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少年與放棄


    拉斯哥爾=奧塞羅是神溺教團管理『書』之人,雖然連他的真名都不得而知,但艾恩立凱約略可以想象必然有這號人物存在。


    聽說此人被米蕾波可所殺。然而,倘若有人當麵說他還活著,艾恩立凱也會覺得這是預料中的事。神溺教團的陰暗麵高深莫測,遠超過像米蕾波可這些下級司書所能想象。


    向邦特拉圖書館告別之前,他曾出現在艾恩立凱的麵前,當時是身穿喪服的少年姿態,其纖細端正的臉龐浮現微笑。那是如同沒有藝術天分的畫家所畫的畫一般,並未注入靈魂的笑容。


    「在下對於該由誰收下這本『書』感到些許猶豫,畢竟洛蘿緹小姐心中所掛念之人非常多。不過,若要決定唯一人選,還是艾恩立凱先生最為適宜。」


    拉斯哥爾=奧塞羅將洛蘿緹的『書』放在艾恩立凱麵前,艾恩立凱卻沒有伸手拿取,他不想碰觸等同於洛蘿緹已死的證明。


    「哦,您不想碰它嗎?」


    拉靳哥爾則是露出笑容。


    「你的目的是什麽?」


    「在下並無任何目的,在下隻負責運送『書』,給予人們故事的後續發展,讓洛蘿緹小姐的故事得以延續而已。在下既非任何人的敵人,亦非任何人的同伴。」


    艾恩立凱相信他說的話,但即使他是敵人,也與艾恩立凱無關。


    「你要我做什麽?」


    「怎麽說?」


    「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我已經連神溺教團都不感到憎恨,你對這樣的我還有什麽要求?」


    拉斯哥爾聽完露出困擾的表情。


    「原來如此,艾恩立凱先生確實已失去一切。不過,即使僅是虛無的空殼,仍然能夠承繼故事。


    洛蘿緹小姐留有一個沒能實現的遺願,在下認為您有能力實現她的願望。」


    「洛蘿緹的遺願」


    艾恩立凱心想:既然如此,我也唯有這麽做了,因為能夠動搖自己的人隻有洛蘿緹。他取出手帕,把洛蘿緹的『書』包好然後放入懷中。如果可以的話,這是他一輩子都不願體驗的瞬間。


    「該怎麽做呢?」


    「地點在托亞托礦山的北部,距離洛蘿緹小姐喪命之處約莫十公裏的地方,無法實現的故事殘骸就在那裏。


    等您到了此處,自然就會理解您該做的事。」


    拉斯哥爾如此說完便轉過身去,在他離去之際不經意地提起:


    「話說回來,艾恩立凱先生和在下真是有緣。一次是運送您的『書』,兩次則是將『書』運送給您。」


    「兩次?」


    「您應該心裏有數。」


    語畢,拉斯哥爾便消失了。艾恩立凱馬上想到答案,第一次是他還是『怪物』時收到的克萌拉的『書』,他不禁發出自嘲。艾恩立凱竟然兩度收到自己所愛少女的『書』。


    艾恩立凱通過比茱伊往托亞托礦山前進,他要去洛蘿緹最後戰鬥的地點。


    艾恩立凱並沒有閱讀懷裏的『書』,因為這麽做將不得不去麵對洛蘿緹的死,這讓他感到恐懼。


    隨著托亞托礦山逐漸接近,艾恩立凱終於下定決心伸手觸摸『書』,知道了洛蘿緹來到這裏之前所發生故事。


    「托亞托礦山?」


    洛蘿緹在代理館長辦公室裏拉高嗓門,這是她被哈繆絲叫來接收新指令時的事。


    「沒錯,真是個印象深刻的地方。」


    托亞托礦山龍骸咳事件令人想忘也忘不了。哈繆絲曾與人類爆彈以及希葛爾=克魯西澤在此地決鬥,記憶最深刻的人莫過於她。


    「而且還是細菌恐怖攻擊的陰謀,感覺就像有人暗中搞鬼。」


    洛蘿緹看起分配給她的指令文件。


    事件的開端始於一個月前,明斯解決了一名教團的小囉嘍,當時那家夥身上有一份以暗號寫成的命令文件,而該文件的解密作業昨天才剛完成。


    命令的內容是暗殺前往托亞托礦山執行任務的武裝司書,攻擊方法預計使用細菌發動無差別攻擊。為了殺一名武裝司書不惜牽連無辜市民,這就是神溺教團的一貫作風。此外,文件上的命令者署名則是樂園管理者。


    具體的攻擊方法不明,上麵隻注明遵從一名叫做亞奇多=庫洛馬的人。


    「敵人似乎有什麽打算呢,事到如今去攻擊那種地方又是為了什麽?」


    哈繆絲感到不解,洛蘿緹也十分疑惑。那裏既沒有戰略價值,前去執行任務的武裝司書亦非重要人物。


    「難道神溺教團的人已經技窮到隻能要這些小勾當嗎?如果真是這樣就太無聊了啦~」


    哈繆絲說完便一屁股坐下。


    「總之,這個任務全權交給妳囉,請隨意發揮吧。」


    哈繆絲下達指令的方式大多是如此,將命令傳達出去後,一切便交由負責人自行判斷。不知道是想讓他們透過自行思考成長,或隻是單純地嫌麻煩。


    「是!我會努力的!」


    語畢,洛蘿緹收下文件。


    「我不會對妳下達任何命令,依妳自己的判斷行事吧。」


    洛蘿緹向監督官米蕾波可報告之後,得到了上述答複。


    「可以嗎?」


    「妳即將晉升為和我相同的階級,不能一直仰賴我的命令。」


    盡管洛蘿緹感到猶豫,仍然點頭表示明白。米蕾波可還是第一次明確提及晉升的事,隨著洛蘿緹的成長,兩人也逐漸能以坦然的語氣對談。


    「我很高興多了一位同伴。自從路易蒙死後,同期成員隻剩我一個人,也沒有年齡相近的夥伴。」


    「是呀。」


    洛蘿緹謹慎地回答。和米蕾波可同期的武裝司書除了路易蒙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就是叛徒沃肯。


    即使有人企圖背叛,那個人也不會是沃肯!他就是大家曾如此公認的人物。這位沃肯不僅偷走自動人偶,刻意殺害想要阻擋他的畢劄克,甚至不知基於何種用意帶走蕾娜絲並將之殺害,那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件。


    盡管洛蘿緹也感到震驚,但米蕾波可的反應卻不僅止於此。一聽到背叛的消息,她捶打牆壁、毀壞桌子、哭泣、怒吼、哭泣再哭泣,最後用盡所有能想到的詞匯痛罵沃肯。傑出的米蕾波可為何知道這類罵人的言詞,令大家覺得十分納悶。


    之後,她擺脫洛蘿緹的攔阻闖進迷宮,出來時卻將一切忘得一幹二淨,似乎是喝了阿葛克司之水。當米蕾波可從洛蘿緹口中聽到事情的原委時,不禁感到一頭霧水。


    「我之前到底在想什麽呀。」


    洛蘿緹才想問她到底在想什麽。


    米蕾波可對沃肯懷抱的情感,就連遲鈍的洛蘿緹都能隱約察覺。光是似有若無的單戀就演變成這樣,要是兩人有更親密的關係,不知道會發生多麽可怕的事,洛蘿緹光想象就渾身顫抖。


    告別了米蕾波可後,洛蘿緹想起還有一位必須辭別的對象。


    「妳要一個人去嗎?」


    洛蘿緹心想:被我料中了,這個人果然會有這樣的反應,艾恩立凱明顯露出過度擔心的神情。


    對艾恩立凱而言,不論是神溺教團還是武裝司書,他都不希望再有任何瓜葛。他總是說,自己隻為了洛蘿緹而留在這裏,一旦武裝司書陷入危機,他會舍命一戰,其它時候則是鍛煉洛蘿緹。


    「應該會有生命危險吧?」


    「可能吧如果我死掉的話,你會為我傷心嗎?」


    「當然,我不知道會多麽希望死掉的人是我。」


    「真傷腦筋呢。」


    洛蘿緹說完搔了搔鼻子。


    「不準傷腦筋,不要為了這點事煩惱。」


    但越是被說不準傷腦筋,反而越是不知所措。


    「我了解了,艾恩立凱先生,謝謝您。」


    聽她如此回答,艾恩立凱有點不好意思,他就是這樣一個需要花心思去相處的人。


    之後艾恩立凱仍然不幹不脆,一直想讓洛蘿緹開口說出「希望你能幫我。」,或是「請陪我一起去。」之類的話。


    「我還是自己去就好,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洛蘿緹卻謝絕他的好意,她是依自己的意誌決定置身於戰鬥的世界,艾恩立凱則非如此。艾恩立凱之所以會變強,是因為受到教團的強製,因此洛蘿緹認為不應該讓他去戰鬥。


