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老人的夢想與犧牲


    無論伊斯摩共和國如何強大,武裝司書才是最強的;即使伊斯摩滅亡,邦特拉圖書館也不會滅亡,所有的武裝司書都如此認為。


    然而這份堅信卻在短短一天內輕易地瓦解。


    盡管曾經有過征兆,卻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上麵,人們會對恐懼視而不見,不去正視自己不想麵對的事實,這點就連武裝司書也不例外。


    「還沒有和尤奇佐納連絡上嗎?」


    哈繆絲已經等得相當不耐煩,在這個緊急狀態下,竟然無法與五強之一取得連絡,這是絕不容許發生的事情。


    「這是一樣,似乎處於戰鬥之中,沒有餘力響應我傳送的思考。」


    「問題是,那家夥到底和誰在戰鬥啊,伊斯摩連梅利奧托公國也宣戰了嗎?」


    「不清楚,沒有其它的武裝司書在梅利奧托境內,也沒有能夠以思考共有取得連絡的人。」


    哈繆絲不由得捶打桌麵。


    「他究竟在搞什麽啦!」


    一架老舊飛機在距離邦特拉圖書館往西二千公裏的上空飛行,坐在裏頭的是原本就任南方邊境的武裝司書。他因為手邊沒有能飛到邦特拉圖書館的飛機,所以耗費了許多時間籌措交通工具,而延誤了回來的時間。


    「可是就算我回去了,又能幫上什麽忙?」


    這位武裝司書如此自問。他的戰鬥能力並不突出,從他被排除於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並且被調派南方邊境這種偏僻的地方來看也能明白。


    此時,他在遠處發現船艦的蹤影,從這個距離就可以看見代表艦體肯定相當龐大,而且數量十分可觀,恐怕是戰艦級的艦隊吧。


    接近一看不禁為它的數量所震驚。動員了一國的艦隊嗎?不對,或許更多。在高空盤旋時可見飄動的旗幟,是昆因貝克斯帝國與羅訥公國的連合軍隊。


    「太好了,救援來了嗎。」


    他對艦上裝載著戰鬥機的航空母艦發送信號。


    (我是武裝司書,請求著艦許可。)


    他打算放棄這架破飛機,換搭新型飛機,不過這真是令人感到欣慰,沒想到三年前曾發生戰爭的二個國家竟會一同前來救援。


    (著艦許可。)


    戰艦傳送回來的答複讓他很高興,於是回旋機身飛到航空母艦的正前方,在此刻之前,他都沒有察覺到異狀。


    下一秒鍾,機身突然傾斜,隨著右翼的折斷,飛機呈螺旋下降的方式墜落,他急忙跳出飛機投入海中。


    他在拾起頭的瞬間看見了。


    看見艦炮同時從各個方位朝他展開射擊,就算是武裝司書也沒辦法躲過這種攻擊,更何況他人在海裏。


    最後聽到的是歡呼聲,是打從心底慶賀武裝司書死去的水兵們發出的聲音。


    「奇怪?」


    米蕾波可將手抵在額頭上,當有思考傳送過來時,接受的一方常會做這個動作。


    「是思考共有,我試著連接上。」


    「妳說其它的思考共有能力者?會是誰啊?」


    哈繆絲歪過頭。她立刻就知道了對方是誰,當她在昆因貝克斯帝國從軍時,曾有一名擁有思考共有能力的前輩,米蕾波可也見過他。


    (妳是米蕾波可=凡蒂兒吧。)


    思考發送者如此說道。


    (很抱歉,我正在忙,麻煩您簡單扼要地說明要事。)


    (這樣嗎,那麽我就簡單地說吧,仔細聽好了。)


    米蕾波可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氛。


    (您找我是為了?)


    總覺得可以在思考共有的另一側聽到笑聲,米蕾波可感到不寒而栗。


    (武裝司書給我去死吧。)


    (您在說什麽?)


    這次可以清楚聽見笑聲,對方透過思考共有故意將侮蔑的笑聲傳送過來。


    (原本是要發布正式文件的,不過反正你們都要滅亡了,我看也不需要了吧。吾等偉大的昆因貝克斯帝國、羅訥公國、梅利奧托公國共組了軍事同盟,決定對武裝司書宣戰。)


    米蕾波可告訴自己不要被騙,這一定是謊言,是神溺教團企圖讓我方陷入混亂的策略。


    「怎麽啦?米蕾波可。」


    哈繆絲叫住她。米蕾波可十分煩惱,這絕對是謊言,所以就算不報告也沒有關係,因為不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應該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雖然我認為這根本是謊言」


    米雷波可先以較為輕鬆的語氣開頭,接著開始向兩人說明。


    伊蕾伊雅聽了頓時失聲,米蕾波可則是無法止住身體的顫抖,就連將戰鬥視為無上喜悅的哈繆絲也笑不出來,隻是露出因驚愕而僵硬的表情站起身。


    另一方麵,在梅利奧托公國。


    傳說現代管理者托伊托拉,已在位於國土中央的大山脈沉眠了兩千年之久。在這座山的山腳下,設有與邦特拉圖書館同為世界管理者的代理機構「現代管理廳」,目前此處也被戰火包圍。


    在此作戰的人是一級武裝司書尤奇佐納,以及他的搭擋尤莉。


    他不返回圖書館並不是違抗命令,而是因為一旦回去,現在戰鬥的所有敵人將全部攻向邦特拉圖書館。


    發生了令人無法置信的狀態,梅利奧托公國拿出舉國的戰力向尤奇佐納所在的現代管理廳展開襲擊。他已多次接到米蕾波可的連絡,但是連回複思考共有、通知這裏陷入危機的餘力都沒有。


    在冰冷結凍的半山腰處,有位黑發美女正站在一塊岩石上,修長的身軀穿著一件白色大衣,雙手各持一把機關槍。她一個人手持原本應固定於地麵,而且得由兩個人同時操作的兩把巨大槍械。


    「唔!」


    如彈雨般落下的子彈掃平了前來攻擊的步兵團,然而麵對從他們身後攻來的戰車,子彈也隻有被反彈回來的分。


    「尤莉,撐著點!」


    從背後傳來如蚊蟲般細小的男子聲音,但武裝司書尤莉卻聽得見,明明聲音在震天爆炸聲響中微弱得難以辨認。


    「知道了,哥哥!」


    尤莉對背後傳來的聲音如此回答,兄長尤奇佐納就藏在尤莉防守的岩石後頭。


    她卸下一邊的機關槍將腳邊的炸彈投擲出去,飛向空中的炸彈全都準確地命中戰車。不論是手榴彈、燒夷彈,或是戰車的炮彈,她將能夠投擲的武器全都帶了出來,然而現在也所剩無幾了。


    炮彈掉落在兩人附近,尤莉在一陣爆炸威力的衝擊後喊道:


    「哥哥,你沒事吧!」


    「再十秒。」


    映入眼底的是滿山滿穀的戰車群,這副景象讓人聯想到摩卡尼亞所驅動的大量蟻群,盡管這和螞蟻的規模全然不同。


    尤莉繼續發射機關槍,就在投出最後一枚炸彈的瞬間,耳邊響起兄長的聲音。


    「尤莉,退下。」


    「是!」


    尤莉倒向後方,尤奇佐納則取而代之地衝上岩石。他和妹妹的身材同樣屬於高挑修長型,身上穿戴著厚重的大衣、毛皮手套,以及柔軟的毛皮圍巾,下半邊的臉被厚實的麵具完全遮蓋住,曝露在空氣中的僅有頭的上半部。


    插圖085


    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上,纏附著某種黑色的不明物體。


    當他將右手橫掃般地揮動時,那個黑色不明物體隨即在空中擴散開來。


    該怎麽形容它才好呢?自然現象中似乎不存在類似的東西,若要勉強舉例的話,該說是帶有顏色與形體的詛咒之聲呢?抑或是飛奔於天際的黑色海嘯?


