一行人由巧帶頭往體育館的方向飛奔。入口的玻璃門緊緊關著,又推又拉還是紋風不動。


    「鎖上了。」


    「有可能是從裏麵關上,要是那樣的話,就真的誰也進不去。」


    玻璃門裏麵就是體育館的地板,裏麵太暗了看不見。因為看不見,教人感到無比的不安。


    「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回頭一看,魔鬼教練就站在那裏。他的呼吸急促,後麵還有美女的身影。


    「教練,請把這裏打開。快點。」


    「在非平常時間打開體育館需要許可證明。為什麽要打開?」


    「澤口他有危險,別管什麽許可證明了。我們在忙這些事的時候,說不定澤口已經被展西他們給幹掉了。」


    「展西做了什麽?那家夥比你們正經多了,我說的話都有在聽。」


    巧用手抓著身上所穿的體育服。


    (我就讓你瞧瞧這些正經的家夥幹了什麽好事!)


    死都不想讓魔鬼教練看到自己的背,可是現在若想打開這扇門,需要靠魔鬼教練。為了說動並不信任自己的對象,就得需要實際看得到的證據。


    「巧,不要。」


    豪用手按住他。


    「放開我,豪。這家夥什麽都不知道。」


    「你先等等。教練,總之你快點把這裏打開。」


    「理由是什麽?」


    「現在沒時間說明。隻要你把門打開,從今以後,我和巧絕對不會違逆教練。」


    魔鬼教練聳聳肩說:


    「你就算了,原田要是有辦法做到,那還真了不起。」


    美女從魔鬼教練背後出聲說道:


    「戶村老師,你有鑰匙吧?求求你,聽聽孩子們講的話。雖然我也不清楚,不過澤口的樣子的確不太對勁,責任就由我承擔。」


    魔鬼教練瞥了美女一眼,從口袋裏拿出了鑰匙。


    「校內設施的上鎖部份是由我和訓導主任負責,你是擔不了責任的,小野老師。」


    鑰匙轉動,「喀嚓」一聲響起。


    「原田、永倉還有東穀。吵成這樣的結果要是沒事,我可饒不了你們。」


    門隨著低沉的聲音被打開來。


    「巧,這邊。」


    豪往右邊跑。


    「倉庫啦!倉庫。」


    東穀毫無意義地揮動手臂。「呀啊」的響起了一聲尖叫,好像是美女跌倒了。沒有時間回頭。


    他們把位於右邊盡頭的體育倉庫大門往側邊拉開。門很重,不過這裏並沒有上鎖。


    裏麵亮著小小的燈泡,沒有窗戶的房間裏堆著墊子、跳箱之類的東西。巧一行人的聲音在


    聽了巧的話,澤口不斷點頭。


    「你們給我站好,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魔鬼教練的怒吼聲越來越大。


    「其實沒什麽事。因為最近澤口練習有點怠惰,我們想跟他談談而已。」


    展西答道。


    「哪有人這樣問話的?你們這樣叫做私刑。」


    「我們不敢。」


    「莫非你們常這麽做?」


    哭聲突然響起,躲在展西後麵的奧平掩麵哭了起來。


    「不敢……?還說你們不敢?展西……這是怎麽回事?」


    展西把頭微微側向一邊,大口歎氣。


    「老師,這種事你就別管了吧。」


    「你說什麽?」


    「要是被人發現棒球社有人動用私刑,老師也很麻煩。我們真的隻是要對澤口說教,但因為他過於囂張惹惱了我們,超過分寸的部份我可以道歉。」


    「你以為道歉就可以了事?」


    「應該可以吧。」


    展西的表情看起來完全沒變,不過從巧的位置看過去可以發現展西的手正在顫抖。


    「事情要是鬧大了,誰也得不到好處。老師麻煩,那邊的一年級也有麻煩……不是嗎?原田,你們要在下次的比賽擔任先發吧?要是被人發現這些事情,參加比賽就會有危機。」


    「展西,這種話你竟然說得出口!通通給我招來,你們之前是不是就做過這種事?」


    這回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得出來,展西的手臂正在顫抖。


    「我們一直在當乖孩子,對老師所說的話言聽計從,打著自己並不喜歡的棒球。才這麽點小事,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聲音越來越小聲。


    「老師,你可別為了這種事就背叛我們。」


    魔鬼教練的嘴巴在蠕動,不過卻沒有聲音。


    「要是背叛我們,那你也不會好過,因為這是棒球社的醜聞。」


    「展西。」


    魔鬼教練揪著展西的胸口。展西的手臂就懸垂在身體兩邊,不過肌肉僵硬且顫抖。魔鬼教練雙手用力,舉起展西的身軀。


    「少用背叛這種字眼來唬弄我。過來!跟我到職員室。我馬上把你父母叫來,到時你再好好給我解釋。」


    「老師,你真的想背叛我們?」


    展西的手上揚,抓住魔鬼教練的手臂。


    「展西,你敢反抗我!」


    綠川似乎叫了聲什麽,從一旁撞向魔鬼教練,魔鬼教練的身軀一陣踉蹌。展西同時伸出手臂,撞向魔鬼教練的胸口,美女在巧的身後發出尖叫。高高疊起的跳箱垮了下來,落在摔倒在地的魔鬼教練身上。崩落的泥沙吞沒了房舍,巧的腦中瞬間閃過這樣鮮明的場麵。展西靠在墊子上,肩膀劇烈起伏。


