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寺在圍牆外麵追上瑞垣,「水戶黃門」的主題曲同時響起。


    「俊,手機響了。」


    「吵死了,不用你說我也聽得到。」


    瑞垣背對門脇,把手機拿到耳朵旁邊:


    「喂、唐木啊……知道了。除了六、日之外全部預約到了吧?什麽?沒關係,我會去跟學校交涉六、日讓我們使用學校的球場……沒錯,每天……畢業典禮之後?當然要練,不每天練就來不及了……笨蛋,連你都這麽鬆懈是要怎麽打啊。唐木,今天晚上七點,全部的人到我家集合……沒錯,就是要開會。聽好了,是全部的人……什麽,你說聯絡不上池邊?那家夥應該跟女孩子一起窩在站前的ktv,現在應該在跳迷你早安的舞。帶崎山一起去,硬拖也要把他給我拖來。什麽……說什麽很奇怪,你少給我開玩笑。」


    門脇從瑞垣手中搶過銀色的手機:


    「喂,唐木,是我。」


    『門脇嗎?』


    電話另一頭的唐木鬆了一口氣。橫手的不動第一棒脫下製服之後是一名開朗的少年。


    『瑞垣怎麽了?怎麽跟平常完全不一樣?』


    「他現在激動得很,氣得要死。」


    『激動?你說瑞垣?』


    「沒錯,超級激動,從剛才開始就氣得大吼大叫。」


    『瑞垣嗎……真不敢相信。』


    「不過唐木也很想看一下激動的瑞垣吧?」


    『想看,超想看的。』


    「這可是少有的機會,錯過這次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哇啊、超想看的。至少用你的手機拍張照片傳過來吧。』


    因為唐木說得這麽認真,門脇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瑞垣狠狠瞪了他一眼。


    「啊、那就先這樣了。七點見,拜托你去聯絡大家。」


    門脇把手機放回瑞垣的口袋。


    「現在連你也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少亂說。總之今天晚上大家集合,如果要確認練習時間,先排一下進度表比較好吧?」


    瑞垣沒有聽見門脇所說的話,他把臉對著落山風低聲說道:


    「個性真差啊。」


    「嗯?」


    「原來還有個性這麽差的家夥。」


    「這個嘛……我還認識另一個。」


    「你說什麽?」


    「沒有沒有,你說對吧,海音寺?」


    海音寺在圍牆的另一邊點點頭,伸手遞過兩瓶帶著水滴的飲料。


    「烏龍茶。沒有啤酒真是不好意思。」


    「我不要。誰知道新田的烏龍茶裏麵有沒有加什麽怪東西。」


    「不要那麽生氣,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幼稚。拿去吧。」


    瑞垣接住海音寺丟過來的罐子,嘴裏「嘖!」了一聲:


    「這是你的計劃嗎?」


    「嗯?這是什麽意思?」


    「故意在練習時把我推上場,然後讓原田投球。你知道會這樣,所以才這麽計劃吧?」


    門脇喝了一口冰涼的烏龍茶,用力搖搖頭:


    「俊,你想太多了。海音寺不是會耍這種小手段的人。」


    「我看不見得。」


    瑞垣轉向一旁的臉上還是一片鐵青,他的右手緊緊握住罐子。


    「跟我來這套。那家夥的個性真是有夠差。」


    海音寺偏偏頭,看了門脇一眼之後「嗯』一聲點頭說道:


    「個性的確很差。如果我是永倉,可能早就放棄了。我有點能夠理解你為什麽這麽生氣。正因為可以理解,所以衝過去阻止的時機晚了一步。」


    「不是晚了一步,是太早衝過來。可惡,真想再揍他一下。」


    「你也有不對的地方。因為你讓原田覺得無聊。」


    「無聊?」


    「因為你本來就不是認真站上打擊區。你說那是我的計劃,但是站上擊區之後除了打擊以外還在想東想西,不知道在計劃什麽的人是你。而且……」


    「而且怎樣?」


    「而且你應該很清楚原田投球的威力,所以才能夠順利躲開。」


    瑞垣把罐子翻過來,把幾乎沒喝的烏龍茶倒在春天的草地上。雜草叢裏的藍色小花意外頑強,馬上又把頭抬起來。


    「那也是他的忍耐力不夠。還不是因為他的自尊心很高。」


    瑞垣用手扔出空罐子,直接丟到海音寺旁邊的圍牆。


    「海音寺,我之前說過,要搞垮一個人的方法就像天上的星星那麽多。贏得比賽的方法也是一樣。我可不像你和原田一樣那麽單純,麵對他的全力投球我就得全力打擊。笑死人了,我可不會笨到去做那種運動偶像劇裏的情節。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確實獲得勝利。你記得把我說的話轉達給原田。」


    「我會的。不過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叫他原田,你不叫他公主了嗎?」


    「哪有那麽惡劣的公主。」


    把手插進口袋的瑞垣開始往前走。門脇與海音寺互相看了一眼,幾乎是同時伸出手來。


    「那就三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新田的市立棒球場見。告訴你,我可是很期待這場比賽。」


    「我也是。前天晚上或許根本睡不著。」


    「還有,這件事你要保密。我剛才實現了一個願望。」


    「願望?」


    「就算一次也好,我很想對瑞垣俊二說『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幼稚』這種話。剛才終於讓我如願以償了。」


    放開握住的手,海音寺笑了。門脇用認真的表情點了一下頭:


    「我很感謝你,不過要等到比賽結束之後再跟你道謝。等一切結束之後。我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思考慮別的事情。」


    「彼此彼此。」


    門脇再一次以嚴肅的表情點頭,接著背對海音寺離開。


    「秀吾。」


    就在門脇走到身旁之時,瑞垣忽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放棄這次比賽。」


    門脇也停下腳步看著瑞垣。瑞垣說的話總是很難懂,盡是用些隱誨的比喻或是古老的詩詞,讓人無法了解他的真意。現在的話雖然簡單,還是沒辦法理解。


    「這是什麽意思?」


    「跟新田東中的比賽,你不要想著要贏,站上打擊區不要多想。不然打不到原田的球。」


    「包括推進打者以及送打者回來?」


    「沒錯。你不要管比賽的事,隻要想著打擊就好,其他全部交給我。練習的日子和練習的內容都由我來處理,你不要插手,不用做那些不必要的事。相對的……」


    終於聽懂了。


    「你要我打上看台吧。」


    「沒錯。把球打上看台,然後盡可能用最慢的速度繞場一周。就當是給我的餞別禮物。」


    「這個餞別禮物還真困難。」


    「隻有你才辦得到。你一定可以辦到。」


    瑞垣又加快速度向前走。


    「我知道了。你就期待收到最棒的餞別禮物吧。」


    向前走的瑞垣不發一語,逐漸遠去。門脇在風裏站了一會兒。


    把飲料發給大家之後,發現冰桶裏隻剩下兩罐柳橙汁。


    「要喝嗎?」


    豪遞了一罐給巧,不過他隻是搖頭拒絕。


    「喝吧。」


    「我不喜歡喝太甜的東西。」


    「這是百分百純果汁,不會很甜。」


    豪拿著果汁走到球場角落坐下,不知為何沒有人靠過來。他把果汁塞到巧的手裏。


    「喝吧。」


    「哪有強迫別人一定要喝。」


    「難得


    人家送來,不喝豈不是浪費了嗎?」


    「好啦好啦。」


    巧含了一口果汁,因為覺得很甜而皺起眉頭。


    「巧,剛才那是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你給我說清楚。我會聽你說,所以你也要好好解釋。你對瑞垣學長投出那種球,究竟是想怎麽樣,給我說個清楚。


    「我真的喝不下去。」


    巧把罐子還給豪,開始重綁釘鞋的鞋帶。


    「巧!」


    「還不是因為你在發呆的關係。」


    「我?是我的錯嗎?我有在發呆嗎?」


    「明明被絆倒了,還一臉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被人家那樣惡搞,你竟然咽得下那口氣。你不是笨蛋就是白癡。」