    黑色海嘯伴隨著宛若用指甲劃過玻璃般的聲音,掃過大半擠得密


    密麻麻的軍隊,在此同時,軍隊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來。


    他的能力被命名為腐壞波動。金屬被他從手中施放的黑色波動觸碰到便會生鏽毀損;不會生鏽的物體則會融解;無論木頭、布料、食物全都會爛掉;飛翔的物體皆會掉落;運動中的物體也會停住,且永遠都不會再有動作。


    而具有生命之物一旦被碰觸到,將殘酷地立即衰老殘弱,隻見一直守護著梅利奧托公國的青年們全都在瞬間變成癱瘓的老人。


    「啊」


    尤莉目賭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把視線移開。


    由於這個能力太過殘忍,所以尤奇佐納至今未參加過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僅被派予守護現代管理代理機構的閑職,能力在事質上遭到封印。


    「戰鬥還沒有結束,去現代管理代理機構那裏吧。」


    「是。」


    尤奇佐納在起跑的瞬間腳一時不聽使喚,尤莉則從身後抱住他,接著尤奇左納輕聲地咳了幾聲。


    「哥哥!」


    尤莉將手放在尤奇佐納的胸前,當橙色的光照射到他的胸口時,咳嗽便跟著緩和下來,她的能力就是為了醫治這個體弱多病的兄長。


    尤莉心裏很明白哥哥的身體狀況無法撐到把敵人全部消滅,就算是尤奇佐納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對抗一國的軍力。


    伊斯摩、梅利奧托、昆因貝克斯、羅訥。他們這下子等於與世界的二分之一勢力為敵,而其餘的國家接下來會采取什麽行動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過去,武裝司書曾將昆因貝克斯帝國徹底擊垮,然而,那是藉由六名精銳采取閃電作戰才獲得的勝利,目前敵方的兵力超過當時的五倍,而且是呈現壓倒性數量差異的總體戰。


    「邦特拉圖書館的滅亡」這個本來不可能存在的字眼,正一步步地成為事實。


    幾天前,他們還認為神溺教團毀滅在即,曆史上大概不曾出現比這出逆轉劇還要精彩的戲碼吧。


    派往西方的偵察兵帶回情報,聽說羅訥與昆因貝克斯的全部兵力已經逼近眼前。


    「阿姨,西邊就拜托妳了,安排五名左右的人手吧。」


    伊蕾伊雅點頭回應。


    「我知道囉,這裏就交給妳吧,哈繆絲小姐。」


    但哈繆絲卻搖了搖頭。


    「我也得上戰場,已經沒辦法再保留任何戰力了嘛。」


    這裏該怎麽辦呢?當米蕾波可準備開口詢問時,哈繆絲便回過頭來。


    「指揮權全交給米蕾波可,直到我回來為止,總指揮權就委任給妳囉~」


    米蕾波可驚愕地發顫,衝擊不次於剛才得知世界各國叛亂時的感覺。自己既是新人,能力又是武裝司書中最弱的,怎麽可能去指揮全體的武裝司書。


    我辦不到。米蕾波可將這句已經到喉嚨的話咽下去,其它人此刻都在這場不可能發生的戰爭中奮戰,自己豈可一個人獨求安穩。


    「放心吧,我會擔起責任的。」


    「哈繆絲小姐,我先去安排飛機以及同行的人員,請妳也盡快趕過來吧。」


    伊蕾伊雅先行離開房間。照理說哈繆絲也該走出房間了,但不知什麽原因而一動也不動,就像在苦惱著什麽似地雙手環胸。


    「米蕾波,我可以和妳聊一聊嗎?雖然是和戰爭沒啥關係的話題啦。」


    哈繆絲的聲音突然失去緊張感,米蕾波可因此感到不解。


    「好的,什麽事?」


    「我在笑嗎?」


    米蕾波可感到些許錯愕,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哈繆絲的臉。她並沒有在笑,而是微微低著頭,露出彷佛在擔憂著什麽的表情。


    「沒有。」


    「是嗎?很奇怪吧。」


    哈繆絲如此說道。這麽說來,今天的哈繆絲是不太對勁,每次一發生戰爭她都一定會笑,而且敵人越強哈繆絲就笑得越開心,但她今天卻沒笑。


    難道是感覺到了敗北的恐懼?不,不對,不如說她甚至有點期待落敗。


    哈繆絲把手放在下巴思考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總覺得自己今天有哪裏怪怪的,倒也不是不快樂啦~可是現在應該要感到非常快樂才對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哈繆絲陷入一陣長長的沉思,米蕾波可終於忍不住出聲叫她。


    「那個,代理館長,請您盡速出擊。」


    「啊,抱歉。我得走囉,現在在打仗嘛~」


    哈繆絲急忙衝出去,躍過窗戶在後院裏著地,接著跑向圖書館後方的機場。


    「哈繆絲小姐還沒來嗎?」


    伊蕾伊雅站在飛機場上,同行的兵力已經集結到齊,對抗戰艦的武裝司書以及將他們送往戰場的見習生們排成一列。


    他們的臉上都浮現出一抹壓抑的恐懼神色,不過絕對沒有因恐懼而亂了陣腳。


    因為他們的麵前站著伊蕾伊雅,她比起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來得可靠。


    為何伊蕾伊雅讓人感到可靠呢?她確實擁有超越佛特納、且與馬特阿拉斯特相當的戰鬥能力,但理由並不僅止於此。


    在場的每一個人從年幼時期就認識伊蕾伊雅;從懂事的那一刻起,腦中的「最強」就與伊蕾伊雅劃上等號,這個根深柢固的觀念即使到了獨當一麵的今天也不曾消失。


    無論哈繆絲再怎麽強,伊蕾伊雅都是特別的。


    一道人影從辦公室的窗戶躍下,朝伊蕾伊雅的身旁跑了過來。


    「抱歉,我來遲啦。」


    伊蕾伊雅點了點頭並且大聲說道:


    「出發吧!」


    伊蕾伊雅無視於哈繆絲直接發號司令,能這麽做的恐怕也隻有她一人吧。


    以目前情勢來看,武裝司書已經沒有跑到遠處迎擊敵人的餘力,因為戰場是距離邦特拉圖書館僅有五十公裏的海域,除了將敵人誘近至關鍵地帶,趁全軍集結之際一舉殲滅之外別無他法。


    武裝司書們從戰鬥機上一躍而下,跟在最後頭的哈繆絲也跳了下來,現在的狀況已經不能悠哉進行長距離作戰了。


    她將伸縮自如的投石器伸展到最大極限,再將高射炮連同台座整個踹下來,再以投石器的繩子纏住高射炮,伴隨著吶喊揮舞投石器。


    哈繆絲舍棄距離與速度的優勢,單憑臂力就一一破壞戰艦。


    伊蕾伊雅也一樣,停止朝她射來的子彈的時間,一邊掃開企圖攔阻她的水兵們,一麵將手放在主炮上。


    咬緊牙根的齒縫之間發出宛若巨獸般的聲音,而加諸在身體上的負荷使得伊蕾伊雅腳下的地板扭曲變形,武裝司書中最強的腕力正徒手扭斷戰艦的主炮。


    原本用來發射炮彈的武器,如今成了用來揮擊的武器。隻見伊蕾伊雅滿臉通紅地舉起炮身往下一揮,船身頓時產生激烈搖晃,她接著又補上一擊。


    就在船艦即將翻覆之際,伊蕾伊雅把炮身拋了出去,炮身猶如玩笑般直接刺穿了隔壁船隻的甲板。


    兩隻怪物在艦隊間大舉展開破壞。


    哈繆絲與伊蕾伊雅出擊後六個小時,米蕾波可也陷入奮戰之中。


    排列在桌子上的是大量的地圖,米蕾波可正看著世界地圖、邦特拉圖書館周邊海域,以及邦特拉過去神島嶼的地圖。


    地圖上到處都被標上紅圈,在圈圈旁邊則附加上潦草書寫的注記,地圖因各個戰鬥區域而染成一片鮮紅。


    (報告!伊斯摩軍的一支艦隊進行大幅度迂回,從南方進攻過來!)


    (我知道,已經派凱薩莉蘿小姐前往南方應戰。)


    米蕾波可將思考共有能力發揮到最大極限,與武裝司書們互相取得連絡,並且拚命絞盡腦汁地做出指示。


    說起來,剛才凱薩莉蘿小姐報告了某件事,好像和洛蘿緹有關,但是卻讓人聽不太懂,可能是什麽重要的消息也說不定,然而此刻的米蕾波可完全沒有餘力深思。


    此時突然傳出一陣爆炸聲響,位於本館東側的議會堂燒了起來,然而館內卻連備用的見習生也沒有,她隻好指示那些跟成熟二字還沾不上邊的研修生們去滅火。


    前去迎擊轟炸機的霍尼傳來了思考共有。


    (米蕾波!阻擋不了新的敵人!快調派一些兵力過來!)


