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毫無理由的助人與殺人


    邦伯的敵人隻剩下一半左右,海麵上大量的戰艦已經翻覆。


    盡管鯨魚群並非毫發無傷,但邦伯已經是勝券在握。


    然而邦伯也感到困惑,並不是對於敵人的戰鬥力,伊斯摩海軍確實是世界最強的軍隊,卻沒有超乎邦伯預期般的強大。


    讓他困惑的是敵人的行動。


    「瞄準海麵!」


    鯨魚從海麵探出頭來,周圍的戰艦於同一時間瞄準牠並集中火力進行攻擊。指揮官大喊的聲音甚至傳入從鯨魚口中探出頭的邦伯耳裏,他下令鯨魚飛上高空以避開敵艦的攻擊。


    飛機在高空上接著進行攻擊,鯨魚則是揚起濤天巨浪再度潛入海底。


    以一般軍隊而論,隻要有四成的戰力被擊倒,即可視為遭到殲滅;如果有一半被擊倒,組織便會癱瘓;一旦受到如此重大的損傷,將無法再發動有係統性的攻擊。在失去一半戰力的當下,若考慮到還必須擔負起搶救己方的醫療援助工作,照理說是無法再繼續戰鬥的。


    邦伯已經擊潰敵軍一半以上的戰力,可是敵人的攻擊不見緩和。


    「可惡!」


    邦伯焦躁不已。敵人不隻他們,他必須想辦法盡快離開這裏,去對抗其它的敵人。


    聽說馬特阿拉斯特已經出擊,不過大概也擋不下艦隊吧。


    距離邦伯作戰的海域西北方一百公裏處,由馬特阿拉斯特率領的一支武裝司書隊伍,正與伊斯摩共和國軍展開激烈對戰。


    馬特阿拉斯特等人從見習生駕駛的飛機上跳下來,他們與邦伯一樣無法直接正麵迎擊艦隊,隻能采取直接攻入戰艦內的遊擊戰。


    馬特阿拉斯特身手敏捷地在主炮的炮身上著陸。


    他的左手上拿著被稱為索普拉尼諾的常用手槍,而且右手上還有一把長約五十公分的短來複槍,取名為提諾爾,屬於馬特阿拉斯特個人專用的武器。


    提諾爾外表與普通槍枝無異,以大小來說,則較接近女性也能操控的槍,然而實際上它卻是一把宛如魔鬼般的槍械,威力和坦克炮無異。這把槍沒有抑製後座力的重量,甚至連鎖定目標的瞄準器也付之闕如,倘若沒有壓倒性的腕力與射擊技術便無法操縱。


    以來複槍連續射擊後,子彈全數命中戰艦上搭載的炮身,再以數發子彈加以破壞腳邊的主炮,使之無法運作。


    目標是破壞炮身與動力裝置,與其擊沉龐大的戰艦,這個方法還比較快速。


    敵人開始展開反擊。水兵團配有的重火器武裝是艦炮戰所不需要的重武裝配備,他們似乎已做好與武裝司書交戰的準備。


    馬特阿拉斯特毫不費力地避開槍擊,然而,麻煩的是緊接著飛射而來的無後座力炮攻擊。馬特阿拉斯特從主炮跳向甲板,就在他著地的瞬間炮彈也同時爆炸。


    「唔。」


    碎片與熱風讓他皺起眉頭,馬特阿拉斯特能躲過任何攻擊,卻對這種攻擊束手無策。


    緊接著,高空掉下令人震驚的東西,那是搭載於自軍軍艦上的飛機所投下的炸彈。


    他一邊拚命閃躲攻擊,一邊廢除戰艦的武裝,此時同伴們也在別的戰艦上奮戰。


    馬特阿拉斯特不禁咬牙切齒。時間根本不夠,明知道其它艦隊正朝邦特拉圖書館進攻,自己卻分身乏術。


    就算在這個戰場取得勝利,也不過是局部戰區的勝利。伊斯摩共和國軍將兵力分散,正一步步地逼近邦特拉圖書館,這意味著擊倒一半敵軍的同時,剩下一半的敵人也即將攻抵圖書館。


    「凱薩莉蘿!」


    馬特阿拉斯特蹬了一下甲板,縱身跳到隔壁的戰艦上。隨他而來的同伴正在這裏作戰,是一名叫做凱薩莉蘿的年輕女子,馬特阿拉斯特一邊驅散水兵一邊對她說:


    「這艘船上的水兵隻需留下一名活口,其餘的全殺了。」


    「咦?」


    「再這樣戰鬥下去沒完沒了,隨便抓個人問出攻擊的理由。」


    凱薩莉蘿遲疑地點點頭。


    「留一名活口就好喔,隻要活著能開口說話,就算弄傷他也無妨。」


    子彈準確地將水兵們一一斃命,凱薩莉蘿也仿效他的做法。


    超過五十架的飛機在邦特拉圖書館的上空飛行,伊斯摩的轟炸機朝島中央飛去,目的是對邦特拉圖書館本館進行空中轟炸。


    未預想到空戰的武裝司書隻保留了幾架戰鬥機,迫不得已隻好從地麵進行背水一戰。


    「可惡,根本沒完沒了!代理館長還沒來嗎!」


    武裝司書劄姆爾大叫,他的肩上扛著一管炮身超過五公尺的大炮,正瞄準空中進行發炮攻擊。


    「閉嘴,專心作戰!不要依賴代理館長和伊蕾伊雅大姊!」


    叫做霍尼的武裝司書怒氣衝衝地回答。他們原本不屬於在最前線作戰的武裝司書,這次保衛邦特拉圖書館的工作是委派給二線級的武裝司書。


    幾乎所有的戰鬥機都被擊落,並順利墜落在庭院或廣場上,但是並非完美無缺。墜落的戰鬥機破壞了建築物,還有多處被投下的燃燒彈命中引發火災。


    「糟糕!」


    稍一疏忽,一架戰鬥機便迅速逼近,從高空投下數十枚炸彈。然而炸彈在快要墜落地麵之際於瞬間四分五裂,劄姆爾手裏拿著追憶戰器修羅幕飛,隻要在常笑魔刀的有效範圍內,便能轉眼間將東西砍碎。