    「我一定會回來的!」


    我非變強不可,不快點變強的話,艾恩立凱將永遠被圖書館束縛。對洛蘿緹而言,她又多了一項變強的理由。


    與艾恩立凱相遇之後,洛蘿緹產生顯著的成長,而理由或許就在這裏。


    於是,洛蘿緹隻身赴往她的最終戰役,此時的她尚不知自己將死。


    閱讀『書』的艾恩立凱至此將手指移開,和當時的洛蘿緹一樣地步入托亞托礦山。


    托亞托礦山和其它城鎮一樣處於混亂的局勢之中,長年以來不斷噴發的礦山煙霧如今已不複見。


    他走向街道並且加快腳步迅速通過。人們主動讓路的理由,應該不是因為艾恩立凱奇妙的透明發色,而是他全身散發出一股即使呈呈不知情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穿的危險氣息。


    目的地不是這裏,艾恩立凱隻打算路過。就在此時,他停下腳步。


    街道的盡頭站著一名女性拉著一台推車,大概是賣麵包的人吧,她正一臉驚恐地看著小屋裏麵。


    在小屋中發現了屍體,一共是四具男屍,艾恩立凱站在女人身旁確認屍體。


    「您是武裝司書嗎?」


    女人率先問道。


    「不是。」


    「不是的話,莫非您是之前在這裏行惡的」


    「也不是。」


    害怕的女人似乎稍稍鬆了一口氣,她或許曾在龍骸咳事件中遭遇可怕的經曆,因此失去了親近之人。


    艾恩立凱查看屍體,距離死亡時間大概已經很久了,從現場至今都還未經過處理的狀況可以知道,伊斯摩共和國的局勢真的非常混亂。


    四名男性皆遭利刃致死。從傷口的大小來看,凶器至少是和單手劍差不多長的銳利刀刃,槍械則是掉落在一旁,屬於槍身較長、適用於遠距離的狙擊槍,子彈的大小也非普通規格,這是專為使用魔術者所特製的威力強化槍。


    他約略檢視完畢後站起身。


    「怎麽了?」


    聞言艾恩立凱回答女人:


    「這裏不會再發生任何事,一切都結束了。」


    艾恩立凱留下這句話後轉身離開。拉斯哥爾=奧塞羅所說的目的地並不是這裏,這裏隻是一個中繼站。


    他再次以指尖觸摸『書』,確認在這條街上所發生的一切始末。


    洛蘿緹來到托亞托礦山後,首先造訪了武裝司書的辦事處。自從路易蒙死後,應該有後繼的武裝司書被派駐來此處才是,如今卻不見蹤影,在淩亂的辦事處內隻留下一張字條。


    『我獨自去調查教團,之後再會合。』


    「真受不了呀。」


    洛蘿緹如此抱怨。原本打算兩個人一起進行調查的,但對方似乎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看來這份工作非得自己一個人做了。


    首先,她先翻閱礦山的管理文件,想從裏頭找出不對勁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有數名男女站在門外。


    「交代你們的東西部帶來了嗎?」


    洛蘿緹一問,他們便點了點頭。


    「五種抗生素、消毒藥與噴灑器,以及防止感染的帳篷。」


    他們是醫生,洛蘿緹在來到托亞托礦山之前事先安排他們到這裏集合。


    「我們帶來的物品隻是最低限度的醫療器材,光用這些就夠了嗎?」


    「是的,當務之急是預防感染擴大。接下來請醫生在比茱伊待命,一旦解析出敵人所散播的細菌種類,就馬上請他們把藥物準備好送過來。


    比起這些我比較關心的是,你們在來這裏之前都沒對任何人提起吧?」


    「依照您的指示,連家人也沒有說。」


    洛蘿緹聽了點點頭,並交給他們一張紙條。


    「在我下達指示之前,請你們先在這個地方待命,在那之前請不要接近這裏。」


    醫生們將醫療器材放在辦事處後,便轉身離去。


    「那麽,我也該行動囉。」


    語畢,洛蘿緹也離開辦事處。


    她在礦山的管理記錄中發現了可疑之處。據說某大學的醫療研究團隊正逗留在托亞托礦山,目的雖然是調查在礦山工作的礦工健康狀況,但是時間點卻非常可疑。而且,他們提出要進入礦山的申請並未經過核準,這點非常不自然,於是洛蘿緹決定先去追查他們。


    然而,這些人真的是神溺教團嗎?難道他們以為這點程度的偽裝不會讓人起疑嗎?龍骸咳事件發生時,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十六名人類爆彈潛入這裏,相較之下,這次的手法未免太過幼稚且粗糙。


    洛蘿緹走進據說是他們落腳處的旅館,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於是詢問旅館主人。


    「他們已經住好一段時間了。這裏的空氣不是很差嗎?他們表示是來調查肺病的。」


    「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嗎?像是拿到藥品,或是接受注射之類的。」


    旅館主人則是思考了一下。


    「有一次,他們要我吃下檢測藥劑。還說這種藥劑隻要身體健康就不會產生任何反應,除非染上了那種病,當時並沒有產生任何反應。」


    竟然遲了一步。洛蘿緹鐵青著臉心想:他明明在將近一個月前服下藥物,後來卻沒有發生任何異狀,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總之先和他們接觸看看吧。


    「那些人有說要去哪裏嗎?」


    「說要去礦山。」


    知道這些就夠了,於是洛蘿緹步出旅館。


    洛蘿緹獨自走在這條沾了泥的『書』被來回運送的大街上,光是這樣看過去,並不覺得街上的人們有什麽怪異之處,也不像遭到細菌恐怖攻擊。假使那個醫療團隊是神溺教團的信徒,就表示他們在將近一個月的期間裏什麽也沒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就在她左思右想的時候,米蕾波可傳來思考共有。


    (洛蘿緹,有什麽成果嗎?)


    (有查到可疑人物,可是目前情況還不明朗。)


    (是嗎。我這裏倒是有收獲,據說教團已經進行蒼淵咒病的研究一陣子了。)


    (蒼淵咒病?)


    (妳應該知道吧,不知道的話可是要扣分的。)


    洛蘿緹則是點點頭。自龍骸咳事件之後,武裝司書開始研擬對抗細菌攻擊的計策,因此她早已將可能會被用來當作攻擊之用的病症牢記於腦中。


    所謂的蒼淵咒病,是古代某個魔術師為了消滅敵國而製造的魔術兵器,而記載該物製造方法的『書』被存放於圖書館第三封印書庫裏,並且受到嚴格的封印保護。


    這種病最大的特征就是精神感染,所以就算發病身體也不會出現異常,症狀僅反應於患者的內心。


    患者初期的症狀會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接著會陷入憂鬱或是被害妄想狀態;隨著病情日趨嚴重,會開始受到幻覺與幻聽所折磨;到了末期,患者將深陷無法想象的絕望深淵裏,視野全染上一片深綠色。由於患著會一邊呢喃著:「綠色、綠色。」一邊死去,所以才會


    被冠上這種奇怪的病名。


    此病亦具有爆發性的傳染力,隻要吸到患者呼出的氣息就會在瞬間感染;隻要出現一名感染者,不出兩天城裏全部的居民都會受到感染。


    (米蕾波可小姐,這種病來自於一種會產生病原體的魔物對吧。)


    (沒錯,妳記得很清楚嘛。)


    蒼淵咒病的病原體出自於某種魔獸的體內,那是一種被稱為『鬱黑蜥蜴』的人造魔法生物。這隻全身沾黏著黑色體液的巨大醜陋蜥蜴的體液與血液等等,就是病原體的來源。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可能性相當高喔,請妳務必小心。)


    (我知道了。)


    如此回答後,思考共有隨即中斷。


    洛蘿緹環視四周並且開始思考:如果敵人的武器真的是蒼淵咒病,他們會用什麽方式展開攻擊呢?應該會盡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病毒散播在整座城鎮吧。盡管它的感染力再高,要讓病毒擴散開來最少也要花上一天以上的時間,要是武裝司書在這段期間內逃跑,將失去任何意義。


    那一瞬間,礦山的煙囪映入洛蘿緹眼裏,她於同時向前衝了出去。


    洛蘿緹推開礦夫和一般司書闖入礦山,無視正麵入口處的警衛衝了進去,她可無法按捺住性子去詢問醫療團隊是否來到此地。


    一進入礦山裏,立刻傳來震動腹腔的轟隆聲。腳下就是采礦場,為了挖掘出沉眠於地底下的『書』,鑽岩機與滑車不停運作,上頭則架設著機械動力燃料機。洛蘿緹沒有絲毫停頓,一徑地往頂端奔去。


    洛蘿緹假設那群醫療團隊是神溺教團,並作出以下推測:


    讓城內民眾喝下藥物隻是預備動作,待萬事俱全後,他們就會正式展開行動,而散播蒼淵咒病最理想的場所就是礦山。


    一根煙囪聳立於半山腰,從動力燃料機內噴出來的煙霧,將會通過這根煙囪飄散於整座城鎮。


    若利用煙霧散播病原體,整座城鎮將在三十分鍾內籠罩於蒼淵咒病之中。


    果不其然,洛蘿緹在前往動力燃料機的通道途中發現有人倒臥在地上,從他的服裝看來應該是礦山技師。他有呼吸,隻是睡著了而已。


    「抱歉,我等一下再來救你。」


    語畢,洛蘿緹朝動力燃料機跑去,一邊跑一邊叫喊:


    「等一下!」


    她的怒吼聲想必蓋過了鑽岩機的振動,響徹整座礦山。


    站在動力燃料機前的白衣男子們睜大眼睛,大概是被洛蘿緹的聲音嚇儍了。


    洛蘿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差一點就來不及了,一名男子正準備打開排煙管的匣門,要是病原體進入排煙管中,將瞬間蔓延至整座城鎮。


    「是武裝司書!」


    白衣男子們同時拔槍,洛蘿緹從拔槍的動作一眼就看透他們的能耐。


    敵人共三名,其中隻有手持超長槍械的巨漢使用肉體強化魔術,於是洛蘿緹無視其它兩人,直接衝向正中間的巨漢。


    三人見狀一齊開槍,但洛蘿緹隻選擇躲避巨漢擊出的子彈,她的速度之快,絕非普通人所能跟上。


    剎那間勝負已定,三人與洛蘿緹之間,擁有能在瞬間決定勝負的戰力差距。


    洛蘿緹以手掌打飛巨漢手上的槍,再以手肘給予對方的胸窩一記重擊,衝擊力貫穿如盔甲般的肌肉,傳來直搗內髒的手感。洛蘿緹可是把青春都耗費在揍人上,她是否解決了巨漢自然是一目了然。


    巨漢向前倒去,而剩下的餘黨根本不足以當她的對手,洛蘿緹如握雞蛋一般,溫柔地將另外二人擊倒。


    「很好。」


    洛蘿緹微微握拳擺出勝利姿勢。她雖然不喜歡殺人,卻不會對揍人感到一絲猶豫。


    就在這時,洛蘿緹察覺有其它人的氣息,於是將目光從三名男子身上移開並環顧四周。


    「!」


    她發現有個人影從動力燃料機裏走了出來,個小很嬌小,是小孩子。至於是男是女,她當然沒有閑工夫去確認,因為倒臥在地的巨漢正撿起長槍瞄準小孩。


    洛蘿緹趕在子彈發射前一腳踢掉長槍,同時往旁邊一躍,急忙抱住小孩。


    「可惡!」


    不知是自己下手太輕了,抑或是對方的執念使然,巨漢站了起來,然後將槍口再度瞄準洛蘿緹和小孩。


    眼見第二顆子彈射出,洛蘿緹則是豁了出去,她絲毫不閃躲地朝正麵擊出一拳,一股強大的衝擊迎向拳頭,洛蘿緹被堅硬草繩保護的拳頭將子彈反彈回去,擦過巨漢的腳邊。


    巨漢大概是認清自己和洛蘿緹之間的實力差距了,他改選擇逃跑,兩手各抱起倒在地上的兩名同伴跑向出口。


    要追過去給他們致命的一擊簡直易如反掌,然而洛蘿緹並沒有這麽做。她既不能讓懷裏的小孩曝露在危險之中,也沒辦法把他丟下不管,說不定敵人不止他們三個人。


    洛蘿緹集中所有的知覺展開偵察,她環視四周留意任何的聲響,並搜尋著超脫物質外的聲音。那是一種在遭受攻擊前會感覺到、被稱為殺氣的輕微不悅感。


    假如在這個時候有任何一絲大意,性命或許就會不保,路易蒙被炸死就是一例。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一般人也有機會殺死武裝司書。


    「!」


    洛蘿緹反射性地將懷裏的小孩拋開,小孩的身體撞上牆壁再滾落地麵,從他的手中掉出一把小刀。


    洛蘿緹的腹部被劃出一道小小的刀傷,感到有些暈眩,看來小刀上有毒。


    「說得也是,普通小孩怎麽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洛蘿緹再次審視小孩的長相,卻因為他的帽子遮住眼睛而難以辨認,但對方應該是少年,微髒的連身吊帶裝既孩子氣又可愛。


    「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洛蘿緹試著問話。少年不但沒有回答還企圖逃跑,結果一下子就被抓住了,洛蘿緹將他押在地上,並且扣住他的腦袋。


    「基、基安!」


    少年大叫著某人的名字,隨即從暗處走出另一名男子,他應該從剛才就一直躲到現在,手上還拿著一枚手榴彈。


    「給我過來,和敵人同歸於盡吧!」


    少年對男子吼道,但男子隻是用他發抖的手緊緊握住手榴彈。


    「殺了我!連同這家夥一起殺掉!」


    男子拔掉手榴彈上的安全栓,將它扔向洛蘿緹。


    「不要啊,我、我辦不到!」


    「你這個混帳!」


    手榴彈滾到洛蘿緹腳旁。她放開少年撿起那顆手榴彈,然後使勁地緊握它,以破壞內部的雷管與火藥,丟手榴彈的男子則是一溜煙地逃走了。


    洛蘿緹的手從少年身上完全鬆開了,少年掙脫後站到一旁,手上拿著一個瓶子。


    他揚起嘴角笑了,瓶子緊接著被丟向洛蘿緹的腳邊,洛蘿緹連想都沒想就伸手拿起瓶子,裏麵裝的是黑色的液體。


    「成功了!」


    少年則是大聲歡呼。這隻瓶子裏裝的應該就是他本來要散播的病原體吧,瓶蓋已經打開了,瓶內正冒出微微的煙霧。


    「成功了,我成功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這個液體就是蒼淵咒病的病原體,洛蘿緹一定已經感染了,蒼淵咒病無藥可醫,洛蘿緹失聲低喃道:


    「被你擺了一道,算我輸了。」


    少年的表情變得扭曲,若要稱之為笑容未免也太失敗了,他猛拍著手狂笑不止。


    洛蘿緹看向瓶子的標簽,不出所料,上頭寫著「蒼淵咒病」四個字。


    看到少年停止狂笑,洛蘿緹問他:


    「在我死之前請告訴我,


    為什麽要攻擊這裏呢?」


    「哈哈哈哈哈,要攻擊哪裏、或是攻擊誰根本就無所謂!隻要把你們殺死就行了!活該!是你們這些武裝司書自作自受!」


    少年繼續放聲大笑。


    「你叫什麽名字?」


    「這就是報應!武裝司書,你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在問你名字啦,小弟弟。」


    少年這次粗魯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亞奇多,給我記牢了,讓你們受到報應的人就是我亞奇多=庫洛馬!」


    「喔,所以你就是主謀吧。」


    說完後,洛蘿緹將瓶子湊近嘴邊,把蒼淵咒病的病原體一口氣喝光。


    「嗚嘿嘿嘿~真難喝。」


    洛蘿緹一邊這麽說,一邊撿起掉落的瓶蓋封住瓶口,亞奇多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蒼淵咒病是無藥可醫啦,不過你難道不知道預防藥已經完成了嗎?」


    洛蘿緹將瓶子收進口袋裏。


    「就是因為細菌攻擊太可怕,所以我們早就有因應對策了,大部分的病症對武裝司書都早起不了作用的喔。」


    愣住的亞奇多悲痛地皺起臉,接著爆炸似地惱火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


    他瘋狂大叫後衝了出去,舉起雙拳想打向洛蘿緹的腹部,卻被洛蘿緹以不會致死的力道賞了一巴掌。


    倒地的少年緊握著有毒的小刀,用勉強的姿勢舉刀刺向洛蘿緹。


    洛蘿緹打掉小刀又賞了他一巴掌,他的帽子也在同時掉下來,藏在帽子底下的是一張看似不健康且膚色蒼白的少年臉龐。


    「你」


    亞奇多則是一麵叫嚷,一麵撲向洛蘿緹。真搞不懂他是來揍洛蘿緹的、還是自己送上門,洛蘿緹一下子就壓製住橫衝直撞奔過來的亞奇多,並且扣住他的手腕,亞奇多見狀改用另一隻手不斷打向洛蘿緹的腹部和胸部。


