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星期四,上午七點。


    縣立虹原高中被包圍在早晨的寂靜之中。雖然迎接文化祭準備日的第二天,但學生就不用說了,連大部分的敦職員都還沒有上班上課。校內會充滿朝氣的時間是從晨霧完全消散的白天時刻。


    但是在這個時間,學生已經聚集的教室隻有一間。那就是文化祭執行委員會準備室。


    在教室裏,為了公告而製作的海報、傳單及手冊等,築起了好幾座小山。牆上還貼著紀錄從準備日開始至開幕日當天,到最後一天後夜祭為止的大型進度表上,用各種顏色的色筆加注的各種注解爬滿其中。


    然而,十幾名執行委員背對著那張進度表,麵帶嚴肅的表情進行交談。這是因為接到緊急聯絡,才會在這種時間召集所有人。


    「很糟糕吧?」


    「很糟糕啊。」


    「或許今天之內就會傳遍全校了。」


    「或許明天就會傳遍大街小巷了。」


    「如果真是這樣,也許客人就不會來了。」


    「真是糟糕對吧?」


    「真是糟糕啊。」


    委員們的對話隻是在兜圈子,並沒有做出決定。


    「學姊,該怎麽辦?」


    一名女性委員表情黯然地回頭看著黑板。在黑板前麵,委員長佐久間正環抱著雙臂。


    「要中止文化祭嗎?」


    「如果真的這麽做,會引起暴動的!」


    回答的佐久間咬著嘴唇。


    「學生正針對文化祭卯足全力,不良學生也認定從準備日起到開幕日為止的幾天,是蹺課的好日子,所以還是會有所期待。如果沒有按照預定計畫進行,我們的身家性命就不保了。」


    「可是,要是放任不管而又出現被害人,會演變成更大的事件啊。」


    「所以從剛剛開始不就是為了避免演變成那樣,而在推敲對策嗎?」


    佐久間盯著黑板,吐出沉重的氣息。黑板上寫著直到剛才為止所提出的幾個「對策方案」及對於方案的判斷。


    報警。


    駁回。如果報警的話會引起大騷動,文化祭或許會中止。


    付錢雇用看起來身豐不凡的人物。


    駁回。預算已經到達極限。


    「還是隻剩下這個啊……」


    當手裏拿著粉筆的佐久間在黑板上寫出「由執行委員設法解決」時,從委員之間湧現出不服的聲浪。


    「饒了我們吧!我們光是其他工作就忙得不可開交了。」


    「沒錯!雖然預算到達極限,但人力也很吃緊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發生這種事件啊。」


    「哎呀哎呀,這件事就先放在一邊吧。」


    在佐久間身旁的男學生所戴的厚重眼鏡發出光芒,插嘴搭話。而他就是風紀委員長長穀常彥。雖然長穀是非相關人士,但風紀委員會準備室就在隔壁。湊巧從清晨開始就待在準備室的長穀,聽到執行委員的騷動,而擅自加入談話的陣容。


    「首先,將那名疑似被害者的人,交給我們風紀委員會吧。那名學生所持有的高性能相機肯定是符合違反校規物品。所以,就讓我好好指導他吧。」


    「長穀,你少插嘴!」


    佐久間白了長穀一眼,說道:


    「在這種非常時期,什麽校規都無所謂吧?即使不是非常時期,在這種文化祭的期間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如何?」


    「不行喔,佐久間。這樣是不行的。」


    長穀以手指推起眼鏡回答:


    「像今天這種日子,或隻有這一天等心境上的疏忽,會引起規範的鬆懈,結果連社會秩序都會隨之撼動。雖說是文化祭期間,我也絕不會怠怱風紀指導的!」


    麵對幹勁十足地說個不停的長穀,佐久間回以短暫的歎息:


    「你老是在沒用的事情上燃燒生命啊。」


    「說沒用真是太沒禮貌了,我要你現在馬上向風紀之神賠罪!」


    「難道不是這樣嗎?還是說在長穀你的風紀指導之下,這事件就能解決?毫無關係的無用之人快點滾出這裏吧!」


    焦躁不滿的佐久間一擊將長穀撞飛至門口方向。雖然為了壓製佐久間,其他委員伸長手臂加以製止,但不知為何長穀卻還是被撞飛出去。而且他的頭還撞到牆壁好幾次。


    抱著腦袋一時之間陷入苦惱的長穀,眼鏡突然發出亮光。


    「我想到了!我有個好辦法喔,佐久間。在我的好友當中,有個絕佳的卓越人才。為了解決事件,我就把他們介紹給你吧!」


    「卓越人才?」


    執行委員恢複平靜。長穀沐浴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浮現出無上幸福般的笑容。


    佐久間瞪著長穀,很快地說道:


    「真不好意思,對於在文化祭準備日發生的事件,我還是比較想藉由學生之手來解決。恕我無法靠其他人的幫助。」


    「你放心吧,佐久間。我的好友是現在的虹高學生。」


    「如果是本校學生,應該都為了文化祭準備工作而忙得不可開交吧?聽說其中還有因為兼顧班級及社團兩方麵而累倒的人。」


    「沒問題啦,他們並不屬於任何社團。真要說的話,就是自由特務。」


    所有執行委員的聲音一起低聲說道:「自由特務?i。長穀對這發音滿足地點點頭,繼續說道:


    「沒錯,各位應該多少聽過他們的大名吧。他們就是『魔女』一條兄妹!」


    從委員之間發出了感歎聲。對於這種反應,長穀還是浮現滿意的笑容。


    在虹原高中一年級的學生裏,有一對姓一條的雙胞胎兄妹。而開始把他們歸類稱為魔女的,就是風紀委員會。


    那對雙胞胎聽說是將疑似學校校規違禁品的長形棒狀物帶來上學。聽說那是魔法杖,他們會使用魔法解決所有的事情——從四月起經過將近半年時間的現在,在全校學生之間,不知在何時就已經認定這樣的傳言。


    「學姊,如果是魔女的話,就可以放心羅!」


    其中一名委員快樂地拍拍佐久間的肩膀說道:


    「我曾聽說過有三年級的學生雇用那兩個人當保鑣的事。他們的確挺有本事的。」


    「就是說嘛。再加上那個…在五月時將怪物及長穀學長打得落花流水的,不就是一條京介嗎?」


    「說被打得落花流水是有點過火啦,但就因為那次的落花流水,我們現在才會成為好朋友啊。」


    「如果是關於魔女的謠傳,我也聽說過啦。」


    佐久間重新麵對長穀開口說道:


    「不過,他們跟你是好朋友,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啊。他們真的會接受嗎?」


    「這是當然的。隻要我開口說一聲,那兩個人應該會出手幫忙。」


    「那麽,還是快點行動吧。現在馬上把他們找來。」;


    被佐久問命令的長穀抬頭看著教室的時鍾。確認時間的長穀突然壓低聲音:


    「現在馬上要,或許有點困難耶。」


    「這可是非常狀況耶,你應該看得出來吧?」


    「佐久間你應該還不知道,對魔女——特別是在雙胞胎的哥哥方麵,他有種令我難以理解的恐怖習性。因此,在一大清早締結契約是非常困難的。」


    「習性?」


    從其他委員之間,響起接二連三的聲音。


    「是每天早上都要做黑暗彌撒嗎?」


    「是每天早上曬到太陽就變成一團灰?」


    左右搖頭的長穀,臉上活像刻劃出灰暗的陰影般回答道:


    「是每天早上都會賴床啦!」


    在準備室的窗外,秋蟲悄悄地發出鳴聲。


    在劇烈的爆炸聲及震動下,京介清醒過來。


    從昨天晚上保持敞開狀態就睡著的房間窗戶,有微弱的陽光及微風吹拂。風中混雜著些微芳香,大概是來自鄰家庭院盛開的金木樨吧。今天的天氣和昨天沒什麽兩樣,是晴天。風勢大概是從西南方稍微增強的程度。


    不但天氣方麵和昨天沒什麽差別,似乎連學校的一天行程都和昨天一樣。就是浪費一整天的課程,繼續進行文化祭的準備。


    京介心想這真是麻煩,在床上翻來覆去。昨天一如所托,從木材行那裏以免費方式取得木板後,他就覺得自己在班上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這種深信不疑,從京介身上奪去了起床的意誌。


    但當他閉上眼睛,打算睡個回籠覺時,爆炸聲又再度響起,整間房子因而產生晃動。他感覺連某個人的怒吼聲都聽得見。


    京介微微張開眼睛,抬頭看著搖晃的日光燈罩。震源好像是在樓下,以大地震侵襲而言,在窗外鳴叫的麻雀叫聲太過悠哉了。但以姊姊早餐做失敗來說,他又認為這樣的晃動還不夠。京介的姊姊是那種隻要瓦斯爐的火力太強,就會念起風係咒語,連同瓦斯爐一起吹走的粗枝大葉個性。


    看看枕頭旁的鬧鍾,還不到八點,剛好是事前設定鬧鈴響起的幾分鍾前。雖然曾有過好幾次沒察覺鬧鈴聲而持續沉睡的早晨,但比鬧鍾還要早醒過來的情形卻幾乎不存在。京介用模糊不清的腦袋,思索著今天早上能起床還真是一大壯舉。