    「全數消滅了。」


    霍尼說道,但是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愉悅。如果隻有圖書館的話還能完全防守,伊斯摩一旦將攻擊範圍擴大到館下街,就不知道能不能守住了。


    編隊軍機再次襲來,武裝司書們的戰鬥仍持續進行。


    可以在極近的距離下聽見戰鬥聲響的代理館長辦公室裏一共有三名女性,分別是:哈繆絲、伊蕾伊雅,與米蕾波可。哈繆絲負責指揮,所以無法參加戰;而米蕾波可是指揮時不可欠缺的要將;不適合持久戰的伊蕾伊雅則是被保留作為最後王牌。


    伊蕾伊雅注視著窗外,對於司書們窩囊的戰姿氣得咬牙,她也掩藏不住內心的不安,當中唯一能保持冷靜的隻有哈繆絲一個人。


    「派去伊摩斯的成員有傳來什麽消息嗎?」


    聽到哈繆絲的尋問,米蕾波可搖搖頭,距離他們到達伊斯摩進行攻擊還需要一些時間。


    這時,一名見習生衝進辦公室。


    「派遣到昆因貝克斯的六名武裝司書、九名見習生,全員平安歸來了!」


    哈繆絲立刻下達指示,派其中三名武裝司書去應付狙擊圖書館的戰鬥機,剩下的則退到館下街協助民眾避難。


    派遣到世界各地的武裝司書也陸續返回圖書館,然而還有尚未趕回來的同袍。


    「米蕾波,再連絡一次尤奇佐納。」


    米蕾波可不發一語地開始進行思考共有,接著再次搖了搖頭。


    「沒辦法,雖然有接通卻沒有回話,有可能正處於戰鬥狀態。」


    哈繆絲則是發出嘖的一聲。


    「奇怪了,那家夥是在跟誰戰鬥呢?」


    一級武裝司書尤奇佐納=哈姆羅是一名與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邦伯、伊蕾伊雅一同被稱為武裝司書五強中的男性,位在現代管理廳的他仍未與館內連絡。


    「我會繼續維持思考共有直到他回複為止,請您再稍候一下。」


    「不用囉,過一會兒再連絡就行了,妳先去休息個五分鍾吧。」


    與世界各地進行思考共有的米蕾波可,臉上果然也逐漸顯露出疲態,她是武裝司書中的重要人物,可得小心翼翼地善用她才行。


    「哈繆絲小姐,明斯先生也還沒有回來


    呢。」


    沉默了半晌的伊蕾伊雅開口提醒。她的表情炯炯有神,曾被譽為最強武裝司書的霸氣隨著歲月的累積,被研磨得更加敏銳。


    「阿姨,妳從剛才就對明斯耿耿於懷耶,為什麽呀?」


    「潛伏在伊斯摩的間諜應該已經被明斯先生鏟除了吧。」


    「是的。」


    「我們會不會太輕估這件事了。」


    「您的意思是?」


    米蕾波可不禁反問。


    「或許是間諜鏟除了間諜也說不定喔。」


    「不可能的,明斯先生怎麽可能會是叛徒。」


    「上次沃肯背叛時大家也說過同樣的話,尤其是妳。」


    伊蕾伊雅用殺人般的眼神瞪視米蕾波可。


    「明斯先生沒能看穿沃肯的叛變,非但如此還跟著大家一起說沃肯不可能叛變。就算是明斯先生的能力不夠完美,但沒察覺出他的異樣未免太不自然了。」


    哈繆絲默不作聲,在場知道沃肯真正實情的人隻有她一個。


    於是哈繆絲拍了拍手引開兩人的注意。


    「好了啦,阿姨。現在不是彼此互相猜忌的時候,我們就等明斯回來再說吧。」


    「我了解了,很抱歉,哈繆絲小姐。」


    此時,桌上電報機的燈突然亮起,是伊斯摩共和國總統打來的直通電報。


    「哎呀,有消息傳來了呢,這應該是路易克和葛摩吧。」


    「我試著取得連係。」


    如此說完後,米蕾波可閉上雙眼。


    幾十分鍾前。


    代表伊斯摩共和國象征的總統府到處充斥著槍聲和怒吼,在此作戰的是被派遣來的兩名武裝司書,路易克與葛摩。


    路易克向前突擊,一邊以身體撞毀牆壁並將庭院並列的樹木踢散,一邊撞飛想要阻止他的警衛,然後一個勁兒地往前狂奔。


    「你們這群家夥別擋路!」


    他的能力為身體強化,是僅將肉體硬化的單純能力,他沒有使出任何技法,隻是一昧地奔跑,摧毀所有撞到的東西。


    「真怪,防守太薄弱了。」


    葛摩則以手槍射殺路易克撞漏的漏網之魚。總統府的兵力與平常的警備沒有多大的差異,難不成他們未預測到武裝司書的攻擊嗎?又或者這裏是個就算被攻陷也無關緊要的地方呢?葛摩因此有些猶豫。


    「路易克!其餘的就別管了,快進去裏麵!」


    「沒問題。」


    兩人隨即衝進總統府,穿著鞋直接踩進象征祖國之地,讓他們心頭感到五味雜陳。進入總統辦公室後,寬敞的房間裏卻沒有半個人,隻見桌子倒塌、抽屜內的東西也散落一地。


    「逃掉了嗎?」


    「不,十五分鍾前還在這裏。」


    葛摩根據氣味做出判斷,他是五感極度敏銳的能力者,可以輕易分辨出人類的體味。


    葛摩把耳朵貼在地板上便感覺到振動。


    「找到了,在這裏!」


    二人跑進緊鄰的第四間房間,來到一間上頭掛著第二秘書室指示牌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置物櫃。路易克輕輕一踢,隨即傳來一聲哀號。


    接著從置物櫃裏爬出一位頭發蓬亂且西裝肮髒、憔悴不堪的男人,他就是伊斯摩共和國的總統。


    「就是這家夥嗎?」


    路易克小聲地說,葛摩也有同樣的感覺,盡管在報紙上看過他的臉孔數次,也親眼見過他一、兩次,然而,他真的是總統嗎?總統是如此邋遢又平凡的男人嗎?他正驚慌地想要站起身來。