    (沒辦法!現在不管是哪裏都人力不足!)


    現在邦特拉圖書館的防守實在過於薄弱,正規的武裝司書隻剩下十幾個人而已。


    但是比起圖書館,防守海域的人手更顯得不足,米蕾波可看著周邊海域的地圖思考,邦伯與馬特阿拉斯特等人防守東邊;哈繆絲與伊蕾伊雅則是防守西邊,然而特殊部隊卻從他們一旁穿過,紛紛朝邦特拉圖書館展開攻擊。


    防守最為薄弱的是南邊。伊斯摩共和國的特殊部隊采迂回的方式接近邦特拉圖書館,負責防守的武裝司書僅有一人,原本在東海作戰的凱薩莉蘿正轉戰到此處。


    (凱薩莉蘿小姐,妳還可以撐多久)


    (沒辦法了,米蕾波,我阻止不了啦!)


    她一麵戰鬥,一麵說著泄氣話。盡管凱薩莉蘿身為與沃肯匹敵的實力者,光靠一人也不可能抵抗整支艦隊的攻擊。


    凱薩莉蘿衝入戰艦踢飛水兵,接著破壞動力室引爆船舵,然而其它戰艦卻拋下她所攻擊的船艦,直直朝邦特拉的方向進擊。


    從剛才開始便不斷重複此種狀況,即使想要有所突破卻束手無策。


    (請調派增員,再這樣下去,敵軍馬上就會抵達邦特拉的。)


    (辦不到,請您自己設法解決。)


    (就算妳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啊!)


    (每個人現在的狀況都一樣!總之,您自己想辦法吧!)


    (絕對不行啦,幫我想想辦法嘛!)


    思考共有隨即被切斷,凱薩莉蘿無計可施隻好繼續作戰。


    米蕾波可切斷了所有的思考共有,瞪視著已經化為一片鮮紅的地圖,並且咬著牙苦思了數分鍾。


    隨後,她一把抓起世界地圖與大央海的地圖,把它從桌子上扔了出去。


    馬特阿拉斯特全身沾滿了海水與柴油,傷勢也並非隻有一、兩處而已,不過還差一點就可以將艦隊完全摧毀,就在這個時候思考共有傳了進來。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狀況如何)


    (不到二十分鍾就可以解決,接下來我打算往南邊移動,將第八艦隊擊沉。)


    (二十分鍾我了解了,請您撤退。)


    馬特阿拉斯特不由得停下動作,他無法理解這個指示。


    (什麽意思?)


    (縮小戰線。我們應該將分散的戰力集中,在過去神島嶼周圍三十公裏內的海域迎擊全部的敵軍。)


    (要撤退到這種地步嗎?)


    馬特阿拉斯特一時之間無法完全接受,因為那裏是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最終防線。


    (我方在數量上處於劣勢,讓戰力分散開來是錯誤的判斷。)


    (這是妳的判斷嗎?)


    (是的。)


    馬特阿拉斯特考慮了一會兒。


    (知道了,我會撤退的。)


    明明得勝卻不得不撤退,馬特阿拉斯特心想:這真是令人厭惡的戰爭。


    他過去從來不知道「數量」原來是如此可怕的敵人。


    生活在過去神島嶼上的民眾全都去避難了。一旦發生危險時,民眾都會前去邦特拉圖書館避難,如今邦特拉圖書館卻成為最危險的地方,民眾在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聚集在像醫院這種連避難場所都稱不上的地方。


    「肚子好餓哦~」


    自避難起已經過了兩天的時間,一位小女孩發出微弱的聲音,摟著她的母親則是告戒著她說:


    「忍著點,武裝司書很快就會想出解決辦法的。」


    人們每次聽到爆炸聲就會縮起身子,他們受困於爆擊之中,精神狀態已經瀕臨極限。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所以妳要乖乖地等待啊。」


    「這是誰的錯呢?隻要某一個人死掉,戰爭就會結束嗎?」


    母親看著抱在懷裏的孩子臉龐,因為她突然說出奇怪的話。


    「是誰的錯呢?媽媽。這是誰的錯呢?」


    邦特拉圖書館的腹地北側,有一處平常沒有使用的簡陋住宿設施。現在,從神溺教團逃過來的肉塊們皆逗留在那裏,無依無靠的他們暫時受到武裝司書的保護,盡管恢複了片段的記憶,但要他們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些人此起任何人都更強烈渴望神溺教團被消滅。


    他們以呆滯的神情望著外頭的轟炸,此時有個人開口了:


    「神溺教團會獲勝吧?」


    「不知道。」


    「武裝司書會滅亡吧?」


    「不知道。」


    他們沉默不語,隻是注視著戰況。


    在米蕾波可的指示之下將戰線縮小後,敵人得以更加逼近,而邦特拉圖書館所受到的攻擊也越顯越烈,但是在集結戰力之後,戰況亦逐漸接近勢均力敵的平盤局麵。


    東邊由邦伯一個人獨撐大局;西邊則由哈繆絲等人防守;就連差點被特殊部隊突破防線的南邊,也有馬特阿拉斯特的救援實時趕到。


    守得住,即使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與我們為敵,武裝司書也不會輸,米蕾波可懷抱著這樣的希望。


    她對前往西邊的一名武裝司書傳送思考共有。


    (西邊戰況如何?)


    (應該可以取勝,可是變得有些吃力。)


    米蕾波可馬上看出問題的症結。


    (是因為伊蕾伊雅小姐吧?)


    (是的。)


    果然是這樣,米蕾波可懊惱地咬緊牙根。


    「庫拉德!快去幫阿姨!」


    哈繆絲大喊。此時她正用被投石器纏住的高射炮采取撞擊的方式擊沉巡洋艦。


    武裝司書們大步跳躍到另一艘戰艦上,伊蕾伊雅正在那裏戰鬥。


    「伊蕾伊雅小姐,您不要緊吧」


    同袍的武裝司書們跑了過來。伊蕾伊雅的喉嚨發出急促的喘息聲,即使身上到處流著血,仍以操控時間的能力防禦敵人的子彈,然而長時間的戰鬥使得防禦力逐漸遲鈍。


    倘若她還擁有全勝時期的力量,應該可以毫發無傷,但體力的衰竭就連伊蕾伊雅本人也無能為力。


    哈繆絲用觸覺絲檢視伊蕾伊雅,明白她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


    (代理館長,請讓伊蕾伊雅小姐撤退吧,讓她休息三個小時。這段時間,請您暫時撐一下。)


    「哎呀,還真會為難人呢,米蕾波可。」


    哈繆絲微微一笑。我方的防守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可是沒辦法了,再繼續戰鬥下去伊蕾伊雅肯定會倒下,隻好以被逃掉一、兩艘戰艦也無可奈何的方式來應戰了。


    於是哈繆絲跑近伊蕾伊雅身邊。


    「阿姨,妳退下。」


    「怎麽行呢,現在退下的話,過去神島嶼肯定會被襲擊。」


    她表示出仍想繼續戰鬥的意誌,可是不管再怎麽提升氣勢,已用盡的體力也無法回複。


    「這是命令,就算是阿姨,也不允許妳違抗命令喔。」


    離戰場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一架我方的待命飛機正逐漸接近,一邊閃避敵機的攻擊,一邊飛過來接伊蕾伊雅。


    「唔。」


    伊蕾伊雅仍打算作戰,哈繆絲卻將她擋了下來。


    「阿姨,這裏交給我吧。」


    「我怎麽能放心交給妳們啊。看好囉,哈繆絲小姐!」


    伊蕾伊雅甩開哈繆絲,她的吶喊聲瞬間響徹整片海麵,並且用力睜開操控時間的雙眼。


    看到這一幕,就連哈繆絲也目瞪口呆,行駛於海麵上的艦隊有一半都停止動作,同時,伊蕾伊雅也失去知覺了。


    「真是太厲害啦,阿姨,我好尊敬妳。」


    哈繆絲抱起伊蕾伊雅沉重的身體,躍上我方的飛機。


    「聽好了,要把她平安送達圖書館喔,要是被擊落我可饒不了你。」


    見習生點點頭,哈繆絲則是在跳下後再度投入戰局。


    她集中火力攻擊那些沒有遭到時間靜止的船隻,並且堅信著這樣一來必定守得住。


    十分鍾左右飛機應該就會抵達邦特拉圖書館吧,自己這副衰老的身軀真是可恨,伊蕾伊雅一邊這麽想,一邊感受著飛機的震動。


    「要回去對吧。」


    「伊蕾伊雅小姐,請不要想一些勉強自己的事,對現在的伊蕾伊雅小姐而言,休息正是戰鬥。」


    年輕的見習生對伊蕾伊雅這麽說道。從他的年紀來看,差不多是自己教導的孩子所教的孩子吧,竟然被這麽年輕的孩子勸導,自己想必已經衰老了。伊蕾伊雅的視野一片漆黑,頭痛讓她無法保有完整的思考能力。