    豪不由得「啊!」了一聲,果汁甜味滲進喉嚨。


    「你注意到了嗎?」


    「我可是站在投手丘上,怎麽可能不知道。」


    巧的手指仔細把鞋帶拉緊,然後看著下麵,用有點低沉的聲音繼續說:


    「你別誤會了,我不是因為你被絆倒,所以才會生氣做出那種事。」


    「啊……嗯,我想也是。」


    「我可是很認真地在投球。我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就是讓瑞垣學長揮棒落空的那一球吧。」


    「我看那家夥根本不知道。不然為什麽會在打不到球之後做出那種事。」


    巧將另外一隻釘鞋的鞋帶也仔細綁好。


    「而且被絆倒的人一點也不生氣,還站在那邊發呆。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向那種家夥低頭道歉……真讓人不爽,超級不爽。」


    「不爽我嗎?還是瑞垣學長?」


    「都很不爽。」


    豪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接著一口把果汁喝完:


    「不要老是把討厭還是不爽掛在嘴上。」


    「討厭的事就是討厭。」


    「那你做的事情又是如何?你可以說瑞垣學長不對嗎?你自己還不是用球捉弄站在打擊區的人,你不覺得丟臉嗎?」


    豪將球滾到巧的腳邊。


    「你隻要依照我的暗號指示,直接把球投過來就好了。投一個瑞垣學長絕對打不到的直球……隻要這樣做不就得了。難道不是嗎?」


    巧摸著球說道:


    「他根本沒有認真打我的球。明明站在打擊區上,卻不認真打我的球。對你動手之後還在那邊嬉皮笑臉,所以……」


    豪抓住巧的手,用力把他拉過來。


    「巧,我可是很認真的。」


    「咦?」


    「我可是很認真的,全力準備接你的球。你到底懂不懂啊?」


    巧沒有叫豪放開自己,也不打算把豪的手揮開,就這樣讓他抓住右手,靜靜看著豪。


    「你少瞧不起人了。你在投手丘上到底在看什麽,說得一副自己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我在麵對你的時候,從來沒有以半調子的心態擺出捕手手套,但是你卻無視我的手套。」


    「那是……」


    「給我安靜聽好,不用再說什麽借口!你因為自尊心受損而生氣,然後無視我的存在。投手丘的投手忘記自己的捕手,那還有什麽好說的。真是太差勁了,我是為了接你的球而存在,也決定一直這麽做,無論發生什麽事……我認真下定決心,但是……」


    豪發現自己握得太過用力,終於放開巧的右手。


    「笨蛋,在你因為瑞垣學長不認真而生氣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不認真麵對捕手的投手,能對打者說東說西嗎?我的投手隻有這種程度嗎?巧,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你很丟臉。」


    雖然知道自己講得有些過分,就是停不下來。豪覺得很懊悔,太懊悔了,根本沒有多餘心思考慮這樣的話是否會傷害巧,還是讓巧感到難過。隻是想把自己懊悔的心情傳達給對方。


    看著我的手套,看著這裏投球。隻要我蹲在本壘板的後麵,你的球就不該往別的地方飛。無論是對誰不滿,還是對什麽事感到生氣,隻要你站在投手丘上,就隻要看著我,不要再做出這種丟臉、貶低自己的蠢事。


    想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眼前的人,不管用多麽嚴厲的措辭也想讓對方知道。


    你有在聽嗎,巧?瑞垣學長要我不要從你的身邊逃走,他說我要是逃走,一定會後悔到死。所以我要對你說,隻要是我想說的,我全部都會不客氣地說出口。當然也會聽你說的話,仔細聽得一清二楚。不要找借口、不要沉默,我會用耳朵、嘴巴、手、身體等我擁有的全部,感受你的想法,所以你不要逃。


    豪在腦中找尋能夠傳達自己想法的措辭,一邊吞吞吐吐,一邊反複跟巧說話。


    場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練習了,東穀和澤口從稍遠一點的地方不斷探望這裏。兩個人偷偷摸摸說些什麽,然後整張臉揪在一起。