    「不是的,我並沒有打算逃走。」


    「不然你想怎樣?」


    路易克揪住他的頭發要他站起來,而葛摩在製止路易克魯莽的行為後問道:


    「總統,我們是武裝司書,請您安心。我們首先想請教您發動這次戰爭的理由。」


    「不、不是我發動的,我什麽都沒命令啊。」


    「那是誰的命令?」


    「不知道,大家突然間就擅自開始行動,就算我想阻止也沒人肯聽我說:我明明是總統卻沒有人要聽我的話。」


    總統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說道。


    「究竟誰是幕後操縱者,您心裏有沒有底呢?有沒有您無法掌控、但卻在背後握有極大權力的人物?」


    「沒有,神溺教團那夥人不是已經被你們打倒了嗎?」


    他說著說著搖了搖頭。


    「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不關我的事吧。陳腐的教團和我有什麽關係!武裝司書,你們快想想辦法啊!至今為止,你們不是已經幫了我們很多忙嗎?」


    路易克聞言歎了口氣。


    「喂,葛摩,去問別人吧,從這個人身上根本問不出什麽。」


    「不要這樣啦,等等我!」


    總統卻纏住路易克不放。


    「請你們保護我,拜托,你們是武裝司書啊!」


    路易克與葛摩麵麵相覷,他們現在可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他。


    「那就和我們一起前往廣播電台吧,請把這次的軍事行動並非總統所發布的事實傳達給全國民眾知道。」


    「我知道了。既然這樣,幫我寫好演講用的草稿,並製作一份若新聞記者來了可以回答他們的應答手冊,再順便再幫我挑選西裝、整理一下服裝儀容。」


    聽到這裏,路易克冷不防從背後揍了總統一拳,總統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板上昏了過去,葛摩則是不吭一聲地睨視著總統。


    「總之,先連絡米蕾波可吧,雖然沒辦法傳達什麽重要的情報。」


    「我記得好像有和代理館長直通的電報吧。」


    葛摩和路易克接著往前跑,此時路易克突然回頭瞄了一眼並低喃道:


    「下次選舉時,我要改變支持的政黨。」


    葛摩則是如此回答:


    「如果還有下次選舉的話。」


    哈繆絲一行人繃著一張臉聽取路易克等人傳送回來的報告:已經鎮壓總統府了,但是沒有成果。


    「沒有所謂的幕後操縱者也就是說,現在在戰鬥的人全是神溺教團的信徒?」


    伊蕾伊雅做出以上的推論,如此一來,狀況將變得比預期還要糟糕。


    神溺教團的信徒最多也隻有一萬人左右,其中會使用魔術者不超過五百人他們過去一直是這樣估計的,太輕敵了嗎?


    「不可能啦~如果真的有那麽多信徒,武裝司書老早就吃敗仗了。」


    哈繆絲說著搖搖頭。


    「想想看到目前為止的戰爭,我們有好幾次都在伊斯摩共和國境內作戰,那些家夥們不管是對希葛爾、剛邦傑爾或是拉斯哥爾=奧塞羅都見死不救。」


    米蕾波可陳述自己的意見。


    「會不會是催眠術呢?以某種手段操控整個伊斯摩軍。」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催眠術,不過現在也隻能這樣解釋囉。」


    然而,操控人的行動實屬困難,就連聚集來自世界各地天才的武裝司書當中,也沒有人擁有操控人類行為的能力。


    況且人數如此驚人,即使利用自動人偶優克優克,恐怕連操縱一千人都無法成功。


    對方究竟是如何操縱軍隊的呢?哈繆絲一行人根本無從猜測。


    邦特拉圖書館東邊的海麵上,馬特阿拉斯特在戰艦裏四處奔馳,將眼中所見一切會動的東西一一殺光,因為一旦放過任何一個人就會再受到反擊,導致戰況變得更加棘手。


    回到甲板後,他看見凱薩莉蘿逮住一名水兵並將對方完全製伏,他應該是一名運送炮彈的二等兵吧。


    「馬上進行盤問吧,已經沒時間了。」


    說完,他指示凱薩莉蘿將手放開,重獲自由的水兵則企圖脫逃,但隨即被馬特阿拉斯特逮住。水兵從懷裏掏出槍來,但他的槍也被輕易奪走。


    「真是個手腳不幹淨的男人,給我好好反省一下。」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說,一邊抓住水兵的食指使勁握緊,承受施力點的指尖就像被擰轉的抹布,骨頭隨之粉碎、與皮肉混為一體。


    「順序顛倒了,竟然在盤問前就先拷問。沒差啦,畢竟現在已經沒時間了,所以抱歉囉。」


    馬特阿拉斯特若無其事地注視著被擰碎的手指如此說道。想必這對女性而言是十分殘酷的景象,隻見凱薩莉蘿把視線撇開了。


    「我問你,為什麽要攻擊武裝司書?」


    「不、不可原諒,武裝司書!」


    水兵一邊冒冷汗一邊吼叫。


    「喂喂,先攻擊的人是你們耶,我看順便再擰斷你二、三根手指怎麽樣?」


    馬特阿拉斯特將手再按向中指,水兵則怒視著他回道:


    「武裝司書不可原諒!我們不容許你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要殺死武裝司書。」


    「你沒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吧。」


    馬特阿拉斯特接著將中指捏碎,水兵則是痛苦地掙紮。


    「沒有時間了喔。快說!為什麽要攻擊武裝司書?」


    「」


    水兵沉默不語,不像是企圖說謊,而是在思考著答案。


    「怎麽了?你連作戰的理由都不知道?是被誰命令的嗎?還是聽說了什麽?又或者是想要去天國嗎?」


    接連的詢問隻是惘然,水兵是真的感到很苦惱,他心想:我們是為何而戰,又為何必須殺死武裝司書?