    「老師,戶村老師!哎呀,該怎麽辦?」


    美女的手搭在巧的肩上,細細的指尖陷了進去。


    「把它搬開,快點把跳箱搬開。」


    巧搬起跳箱的箱子。豪和澤口也一語不發,呼吸急促地搬著崩塌的跳箱箱子。


    魔鬼教練縮在地上抱著頭。


    「老師,你沒事吧?」


    美女探頭一看,掩住了嘴巴。


    「老師,你流血了!」


    魔鬼教練慢慢挺起身子,蹲著發出了呻吟。紅色的液體一絲絲從按著臉部的手指滴落到膝蓋。倉庫中寂靜無聲。巧第一次察覺,原來沉默與靜寂會讓耳朵這麽刺痛,豪的呼吸清晰可聞。


    「豪……你來處理,快點處理。」


    「是要怎麽快……仔細想想,我老爸的專長是內科和小兒科。」


    「這種時候別去想你老爸。」


    美女搖頭,用手拍著自己的臉頰說:


    「我去叫救護車。」


    「不,慢著。」


    魔鬼教練用沙啞微弱的聲音阻止了美女。


    「要是叫了救護車,就會引起騷動。我沒事……給我止血的東西。血……遮住了眼睛。」


    展西搖晃了一下,跪在魔鬼教練身前遞出手帕。


    「老師,用這個止血。來。」


    血的氣味傳來,帶有鐵器生鏽的味道。綠川說了些什麽,然後癱坐在地。魔鬼教練發出呻吟,在小小的燈泡下可以看出手帕正漸漸被染紅。


    「還是叫救護車吧。」


    展西仰望美女的臉,聲音冷靜、缺乏抑揚頓挫。


    美女默默無言地轉身,魔鬼教練再度發出微弱的呻吟。


    「幸好出血量不多。」


    展西事不關己似地說著,然後站了起來。


    「展西,我們會怎麽樣?」


    綠川也站了起來,步履蹣跚。


    「我不知道,這是驚人的暴力事件。事到如今,我想是沒辦法蒙混過去的。」


    「我們明年有考試,結果會怎樣?」


    展西沒有回答,綠川的呼吸變得急促。


    「你做得太過份了,所以我才說不要……」


    展西不理會綠川,轉向巧問:


    「原田……你喜歡棒球?」


    巧用力點頭回答:


    「喜歡,就像是為了加入棒球社才來上國中。」


    「是嗎?那你很幸福。」


    「展西,教練的血止不住。」


    綠川的聲音顫抖著。


    「頭部特別容易出血,我想最好把頭墊高。」


    豪這麽回答。展西麵無表情地麵對著巧。


    「展西你呢?」


    「咦?」


    「你討厭棒球嗎?」


    「既不喜歡也不討厭,怎麽樣都無所謂,因為那不過是升高中的跳板。我聽學長說,隻要在棒球社裏好好的參與活動,保送的機率就會大幅提高……對我而言,棒球就跟籃球、足球沒什麽差別。」


    展西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是真的很認真。比賽贏了會有點高興,輸了甚至還會覺得不甘心。有社團活動、讀書、委員活動,還要補習,雖然有時忙到覺得討厭,不過還是忍到了現在。」


    展西的身軀突然直直來到巧的身前。


    他會撲過來——


    巧揚起下巴握緊拳頭,豪也往前半步,不過展西卻沒有任何動作。之前麵無表情的臉孔,突然間開始充血,眼皮微微痙攣。


    「你要是沒有入社該有多好。像你這樣想說就說、想做就做……想怎樣就怎樣的人,竟然可以一下子就變成先發投手,開什麽玩笑!完全用不著忍耐,就能照著自己的心意做事……還說什麽喜歡棒球……少蠢了,開什麽玩笑!你跟教練一樣,根本不對勁。」


    展西閉上眼睛,深深地吐氣。魔鬼教練說了些什麽,聲音模糊到近乎呻吟,完全無法辨識。


    「算了,無所謂,之前都還蠻順利的,總是會有辦法。不要緊的,綠川,你說是不是?」


    綠川沉默不語,不過展西似乎並不在意。


    「啊,對了。海音寺跟我們不一樣,他是從小就超愛棒球的人,現在不論當打者還是遊擊手都很厲害……是啊,那家夥和我們不一樣。」


    展西繼續說著。巧和豪四目相對。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警笛以及狗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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