    當然,會起得了床並不是自己的功勞,而是因為剛才的爆炸聲。當他這麽思考的期間,猛烈的爆裂聲又再度作響。到底是哪個笨蛋在抓狂?京介從床上坐起來喃喃低吟著。


    一走下樓梯窺探起居室,就看見穿著水手製服的豐花坐在電視機前麵,嘴裏咬著吐司。電視正在播送天氣預報,畫麵上滿滿的太陽符號正在閃耀。


    「啊,京介,早安!聽說到文化祭的最後一天為止都會是晴天,真是太好了!」


    嘴巴周圍沾滿麵包碎屑的豐花,露出爽朗的笑容開口說話。雖然她的嘴裏還有沒咀嚼完的食物,但光是這樣,應該不會造成房子晃動吧。京介想著爆炸聲及震動大概是自己在做夢,隨便點頭回應。


    豐花將裝入牛奶的玻璃杯靠近嘴邊,歪著頭詢問:


    「話說回來,京介的班上要做什麽?」


    「鬼屋。」


    「我的班上要開大阪燒店,當天你一定要來吃喔。」


    豐花的班級所要開設的既不是夜總會酒吧,也不是暴力酒館。京介開始感受到文化祭的深奧,並偷偷環顧一下起居室。


    電視上的天氣預報,是跟平常一樣的電視節目。雖然不知道是誰在幾時說起的,但這個家裏從好幾年前,就決定每天早上要看的就是這家電視台的節目。


    豐花的吐司是切成六片的長條麵包,上麵胡亂塗著交錯的乳瑪琳及花生醬,一如往常。今天的早報被丟在地上——是和平常一樣的虹原報。


    從麵向東方的窗戶,射進不需要燈光般的朝陽,還可以聽見附近鄰居所飼養的狗在遠處吼叫的聲音。真是個穩定的秋天早晨。


    在一如往常的起居室裏,鄰近庭院的牆上被打穿一個大洞。京介皺起眉頭,向豐花提出詢問:


    「牆壁是怎麽回事?」


    「媽生氣了。喂,再幫我倒杯牛奶。」


    豐花遞出已經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接下杯子的京介,無可奈何地走到廚房,從冰箱裏取出牛奶瓶,但瓶中的牛奶已經所剩無幾。


    冰箱的門板上,用磁鐵貼著各式各樣的留言字條。在一條家,因為是采行家中所有成員輪值做飯製,所以像「味噌快沒了」之類的字條,就是給下一個輪值者的留言。而「布丁是我的」,就是對冰箱內的東西宣示所有權。因為字體寫得歪七扭八,所以可以知道是豐花寫的。


    其他還有與冰箱毫無關係,用來告知個人回家時間的字條也會留在這裏。像「因為加班會晚回家。宵夜想吃生魚片,京介,你先去買回來」,因為從留言裏飄散出殺氣,所以應該是姊姊寫的。但京介卻在那張字條上寫著「我沒錢」的回覆。


    在旁邊有張應該到昨天為止,都沒出現的新留言。那是一張利用傳單背麵的大字條,內容長到與其說是字條,幾乎可以算是信函的地步,而且上麵還是媽媽的筆跡。


    「喂喂,乳瑪琳和奶油好像都快用完了耶。」


    豐花在京介背後出聲。她似乎是連吐司都再拿了一片,在新的麵包上塗抹乳瑪琳。


    「接下來我想挑戰新的口味,你有什麽好點子嗎?」


    「沒有。」


    「加有顆粒的紅豆怎麽樣?這樣的話,就不用刻意去吃紅豆麵包了。」


    「你喜歡就好。」


    「話說回來,京介,你從剛剛開始就在看什麽啊?」


    豐花動手將京介推到一旁,看著冰箱的門板。然後她張開嘴,發出脫序的聲音:


    「媽媽她留了這種字條啊。思——『我要回娘家,還沒決定何時回來。注:給三個孩子,和你們的爸爸結婚,是我人生最大的失敗』。」


    豐花以類似朗讀國文課本的語調,念出信件的內容。


    「『因為爸爸老是在小鋼珠及自行車競賽上輸錢,要是跟他說你實在有夠遜,應該適可而止,他還會囂張的回嘴』。原來是這樣啊,他們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會從一大早就開始吵架啊。」


    將吐司塞進烤麵包機裏,豐花用肩膀歎了一口大氣。


    「因此,吵到我六點鍾就醒過來。京介,虧你還可以睡到現在耶。」


    「是因為吵架的關係,才會在牆上打穿一個洞?」


    「由吵架發展出來的情形就是那個。你看,還有下文呢。」


    豐花指著信函,京介繼續追尋母親的文字。上頭長長地紀錄著爸爸對媽媽明明是專職家庭主婦,卻幾乎不做家事的指摘,媽媽因為受此激怒,而決定展現出就算是專業的家庭主婦,也還是會使用爆炸係法術的內容。