    「啊,那個」


    奇怪的神情顯示出他的心中似乎產生某種變化。


    水兵的表情急速產生各種轉變,恐懼、害怕、不知所措、憤怒。是多重人格嗎?馬特阿拉斯特猜想,無數種情感正在他的體內爭奪主導權。


    「洛」


    他豎起耳朵聆聽水兵說的話。


    「因為洛蘿緹死了。」


    「你說什麽?」


    「因為洛蘿緹死了,所以你們也該死,武裝司書全部去死吧!」


    水兵大聲怒吼,馬特阿拉斯特對此不禁愕然。


    「你說的洛蘿緹,是見習生洛蘿緹=瑪爾伽嗎?你是她的朋友?」


    馬特阿拉斯特進而追問,方才怒吼的水兵卻突然變得一臉呆愣。


    「洛蘿緹是我不認識,洛蘿緹是誰啊?」


    「你究竟在胡扯什麽?」


    傻住的水兵張大著嘴,他的表情就這樣僵住,口水從嘴裏流出、瞳孔翻成白眼,接著往後倒下,馬特阿拉斯特被搞的一頭霧水並且把手放開。


    「他說的洛蘿緹,應該就是那個洛蘿緹吧?」


    他向站在後方的凱薩莉蘿問道,凱薩莉蘿也輕輕地點頭。這個名字十分特別,想不出其他同名同姓的人。


    「因為洛蘿緹死了,所以要把武裝司書全部殺光他是這麽說的對吧。」


    「確實是這麽說的。」


    馬特阿拉斯特陷入沉思,這是隨機抓到的水兵所說的話,他碰巧是洛蘿緹友人的可能性很低。恐怕現在在作戰的全部敵軍都有同樣的認知,但這與洛蘿緹又有什麽關係?


    「我以前都不知道,難道洛蘿緹會是伊斯摩的公主嗎?」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故作鎮定,一邊開玩笑地說,一旁的凱薩莉蘿則微微舉起一隻手。


    「那個,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所關連,說出來也可能會把事情弄得更亂。」


    「有什麽話就盡管說,我非常歡迎,再怎麽樣也不會比現在更混亂。」


    凱薩莉蘿聽完後猶豫地開口。


    「我和洛蘿緹交情還不錯,曾經聽她說過一次類似的事,那件事很奇怪。」


    「她說了什麽?」


    「她說這個世界是屬於她的,雖然我聽不懂她的意思。」


    兩人在槍聲與艦炮聲此起彼落的戰場上麵麵相覷。


    「呃也就是說洛蘿緹是神的化身嗎?」


    「雖然不可能有那種事」


    呆愣了好一會兒的兩人終於想起現狀,這裏是戰場,非得繼續戰鬥不可。


    「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含意,不過還是向代理館長報告吧,就等米蕾波可主動連絡了。」


    就在馬特阿拉斯特準備跨步離去時,凱薩莉蘿向他說:


    「啊,來得正是時候,是米蕾波的思考共有。」


    凱薩莉蘿將手指抵在額頭上,與邦特拉圖書館的米蕾波可互相傳送思考。


    「咦?妳說情況危急什麽?」


    凱薩莉蘿一邊傳送著思考,一邊似乎對什麽事情感到困惑。


    「怎麽會這樣,騙人的吧?因為這是不可能的呀。」


    凱薩莉蘿的臉色一陣鐵青,馬特阿拉斯特直覺到危機即將到來,而且是有可能毀滅邦特拉圖書館的最大危機。


    水兵在混沌的意識之中思索著。


    洛蘿緹=瑪爾伽究竟是誰?我是什麽時候聽到這個名字的?我到底又是為了什麽開始憎恨武裝司書?


    話說回來,那大約是三天前的事。當時,水兵正在港口裝載貨物,有某個冰冷物體貼上他的背脊。


    回頭一看,背後站了一名流浪漢,手裏還拿著一隻黑色的瓶子,水兵的褲子上則沾有被疑似墨水的液體弄髒的汙漬。


    「你幹什麽!」


    水兵將流浪漢一腳踹開,在地麵上打滾的流浪漢竟然笑了起來。


    「大功告成,真是太好了,我也可以去天國囉。」


    流浪漢看著黑色的汙漬「嘿嘿」地傻笑,水兵用手指搓了搓褲子上的汙痕並嗅了一下味道,聞起來帶有腥味,像是蜥蜴一樣的味道。


    「這下子你也會恨武裝司書了,大家會憎恨武裝司書大家、大家、大家都會。因為洛蘿緹=瑪爾伽死了,所以伊斯摩全部的人都要憎恨武裝司書。」


    水兵認為他精神有異,所以決定不再和他鬼扯下去。


    「啊~等一下還得去很多地方是很多的地方喔,我真忙啊。」


    水兵開始感到毛骨悚然,於是一邊祈禱他快滾開,一邊繼續搬運著貨物。


    沒錯,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憎恨武裝司書。起初隻有我一個人,但是大約一天左右,大家都漸漸讚同起我的想法,連軍隊內的高階軍官甚至於政治家,都開始表示要打倒武裝司書。


    那個流浪漢究竟對我做了什麽?洛蘿緹又是誰?


    話雖如此,我還是憎恨武裝司書,毫無理由地憎恨他們。


    水兵所搭乘的戰艦逐漸下沉,而他困惑與憎恨交雜的情緒也逐漸被大海吞沒。


    卡酋亞在登山小屋裏獨自思考,戰況現在究竟演變得如何?對卡酋亞來說,除了依靠收音機的廣播之外,沒有其它方法可以了解戰況。


    卡酋亞心想:無法親眼目睹武裝司書的瓦解是這個計劃最大的缺點,可以的話,他想親眼目睹。邦特拉圖書館是他度過青春的場所,武裝司書曾是他的夥伴,正因如此,他更想將滅亡的一幕深深烙印在眼底。


    「拉斯哥爾=奧塞羅不會來了嗎?真希望他來問問我戰況的變化。」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登山小屋裏隻有收音機的聲音持續作響,卡酋亞將身子靠在搖椅的椅背上。


    「不知道哈繆絲會怎麽想」


    卡酋亞如此低語。她是否猜到我使用了催眠術呢?還是會認為伊斯摩共和國早就落在教團的手裏?