    巧吐了一口氣,幾乎沒有任何動作依然滿身大汗,花香乘風吹過身邊。


    「那個床單……」


    「床單?」


    「在你家的醫院把床單弄髒,結果被伊達小姐罵了。」


    「啊……那又怎麽樣?」


    「那個時候她說醫院裏的衣物跟一般不一樣,是病人和照顧病人的人,拖著疲憊的身軀洗幹淨的,所以我們才會被罵。」


    「我記得……」


    「被罵的時候,我心裏想著伊達小姐真是可怕,好久沒有這麽害怕……」


    「當時我也很害怕……」


    「現在還是覺得有點害怕。」


    「害怕伊達小姐?」


    「怕你。」


    巧的雙手抓住球,輕輕用嘴唇碰了一下球。


    「我想了一下雖然不是被罵到狗血淋頭,還是覺得伊達小姐可怕的原因……因為她說的很對。心裏想說願來如此,被罵也是應該的……自己也覺得該罵。真的很久沒有這麽害怕了。」


    「被罵之後也很認真地把床單洗幹淨。六條床單通通洗好之後晾回去了。」


    「所以……好啦,我承認我剛才的確被你嚇到。」


    巧把手伸到豪的膝蓋上方,接著放手讓球掉到豪放在膝上的掌中。


    「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不會再讓你說出覺得我很可恥這種話。」


    就在巧站起來之時,吉貞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


    「你們兩個竟然在這裏偷懶。怎麽,有事嗎?難道原田被永倉罵嗎?哇啊、超想聽的,說來聽聽吧。永倉不要把原田罵哭,這樣原田很可憐。原田,想哭就到我懷裏哭吧。」


    「白癡,東穀還是澤口都比你好多了。」


    「咦——你們兩個聽到了嗎?原田說想到你們的懷裏哭,好像是被永倉罵了。」


    「誰說過那種話了。」


    東穀和澤口也跑過來,一群人吵吵鬧鬧離開之後,隻剩下豪一個人待在那裏。他握了一下手中的球。接進手套總是像隻凶猛動物奮力抵抗的球,現在隻不過是顆再普通不過的小白球。


    練習結束回家的路上,巧被東穀等人硬是拉到遠食店。


    「原田請客、原田請客、原田請……」


    吉貞連續喊了八次。


    「為什麽我要請客?我有欠你們嗎?」


    「昨天我請過了,害得我花光這個月的零用錢,快餓死的時候連想買個東西吃都不行。啊、我要照燒漢堡還有香蕉奶昔,你們也是嗎?」


    豪舉手說道:


    「我還想要薯條。」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連豪也來了?跟你沒關係吧?」


    「因為我肚子餓了。巧,再吵下去就太難看了。」


    「啊、就是這個香味。真是太幸福了。」


    澤口開始抽動鼻子。巧靠著椅背歎了口氣:


    「好吧,算我倒黴。」


    坐在他麵前的東穀也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東穀等人很擔心。擔心被瑞垣賞巴掌的巧,還有看似在吵架的巧和豪。東穀和澤口表麵上似乎輕鬆開著玩笑,其實兩個人的眼神都很認真。巧知道漢堡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來了來了,這是公主殿下點的餐。久等了,幫您送來了。」


    吉貞把白色托盤放在巧前麵。


    「吉貞絕對隻是貪吃而已。」


    「啥?你在說什麽?」


    東穀一邊拆開包裝紙一邊說道:


    「明天就是畢業典禮了。我還想多讓海音寺學長帶領我們一段日子。」


    澤口拍了一下東穀的背:


    「他是你的偶像吧?」


    「嗯,我想成為像海音寺學長那樣的遊擊手。」


    「海音寺學長的守備範圍很大,你怎麽可能辦得到。」


    「哇啊、吉貞有資格說我嗎?你可以搶下三壘手的先發位置嗎?」


    「我沒問題。除了我以外根本沒有人守得住三壘。」


    巧覺得有點沉重。隻是像這樣與別人待在一起若無其事的交談,都會因為要擔心許多事而感到沉重。跟這樣坐著的時間相比,自己還是比較喜歡一個人跑步。之所以會坐在這裏,是因為想要了解一個人跑步不能了解的事。