    洛蘿緹一邊承受他的拳頭,一邊將帽子撿起來,然後輕輕地戴在亞奇多的頭上。


    至今為止,洛蘿緹為了與強敵作戰不斷地努力再努力,所以她才會為此不知所措,因為她不知道麵對弱小的對手時該怎麽辦才好。


    直到亞奇多精疲力盡動不了為止,洛蘿緹都隻是不斷承受他那贏弱的拳頭。


    礦山技師和警衛從山下聚集而來,洛蘿緹讓他們先回去。她希望能和對方單獨對談,畢竟有關神溺教團的事不能透露給一般人知道。


    「是你策劃的吧。」


    洛蘿緹問他。她是同情亞奇多,但並不打算原諒他。


    「殺了我。」


    亞奇多如此回道。


    「我就是看不爽你這麽任性。你打算殺死鎮上那麽多的人,怎麽可以自己想死就死呢!老實說,你這麽做已經惹火我了喔。」


    亞奇多聽了冷哼一聲。


    「別開玩笑了,我才沒有牽連鎮上的人!」


    「你不是正打算散播蒼淵咒病嗎」


    亞奇多朝洛蘿緹的臉吐口水,洛蘿緹則默默把它擦掉。


    「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會感染蒼淵咒病的隻有武裝司書。」


    「為什麽?」


    「我們已經事先讓鎮上的人服下預防藥,沒吃的隻有武裝司書。」


    洛蘿緹回想起旅館主人說的話,少年說的預防藥就是謊稱為檢測藥劑讓居民喝下的東西吧。他應該沒有說謊,會叫人殺了自己的人,事到如今根本沒必要說謊。


    「所以你的目標隻有武裝司書囉。」


    對亞奇多的憤怒逐漸冷卻,即使如此,他是敵人的事實仍不會改變。


    「你得跟我一起回圖書館,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語畢,洛蘿緹拉起亞奇多的手。就在此時,亞奇多撿起掉落在腳下的小刀,將它對準自己的胸口。


    「你要做什麽!」


    洛蘿緹立刻擋住小刀,盡管亞奇多拚命掙紮,洛蘿緹的手仍完全不受影響。下一秒,他突然大大地張開嘴巴想咬舌自盡,洛蘿緹趕緊將手指伸進他的口中。


    亞奇多的牙齒緊緊咬住洛蘿緹的手指。


    「好、好痛!喂、很痛耶!」


    手指被緊緊地咬住,還真的是有點痛。亞奇多不但咬住她的手指,還準備以小刀刺進自己的胸口,洛蘿緹則往他的頭敲下去並且大聲斥責道:


    「我不是說過不行嗎!你不能就這樣死掉!」


    插圖038


    亞奇多急促地喘著氣,接著低下頭。他在沉默片刻後忽然開口說話,而且與剛才歇斯底裏的狀態判若兩人,聲音顯得十分鎮定。


    「不要再阻止我了。」


    「咦?」


    洛蘿緹反問,亞奇多則是凝視著掉在地麵的小刀。


    「讓一切結束吧。」


    「結束?」


    「隻要死了就不需要再戰鬥,也不需要再去憎恨他人,所以我想死。」


    洛蘿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種彷佛懷恨數十年的老人會說出來的話,竟然出自一名年僅十歲左右的少年口中,讓她感到很震驚。


    「你想讓這一切結束?」


    「不論是輸是贏都能結束,可是一旦殘存下來就必須繼續戰鬥,所以我想要一死了之。」


    亞奇多說話時始終注視著小刀,流露出仿佛所見之物全都讓他絕望的表情,正因為這出自純真的少年臉龐,所以更教她心痛。


    他的表情與艾恩立凱重疊在一起,與相遇之初、為了死而活著的艾恩立凱似乎有那麽點相似。


    「不可以喔。」


    洛蘿緹話中的含意與剛才有些許的不同。


    「不可以尋死喔,那並不是真正的結束。」


    亞奇多接著開始啜泣,短短的時間之內,少年竟從盛怒轉變成哭泣。洛蘿緹心想:他到底是個孩子啊,因為大人不能像他這樣表露出真正的心情。


    洛蘿緹有預感,假使讓這個孩子死掉的話,自己一定會後悔不已。憤怒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她無法對一名隻是在哭泣的孩子生氣。


    等亞奇多停止哭泣後,兩人手牽著手離開礦山,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跟隨他的同夥到哪裏去了呢?看他們逃竄的模樣,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真是些無情的家夥,洛蘿緹如此思忖。


    洛蘿緹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麽做,總之得先提防這孩子自殺,要是一個不注意,他一定會馬上自殺的。


    「我該怎麽做?」


    「什麽?」


    「我該怎麽做,你才不會自殺?」


    不斷哭泣的亞奇多眼睛突然為之一亮。


    「妳去死啊。」


    這句話就像自腹腔深處吐出來的怨聲,他再度回複成哭泣前充滿憎恨的表情。


    「這樣我的心情就會好起來,而且也不會想自殺,所以妳去死吧。」


    「你的話還真過分。」


    洛蘿緹這次歎了口氣。


    「我本來想殺光所有的武裝司書,可是好像怎麽也辦不到,所以能殺掉一個人也好,妳給我去死吧!」


    亞奇多不斷吐出咒罵的字眼。這名少年似乎不是受人逼迫才戰鬥的,而是打從心底憎恨著武裝司書。


    一名叫賣麵包的小販走過洛蘿緹的身旁,洛蘿緹買了一份熱狗並且把它分成兩半,打算把一半分給亞奇多,但是亞奇多卻搖頭拒絕,看來隻好自己一個人吃了。


    「我才不想死呢。」


    「那妳就幹脆狠下心來殺了我吧。」


    「我也不要。」


    「既然這樣就讓我自殺啊,幹嘛非得讓我活著。」


    「沒什麽理由,隻是不想讓你死。」


    「為什麽!可惡!」


    扔下這一句話後,亞奇多又再次陷入沉默,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在街道上閑逛。洛蘿緹心想:就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應該會覺得他們兩人是好朋友吧。


    「妳不想死的話就去殺人吧!隻要是武裝司書,殺誰都可以。」


    「我怎麽可能辦得到嘛。我都說了,問題不是在於要死或是要殺誰,而是我不想讓你自殺呀。」


    「妳搞什麽啊!簡直莫名其妙!」


    他說完又哭了,或許是感受到被自己想殺的人牽著手走路的屈辱吧。


    「到底該怎麽辦呢」


    洛蘿緹實在束手無策,完全想不出可以阻止他自殺的方法。為什麽讓人這麽煩惱呢?這太奇怪了。


    然而,閱讀『書』的艾恩立凱認為,讓洛蘿緹煩惱的人其實就是洛蘿緹自己。若是其它武裝司書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讓亞奇多自我了斷,隻要那樣做問題就解決了,歸根究底,這根本就是洛蘿緹在自尋煩惱。


    「絕對不能自殺喔,快放棄嘛~」


    「煩死了,誰知道啊!去死吧!」


    「好過分喔,多少也聽人家說嘛~」


    「我幹嘛要聽!誰想聽武裝司書鬼扯!」


    「可是,你不聽就什麽都無法前進喔。」


    「誰管妳!去死,給我去死!」


    兩人的對話完全不著邊際,於是洛蘿緹決定試著改變話題。


    「那麽,要怎麽做你才肯聽我的話呢?」


    突然被她這麽一問,亞奇多感到不知所措。


    「隻要我做得到,就一定會幫你的,所以多少聽聽我的話嘛。」


    「做得到的事都可以?」


    「不過,我的意思不是要對你唯命是從喔。」


    亞奇多宛如在嘲笑洛蘿緹似地撇撇嘴。


    「那麽,做我的手下吧,隻要當我的手下,我多少會聽聽妳的話。」


    「好啊。」


    「什麽」


    亞奇多覺得不可思議,正在閱讀『書』的艾恩立凱也很吃驚,隻有洛蘿緹一臉平常。


    「可以喔?」


    「也隻能這樣了呀,又想不出其它方法。」


    亞奇多張著嘴好一陣子。


    「不對,冷靜想想,這樣好像不太妙,似乎有點奇怪應該說真的很不妙,似乎說不太通可是又隻能這麽做」


    洛蘿緹一邊冒冷汗,一邊絞盡腦汁思考。


    「妳是笨蛋嗎?」


    最不想被戳中的地方就像被利刃刺中一般,但是她卻無法回答。


    「唉事實就是如此啦」


    「妳還真的是個笨蛋耶。」


    亞奇多丟下這一句話,緩和下來的表情顯示出他已經放下警戒。亞奇多似乎被洛蘿緹的傻勁徹底打敗,連尋死的念頭都消失了。


    「總覺得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咦?」


    「沒什麽,是我自言自語。」


    洛蘿緹說完後歎了一口氣。九個月前與艾恩立凱相遇時,她也有同樣的感覺,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緣份,可是自己好像命中注定會被牽扯進這種事。


    然而洛蘿緹卻沒有察覺到這兩次事件在本質上並不一樣,當時之所以幫助艾恩立凱,是因為有哈繆絲的命令,這次則是洛蘿緹擅自行動。


    就算沒有哈繆絲的命令,洛蘿緹恐怕也會幫助艾恩立凱吧,她就是這樣的女孩,所以艾恩立凱才能獲救。


    她是個任性、讓旁人感到困擾的女孩,而且沒有發現自己會給別人添麻煩,所以更是變本加厲地亂來。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艾恩立凱無法不去思考。亞奇多是毫無關係的人,艾恩立凱則是沒有生存價值,她為何要出手相救?