    這些答案都不對,不管他們再怎麽絞盡腦汁,都不可能發現這個異想天開


    計劃的真正目的。這是唯有天才才能想出的計謀,也唯有與謀略者不同屬性之天才才能付諸行動,倘若沒有這樣的謀略,根本無法扳倒武裝司書。


    卡酋亞所在的登山小屋的房間一角有一個箱子,大約和棺材差不多大小,但寬度再稍微更寬,材質則是以稱為神剛銅的稀有金屬製成,也被使用在哈繆絲的投石器上,是這世上最堅硬的金屬。


    安裝在箱子側邊的蓋子發出悶響後開啟,從箱子裏出現一隻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牠的外表既不像鱷魚也不像蜥蜴,從尖銳的鼻尖直到背部中間一帶共有十一個眼睛,深綠色的身體則被黑色油漆似的液體沾得又濕又黏。


    插圖070


    「哦,你想要呼吸一下外頭的空氣啊。」


    卡酋亞對那隻生物如此低喃。牠是以高強魔術所創造出來、名叫鬱黑蜥蜴的人工生命體,其體液就是蒼淵咒病的病原體。


    「在附近走動一下之後就要回去箱子裏喔,我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事,總之待在安全的地方比較保險。」


    鬱黑蜥蜴聽從卡酋亞的話在登山小屋內爬來爬去,黑色的病液因此沾汙地板,之後牠又爬回箱子裏,卡酋亞凝視著牠的模樣開心地笑著。


    十三天前,卡酋亞在登山小屋裏接獲一則通知,傳達消息的人是達托姆,內容是關於亞奇多=庫洛馬的現狀報告。


    亞奇多落入洛蘿緹的手裏。


    聽到這個消息時,卡酋亞頓時啞口無言,他先是反射性地站起身,隨即下半身便一陣癱軟跌坐在椅子上,即使想找一些字眼來痛罵眼前的達托姆,但是腦袋卻一片空白,連話部論不出口。


    「哎呀哎呀,樂園管理者大人,您的運氣還真背呢~」


    達托姆如此說完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家夥在搞什麽啊卡酋亞燃起一股想要殺死眼前這個沒用男人的衝動,更何況這家夥還把伍斯帕殺了,又沒有人命令他這麽做。


    達托姆是個最近才投靠神溺教團的人物,卡酋亞打從一開始就不信任他,他對卡酋亞的理想絲毫不感興趣,純粹是為了高額的報酬才投靠神溺教團。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這麽無能。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吵死了!我正在想,給我閉嘴。」


    語畢,卡酋亞氣得咬牙。


    我無法相信,為什麽是洛蘿緹?哪怕是米蕾波可也好、馬特阿拉斯特也罷,甚至是哈繆絲都無所謂;應該說,是他們反而更好。


    然而,唯獨洛蘿緹不行,唯有那丫頭絕對不行,為何從為數眾多的武裝司書與見習生中來的偏偏是洛蘿緹?


    運氣真是背到極點,他不得不這麽想。


    「哎呀,話先說在前頭,如果要我殺掉洛蘿緹妹妹,就請你撤回成命吧。以那丫頭現在的實力,我反而會成為她的俎上肉呢。」


    達托姆說完隨即哈哈大笑。聽到他的笑聲,卡酋亞一邊覺得惡心想吐,一邊進行思索。


    必須除掉洛蘿緹才行,現在有能勝任此任務的戰士嗎?有哪個戰士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掉那急遽成長的丫頭嗎?


    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半個人的名字。能夠抵抗武裝司書的戰士本來就不多,而碩果僅存的幾名戰士,恐怕也不再聽從卡酋亞的命令了吧。


    在武裝司書們長達半年的猛攻之下,擬人們感到很絕望;隨著信徒們陸陸續續被殺,組織也越來越難以維持。


    不僅如此還雪上加霜,這裏指的是奧莉薇亞讓肉塊們恢複記憶的事件。


    肉塊的反叛帶給擬人們莫大的衝擊。他們的存在或許在某種意境上象征著神溺教團,許多數徒因而認定神溺教團沒有獲勝的希望,於是爭先恐後地逃離神溺教團,最後隻剩下真心誓死效忠教團的寥寥數人。


    卡酋亞籌劃著要反叛武裝司書,打算樹立一個新世界,如今卻落得一身淒慘。


    神溺教團的手裏,已經連個能殺掉洛蘿緹的部下也沒有。


    「由你下手如何呀?前任一級武裝司書大人。」


    達托姆笑著說道。不用說,卡酋亞也考慮過親自動手,但是這也有相當的困難度。


    卡酋亞並非伊蕾伊雅那種等級的怪物,以他上了年紀的力量,並沒有自信能贏過現在的洛蘿緹。


    以他的能力來說,現在應該還可以完美地隱藏姿態,理論上是不會遭到洛蘿緹的攻擊。但是,倘若無法一擊將洛蘿緹斃命,一旦被她發覺自己的藏身之處恐怕就輸定了。


    戰勝機率是七成。不對,如果考慮到洛蘿緹成長的速度,或許隻有五成。


    「不可能,必須在亞奇多尚未察覺前立刻殺掉她,可是以我現在的能力是沒辦法達成的。」


    「那該怎麽辦才好呢~你不好好盤算的話,我可是什麽事都做不了耶。」


    卡酋亞咬牙切齒,沒辦法了嗎?隻能這樣坐以待斃嗎?


    別放棄,仔細思考,然後操控一切。卡酋亞一麵激勵自己,一麵繼續思考,拚命抵抗著不斷浮現在腦海裏的敗北二字。


    良久,卡酋亞就像硬擠出話語似地對達托姆提議:


    「我有個主意,失敗的話就沒有下次了。達托姆,準備行動吧。」


    達托姆點點頭,接著他開始道出最後的計謀。


    這個計謀是否可行,卡酋亞並不清楚,即使成功,亞奇多和洛蘿緹說不定也無法如他預期地行動,不過也隻能賭賭看了。


    這是最初也是最後,唯有這一次必須將命運交給上天安排。


    艾恩立凱一麵往北走,一麵觸摸『書』


    十三天前,洛蘿緹等人就走在這條路上,雖然冬天上山很危險,但因為有洛蘿緹在,所以一路還算安全。幸好沒有下雪,兩人順利地定著,目的是去見那個叫做卡酋亞的男人。


    她本來想在出發之前和托亞托礦山的武裝司書連絡,卻到處都找不到對方的蹤影,無計可施的洛蘿緹隻好什麽也沒交代就離開了。


    此時,米蕾波可傳來思考共有。


    (洛蘿緹,還是無法和那個人取得連絡嗎?)