    飛機降落在邦特拉圖書館後方的飛機場上,見習生想要攙扶伊蕾伊雅,她卻將對方的手甩開。


    「回到戰場上吧,不用管我。」


    伊蕾伊雅一邊說,一邊走向邦特拉圖書館,見習生則是再度返回戰場。


    在回館的途中,遭到破壞的邦特拉圖書館映入眼簾。伊蕾伊雅心想:真無法原諒那些傷害我的邦特拉圖書館的人。而憤怒與憎恨也為疲憊不堪的身體帶來些微的力量。


    「呼呼」


    待在圖書館本館應該很安全,先到那裏去休息吧,而且,我還必須幫忙米蕾波可才行,得快點加快腳步。盡管她心裏這麽打算,卻已經累得跑不動了。


    突然之間,伊蕾伊雅看見逐漸走近的人影。


    「啊,是你們呀。」


    神溺教團的逃亡者們走近伊蕾伊雅。


    「請放心,我們不會輸的,因為我們有需要守護的人。」


    他們仍繼續接近她,不知是否因為聲音太小沒聽見。


    「回去吧,留在安全的場所就是你們的戰役喔。」


    由於力量使用過度導致視線不清楚,因此伊蕾伊雅直到最後都沒有察覺他們的眼神,以及他們抱在手中的東西。


    鎮守圖書館的武裝司書們對著伊蕾伊雅大聲叫喊,並爭先恐後地往她的身邊跑過去,米蕾波可甚至忘記思考共有想要直接從窗戶跳下去。


    盡管如此,伊蕾伊雅仍然沒有察覺到。


    直到最後,她都一心隻想著守護圖書館一事。


    靠近伊蕾伊雅的逃亡者們手裏拿著目前在圖書館取之不盡的炸彈,應該已經被解放的他們已恢複成昔日的人類爆彈。


    「把武裝司書殺死!」


    十幾名人類爆彈意圖帶著伊蕾伊雅共赴黃泉路,若想擊滅伊蕾伊雅沉重而壯碩的身軀,一個人確實不夠。


    在過去神島嶼東邊的近海處,邦伯的鯨魚群正在海麵上大展身手,武裝司書夥伴們則從岩岸上進行掩護攻擊。


    邦伯突然間注意到沿岸的情況不太對勁,出現了一群並非武裝司書、而且人數甚至破百的群眾。


    邦特拉圖書館的那些家夥在做什麽!難道連帶民眾去避難也做不到嗎?就在他打算如此咒罵時,發現到更為異常的狀況。


    「去死吧!」


    「殺死吧!」


    島上的人民對著武裝司書大聲叫喊,並對在戰鬥的武裝司書丟擲石頭。


    「武裝司書去死吧!」


    「殺死武裝司書!」


    就連避難中的市民所聚集的醫院也發生異變,人們不再因炸彈的爆破聲而嚇得全身發抖,而是興高采烈地望著天花板,並在「轟隆」聲響起時給予拍手與喝采。


    「媽媽,武裝司書會死喔。」


    「對呀,武裝司書會死的。」


    年幼的少女從窗戶探出身子看著邦特拉圖書館,她的眼中充滿憎恨與喜悅之情。


    收音機不斷傳來播報聲,人們則在伊斯摩共和國的每個角落聆聽著廣播員的聲音。


    『昆比因貝克斯軍和羅訥國軍正朝邦特拉圖書館接近!也傳來已對圖書館本館展開攻擊的相關情報!尚未收到從武裝司書方麵傳來的消息!


    武裝司書究竟變得怎麽樣了呢?哈繆絲死了嗎?武裝司書有幾個人死了呢?要到何時武裝司書才會全部滅亡呢抱歉,我失言了。』


    廣播員感到不知所措,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雖然是尚未確認的情報,但據聞梅利奧托公國軍正一步步將武裝司書逼入絕境不對,聽說已把武裝司書們殺死了不,不對,不是的』


    收音機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這已經不是正常的廣播了。


    『現在,武裝司書正一步步被逼入絕境,武裝司書正在步向毀滅我國不,我把、把武裝司書把武裝司書殺死,快殺死武裝司書去死吧,武裝司書。把他們殺光、殺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把武裝司書殺光、把武裝司書殺光!去死!去死!去死啊!太棒了、太棒了,武裝司書就要滅亡了啊!武裝司書真的要滅亡了啊啊啊啊啊啊!』


    廣播隨即停止,沒有再繼續播放。


    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成了敵人,武裝司書們卻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生存在世界上的所有人類,全都成了武裝司書的敵人。


    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武裝司書們停下動作,凝視著燒焦的原野,以及被遺留在那裏的殘骸。武裝司書們在等待,等待確認伊蕾伊雅平安無事的瞬間。


    盡管不知道伊蕾伊雅會用什麽方法逃過一劫,他們仍尋找著她奇跡生還的身影。


    武裝司書被教導為:即使麵對同伴們的死,內心也不容許產生任何動搖,更不用提悲傷之類的情緒,唯有這一次是例外。


    因為死去的,正是灌輸他們這些思想的人。


    「這不是真的,伊蕾伊雅小姐」


    米蕾波可希望有人能隨便說些什麽,自己已經無法思考了,所以誰快來幫她下達指示都好。她一邊如此茫然地思索著,一邊杵在原地不動,即使炸彈就落在附近,米蕾波可也無法回過神來。


    防線在這段期間內被接二連三地攻破,米蕾波可卻沒有察覺到,就算發現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挽救。


    被伊蕾伊雅停住的戰艦突然動了起來,麵對這突發的事態,哈繆絲等人也反應不及。難道伊蕾伊雅死了嗎?不安的情緒在武裝司書之間流竄。


    「發生什麽事了!?」


    「米蕾波可有傳消息來嗎?」


    哈繆絲則是大聲斥責他們:


    「不可以畏懼,好好作戰!」


    哈繆絲繼續揮動投石器。不用想也知道伊蕾伊雅已經喪命的事實;此外,她也明白要守住這裏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必須戰鬥。」


    米蕾波可呢哺著返回辦公室,高空中的轟炸機如入無人之地似地,正肆無忌憚地投下一顆顆炸彈。


    「必須戰鬥」


    米蕾波可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回到辦公室抱頭思索,連最後的防線也守不住了。


    即使如此也必須當機立斷,但米蕾波可卻猶豫不決,不快做出決定的話,情況


    隻會更加惡化。


    辦公室裏有一項武器,它的使用權限也被托付給此刻的米蕾波可。難道非得使用這項武器不可嗎?使用這個一直被認為無論如何都不會派上用場的武器?


    米蕾波可在一陣迷惘後終於下定決心,她一把抓起最後的武器自動人偶優克優克,隨即傳送思考共有給待在過去神島嶼周圍的所有武裝司書。


    (放棄所有防線!防衛中的武裝司書,請全部撤退至邦特拉圖書館!)


    傳送回來的大量思考令她頭痛欲裂,米蕾波可已經疲憊不堪,眼前變得一片昏暗,腦中產生彷佛煙火爆發般的痛楚。


    (我們將發動保衛邦特拉圖書館的霧膜結界,放棄防衛戰,改以籠城戰防守!)


    反駁與疑問的聲音大量傳來,米蕾波可將之完全無視,並且繼續傳達命令。


    (此命令具有與代理館長相同的權限!請即刻遵從命令!)