    你隻要依照我的暗號指示,直接把球投過來就好了。


    害怕豪說的話,也害怕自己無法反駁豪說的我對你沒這麽做感到丟臉。巧心裏想著「隻有他,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很丟臉」。他想搞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也想知道這種不隻是自己,也不想被別人看扁的想法,是不是源自於自己的軟弱。還想知道不仰賴、不依靠任何人,是不是就叫真的堅強。這些事光靠一個人跑步是搞不懂的,在投手丘上也無法理解。


    吉貞的聲音忽然認真起來。


    「你們幾個發現了嗎?門脇學長變得結實許多。」


    「應該一直在跑步吧?看一眼就知道了。」


    聽到巧的回答,吉貞用一臉「什麽嘛,真無趣」的表情點頭:


    「有發現就好。要是原田下場比賽不全力以赴,一定會被幹掉。」


    巧把漢堡放回托盤:


    「吉貞,你說誰會被誰幹掉?」


    「當然是你被門脇學長幹掉。人家可是很拚的。」


    「謝謝你的忠告。」


    「唉呀,還沒有到讓你感謝的地步。不過接下來的比賽隻是非正式的練習賽,就算你被人打爆也沒關係,話雖如此還是贏得比賽比較爽。你隻要不讓門脇學長前麵的打者上壘就好了。陽春全壘打無論飛得多遠,終究隻有一分。」


    巧用手撐住下巴,對著吉貞微微一笑:


    「你是說我會被門脇學長打出全壘打嗎?」


    「嗯。」


    吉貞幹脆地點頭承認,然後大口吸起香蕉奶昔。


    「因為我去撿球的時候有跟門脇學長稍微聊一下,總覺得他比之前更有威力。不隻是身體,整個人全身上下部冒出驚人的氣勢。原田不妙了,真的很不妙,超不妙的。」


    「那就來打賭吧?」


    「打賭?」


    「如果我被打出全壘打,就請吃你照燒漢堡加飲料一個禮拜。可是如果我三振門脇學長,就換你請我一個禮拜。」


    吉貞的眼珠轉了一圈。


    「這下子該怎麽辦呢?一個禮拜……永倉,你覺得如何?」


    「我勸你最好別賭,不然下個月的零用錢也沒了。」


    「可是門脇學長真的給人變得更厲害的感覺。」


    吉貞稍微做了一下揮棒動作。


    這幾個月來不斷跑步、不斷打擊,的確讓門脇的實力更加進步。吉貞一下子就注意到反映在身體、動作,甚至是聲音的改變。


    「那是因為你太久沒見到他。」


    豪用紙巾擦拭沾上鹽和油的手指。


    「我們也很常聽到吧?說什麽隔了一陣子不見,你就長大了或是整個人變壯了。說到人的變化,每天看是感覺不出來的,久久看一次才會覺得改變很大。不過如果阿吉說什麽都要賭門脇學長,我也不會阻止你。你就賭賭看吧。」


    吉貞噘起嘴繼續說下去:


    「因為原田隻有直球吧?而且也不會利用慢速球擾亂打者……所以如果以同等實力來看,還是打者,也是門脇學長比較有利。」


    將千錘百鏈的力量集中在擊球的瞬間,捉住投來的球把它打到遠處,當然不像嘴巴說的那麽簡單,並非光靠努力或與生俱來的才能就能辦到。但是今天看見的門脇,可以說是努力與才能兼備的成果。這麽一來想要打中直球應該不會太難——以上是吉貞的說法。


    「所以在來不及學變化球的情況之下,應該想些降低門脇學長打擊氣勢,或是閃躲他的方法比較好。啊、這是永倉的工作嗎?我是覺得門脇學長雖然很厲害,但是很多強力打者的個性都比較單純,所以在他拚命想要揮棒的時候,來顆慢速球或許行得通。」