    (是的,完全找不到他。)


    (總之已經先傳達過必要事項了,接下來那個人應該會隨機應變吧,這次的問題都是妳解決的呢。)


    米蕾波可如此說道,話中的些許怒氣應該和洛蘿緹無關吧。


    (所以妳接下來打算怎麽做?差不多要回來了嗎?)


    「啊。」


    洛蘿緹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她煩惱著不知該如何報告亞奇多的事,一旦說出來了,米蕾波可必然會要自己馬上解決亞奇多吧,而且還會被臭罵一頓。


    (呃好像還有個叫做卡酋亞的家夥,我打算去調查他。)


    (那就幫妳增加援手吧,我去跟代理館長交代一聲。)


    (啊,請等一下)


    可以感覺到在思考共有另一端的米蕾波可有些不高興。


    (妳又想要多管閑事了吧。)


    ()


    (我不管了,隨妳高興吧,反正我說的話妳也聽不進去。)


    (啊,那個)


    (我會經常和妳保持連係,要是遇上危險記得馬上請求支持,知道了吧?)


    說完,思考共有就被切斷了,但是她立刻又連係起思考。


    (那個妳有沒有在哪裏聽過卡酋亞這個名字?不是神溺教團,而是在其它地方。)


    (咦?我沒什麽印象。)


    (是嗎,算了,反正是常見的名字)


    思考共有再次被切斷,洛蘿緹仍在搜尋記憶,但依舊沒有聽過的印象。


    一級武裝司書卡酋亞=畢因哈斯早在


    四十多年前就退休了,就算她們兩個人沒想到這個名字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妳在做什麽?」


    洛蘿緹一邊走一邊進行思考共有,亞奇多則從身後叫住她。


    「啊,抱歉,已經沒事了。倒是你,不會累嗎?」


    「」


    亞奇多話也沒回地繼續前進,打從他們出發之後就一直都是這樣,所以洛蘿緹也不會特別擔心。


    自從出發後已經過了半天的時間,他們來到托亞托礦山往北十公裏處。要抵達亞奇多所說的卡酋亞地下指揮部以洛蘿緹的腳程不用花費一天,但是如今還帶著亞奇多一起走,可能要花上二到三天吧。


    洛蘿緹背上背著一個很大的行囊,亞奇多手裏卻隻拿著一根拐杖,然而感到疲憊的人卻是亞奇多。洛蘿緹心想:他可能是在城市長大的,所以沒什麽體力吧。


    不過她並不在意,不如就放慢腳步一邊走一邊聊吧。


    「妳們在討論要把我殺掉吧?」


    亞奇多開口問道。


    「沒那回事。」


    「妳騙人,武裝司書總是這樣。」


    洛蘿緹歎了口氣,不管自己說什麽,他都隻是一徑地否認再否認。


    他們在入夜以後搭起帳篷,亞奇多筋疲力竭地坐在地麵上,一旁的洛蘿緹則是忙著架帳篷和生火。她泡了一大壺熱紅茶,並且問亞奇多要不要喝。


    「這裏天氣這麽冷,空氣又幹燥,不多喝一點身體會受不了的。」


    「嗯。」


    亞奇多之所以會乖乖接受,大概是因為他真的累了。這樣不是挺可愛的嗎?洛蘿緹心想:可能的話,真希望他能一直都這麽累。


    亞奇多小口啜飲著香甜的紅茶說:


    「我們可能會被殺。」


    「咦?」


    「也許會被卡酋亞殺掉。如果我就這樣帶妳去見卡酋亞,他八成會生氣。」


    神溺教團不允許叛徒的存在,這個可能性的確很高。


    「既然這樣,我幫你打倒卡酋亞吧。」


    洛蘿緹滿腹自信地說,然而亞奇多卻嘲諷地哼笑一聲。


    「妳連自己會有什麽下場都還不知道咧。」


    「咦?」


    「妳肯定會被其它的武裝司書殺死。因為妳成了我的手下,所以妳也是個叛徒,武裝司書不可能饒過妳。」


    「不會的,我想你大可放心」


    被臭罵一頓是一定的,但不至於被殺掉,最慘頂多就是被降級吧。


    「不過」


    洛蘿緹一思及此便用雙手抱住頭。


    「我不想降級啦借的錢都還沒還耶嗚嗚嗚~」


    見到一臉頹喪的洛蘿緹,亞奇多笑了。


    「活該!快去死一死吧,武裝司書,蠢人幹蠢事死掉最痛快了!」


    他用看似愉悅的雙眼詛咒著洛蘿緹。


    就是這雙眼睛。即使洛蘿緹想要開開心心地和他聊天,也會被完全予以拒絕,那是一雙隻想要戰鬥與殺人的眼睛。


    小孩子絕對不可以擁有這樣的眼神。不,任誰都不可以。


    翌日是個大晴天。


    「哇~晴空萬裏!」


    一離開汙濁的托亞托礦山,空氣就顯得格外清新,洛蘿緹仰望著天空興奮不已,然而亞奇多的眼睛卻始終看著下方,他的眼神隻想著戰鬥。


    「走吧。」


    兩個人邁步起程。洛蘿緹在途中發現了許多事物,並試著和亞奇多閑聊,諸如被露水打濕的青草、劃過天空的候鳥、自遠處探出頭來的白狐。可是,亞奇多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一次也沒有流露出孩童應有的反應。