    艾恩立凱回溯時間,閱讀起洛蘿緹的過去。


    從十餘歲開始到十七歲結束為止,洛蘿緹都在司書學校度過。這所專門培育武裝司書的學校以邦特拉圖書館的資金來經營,所以不收一分學費,還可針對有需要的學生提供生活層麵上的援助。


    環境雖然優渥,相對地卻得踏上艱辛的青春之路。除了一般課程之外,這裏還要求嚴厲的戰鬥訓練,如果沒有留下輝煌的成績馬上就會被開除學籍,所以學童們都不放過任何空檔努力鍛煉,才一個月學生就減少一半;一年則減少到十分之一;沒被刷下來的孩童當中,一百個裏麵也不到一人能在最後成為武裝司書。


    隨著十三歲生日的到來,基礎的體術訓練也告一段落,接下來要開始進行魔術審議,孩子們將依各自的意願學習不同的能力。


    某一天,伊蕾伊雅來到洛蘿緹的學校,在這將近二十年的光陰裏,她一直都擔任指導後進之最高負責人。


    伊蕾伊雅親切地與孩子們聊天。


    「你使槍的能力還不壞,但可不能變成不依賴槍械就無法戰鬥的人喔。」


    一名學生聞言點頭同意,隨即飛奔到教官的身邊,請教體術鍛煉方法的建議。


    「我認為你太強求過人的能力囉,比起能力的高低,使用方法比較重要喔。」


    被她這麽一說,學生陷入沉思。伊蕾伊雅就像這樣一個個教導孩子們,先詢問孩子們使用哪種能力,並詳細地給予適切的建議。


    伊蕾伊雅接著來到洛蘿緹的麵前,看見洛蘿緹手腕上纏著稻草繩,不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問:


    「這稻草繩是用來做什麽的呢?」


    洛蘿緹緊張地回答:


    「我用它來做保護,避免拳頭骨折。」


    「我認為妳的想法很好,不過這麽一來很難操控武器吧。譬如劍和槍,不多加注意就會滑開喔。」


    「不,我不打算拿任何武器。」


    「哎呀,這種人已經很少見了呢。妳使用什麽能力?」


    「我沒有特殊能力,僅憑赤手空拳來搏鬥。」


    伊蕾伊雅一臉不可思議地歪頭思考。


    徒手力量太薄弱了,槍和劍自然不用說,就算隻是半截木棒,有拿總比什麽都不拿來得強,因為不管如何鍛煉,人類的身體也不可能變得跟鐵一樣硬。


    再說,擅長徒手搏鬥的人不論使用哪種武器都很強,所以不管基於何種理由,一般人都不會選擇赤手空拳。


    「為什麽要采取徒手搏鬥呢?」


    洛蘿緹拍了一下手,她就是希望對方問這個。


    「因為徒手比較好控製力道,可以不用拳頭改以掌心攻擊,踢擊時也可以選擇要用後腳跟還是小腿肚,藉此控製攻擊力道的輕重。其它還有很多不致人於死就能擊倒對手的方法,譬如抓住對方加以製伏,或是固定住對方的關節。」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呀。」


    說完,伊蕾伊雅一把抓起洛蘿緹往遠處拋去,她的腕力在武裝司書中也是數一數二,洛蘿緹的身體像顆球般被拋到半空中。


    「連對手都無法擊倒,為什麽要去想控製力道的問題呢?」


    伊蕾伊雅對倒在地上的洛蘿緹這麽說,在場的其它孩子也插嘴說道:


    「洛蘿緹太奇怪了,她說就算成為武裝司書也不想殺人。」


    「真是個怪孩子,既然如此,妳又為什麽要成為武裝司書呢?」


    伊蕾伊雅覺得疑惑,艾恩立凱對於她的疑問亦有同感。想要成為武裝司書卻不想殺人,洛蘿緹從孩提時代就帶著這樣的矛盾。


    盡管遭到周圍孩子們的嘲笑、被伊蕾伊雅斥責,洛蘿緹也沒有放棄赤手空拳的搏鬥方式,也為此付出極大的代價。


    數年後,洛蘿緹看著被貼在公布欄上的成績單。


    成績是五十幾名學生中的倒數第五名,而且聽說四十名以後的人


    當中,除了洛蘿緹以外都離開司書學校了。


    即使學科成績達到一定的水平,運動能力與反射神經也接近第一,然而,如果不強化戰鬥力就沒有任何意義,徒手搏鬥太趨於劣勢了。


    「洛蘿緹。」


    此時一名學生叫住她。


    「校長要妳到辦公室一趟。」


    洛蘿緹低下頭,校長找她有什麽事,她心裏自然有數。


    「先跟妳說清楚,我們學校可不是在做慈善事業,並非單純地養育小孩,而是在培育武裝司書,正因如此才砸下大筆的金錢。」


    「是。」


    眼前的人是司書學校的校長,洛蘿緹手上拿的則是終止獎學金的通知書,學校沒有直接下達退學命令,應該已經算盡人情了吧。


    「妳不是不能留在這所學校,但將付不起學費。如果妳仍以成為武裝司書為目標,就必須向圖書館借錢。」


    洛蘿緹點點頭,怎麽想都不可能要老家拿出錢來。


    「聽清楚囉?隻要當上見習生就能把錢還清,不行的話,這個債妳可得背上幾十年。」


    「我要成為見習生,不,我要成為武裝司書。」


    「對妳來說」


    校長欲言又止,大概是不忍心對學生說不可能這三個字。


    「我聽說了,妳曾經使用模擬槍與羅拉紮對戰。」


    校長說的羅拉劄是這次綜合評分中的第一名,他雖然在日後升格為見習生,卻因為後來實力沒有顯著的成長,決定打消念頭成為一般司書就好。


    「聽說妳當時占有優勢。」


    的確如此。洛蘿緹並非不會使用槍或是劍,她運用這些武器的手段反而比其它學生來的高明。


    「我一直感到很疑惑,妳為什麽不使用武器呢?妳故意讓自己陷於不利狀況的理由是什麽?」


    「我曾經想過要使用武器,不過我認為不可行。」


    「為什麽?」


    「就算使用武器,我還是會不自覺想找出減緩力道的方法。若是使用模擬槍的比賽,我還可以全力應戰,可是一旦假想成實戰來進行模擬訓練,我反而沒辦法盡全力戰鬥,所以結果還是以徒手搏鬥比較強。」


    「妳真的那麽討厭殺人嗎?」


    「是的。」


    「隻要成為武裝司書,非殺人不可的那一天遲早會到來,武裝司書的工作不是成天待在圖書館而已。」


    「我相信絕對不會有非殺人不可的那一天,為此,我會讓自己變強。」


    「為什麽像妳這樣的孩子會想要成為武裝司書呢?」


    「為了故鄉的村子。我若不成為武裝司書,它就會滅亡。」


    「那麽,妳更應該使用武器,妳根本沒有餘力替敵人著想。」


    「不對。無論是敵人也好村子也罷,對我來說都一樣重要。」


    「無法理解。」


    兩人不發一語,不久,低著頭的洛蘿緹終於抬起頭笑了笑。


    「請您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沒問題的,隻要比現在更努力就行了,所以沒那麽嚴重啦。」


    「沒那麽嚴重?妳現階段的訓練就已經很嚴酷了喔。」


    「沒問題的,不管多辛苦我都不在乎,因為在努力過後痛苦的隻有我一個人。」


    洛蘿緹綻放笑顏,校長則是喃喃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獎學金被終止還笑得出來的學生。」


    「」


    「我了解了,不論多辛苦妳都能露出笑容的話,就繼續留在學校裏吧。不過,等到妳笑不出來的時候就放棄吧。」


    「是。」


    說完,洛蘿緹莞爾一笑。


    「比現在更努力。」洛蘿緹實踐了她說過的話,把握休息的片刻時間不停地練習。


    然而,一天隻有二十四個小時,目前訓練的量已經達到極限,因此洛蘿緹打算提升訓練的層次。


    她拜托實力高強的武裝司書或見習生進行實戰訓練。洛蘿緹是個會因戰敗而變強的人,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敗、被擊倒,為了被打敗而挑戰,為了被擊倒而戰鬥,雖然全身的傷口不斷增加,但她卻一步步地變強。