    「被吉貞說成個性單純,門脇學長真是可憐。」


    巧把裝有紅茶的杯子拿近嘴邊,清淡的紅茶流過喉嚨,不留下任何味道。即使如此,也比隻有甜味的柳橙汁好多了。


    「阿吉,你太天真了。」


    豪在吉貞的旁邊小聲說道。


    「天真?你說我嗎?原田,我可以再吃一個嗎?永倉,我是哪裏天真了?」


    「阿吉,你可不可以一次隻問一個問題?你把人看得太過簡單了。」


    「你說我把誰看得太過簡單?原田嗎?沒有啊,我們都是同一隊的,真說起來我也希望原田獲勝,但是實際上……」


    「我是說門脇學長。」


    豪用手指彈了一下香蕉奶昔的杯子。


    「他不是隻用球速的快慢就能解決的打者。」


    「是嗎?」


    「是啊,故意四壞還有可能,但是像這種小動作對他起不了作用。」


    「是嗎……既然這樣……哇啊、連你都這麽說,雖然對原田有點不好意思,但剛才的打賭我決定賭了。」


    「你可別誤會我的意思。我說不會做這種小動作,是因為根本沒有必要。」


    豪把喝完的杯子捏成一團,然後在托盤上滾來滾去。吉貞用誇張的動作聳聳肩:


    「是嗎?原田,你的感想又是如何?」


    「當然。」


    「哇啊、這對投捕搭檔真是討厭,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你們總有一天會自取滅亡。真是討厭,你們給我聽好了,棒球才不是那麽簡單的運動。要是投手被打爆,輸球的機率可是會一下子上升許多喔,你們知道嗎?原田,拜托再請我吃一個,我根本吃不飽。」


    「請你一次隻講一件事。還有關於棒球的高見我已經聽夠了,從剛才就一直聽你講打者、慢速球什麽的,你除了棒球就沒有別的話題嗎?」


    聽到巧說的話,豪被嘴裏的水給嗆到,咳個不停;吉貞張大嘴巴;澤口則是嘴裏咬著吸管,眼睛直盯著巧。


    「東穀……要掉了。」


    生菜和肉片幾乎要從東穀嘴裏的漢堡掉出來。巧伸手從東穀的嘴裏拿起漢堡:


    「你看,醬汁都流出來了。你是幼稚園嗎?」


    「啊、真是抱歉,十分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怎麽變得這麽客氣?」


    「啊、我有受到驚嚇就會變得相當客氣的習慣,真是不好意思。」


    「我說了什麽讓你嚇一跳的話嗎?」


    「沒有,相當普通


    ……但是從你的嘴裏說出來就覺得有點怪……對吧,澤口?」


    「嗯……但是這樣也許不錯。」


    豪擦過嘴之後又喝了口水。


    「巧,然後呢?」


    「嗯?」


    「要談什麽話題?」


    巧把視線移到豪的臉上:


    「你的傷心事該怎麽解決?」


    豪「啊!」叫了一聲,接著便用右手遮住臉:


    「對了,怎麽辦?我被人討厭了。哇啊、現在根本不是在這裏吃漢堡的時候。」


    吉貞探頭問道:


    「怎麽了?你被伊藤甩了嗎?」


    「少羅唆。哇啊、該怎麽辦才好呢?」


    昨天青波提著蛋黃滴滴答答的購物袋直接回家,根本沒有回頭看豪一眼。因為無法整理的憤怒緊閉嘴巴,一路上什麽話都沒說。


    別那麽生氣,豪已經認輸了,你就跟他和好吧。


    以哥哥的身分對青波說這些話是很容易的事,也可以用告誡或勸導的方式來讓青波和豪和好,但是那樣隻是在自欺欺人。昨天青波對豪的憤怒,乃是屬於青波的情緒。既然如此,要安撫、忘卻、繼續燃燒這股憤怒,都隻能由青波自己決定。憤怒、悲傷、羞恥、歡喜、妒嫉、失望、湧上心頭的情緒、努力抑製的情緒,不論什麽感情,隻要是在自己的內心,就是隻屬於自己的東西,外人完全無法插手,也不應該認為自己能夠操縱別人的情緒。豪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就算再怎麽樣,他也不會拜托自己勸青波和他和好。