    她想要努力逗亞奇多笑,洛蘿緹認為隻要能讓他笑,他或許就會有所改變。


    來到河邊後,洛蘿緹尋找著亞奇多也能輕易渡河的地方,一走到岩石裸露的岸邊,兩個人都驚訝得屏住氣息。


    為數眾多的鮭魚群幾乎填滿溪流,即使躍出水麵時撞擊到岩壁,牠們仍再度躍起,並且紛紛聚集到狹窄的露石處,爭先恐後地逆流而上。


    「好驚人。」


    亞奇多第一次流露出小孩般的驚歎。一條鮭魚被同伴撞飛而掉在腳邊,亞奇多把魚抓起,鮭魚因此而激烈地掙紮,並從他的小手上滑落,亞奇多不放棄地再度伸出手,這時洛蘿緹也跟著伸出手,在兩人的協力之下,鮭魚終於重返溪流中。


    亞奇多一臉驚訝看著洛蘿緹。


    「武裝司書也會做好事嘛。」


    他用意外的表情如此低語。


    「這是當然的囉。」


    「真不敢相信。」


    亞奇多似乎深深憎恨著武裝司書。


    「走吧。」


    洛蘿緹說完後繼續往前走。


    這一天入夜後,洛蘿緹一邊警戒著四周的動靜,一邊搭起帳篷生火。除了得多加留意熊或狼的攻擊外,也難保那些消失在暗處的信徒不會突然展開襲擊。


    洛蘿緹將烤好的火腿放在切成薄片的麵包上,再將它遞給亞奇多,他則是不慌不忙地吃了起來。


    平底鍋上的肉片油脂正「噗茲噗茲」地冒泡,洛蘿緹將麵包抹上鍋中的油脂後也開始用餐,鹹鹹地非常可口。


    亞奇多注視著洛蘿緹的吃相。


    「妳那份似乎比較好吃。」


    「那就給你吃吧。」


    洛蘿緹把吃到一半的麵包連同平底鍋一並交給他,然後又切了一片麵包撒了鹽繼續吃。


    那看起來好像很難以下咽,亞奇多不自覺地將第二片麵包塞滿嘴。


    「吶,亞奇多,那個叫卡酋亞的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不太清楚,我最近才認識他的。」


    「是喔最近啊。」


    洛蘿緹說著說著喝了一口紅茶,再把麵包吞進肚裏。


    她已經大致猜到亞奇多是神溺教團的何許人物,武裝司書早就已經把神溺教團的內情調查得一清二楚。


    真人被允許貪圖所有欲望、用盡一切手段不停追求幸福;而被稱為擬人的人們則竭盡全力侍奉著他們,他們的共通點似乎都是以進入天國這個地方為目標。


    他們過去曾與數人交戰,包括搜刮財物的真人希葛爾;追求強者地位的剛邦傑爾;據說還有一位渴望名聲名叫帕妮的真人。


    亞奇多也很有可能是真人,所以殺死武裝司書或許就是他的幸福吧。


    「我問你喔,你也想去那個被叫做天國的地方嗎?」


    亞奇多吃完麵包後小口啜飲著甜甜的紅茶,因為不明白這句話而瞪大雙眼。


    「天國?」


    聽到他的語氣,洛蘿緹也睜大眼睛。


    「你不知道嗎?那不是你們想去的地方嗎?」


    「妳說想去?去那裏?」


    「就是那個叫做天國、死去後可以前往的地方啊。」


    「妳在說什麽啊?」


    「我在說神溺教團。」


    亞奇多卻歪著頭。


    「神溺是某種宗教嗎?」


    洛蘿緹一時之間無法置信,因為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他似乎是真的不知情,而且他並非擅於說謊的孩子。


    「你不認識像希葛爾=克魯凱澤這些人嗎?他是你們的同伴喔。」


    「不認識,那家夥在哪裏啊?」


    「就是去年在托亞托礦山散播龍骸咳的家夥啊。」


    「那不是什麽反政府組織嗎?為什麽會是我的同伴。」


    「可是,那個人是神溺教團的真人。」


    這時杯子飛了過來,剩餘的紅茶濺了洛蘿緹一身。


    「不要胡扯!那種家夥怎麽會是我的同伴!別開玩笑了,洛蘿緹!」


    「可是這是真的。」


    「那些家夥各個都是敗類!他們波及許多無辜的人,大家差一點就被他們害死了不是嗎。他們比武裝司書還不如!不要把那群人和我相提並論!」


    亞奇多這下真的生氣了。


    「對不起,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說的。」


    「那就好。」


    亞奇多留下這句話便走進帳篷裏,他在進去之前回過頭問道:


    「妳說的那群家夥叫什麽來著?」


    「神溺教團。」


    「地位最高的家夥叫什麽名字?」


    「好像是叫真人吧?不對,那個叫樂園管理者的家夥好像才是他們的首領」


    「樂園管理者。」


    亞奇多說完就鑽進睡袋裏,直到睡著為止什麽話也沒說,洛蘿緹也為了儲備明天的體力而躺下來。


    她躺在睡袋裏思索著:亞奇多不知道神溺教團的事,他和摩卡尼亞先生以及艾恩立凱先生一樣,隻是被利用的人。


    既然如此,她的心中有個疑問:亞奇多有什麽利用價值嗎?這孩子所做的不過是一些計劃粗糙的恐怖攻擊,而且就算少了亞奇多對計劃本身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洛蘿緹心裏產生了新的疑問:亞奇多究竟是什麽人呢?


    已經第三天了,亞奇多比想象中還要缺乏體力,雖然預定在今天之內到達,但恐怕是辦不到了。


    走著走著,兩個人被巨大的岩壁擋住去路,然而亞奇多已經沒力氣爬上去了。左看右看都不見能穿越岩壁的通道,洛蘿緹隻好把亞奇多背在背上。


    「我想會滿恐怖的,所以絕對不可以往下看唷。」


    語畢,洛蘿緹開始攀登岩壁,背人登上岩壁對她是小事一樁,不過她擔心的是背上的亞奇多,要是他害怕得亂動就傷腦筋了。她已經爬了一半高,目前為止亞奇多都十分安分,洛蘿緹放心後加快速度往上爬。


    說起來,亞奇多究竟是什麽人呢?神溺教團又有什麽目的?洛蘿緹一麵攀爬,一麵思考,但是卻想不出答案。靠自己的腦袋去想肯定沒用吧,看來隻能打倒卡酋亞那家夥當麵問清楚了。