    在她切斷思考共有之前,聽到了馬特阿拉斯特的思考。


    (知道了,妳的判斷很正確。)


    米蕾波可的手裏拿著自動人偶優克優克,這尊精致的人偶裏封印著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結界之力。


    「這是唯一的方法嗎?」


    米蕾波可至今仍無法甩開心中的迷惘。


    武裝司書們舍棄戰場返回邦特拉圖書館,看到被破壞的邦特拉圖書館慘狀,眾人各個麵露驚愕;聽到伊蕾伊雅的死訊後,更是難過得久久不能言語。


    自動人偶的結界尚未發動。這個結界是早在千年以前,由當時的下級武裝司書們注入力量而成,一旦發動,將以邦特拉圖書館為中心、築出一座半徑達一公裏的半球狀光壁,幾乎可以守護住整座邦特拉圖書館的腹地。


    可以自由出入光壁的人隻限於發動的瞬間位於結界內的人,因此必須等所有同伴都返回才能發動。


    馬特阿拉斯特歸來;邦伯的鯨魚群緊急降落在訓練場上;而搭乘飛機的哈繆絲等人也趕回來了。


    「妳的判斷是正確的,妳執行了完美的指揮。」


    哈繆絲如此鼓勵她,但是米蕾波可內心卻感到很羞愧,沒想到完美指揮的結果竟然會是如此。


    「差不多該發動結界了,再等下去可能會讓敵人闖入結界中。」


    馬特阿拉斯特說道,在周邊海域作戰的全體武裝司書皆已陸續返回邦特拉。


    「可是還有人沒有回來。」


    「那也沒辦法,隻好請他們在結界外戰鬥吧。」


    米蕾波可點點頭,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間


    「等一下,米蕾波。」


    哈繆絲按住米蕾波可的手,她以觸覺絲感應到什麽了。過了一會兒,窗外出現一架飛機,機尾冒著煙搖搖晃晃地飛過來。


    「可以了,發動結界吧。」


    米蕾波可點頭發動結界,長著羽翼的人偶彷佛等得不耐煩似地跳起舞來,從人偶的體內放射出薄薄的光膜,這道光膜逐漸擴大,最後包住邦特拉圖書館廣大的腹地。


    從高空落下的炸彈攻擊被光之結界阻擋而停止,此刻飛在上空的隻剩下那台搖晃飛行的殘破飛機。


    「是誰回來了呢?」


    米蕾波可向哈繆絲詢問,那架飛機裏應該乘坐著我方的同伴吧。


    「經妳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差點把那家夥忘啦。」


    哈繆絲跑了過去,米蕾波可和馬特阿拉斯特也緊跟在她身後。


    飛機因降落失敗而起火燃燒,在起火的瞬間,機內的乘客跳出機艙滾落到地麵上。一名滿身是血的男子站起身,馬特阿拉斯特則是衝向前用肩膀撐住他。


    「不要緊吧?」


    「抱歉,回來晚啦。我遭到羅訥的兵隊攻擊,遲遲無法脫身,米蕾波傳送了好多次思考共有過來,吵的我實在吃不消。」


    回來的人是明斯,自從他被派遣到羅訥國之後就暫時斷了連絡,米蕾波可也因為顧著指揮而忘了要傳送思考共同給他。


    「有話待會兒再說,先去治療吧。」


    馬特阿拉斯特這麽說道,明斯的臉色因大量出血而蒼白不已。


    「不不,讓我先把話說完嘛,我知道敵人的攻擊方式了。」


    「你說你知道了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終於搞清楚神溺教團如何操控人啦。」


    明斯的身體在一陣搖晃後倒了下去,不過他仍繼續說明:


    「雖然隻是揣測,但絕對不會錯,因為有線索可循。」


    「你說的提示是指?」


    哈繆絲則是反問他。


    「還記得蕾娜斯=弗魯路嗎?就是那個冒牌貨蕾娜斯,那女人正是關鍵提示。」


    聽到這突然冒出來的名字,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這是個恐怖的計劃」


    如此說完後,明斯便力氣用盡地昏過去了。


    在發生震撼世界之大叛亂的十天前。


    卡酋亞獨自一人站在托亞托礦山北部的山中,時間為接近黎明拂曉前的午夜時分。卡酋亞花費兩天的時間徒步尋找洛蘿緹等人的蹤影,最後終於找到了。


    亞奇多在帳篷內睡覺,神溺教團尚未完成的最後王牌正沉睡著。


    隻要能讓亞奇多化身為武器,整個世界便會與武裝司書為敵;所有國家的軍隊將會包圍住邦特拉圖書館,全部的人類將為了殺死武裝司書而行動。


    然而,這張王牌現在卻落在洛蘿緹手上,如果不除掉洛蘿緹就無法勝利。


    「該怎麽做呢」


    要暗殺洛蘿緹並非不可能,他卻無法選擇這種方式。亞奇多恐怕已經對洛蘿緹萌生出好感,現在殺掉她的話有可能引發最糟的情況,亞奇多憎恨的矛頭可能會轉向神溺教團。


    「洛蘿緹嗎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丫頭。」


    卡酋亞的腦中裝滿了武裝司書全體人員的情報,不僅僅是戰鬥力和經曆,甚至充分掌握他們的人格、人際關係,以及潛在能力。


    然而,隻有洛蘿緹無法預測。起初卡酋亞認為這個女孩隻有心地善良是唯一的優點,成長性雖然高,但是最重要的智慧卻不足,因此判斷她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然而,這樣的洛蘿緹卻奪走了『怪物』,完全違背卡酋亞的預想,他一直以為對生存感到完全絕望的艾恩立凱絕對不可能選擇活下去。


    卡酋亞無法理解,難不成她隻是外表看起來傻,實際上是個厲害的角色嗎?還是說,她天生就很擅於哄騙人?又或者,她救了艾恩立凱隻是偶然,終究隻是一個傻丫頭?


    「看來隻能和本人接觸看看了」


    卡酋亞喃喃自語,為了完成亞奇多這張王牌,不能一徑地逃避洛蘿緹。


    此時,洛蘿緹猶如暴風般出現了,她一出帳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過來,企圖抓住卡酋亞化為幻影的身體,並在穿透幻影後停住。她在停下腳步後隨即往後退,就像為了守護亞奇多沉睡的帳篷似地擋在前方。


    洛蘿緹尋找著卡酋亞的身影,她或許察覺到無法以肉眼追蹤,於是集中全身的感覺摸索卡酋亞的氣息。


    「等一下,洛蘿緹=瑪爾伽,我是來和妳商量的。」


    當他這麽一說,洛蘿緹雖然仍保持著警戒,但解除了攻擊架勢。


    關鍵時刻來了,卡酋亞那副年老的身軀微微地發顫。


    原本在帳篷中睡覺的洛蘿緹,和閱讀著『書』的艾恩立凱兩人,在同時注意到帳篷外的動靜。


    洛蘿緹一躍而起並朝外頭衝出去,本以為能擊斃對方的一擊卻穿過敵人的身體。


    她回到帳篷前再次審視敵人。


    洛蘿緹親身體驗了奇異的現象,明明看到敵人卻無法記住對方


    的模樣;明明知道是敵人卻不知該朝哪邊、又該如何攻擊才好。


    「等一下,洛蘿緹=瑪爾伽,我是來和妳商量的。」


    奇特的敵人如此表示,擺出攻擊姿勢的洛蘿緹對於究竟該不該相信感到迷惘。或許對方打算先把自己引誘過來,再趁機攻擊亞奇多也說不定,還不能解除警戒。


    即便如此,她還是決定姑且聽聽敵人想說什麽。


    「就算我叫妳不需要防備,妳肯定也聽不下去吧。不過,妳可以稍微過來這邊一下嗎?」


    如此說完後,幻影的男子往後方退去。


    「為什麽?」


    「因為是不想讓亞奇多聽到的內容,會特別選在晚上也是這個原因。」


    「我不相信。」


    「說的也是,既然如此,那就這麽辦吧。」


    瞬間,眼前的幻影消失了,然後在幻影旁邊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出現一位老人的身影。


    「我的能力是操控他人的認知,現在已經將解除能力,妳若感到不安可以靠過來摸摸看,應該就會明白眼前的我不是幻影了吧。」


    洛蘿緹雖然感到猶豫,依舊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一靠近之後,能清楚地看見他矮小的身體與布滿皺紋的臉龐。


    洛蘿緹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幹巴巴的肌膚觸感如實地傳達過來,不是幻影。


    「你是誰?」


    老人則是回答:


    「我是神溺教團的總帥樂園管理者,名字叫做卡酋亞=畢因哈斯。」


    插圖100


    洛蘿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她在剎那間連必須保護亞奇多一事都忘得一幹二淨。


    敵方的總帥樂園管理者。隻要此刻在這裏把他打倒,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漫長戰爭就會結束,洛蘿緹開始握緊拳頭,老人就站在隻要揮拳就能攻擊到的距離。