    「我得好好和他談談。」


    豪的嘴巴念念有詞。沒錯——巧也在心裏如此回應。也隻能試著跟他對話,遊說彼此的想法。不是為了說服對方,也不是要讓對方認錯,更不是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這一切隻是單純把自己的想法化為言語說給對方知道,就像剛才豪在吹著風的球場角落做的事情一樣。


    「巧!」


    「嗯。」


    「今晚我會過去。」


    「好啦好啦。」


    這次輪到澤口被水嗆到,吉貞則是雙手不斷上下揮動。


    「在學飛嗎?辛苦你了。」


    「白癡,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什麽?剛剛你們在說什麽?真是有夠曖昧的。今晚我會過去是怎樣?在半夜做完暗號之後,原田就從窗戶扔下繩梯嗎?然後說:『豪,你真慢。我都等到快睡著了。』然後永倉回答:『巧,對不起,很難脫身。但是我今天可以待到早上。』是嗎?有這種事嗎?不會吧?原田,你明年不要收什麽巧克力,全部轉給我。」


    「我家才沒有什麽繩梯。還有拜托你可不可以想些正經一點的故事,聽得我頭都痛了……我要回去了,先走一步。」


    起身的巧覺得有點累了。不是頭痛,而是挨了瑞垣巴掌的臉頰開始感到刺痛。


    不過吉貞叫住他:


    「原田。」


    「什麽事?我不會再請你了。」


    「不是,我是要告訴你剛才的打賭,我決定賭了。」


    吉貞皺著長雀斑的鼻子咧嘴一笑。


    「真有挑戰精神。」


    「我相信自己的直覺。現在門脇學長的揮棒速度比你的球還快。至少我是這麽認為。」


    澤口在一旁拉拉吉貞的手臂。


    「澤口,不要阻止我。我先把條件說清楚,以三個打席來算……」


    「隻要打出去就算你贏。」


    「咦?可以嗎?你是說每個打席都能壓製門脇學長?這麽臭屁可以嗎……那就這麽決定了,不能更改。」


    「了解。你先把錢準備好吧。」


    走出速度店才發現已是夕陽西下的時間。薄薄的雲層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無蹤,整個天空染成一片棗紅色——明天應該也是晴天。行人在路上留下長長的影子,彼此擦肩而過。巧吸了一口氣,發現空氣中有青波說的水仙香味。


    隔天的早晨四周一片霧茫茫。新田的初冬與冬末都會起霧,化為遮蔽視線的布幕。在溫柔潮濕的春霧之中跑步,頭發不知不覺濕透了。連體內都感到刺痛的寒氣,此時已經不複存在。


    昨天豪和青波聊了很久。豪對著往房間裏望去的巧說聲「我回去了」的時間,早已經超過九點。豪沒有說他跟青波談了什麽,巧也不想過問,青波應該也不會說。


    廚房桌上放著一顆豪帶來的蘋果。等到早餐再把它切一切,和青波一起吃吧。


    巧沿著平常的跑步路線奔跑。等他來到神社的石階下方,濃霧已經逐漸散去。從平地慢慢消逝的霧聚集在山腳,漸漸往山頂移動。


    巧稍微放慢速度,沿著石階跑上去。神社裏麵沒有任何人。調整一下呼吸,由上往下俯瞰整個新田。在腳下留著一點薄霧的時候,開始受到陽光照射的街道,看起來有如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的美麗幻境。


    巧將手伸進口袋,才發現自己忘記帶球。無論何時何處總是放在伸手可及之處的球,到底放到哪裏去了?


    巧敲了一下手套,開始朝著下方的街道進行投球動作練習。


    濃霧散去,小橋、河流與住家清楚現身。汽車喇叭聲、狗叫聲與鳥鳴聲也變得格外清晰。


    這不是幻境,城鎮與自己的確存在。巧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繼續往前跑,把街上的風景甩在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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