    想著這些事之間,他們終於到達岩頂,下坡時地勢變得較為平穩,亞奇多應該可以自己步行。


    當洛蘿緹放下背上的亞奇多時,心髒差點跳出來。亞奇多的手中不知何時拿著一把小刀,是那把用來切火腿和麵包的小刀,即使是這種小刀,也能從背後割斷她的頸動脈。


    洛蘿緹早已忘了亞奇多想要殺死自己,也忘了他曾經說過,以性命來殺死武裝司書是他夢寐以求的願望。


    「那、那個我希望你別這麽做。」


    「妳還真是個大笨蛋。」


    亞奇多一邊把小刀還給她一邊這麽說,他一定以為洛蘿緹會發火吧。這是當然的,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就算因此殺了亞奇多也不奇怪。


    但是洛蘿緹不一樣。


    「下次別再做這種事了啦,真的嚇了我一跳。」


    她說完就把小刀收起來。


    「妳真的是莫名其妙。」


    「咦?」


    「妳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不生氣?妳的腦筋不正常嗎?」


    洛蘿緹無法理解亞奇多說的話,因為她心裏根本沒有想過要生氣。


    「說真的,為什麽像妳這種人會成為武裝司書?」


    洛蘿緹對他的話感到意外。嚴格來說,自己還稱不上是武裝司書,不過現在暫且擱下這個問題不談。


    「我雖然不太聰明,可是很努力而且,我還滿強的喔。」


    「我不是這個意思。」


    亞奇多帶著痛苦的表情垂下頭。


    「明明就有像妳這樣的武裝司書,為什麽還會發生那種事?」


    「咦?」


    「還是說,就算是妳這種人,也會做出那種事?毫無理由地殺人、用錢買人的性命?」


    洛蘿緹不禁啞然。


    「那種事是指?」


    亞奇多沒有再說話,夜幕逐漸低垂,從用完餐到就寢之前,不管說什麽他都不回話。


    洛蘿緹在熄了煤油燈的帳篷裏不停思考。


    他說武裝司書毫無理由地殺人、用錢買人的性命,這是亞奇多第一次吐露他的心聲。


    「亞奇多,你要報仇對吧。」


    洛蘿緹對睡在旁邊的亞奇多說道,她知道他還醒著。


    「沒錯,武裝司書毫無理由就殺死我最重要的親人們。」


    「是誰,又是在什麽時候下手的?」


    他則是沒有回答。


    的確,武裝司書的工作是戰鬥,也會殺人,但是不可能毫無理由殺人才對,不過也有可能有出現例外。


    「該不會是代理館長?」


    「不對,殺人的不是哈繆絲。」


    確實如此,那個人雖然異於常人,倒是不會主動去挑釁無關的人,所以他應該不會因為哈繆絲而憎恨武裝司書。


    而且,世人普遍認為哈繆絲是和平守護者。她阻止了昆因貝克斯帝國的侵略;出席國家之間的和平協議;解決了種種的恐怖攻擊事件。隻要不知道她的本性,一定會以為她是正義之士吧。


    「那麽,是誰殺的呢?又殺了誰?」


    亞奇多什麽話也沒說。


    「你不說我怎麽會了解呢?」


    「是誰說希望妳了解的。」


    僅管亞奇多已經稍稍卸下心防,依舊倔強地拒人於千裏之外。


    「武裝司書的工作的確是戰鬥也需要殺人,可是隻在不得不殺人的時候行動。」


    「騙人!」


    亞奇多的怒吼聲震響冬天的寂靜山中。


    「為什麽連妳都說這種話?我還以為妳會了解。」


    唯有沉默造訪。然而,洛蘿緹明白他在黑暗的另一端哭泣,於是從睡袋中探出身子,將手輕輕放在亞奇多身上。


    直到他不再哭泣為止,洛蘿緹都一直輕拍亞奇多的身體。


    「冷靜下來了嗎?」


    她向依然背對著自己的亞奇多確認,見他停止哭泣後,洛蘿緹將手移開。


    「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沒什麽理由啦,隻是不想讓你死而已。」


    「騙人!妳一定在打如意算盤,妳隻是想利用我罷了。」


    「不對,利用你的人是神溺教團喔。」


    「卡酋亞才不會說謊。」


    彼此的意見始終沒有共識,洛蘿緹也不能因此而妥協。武裝司書並不是壞蛋,她是如此相信的。


    「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想要保護你,我是出自真心的。」


    「才不是,妳其實早就暗自計劃好要利用我了。我根本就不相信像妳這種家夥說的話,也沒道理去聽妳說的話。」


    「那麽,如果可以證明我是真心的,你就會相信了吧?」


    亞奇多因她出奇不意的話語而陷入沉默。


    「我不會利用你,隻為了你而行動。隻要可以證明這一點,你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並且願意聽我的話,你是這個意思吧。」


    亞奇多在睡袋裏輕輕點頭。


    「那麽,我就證明給你看。雖然還沒決定該怎麽做,反正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是認真的喔!晚安。」


    洛蘿緹也轉身背對亞奇多準備入睡。


    「如果妳是直心的就一定會了解。我沒有錯,武裝司書是一群最卑劣的家夥,如果妳不能了解我,我根本就無法相信妳。」


    「」


    「卡酋亞就了解我,所以,我相信卡酋亞。」


    洛蘿緹就這樣閉上眼睛睡著了,沒有給予回應。


    洛蘿緹可以


    理解,卡酋亞那家夥對亞奇多做了什麽事。


    亞奇多身邊的近親遭到殺害,盡管不清楚死者究竟是家人還是朋友。


    那個人恐怕曾是神溺教團的信徒。


    假設卡酋亞接近亞奇多,並且隱瞞自己神溺教團的身分,先對他說明事發的狀況,然後進而唆使他憎恨武裝司書。


    但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神溺教團究竟想讓亞奇多做什麽事呢?


    兩個人懷著各自的想法進入夢鄉。夜色已深,在接近黎明之際,有道人影來到兩個人的帳篷附近。


    是樂園管理者卡酋亞,他不動聲色地站在距離帳篷十幾公尺遠的地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鬥司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形石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形石雄並收藏戰鬥司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