    她宛如削骨般地鍛煉拳頭,跑到倒下不能動為止,持續到瀕臨混沌狀態才罷手進行魔術審議。付出了那麽多的代價,洛蘿緹終於將成績提升到研修生的水平。


    然而,光憑這點水平不要說是武裝司書了,就連晉級為見習生都差距甚遠。


    某日,她有了一場偶然的邂逅。洛蘿緹在邦特拉圖書館後院攻擊地麵以鍛煉拳頭時,身為研修生的沃肯過來攀談。


    那時候,沃肯在研修生之間是最熱門的話題,他被稱為與馬特阿拉斯特一樣的天才,甚至被預言可能是未來的代理館長,不過他卻謝絕晉升為見習生的機會。


    洛蘿緹被沃肯叫住。


    「妳是洛蘿緹小姐吧?」


    盡管洛蘿緹一眼就看出他是沃肯,但是對方似乎不認識自己,畢竟沃肯是個前途有為的傑出青年,而洛蘿緹隻是個不起眼的研修生。


    「我有事想和妳商量,有空嗎?」


    「如果我可以幫上您的忙,當然沒問題囉。」


    「這件事大概隻能找妳商量。」


    到底是什麽事呢?洛蘿緹心想。


    「我想妳已經知道我拒絕晉升為見習生的事了,我想和妳談談我的理由。」


    話剛說完,沃肯便拔出舞劍並射出,舞劍在空中盤旋之後又回到沃肯的手裏,速度出奇地快。他光憑非自身能力的舞劍之術,就能夠成為武裝司書了吧。


    「我害怕殺人,聽說妳也為了同樣的理由而煩惱。」


    「你害怕嗎?」


    「是的,我已做好戰死的覺悟,卻無法下定決心殺人,所以還沒辦法進行實戰。妳認為該怎麽做,才能擁有殺人的覺悟呢?」


    洛蘿緹確實也有類似的煩惱,她明白對方來找自己商量的原因了。


    「我應該幫不上忙,去請教別人吧。」


    洛蘿緹說完便將頭低下去。他們的煩惱在本質上完全不同,沃肯想讓自己變得能殺人,洛蘿緹則是不想變成能殺人的人。


    「好吧」


    沃肯一定不了解洛蘿緹拒絕的理由,就在此時,有個人走過來與他們交談。


    「怎麽啦?要商量的話我很樂意奉陪喔。」


    是武裝司書馬特阿拉斯特,他一派輕鬆地和他們搭話。


    「是馬特阿拉斯特先生可能無法了解的事。」


    沃肯回道,一旁的洛蘿緹也插嘴說道:


    「不,我認為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應該很明白這個問題。」


    「是這樣嗎?」


    沃肯有些訝異。


    洛蘿緹會這麽說是有理由的。馬特阿拉斯特是個體貼的人,不論對同伴或是對其他人都不分彼此,但是,他同時也具有能毫不猶豫殺敵的可怕之處,也許這就是沃肯所需要的。


    沃肯將自己遇到的難關告訴馬特阿拉斯特。


    「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這個理由啊。」


    馬特阿拉斯特聽完思考片刻。


    「可能是你想得太複雜了,殺人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事。」


    「可是我不想成為一個殺人魔,一旦失去了人類該有的心,就算成為武裝司書也沒意義。」


    「沒錯,你做你自己就行了。」


    說著說著,馬特阿拉斯特拔槍對著沃肯。


    「殺人所必備的就是斷念,不需要憎恨對方,也不需要覺悟。隻要斷了念,人就能夠殺人。」


    被這句話刺痛內心的人應該不隻有沃肯,或許洛蘿緹受到的衝擊反而比較大。


    「不想殺人


    隻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除了像代理館長那樣的人是例外。


    所以我們必須斷念,舍棄不想殺人的念頭。這並不是什麽難事,因為比起不斷念,斷念應該比較容易。」


    「斷念」


    沃肯就像領悟到什麽似地沉思了一會兒。


    「可以的話,不要斷念是比較好,與其有人死亡,不如不要死會比較好過些;隻是,斷念也有它的必要性。」


    馬特阿拉斯特的話洛蘿緹也聽在耳裏。


    舍棄不想殺人的念頭他的話深深烙印在腦中。


    「話說回來,小姐妳是沃肯的愛慕者嗎?」


    馬特阿拉斯特將話題轉移到洛蘿緹身上,洛蘿緹不悅地答道:


    「才、才不是呢,我是研修生。」


    「哦,是嗎,原來是研修生兼沃肯的愛慕者。失禮、失禮,打擾你們了。」


    語畢,馬特阿拉斯特準備離去,洛蘿緹感到很困擾,但一味地否認對沃肯也很失禮。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請您不要戲弄洛蘿緹小姐。」


    「我是逗這位小姐,又不是在逗你。」


    「您這個人真是!」


    「我今天的收獲是發現了一位頗有趣的孩子。」


    馬特阿拉斯特發出賊笑,沃肯則是歎了口氣,而洛蘿緹的腦中不斷地回響著「斷念」二字。


    洛蘿緹藉由閱讀過去武裝司書們的『書』來學習技術和戰法。


    一邊看著『書』中的武裝司書殺人的模樣,一邊反複思考馬特阿拉斯特說過的話。


    自己真的可以舍棄不想殺人的念頭嗎?如果辦不到,真的就無法成為武裝司書了嗎?


    隨著時光流逝,隻有負債不斷增加。


    某一天,洛蘿緹被後輩叫住,是從軍人轉行過來後隨即直升為見習生的米蕾波可。


    「洛蘿緹前輩。」


    「不必加敬稱啦。不,應該說妳不需要對我加敬稱,因為米蕾波可小姐的地位比我高嘛。」


    「您說的是呃、也對。我知道了,洛蘿緹。」


    米蕾波可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我是來指責妳的態度的。」


    「我做了什麽嗎?」


    「我聽說妳不想殺人,馬特阿拉斯特先生和沃肯先生都稱讚妳是個善良的女孩,不過我卻不這麽想。」


    就算突然被她指責,洛蘿緹也沒有不悅,米蕾波可大概是為了她好才犧牲自己去扮演吃力不討好的角色吧。


    「我認為那是逃避,既不是勇氣,也不是善良。


    因為就算妳不去殺人,其它人也會去殺的,但即使是其它人也不喜歡殺人。在我看來,妳隻是將討厭的事推給別人去做。」


    「是沒錯。」


    「既然如此,妳為何要如此堅持?」


    洛蘿緹則是微笑著回答:


    「因為如果我不殺人,就至少有一個人不會死,不是嗎?那麽,隻要這樣就夠了。」


    「真是無藥可救。」


    米蕾波可如此說道。


    「妳真是倔強,難怪伊蕾伊雅小姐會如此困擾。」


    然而,剛才說得振振有詞的洛蘿緹卻產生動搖,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貫徹不殺人的信念。


    經過了一番努力,洛蘿緹確實一點一點地提升成績,但是進步的速度非常緩慢。


    潛入迷宮進行實戰訓練時,洛蘿緹又再度失敗了,她在弄錯通道而受到衛獸圍攻之際被伊蕾伊雅救了出來,並在第五迷宮的入口處與伊蕾伊雅麵對麵交談。


    「我還以為妳最近進步了,怎麽還是一樣呢?」


    伊蕾伊雅笑咪咪地責罵她。


    「接下來妳打算怎麽辦?」


    「我要變強。」


    「妳老是這麽說喔。」


    「我隻有這個目標,所以我要變強。」


    伊蕾伊雅對其他研修生說道: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們大家先回去吧,洛蘿緹留下來。」


    惹她生氣是常有的事,但唯獨今天的氣氛和平常不太一樣,伊蕾伊雅的表情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這對妳來說太難囉。就算妳僥幸成為見習生或武裝司書也是必死無疑,妳還不打算下定決心嗎?」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一定要成為武裝司書。」


    「是嗎,那我也下定決心了。」


    瞬間,洛蘿緹急忙往後躍了一大步。伊蕾伊雅什麽也沒做,隻是不發一語地站著,光是這樣就令她不得不後退。


    「我很疼愛妳,所以不想見到妳被路邊的小角色殺死。」


    即使兩腿發軟,洛蘿緹仍鞭策著自己的雙腿死命奔跑。


    「請妳受死吧。」


    伊蕾伊雅的突擊遠比戰車還令人恐懼,洛蘿緹閃避她猛力揮出的手腕,並感到一股快被風壓削去臉頰的錯覺。


    她是認真的嗎?這樣的疑問因剛才的突擊而煙消雲散。


    洛蘿緹擦過伊蕾伊雅的身旁跑開,無論是反射神經或腳程速度都是洛蘿緹勝出,但她隻能一味地逃。


    這麽做根本沒意義。能操控時間的伊蕾伊雅雙眼一瞪,洛蘿緹左腳的動作不由得遲緩下來,結果被對方繞到麵前一把抓住頭部,整個人被高高舉起,脊背也被壓向冰冷的牆麵。


    插圖050


    洛蘿緹朝伊蕾伊雅的腹部和臉部奮力揮拳,伊蕾伊雅的嘴唇隨之破裂,鼻子中噴出鮮血,然而她堅硬沉重的身體卻不動如山。


    「這幾幾拳打得不錯,不過很可惜喔。」


    抓住洛蘿緹頭部的手指加重力道,而洛蘿緹依舊繼續揮拳,一個勁地發動攻擊,被打的伊蕾伊雅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唔!」