    但是,洛蘿緹無法毆打老人,連她本人也不知道理由。


    「真是有些難為情,畢竟我已經有四十年的時間沒讓人看見我的模樣了。」


    語畢,卡酋亞轉過身背對洛蘿緹往前走,洛蘿緹也下意識地跟在他的身後。老人的破綻太多,反而讓她無法攻擊。


    兩人走到和亞奇多所在的帳篷有段距離的地方。


    「一直站著實在很累,恕我失禮了。」


    卡酋亞朝地麵坐下去,洛蘿緹則以往下俯視的姿勢站著。


    「你究竟要來和我說什麽?」


    盤腿而坐的卡酋亞將視線朝上看著洛蘿緹,洛蘿緹確實看到他的雙眼在笑。


    「這種情況下也沒什麽好說的吧,四處逃竄的我現身了,要說的當然就隻有一件事。」


    「是什麽事?」


    「神溺教團要向武裝司書投降,我是來告訴妳這個的。」


    洛蘿緹感到一陣愕然,卡酋亞看著她的表情失笑。


    「為什麽?」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卡酋亞卻發出聲音大笑起來。


    「這次是問我為什麽嗎?妳還不懂嗎?因為,我們其實已經輸給你們了呀。


    半年前摩卡尼亞的叛亂是我們最後的計謀,在那次失敗後,我們已經沒有作戰策略了。」


    「是這樣沒錯,可是你為什麽不早一點投降呢?」


    「作戰這門學問並不是說停就能馬上停下來。那個時候,我手邊還保留著許多活棋,不但培育了新世代的戰士,再加上沃肯也在我的掌心裏,就算想要投降部下也不會同意的。」


    「」


    「況且我還抱有一線希望,心想或許還有什麽手段、或許還可以再放手一搏,一旦這麽想就根本沒有辦法投降。」


    卡酋亞略顯自嘲地笑了笑,這是出自真心的笑容嗎?還是虛偽的笑容呢?洛蘿緹實在搞不清楚。


    「如今部下們全都死了,而我也終於下定決心,所以現在才會站在這裏跟妳說話。


    妳會相信我嗎?洛蘿緹呀。」


    洛蘿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別提什麽相不相信,這個話題過於沉重,讓洛蘿緹不知該如何判斷。她思索著:米蕾波可怎麽不傳送思考共有給我呢?我想要聽聽米蕾波可或代理館長的想法。但是這個期望沒有如願,不得不做出判斷的重擔落在洛蘿緹的雙肩上。


    閱讀『書』的艾恩立凱知道這全都是謊言,可是當時的洛蘿緹並不知情。不要相信!快攻擊他!艾恩立凱如此叫喊,然而被記錄在『書』裏的記述是絕對無法改變的。


    片刻的沉默後,洛蘿緹開口了:


    「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投降吧,你得和我一同回邦特拉圖書館,把神溺教團的事全盤托出。」


    「沒有問題,我當然會這麽做,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拜托妳。」


    「又有什麽事?」


    「我希望妳幫我們的戰爭做個了結,不對,我希望妳能替我造成的罪過善後。」


    「是什麽事?」


    洛蘿緹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差一點叫他住口。


    「我希望妳能殺了亞奇多=庫洛馬。」


    這番話並不令她覺得意外,回想起托亞托礦山的恐怖行動,洛蘿緹也已約略察覺到那次作戰的目的。


    不管怎麽想,那都是不會成功的計劃。那些部下們遭到洛蘿緹的襲擊之後所采取的一切行動,都與想要致亞奇多於死地有所關連,那正是一場想要取亞奇多性命的作戰。


    「為什麽亞奇多非死不可呢?」


    「我之所以躊躇著不投降的理由還有一個,那就是亞奇多。


    我們總是追求著更強的戰力,如妳所知,我們不擇手段使用許多慘無人道的方法,結果,我們創造出令人恐懼的災難。


    那就是亞奇多。」


    「」


    「他的體內有一股沉睡的力量,是把自己的靈魂移植到他人身上的力量。


    一旦發動,他的憎恨就會移植到周遭的人身上,那些人會變得和他一樣,強烈地憎恨武裝司書。


    不僅如此,他的憎恨不隻會停留在周遭的人身上,還會如同無藥可醫的傳染病一樣,把憎恨擴大到全世界的人類身上。一旦演變成如此,我也無能為力,甚至連他自己也無法控製。」


    「」


    「我曾考慮過能否使用這個能力擊倒武裝司書,可是這並非能作為戰力來使用的力量,因為這麽一來不隻是武裝司書,就連全世界的人們也會滅亡。」


    真的存在這樣的力量嗎?不可能,這已超越人類所能達到的領域。


    「縱使隻有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的機率可以抑製他的力量,不過也根本沒有意義。因為在發現控製的方法之前,我們就全死光了。


    要是我們全死光,最後將隻剩下他製造出來的災難。」


    「這未免太荒唐了。」


    「明白了吧,我們已經走投無路,除了殺死他之外別無他法。」


    「亞奇多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不知道。」


    這些話是真的嗎?洛蘿緹感到十分迷惑。


    「就算是事實,還是有一點很奇怪。」


    「哪一點?」


    「為什麽你不自己殺了亞奇多呢?你一直以來殺死了許多人,並不是一個會去猶豫殺人的人。」


    「不要說得這麽無情嘛,洛蘿緹。不,這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卡酋亞則是歎了口氣。


    「我也想過要殺他,可是我終究辦不到,因為亞奇多是我剩下的最後一名部下。


    妳能相信嗎?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像我這種人竟然也會有惻隱之心。」


    「」


    「對托亞托礦山所做的攻擊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後憐憫了,與其讓他繼


    續憎恨,我想至少也要讓他死於戰鬥中。妳笑吧,洛蘿緹,除了這點程度的憐憫以外,我什麽也無法給他。


    來吧,盡管笑我啊,洛蘿緹,嘲笑我這個老人吧。」


    但她卻笑不出來。


    「如果妳笑了的話,就答應我的懇求吧;如果妳辦不到,就幫我找其它人來下手,用你們的手來幫我劃下休止符。」


    洛蘿緹感到很苦惱。


    這個老人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假設是真的,自己會殺了亞奇多嗎?


    「妳果然感到苦惱吧,洛蘿緹。


    妳不想殺死他對吧,妳在思考能不能隱瞞他的存在,找到救他的方法對吧。」


    沒錯。


    「既然如此,我看我也隻好這麽做了。」


    卡酋亞抽出一把小刀,刀刃隻有中指左右的長度,是一把戰鬥時派不上用場的刀。


    「我賭上這條老命拜托妳,關於神溺教團的真相,妳隻要去閱讀我的『書』就知道了。」


    他將小刀抵在頸子上,就在這個瞬間洛蘿緹的手有所動作,她一把抓住卡酋亞瘦削的手,小刀則在刺入頸動脈前的瞬間停下。


    卡酋亞驚訝地睜開雙眼,與截至剛才為止那種彷佛看透一切的表情完全相反,而是打從心底感到震驚的表情。


    卡酋亞的手腕發出「嘎吱」聲響,小刀隨即掉落並刺進土裏。


    「別、別開玩笑了。」


    站在眼前的人並不是卡酋亞所知道的洛蘿緹,是個咬緊牙根、目光閃耀著憤怒,任誰也不認識的洛蘿緹。


    「別開玩笑了,為什麽、為什麽老是要這麽做!」


    洛蘿緹放開卡酋亞的手腕,然後用拳頭捶打地麵。


    「老是這樣!大家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去殺啊殺的!」


    洛蘿緹將拳頭揮向地麵,長期積壓的憤怒在她的內心爆發;無處宣泄的憤怒隻能借著捶打地麵來發泄。


    「不殺人就有那麽糟嗎!死亡就是件好事嗎!為什麽、為什麽老是、老是要這個樣子!」


    洛蘿緹大聲怒喊,並且充滿怒氣地瞪著卡酋亞。


    「我不想殺人,不想讓任何人死,可是大家卻都想死,為什麽」


    卡酋亞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洛蘿緹,就像在看無法理解的生物似地,露出近乎恐懼的眼神。


    在他漫長的生涯裏,還不曾有過像此刻般令他震驚的事。不論是得知天國存在的時候,還是哈繆絲放過自己的時候,抑或是溫凱尼成功操控摩卡尼亞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驚愕,皆在這個瞬間黯然失色。


    此時,卡酋亞是真的想要自盡,為了打動洛蘿緹他隻能豁出性命,有了這樣的認知後更加堅定他的覺悟,卡酋亞已經被逼到這種地步了。


    正因如此,所受的衝擊尤其大。如果她說她不想殺亞奇多卡酋亞還能理解,因為她就是那樣的女孩。然而,她究竟是為了什麽理由,連自己都不想殺呢?