    從洛蘿緹的口中發出不成言語的短促悲鳴,腦中同時響起駭人的破裂聲,即使在耳邊敲響重低音大鼓,恐怕也比這樣的聲音小多了吧,那是頭蓋骨破裂的聲音。


    「洛蘿緹。」


    伊蕾伊雅一放手,洛蘿緹的身體就倒了下來,伊蕾伊雅溫柔地扶住她,並且將她扛在自己的背上。


    「就算死到臨頭,妳的拳頭依然沒有殺氣。」


    洛蘿緹已陷入無法回話的狀態。


    「這並不是頑固不頑固的問題,而是別人的規勸妳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就連動用武力也無法動搖妳。


    我該拿妳怎麽辦呢?麵對像妳這樣的孩子,我該怎麽做才好?」


    結果洛蘿緹直接被送往醫院。


    盡管頭骨已經接好仍止不住耳鳴,腦袋裏就像刮起了狂風暴雨,即使入夜了也吵得她睡下著。


    暴風雨的聲響中混雜著說話聲,是至今為止所遇見的人們的聲音。(該拿妳怎麽辦呢?)、(妳這是在逃避。)、(害怕殺人。)、(洛蘿緹前輩。)、(關於借款的事)


    「吵死了,不能安靜一點嗎。」


    洛蘿緹對在天花板上盤旋的飛蟲如此低喃。


    耳鳴沒有停止的跡象,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地回響在耳邊。(和羅拉紮的戰鬥)、(洛蘿緹,不要忘了喔。)、(這幾拳打得不錯,不過很可惜。)、(覺得悲慘嗎?)、(不需要憎恨。)、(世界是)、(伊蕾伊雅小姐會感到愕然也)、(還沒做好殺人的覺悟。)


    「都說知道了,拜托安靜一點。」


    洛蘿緹對著耳鳴如此吼道,盡管用毯子蓋住頭,腦中響起的聲音也隻是變得更大聲。


    「吵死人了!喂,我說真的,給我閉嘴。」


    此時,她感覺到窗戶外麵傳來聲響,既不是耳鳴也不是幻聽,是流浪狗的鳴叫。


    洛蘿緹站起來走出門外,朝狗的方向走去。


    (這


    其實很簡單,不用想得太複雜。)


    腦海裏有聲音在說話,腳邊則有狗在吠叫。


    (斷念吧,舍棄不想殺人的念頭。)


    腦海裏有聲音在說話,原來惡魔的聲音並不令人感到恐懼,是這麽地甜蜜溫柔。


    狗真吵。盡管無法殺人,但總覺得是狗的話好像下得了手,就算平常辦不到,此刻好像也可以。


    若是對狗可以斷念的話,麵對人時應該也做得到吧。


    既然如此


    「」


    時間逐漸逝去,不知不覺中狗已經逃跑,洛蘿緹仍佇立在原地不動。剛剛確實萌生殺了牠的念頭,可是身體卻動不了。


    「哈哈」


    洛蘿緹無力地笑了,她任憑身體靠在圍牆上、背部往下滑,接著整個人癱坐在地麵上。


    洛蘿緹心想:我做不到。這樣的衝動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盡管處於這種狀況也無法狠下心殺死一條狗,看樣子自己似乎無法殺人。


    一這麽想之後,反倒覺得輕鬆多了,隨著疑慮豁然開朗,耳鳴聲也稍微變小了。


    「仔細想想,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嘛。」


    洛蘿緹低喃道。隻有自己會為了殺人而煩惱,既然感到迷惘,隻要付出更大的努力肯定就能解決,這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既然如此就死心吧,不要再猶豫了。


    洛蘿緹抬頭仰望星空並笑了出來,她還是頭一次發現今晚的星空十分美麗。


    就這樣,洛蘿緹舍棄了殺人的念頭,也對斷念一事徹底死心。


    艾恩立凱無法理解她的心態,因為早在煩惱之前,他就已經放棄不殺人,所以難以相信洛蘿緹竟遲遲無法斷念。


    這應該不單純是因為她天性善良,想必還有其它讓她無法殺人的重大理由吧。


    他想起在洛蘿緹還活著的時候,自己曾經問過這個問題,於是試著回想當時的情景。


    「妳不想殺人嗎?」


    那是和她相遇後大約二個月時發生的事,兩人在結束訓練後互相交談。


    「是的,能不殺人當然最好。」


    確實是如此,然而,也有無法貫徹這個信念的時候。


    「問妳一個問題,萬一碰上凶惡的敵人,妳會怎麽做?」


    「我不會殺他。」


    洛蘿緹毫不猶豫地回答。


    「妳現在留給他一條生路,未來就有可能再和對方交手,這時又該怎麽辦?」


    「再戰鬥一次,然後再次擊敗他。」


    「就算不得不一再與他戰鬥?」


    洛蘿緹則有有些為難地回道:


    「我會去找出不用戰鬥的方法,隻要努力地想,一定可以找到什麽好辦法的。」


    「妳還真有耐心。」


    當時艾恩立凱是這麽想的。洛蘿緹不想殺人的理由或許和自己一樣,因為曾經殺了某人而被束縛在無止盡的懊悔中。


    「妳有殺過人嗎?」


    洛蘿緹瞬間臉色鐵青。


    「隻有一次。」


    果然如此。然而洛蘿緹的答案,卻和艾恩立凱預料中的不同。


    「艾恩立凱先生也在場呀,就是『怪物』劄托。」


    「那家夥啊」


    他曾經襲擊圖書館,擁有吃『書』的能力,也是艾恩立凱身體的宿主。


    「即使死去的是劄托的靈魂也一樣,畢竟我是抱著殺掉他的念頭揮拳的,所以我有殺過人。真丟臉,到頭來我還是放棄了自己的信念。」


    她流露出仿佛壓抑著沉痛往事的表情如此訴說。


    「殺死那家夥的人是我,況且他隻是個殺了也不足惜的對手。」


    「我知道,可是我並不想殺人。」


    「就連那種家夥也一樣?」


    「雖然隻是假設,真的隻是假設,不過即使是那家夥,或許也能像平常人一樣活著,並且獲得幸福吧,雖然不可能,但可能性絕不是零」


    艾恩立凱聽了後感到有些憤怒。


    「妳知道妳在和誰說話嗎?我們是因為劄托才被殺死的。」


    「對不起,艾恩立凱先生。」


    艾恩立凱後悔提及這個話題,不但勾起洛蘿緹痛苦的回憶,自己也如刀割般痛苦。


    「別再說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說的也是。」


    然而,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為什麽妳會那麽討厭殺人?」


    「嗯,該怎麽說才好呢~好難解釋喔。不管跟誰說,大家都不懂。」


    「妳說說看。」


    「是這樣的,事實上,這個世界是屬於我的。」


    完全不懂她的意思,如果是玩笑話倒還算有趣。


    「從哪裏到哪裏?」


    「世界上全部的國家、人、海、山,和城鎮等所有的一切,還有艾恩立凱先生也是。」


    艾恩立凱用指尖抵住額頭陷入思考,洛蘿緹則是苦笑著說:


    「你看,果然不懂吧。」


    「抱歉,完全不懂。」


    「我想也是啦,不過我是這麽想的喔。因為世界是屬於我的,所以我誰都不想殺;隻要有人需要幫助,不論是誰我都願意幫忙。」


    無法理解。看到眉頭深鎖的艾恩立凱,洛蘿緹露出傷腦筋似的笑容。


    疑問依然沒有找到答案,艾恩立凱就這樣繼續閱讀著『書』。


    洛蘿緹成了亞奇多的手下,盡管她自己也覺得愚蠢,但是沒有辦法,重要的是接下來該怎麽做。洛蘿緹一邊步行在托亞托礦山,一邊與亞奇多說話。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殺死武裝司書。」


    又提到這個了,洛蘿緹不禁歎了口氣。


    「這件事恐怕沒辦法。」


    「妳是我的手下耶,快去辦。」


    亞奇多明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是手下沒錯啦,可是這有點強人所難。」


    他朝路旁吐了口口水,並且再次下達命令。


    「那麽,快去想個方法攻擊武裝司書。」


    「那個也辦不到。」


    亞奇多則是一拳打向洛蘿緹的肩膀。


    「妳根本就不是我的手下!」


    洛蘿緹也回嘴說:


    「是手下啊!」


    「哪裏啊!」


    「我剛剛有說要做你的手下吧,所以就是。」


    「妳可以滾了。」


    亞奇多一定覺得很頭痛,就連閱讀『書』的艾恩立凱也能體會他的心情,洛蘿緹基本上聽不進別人說的話。


    「除了殺死武裝司書之外,任何事我都願意幫忙喔,還有什麽其它的事嗎?」


    「沒有,除了與武裝司書戰鬥之外,我沒有其它事可做。」


    亞奇多斬釘截鐵地回答。他說話的方式令人感到不悅,小孩子該做的事應該是玩耍和學習,並非戰鬥。


    「我每天要做的事隻有擬定作戰計劃、進行魔術審議,就這樣。」


    「魔術審議?」


    洛蘿緹感到驚訝。魔術審議通常會在十三歲以後才進行,倘若在心智尚未成熟的階段潔麽做,會因神智混亂而喪失性命。


    「你在幹嘛呀,太危險了。」


    「我知道。」


    亞奇多回以這句話並將帽子摘下,洛蘿緹這才發現他的頭上留有類似抓扯的傷痕,這是魔術審議失敗、精神就要崩潰的證據。


    「這樣太奇怪了。」


    「奇怪的是武裝司書,這是為了殺死武裝司書的魔術審議,所以我非做不可。」


    「可是在剛才的戰鬥裏你沒有使用對吧。」


    「現


    在還起不了作用,但為了殺死武裝司書,我一定會進步的。」


    「那樣是不行的啦。」


    這孩子好幾次都說了要殺死武裝司書。


    洛蘿緹覺得無法原諒他們。無論是艾恩立凱先生或是同伴、摩卡尼亞先生和人類爆彈,還有現在的亞奇多,神溺教團總是卷入不應該戰鬥的人,並讓他們戰鬥。


    真卑鄙。若想戰鬥的話,就該靠自己的力量去一較高下,利用他人是最低級的戰略。


    「吶,要不要去玩?」


    「咦?」


    亞奇多吃驚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要再想戰鬥什麽的了,去玩吧!我帶你去。」


    「妳在說什麽鬼話。」


    「托亞托礦山這邊是沒什麽好玩的,不過隻要去比茱伊就會有很多公園啊、博物館啊之類的,很好玩喔!我們一起去啦~」


    「聽不懂妳在說什麽。」


    「用玩忘掉一切吧。隻要你能夠停止戰鬥,一切就會回歸正軌,我是你的手下,所以要幫你忘掉這一切,我們一起去玩吧!」


    亞奇多改用拳頭捶打牆壁。


    「去死。」


    果然說不動他洛蘿緹歎了口氣。該怎麽做才能幫這孩子從神溺教團中解放出來呢?洛蘿緹決定從長計議。


    話雖如此,這孩子究竟是教團的什麽人?逃走的那群人好像是亞奇多的部下,但她不認為亞奇多有能力指使他們。


    還有一個奇怪之處,在礦山的動力燃料機前戰鬥時,其中一名男人將槍對準亞奇多,是為了殺人滅口嗎?不,不對,那是洛蘿緹保護亞奇多之前發生的事。


    亞奇多被派予部屬、被迫戰鬥,最後又差點被殺掉?似乎說不太通。


    陷入苦思的洛蘿緹突然驚覺氣氛不對。


    「先停一下。」


    她抓住亞奇多的肩膀讓他停下來,此時一道殺氣直逼他們而來。


    周圍不見敵人的蹤影,洛蘿緹想起教團男人手持的槍械,那是一把狙擊槍。


    若敵人的意圖是狙擊,停下來將會陷於不利的狀況,她卻刻意停下腳步引誘敵人攻擊。敵方中了洛蘿緹的計謀,就在她拉住亞奇多手腕的同時,傳來一道子彈劃過空氣的聲響,大約遲了半秒鍾左右,遠方傳來隱隱約約的槍聲。


    亞奇多揚起嘴角一笑。


    「是我的部下。」


    洛蘿緹凝神盯著子彈射出的位置,照理說應該要有狙擊手埋伏才對,但是建築物的屋簷下不見半個人影,大概已經逃走了吧。


    「我還以為他們全是些沒用的家夥,不過好像沒那麽糟嘛。」


    亞奇多並未察覺到被狙擊的目標是誰,這下更不能讓他死了。絕對不會錯,教團打算殺亞奇多滅口。


    「隻要妳一死我就自由了,這麽一來我也不必自殺,這是最好的方法。」


    「很可惜,那幫人還殺不了我喔。」


    亞奇多這次嘖了一聲。


    「我想到接下來該做的事了。」


    「是什麽呢?」


    「我們去卡酋亞那裏吧,卡酋亞一定會幫我殺死妳的,而且還會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卡酋亞是誰?」


    「是我們的首領。」


    聽到這句話時,洛蘿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號人物,敵人的首領樂園管理者,他是一名不管如何調查,卻連名字都無法掌握的謎樣人物。


    「在哪裏?」


    「就在附近。雖然卡酋亞有好幾個地下指揮部,不過大部分都待在托亞托礦山北部的山上。」


    「是嗎,我也要去喔,因為我是你的手下。」


    「妳這算哪門子的手下啊。」


    就算他說的卡酋亞不是樂園管理者,也有去見他一麵的價值,因為隻要打倒那個家夥,就可以讓亞奇多免於戰鬥。


    他們既是敵對關係又是老大與手下,這兩個關係微妙的人準備前往托亞托礦山北部。


    至此,艾恩立凱停止閱讀『書』,離開托亞托礦山並朝北邊走去。


    拉斯哥爾=奧塞羅曾經說過,艾恩立凱該做的事就在那裏。


    洛蘿緹與亞奇多起程一個小時後,托亞托礦山發生了一起事件,而且和洛蘿緹以及閱讀『書』的艾恩立凱都無關。


    位於小巷盡頭的一間廢棄小屋裏聚集了四個男人,其中一人不停咬著指甲,他就是狙擊亞奇多失敗的巨漢,名字叫做伍斯帕,是僅存幾名的神溺教團戰士之一。


    「失敗了喔,接下來該怎麽辦?」


    「吵死了,給我滾出去。」


    伍斯帕看也不看同伴一眼地說道。這群家夥完全派不上用場,盡是毫無戰鬥能力,隻能派去打雜的跟班。


    竟然要我一個人去幹,伍斯帕不禁咒罵起樂園管理者。要是能再增加一名戰士,一定能把事情搞定,但是現在所能想到的,全是死於武裝司書手下的亡魂麵容。


    伍斯帕咬著指甲,焦躁感不斷攀升。


    這是神溺教團僅存的最後秘策,樂園管理者將這個任務托付給伍斯帕,隻要成功便能去天國。然而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去天國了,就連神溺教團本身都有危險。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聲慘叫,伍斯帕立刻持槍,但在看到手拿沾血的劍走進屋內的男人後,隨即把槍收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伍斯帕。」


    「達托姆啊。」


    伍斯帕叫出男人的名字,他是最近投靠神溺教團的同伴之一,而且還立下殺死武裝司書畢劄克的大功。


    他擁有一頭仔細以梳子梳理過的金發,和鼻梁高挺的五官,而他那雙如狐狸般銳利的眼睛也不難看。


    男人咖啡色的西裝上圍了一條華麗的紅色圍巾,如此時尚的服裝品味與他拿劍的模樣頗不協調。


    「我都過來了呢~你大可放心囉。」


    達托姆以妖媚的詭異語氣如此說道。


    「我被一個奇怪的小丫頭壞了好事,她逮住亞奇多卻沒殺他,隻是帶著他到處亂晃。那小丫頭究竟是誰啊?」


    達托姆抿嘴一笑。


    「是洛蘿緹啦。事情變成這樣子了喔,老實說多虧了那丫頭,反倒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呢。」


    「咦?」


    「也就是說,還好有她在,才沒讓你們殺掉亞奇多囉。」


    伍斯帕感到十分困惑。依照命令,他們得協助亞奇多進行恐怖行動,並在恐怖行動即將成功之際殺掉他,因此伍斯帕才會狙擊亞奇多。


    「哎呀呀,你們沒接到命令嗎?還好來的人是我呢。」


    達托姆一邊說,一邊咻地把劍一揮,血立即從伍斯帕的咽喉處噴灑出來。


    「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囉,反正以後也沒啥用處,就請你去死吧。」


    達托姆將四具屍體棄置屋內,然後走了出去。


    「是洛蘿緹呀這可真傷腦筋呢,還是去請示樂園管理者大人吧。」


    達托姆加速疾駛,和洛蘿緹、亞奇多,以及之後的艾恩立凱一樣朝北邊跑去。


    十二月二十八日,洛蘿緹死亡十天後。


    距離托亞托礦山往北八十公裏處一座幹冷寒風呼嘯的山中,有間小小的登山小屋,周圍完全不見村落,會造訪此處的頂多隻有挑戰冬季荒山的登山者吧。


    屋內的暖爐正在燃燒,暖爐旁有一張單腳搖椅正緩緩搖動。


    一旁的小桌子上擺有一台老舊收音機,混著雜音正在插播新聞。


    『為您播報最新消息,伊斯摩共和國政府宣布國家總動員!麵對這項完全無視憲法的宣言,司法院與議會皆保持沉默!』


    正在收聽廣播的是一位老人,他的身材矮小、骨瘦如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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