    洛蘿緹的思考模式令人無法參透,洛蘿緹在卡酋亞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外。


    或許是冷靜下來了,隻見洛蘿緹站起身,接著對卡酋亞表明:


    「我拒絕殺死亞奇多,如果你想要處理善後請選擇其它方法。」


    卡酋亞則是眉頭深鎖。


    「妳要我怎麽做?」


    「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亞奇多。告訴他神溺教團至今為止都做了些什麽,告訴他武裝司書並不是壞人,請一五一十地告訴亞奇多,藉此讓他停止憎恨。」


    「妳認為事情會因此而解決嗎?」


    「你說過他具有把憎恨傳染給他人的能力吧,既然如此,隻要他不去憎恨任何人,能力就不會發動。」


    「事情會這麽順利嗎?不過我也隻能唯命是從了,畢竟我是個輸家。」


    卡酋亞如此說完後笑了笑。


    「不是隻有這樣,還有其它你該做的事情。」


    「是什麽事?」


    洛蘿緹賞了卡酋亞一巴掌。


    「你要向大家道歉。」


    「妳說的大家是指?」


    「向那些因你而不幸的所有人道歉!向艾恩立凱、被解放的肉塊們,以及同伴被你殺死的武裝司書們道歉!」


    「妳說道歉?妳要我去道歉?」


    「即使你沒辦法因此而贖罪,至少也該去道個歉。」


    卡酋亞笑了出來,為什麽要笑?洛蘿緹完全無法理解。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方法呀。哎呀,我嚇了一跳,真的被妳的想法嚇了一跳。」


    「有什麽好嚇一跳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經妳這麽一說確實是如此,不過我連想都沒想過居然會要我道歉啊。」


    卡酋亞隻是不停地笑,洛蘿緹看到他的模樣,頭一次覺得這男人很恐怖。


    洛蘿緹心想:感覺真差勁,這男人是個異類,他內心存在著一種外表看不出來的決定性偏差。


    「好了,亞奇多也快起床了吧。」


    不經意地看了一下,隻見山的另一頭開始微微泛白,洛蘿緹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已經要天亮了。


    亞奇多從帳篷裏走出來,他看到卡酋亞後露出一臉狐疑的表情,洛蘿緹為此而驚訝,難道這個老人也不曾讓亞奇多見過他的真麵目嗎?


    「誰啊?」


    亞奇多如此說完後退了一步,卡酋亞則向往後退的亞奇多靠過去。


    「也難怪你會不知道我是誰,這還是頭一次讓你見到我的真麵目啊。」


    「難道你是?」


    卡酋亞發動能力,變化成洛蘿緹最初見到時的幻影模樣。


    「卡酋亞,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是來見你的。」


    亞奇多跑到卡酋亞身邊抱住他。


    「對不起,我失敗了,我沒有殺死武裝司書,我真沒用。」


    卡酋亞則是溫柔地撫摸亞奇多的頭。


    「必須道歉的人是我才對,我隱瞞你太多事情了。」


    接著卡酋亞便娓娓道來,首先是神溺教團的存在與武裝司書的死鬥,和亞奇多身上萌生的能力,以及他打算殺死亞奇多的事實。


    途中,亞奇多反複說著騙人兩個字,他肯定無法相信卡酋亞說的話吧。


    這種心情並不難體會,因為他知道比任何人都還信任的卡酋亞的真麵目了,而且還得知對方打算殺死自己的事實。然而,知道武裝司書並非惡徒一事,讓他比聽到任何事實都來得吃驚多了。


    他的心情就像眼前的一切都瓦解了似地。洛蘿緹在中途看到亞奇多不再點頭,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比殺死他還殘酷的事情呢?亞奇多曾經說過戰鬥就是自己的一切,而他卻在此刻失去了生命以外的一切。


    聽完後,亞奇多小聲地問道:


    「你是誰?」


    亞奇多把卡酋亞撞到一旁,老人瘦弱的身體一陣踉艙。


    「你是冒牌貨吧。你不是我的卡酋亞,是洛蘿緹從某處帶來的冒牌貨,一定是這樣沒錯!」


    「你不願意相信啊,不過,這全都是事實。」


    「我不相信!」


    洛蘿緹在這裏插嘴說道:


    「亞奇多,這都是真的。」


    「吵死了!」


    氣急敗壞的亞奇多也用力撞了一下洛蘿緹。


    「大人隻會說謊,我已經不相信妳了,也不想再見到妳,給我滾到別的地方去!」


    他狠狠地痛毆洛蘿緹的腹部,這時她的肩膀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


    「洛蘿緹,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洛蘿緹心裏忍不住抱怨: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在無可奈何之下離開亞奇多並稍微走


    下山,在還看得見帳篷的地方停下腳步。


    洛蘿緹凝視著亞奇多的身影,他全身無力地坐倒在地上,從遠處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應該會再仔細地想想吧,看他的模樣或許會因想不開而自殺,盡管這是自己招惹的麻煩,心裏卻十分痛苦。


    「妳很擔心亞奇多吧,洛蘿緹。」


    卡酋亞說道,盡管他露出些許的微笑,但還是繃著一張瞼。


    「這是當然的。」


    「他不會死。他一直以來靠著武裝司書的憎恨而行動,隻要憎恨的心瓦解,應該也沒有氣力自殺。」


    洛蘿緹覺得這種說法很討人厭,就像在說「他的事我全看透了」似地。


    「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這都是你害的耶。」


    「是我的錯嗎,嗯~確實是如此。」


    「你不覺得自己有責任嗎?」


    「我對他該負起什麽責任?」


    聽到他這種說法,洛蘿緹感到毛骨悚然。


    「你把那孩子當成什麽了?」


    「亞奇多啊,他是我寶貴的最後一顆棋子,是能夠殺死武裝司書的唯一可能性。」


    真想吐,這是洛蘿緹的感想。虧他剛剛還說因為亞奇多很可愛,所以無法殺死他,看來他根本就不是真心這麽想。


    「不過,妳還真是處處為亞奇多著想呀。」


    「咦?」


    「漫長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喔,如果妳不能再快樂一點就沒意思了。還是說對妳而言,神溺教團怎麽樣都無所謂?」


    「也不是啦」


    洛蘿緹回答得很含糊。經他這麽一說確實是如此,然而最重要的是誰能夠得到幸福,因為比起勝利幸福更重要。


    卡酋亞打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都無所謂了。反正對你們而言,神溺教團本來就是不具威脅性的敵人,即使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到頭來仍舊不是武裝司書的對手。」


    大概是站累的緣故,卡酋亞又坐了下來,他的模樣看起來隻像是一名疲憊不堪的老人。


    「我自認很了解武裝司書的能耐,可是我似乎太輕怱你們了,果然不能認為現在還和五十年前一樣。別說是五十年前了,現在的武裝司書或許是史上最強吧。」


    「五十年前?難道你是?」


    洛蘿緹聽到這番話才回想起來,她曾經聽過卡酋亞這個名字,他是五十年前曾輔佐六代以前之代理館長的一級武裝司書。


    「哦,妳知道得很清楚嘛,連佛特納應該也和我素不相識呢。」


    要是米蕾波可沒有提起過,洛蘿緹或許就不會注意到吧,她一點也不願意去思考敵方總帥竟然曾是武裝司書。


    「我和伊蕾伊雅好像有過一麵之緣吧,那時她還是個既凶暴又可愛的少女。說起來,不用和當時的伊蕾伊雅戰鬥,或許算是我唯一的幸運吧。」


    卡酋亞滑稽地笑了幾聲。


    「既然是武裝司書,為什麽又要投靠神溺教團?」


    「嗯,問到重點啦。好吧,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就留個遺言好了。」


    卡酋亞把手抵在下巴思考片刻,然後看著天空開始述說:


    「理由是夢想,我夢想著能有一個嶄新的世界。」


    「夢想?」


    「在邦特拉圖書館的那段日子裏,我一直覺得很空洞,妳不覺得搬運、管理『書』的工作很空虛嗎?我們所涉及的一切都是已經結束的故事,對於人類的幸福並沒有任何的貢獻。


    我心想,難道不能做些更有意義、更能讓人類獲得幸福的工作嗎?我當時還年輕,並深信著自己一定能夠成就什麽大事。」


    「讓人類獲得幸福?」


    這是這個男人最沒有資格說出口的話。


    「沒錯,洛蘿緹。妳不覺得這個世界上充滿不幸嗎?和平中充斥著欺瞞,而爭奪則產生悲劇,明明不幸的事數也數不盡,幸福卻有如沙漠中的綠洲一樣稀少。


    什麽才能讓人類獲得幸福?不論是愛情、友情,還是正義,都無法帶給人類完整的幸福,這些力量太渺小了。


    為此而苦惱的我,終於找到能夠帶給人類完整幸福的東西了。」


    「那就是神溺教團?」


    「妳說的沒錯。」


    「真差勁,隻為了你一個人,竟然不惜讓許許多多的人陷入不幸!」


    「這隻不過是神溺教團的其中一麵,教團的本質是將人的『書』運往天國,守護擁有完整幸福的天國,並引導人們前往天國。」


    洛蘿緹曾經聽過被稱為天國的地方,但那是神溺教團所相信的妄想。


    「洛蘿緹,為什麽所有的人都會變成『書』,並收藏在邦特拉圖書館呢?」


    「因為過去神邦特拉是這麽規定的。」


    「妳說的沒錯,可是洛蘿緹啊,妳忘了我們擁有能力嗎?人保有推翻神定公理的能力。


    就算所有的人都會變成『書』被收藏在圖書館裏,人也擁有推翻這項公理的力量喔。」


    洛蘿緹認為他瘋了,人確實具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不過就有辦法讓太陽從西邊升起嗎?就能夠使重力逆轉嗎?這是超越人類領域的挑戰。


    「我的夢想是創造一座嶄新的邦特拉圖書館,肅清那些隻會墨守著早已從這個世上消失的邦特拉命令的武裝司書們,然後,我們將成為新的武裝司書。


    我把人生全賭在這個夢想上。」


    「嶄新的圖書館是指?」


    「收集所有的『書』,再從中挑選出具有上天國價值之『書』的一座圖書館。這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所做的事就和現在的神溺教團是一樣的。


    幸福的人可以前往天國,而且這並不隻限於真人,隻要是幸福的人,大家都具有上天國的價值。


    帶給他人幸福的人也可以前往天國,這也不是非得是擬人不可,隻要是祈求他人幸福且心地善良的人就行了。也就是說,像妳這樣的人都擁有資格。


    然後,有價值之人的靈魂會一直在天國品嚐完整幸福的滋味,永遠喔。」


    「我擁有前往天國的資格?」


    「我對妳的評價很高,妳不但救了艾恩立凱,也想要拯救亞奇多。妳內心的正直就連身為敵人的我也能明白,神溺教團就是需要像妳這樣的人。」


    沒有比這更令人感到不悅的稱讚了。


    「妳不覺得很棒嗎?像妳這樣心地善良的人可以上天國,並且獲得幸福;喪失正直的心帶給人類不幸的人,則會被丟棄在冰冷的圖書館裏。」


    「在我看來,不論是你還是你的部下,都是最差勁的人。」


    「妳說的沒錯,可是我需要力量,為了勝利,我必須招集像希葛爾那般天性卑鄙的人類。其實,神溺教團原本應該是個滿溢著愛與善良的組織,然而卻被我汙染了,而我也一直對這件事感到後悔。」


    神溺數團哪裏有愛與善良?洛蘿緹無法理解。


    「請你後侮一下別的事情吧,想想你帶給多少人不幸。」


    「嗬嗬,我所造成的不幸,在永恒的天國之下都是微不足道的。」


    她一直覺得這個男人很討人厭,現在總算隱約明白到原因。


    洛蘿緹之前也曾經見過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人類,就像哈繆絲或劄托,但是卡酋亞和這兩個人不一樣。


    哈繆絲的身上似乎還存在著愛,因為洛蘿緹可以從她對戰鬥一事、或者是對戰鬥的對手之中,隱約感受到她的扭曲之愛。她愛著殺人的行為,也愛著互相殘殺的對手,這點和卡酋亞並不相同。


    就連劄托也具有和人類一樣的心。他擁有蹂躪人類的快感、支配人類的喜悅,並且將人類所具有的肮髒


    一麵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這也不同於卡酋亞。


    這名老人從高處俯視著人類。他並非隻是陶醉於優越感之中,或是自認為有多麽偉大,而且是從某個不一樣的世界藐視著其它人。


    就算因自己的行動而釀成某人的痛苦,抑或是造成誰的死亡,他都覺得與自己無關,這是徹底的不負責任,是最惡劣的漠不關心。


    「不過,這些也全都白費了。」


    「這是當然的,武裝司書才不會被你們消滅,而且像你這種人的夢想根本不應該實現。」


    「也是,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要挑戰。」


    卡酋亞張開雙臂,以宏亮的聲音說道:


    「夢想就是這麽一回事吧。就算勸我說不可能,我也無法放棄,就算認為可能會浪費一輩子,我也無法收手;一旦有了夢想就隻能勇往直前,直到生命用盡為止。」


    年邁的卡酋亞雙眼宛如年輕人般閃耀著光芒。


    「而且夢想會伴隨著犧牲,更何況沒有伴隨相對的犧牲就稱不上是夢想,那隻能算是不夠堅持的半吊子憧憬。妳說對嗎?洛蘿緹。


    我不能讓這個夢想淪為半吊子的憧憬,就算這麽做會造成不計其數的犧牲。」


    洛蘿緹心裏很明白,卡酋亞的話中沒有絲毫的謊言,他比任何人都更真摯地追求夢想。


    正因如此,這名老人才令人憎惡、令人反感。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或許很棒也說不定。可是,你所說的那個天國到底在哪裏?


    該不會沒有吧?假如沒有的話,這就隻是你的妄想而已。


    如果當真有所謂的天國就讓我瞧瞧呀。」


    卡酋亞則是搔著頭笑道:


    「被妳質疑這一點還真是傷腦筋啊,畢竟天國目前遠在我夠不著的地方,能夠去那裏的隻有被限定的少數幾人啊。」


    「那麽,果然隻是你的妄想嘛。無聊,白聽了。」


    洛蘿緹皺起眉頭,但卡酋亞卻不知為何十分高興。


    「可是呀,真的有天國喔,它確實存在。」


    洛蘿緹心想是不是要揍他一頓好讓他閉嘴,再繼續和這種人講話,連自己的腦袋都會變得不正常。


    此時救星出現了,亞奇多朝他們這邊走過來,但是卻在距離相當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並且出聲叫道:


    「洛蘿緹,妳過來。」


    卡酋亞也催促她過去。盡管洛蘿緹深伯他會逃走,不過還是走向亞奇多的身旁,卡酋亞則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洛蘿緹,因為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情他一刻也不想錯過。


    卡酋亞在想什麽呢?洛蘿緹完全一無所知。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卡酋亞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如此思忖。


    亞奇多即將接近完成的階段,雖然是千鈞一發,不過消滅神溺教團的策略正朝向成功之路邁進。


    實在太驚險了。


    倘若洛蘿緹在此刻沒有理會亞奇多,一切就結束了。但是她卻一如預想,沒有把亞奇多的事告訴其它的武裝司書,打算自己一個人解決。


    假如米蕾波可傳來思考共有,一切就結束了。武裝司書會立刻聚集到這個地方,計劃恐怕早已泡湯了吧,能避開這個風險真算是運氣好。


    而且也巧妙地騙過洛蘿緹,盡管她還有所猜忌,不過應該也隻是半信半疑。


    即使預定好的計劃被大幅變更,結果還是一如預想地發展下去。


    「」


    洛蘿緹與亞奇多正在交談,聽不見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


    「亞奇多身上具有毀滅世界的力量」這句話是謊言,畢竟一個人類不可能擁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然而,他是王牌一事卻是真的,神溺教團的勝利就擔在他的雙肩上。


    為了消滅武裝司書隻需要做到一件事。


    那就是,讓亞奇多繼續憎恨武裝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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