    從一大早就抓狂的笨蛋,看來似乎是自己的家人。因為對這件事毫無感想,所以京介隻能歎息。


    「媽這回要是能早點回來就好了。夏天離家出走時,她大概會有三個星期左右的時間不會回來哦。」


    豐花從京介的手中拿走裝入牛奶的玻璃杯,帶著烤奸的吐司回到起居室。京介則在冰箱上留下「牛奶、乳瑪琳及花生醬所剩不多」的字條後,朝電視機的方向移動。


    「明明都結婚了,為什麽還要互相仇視?」


    豐花又坐在電視機前,發出聲響啃著吐司說道。電視畫麵上正播映著某地動物園中某動物生下四胞胎的新聞。京介心想今天全世界似乎也很和平,默默地在豐花身旁坐下。


    「他們不會離婚吧?」


    「誰知道?」


    「如果真是這樣就糟了。因為這個房子的所有權狀是爸爸和媽媽各持有一半,所以大家說不定都得搬離這個家。」


    「思。」


    「我記得媽媽常常這麽說,因為我們家的孩子都是正式術者,所以就算一家人分開來,也可以生活下去。」


    豐花不停在地上掉落麵包屑,還帶著陰鬱的表情說話。播完動物園的新聞後,新聞主播開始傳達新的台風形成的消息。


    「雖然現在才這麽說,」


    豐花將玻璃杯中的液體一口氣暍光,然後說道:


    「但因為雙親都是光流脈使者,所以才會生出遺傳術者能力的小孩。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爸跟媽,我們是絕對不會出生的。」


    「是啊。」


    「這麽想的話,我


    認為能從爸爸媽媽身上誕生,真是太好了。要是被斷言是人生最大的失敗,會讓我有點困擾耶。」


    豐花將視線從電視機栘向牆壁,嘟起嘴來。因為這樣的歎息,使得麵包屑開始飛舞。京介也不由得看著牆上的大洞。


    破洞的另一側通往庭院。在庭院的枯黃草坪上,父親尚靜靜地倒臥不動。


    吃完早餐後,豐花很快出發前往學校。雖然比平常上學時間稍微早一點,但她說是文化祭準備工作很忙的關係。


    留在家中的京介首先為了請人修理牆壁,而打電話給施工業者。對方說工程最快也要今天傍晚才能進行,因此為了充作緊急處置,他從房間內側以報紙覆蓋在洞穴上,再用膠帶加以固定。


    薄薄的報紙受風吹拂發出沙沙聲響的樣子,總讓人有股飄蕩著哀愁的感覺。雖然他也想過要以木板之類的東西取代紙張,但卻在尋找的過程中開始嫌麻煩起來。他察覺到,自己好像就是沒有尋找木板的才能。


    京介換穿製服,拿起用布包裹的玲洗樹樹枝,以及幾乎空蕩蕩的書包,隻以開水代早餐就出門去了。時間是八點二十分,他想如果是這個時間,今天早上上學應該就不會遲到。


    然而,在出門前卻被爸爸逮到,京介花了幾分鍾的時間聽他訴苦。爸爸流著眼淚,開始訴說「因為不甘心被抓到弱點,所以就不自覺地回嘴,但我不是真心的」。雖然爸爸是腕力及術者能力——很優秀的人,但以睹徒的本領而言,怎麽說都很差勁。


    自己的弱點是什麽?京介在當時不由得思索起來。既有弱點太多的感覺,也有好像想不起來的感覺。雖然以這種感覺無法下結論,但他卻想起以前爸爸當他打架師父時,所教的一句話。


    無法察覺到自我弱點的人,是最脆弱的。


    在擁有許多住宅區的虹原市內,最多的建築物是超市,其次是學校,堂堂接著第三順位的是墳場,榮登第四名的是公園。


    市公所的人隻要一發現空地,無論那裏是多麽狹小的地方,都會強行搬進長椅及遊樂設施,並在入口處插上市立第幾公園的牌子。雖然有關市政的事京介完全不清楚,但他覺得應該是有什麽錯綜複雜的內情吧,還是根本沒有內情?


    在京介從他家到虹原高中路上的一大排銀杏樹後方,同樣有座小型的公園。當京介打著嗬欠,抬頭望著天空時,從公園的方向,跑來幾個背著硬殼書包的小學生。


    「出現了、出現了。」


    「是人、是人。」


    「是魚、是魚。」


    「是怪物。」


    帶著難以判斷是高興還是恐懼的表情,小學生們從京介身旁擦身而過。


    京介隔著銀杏樹,朝公園的方向望去。並排的樹木,葉子還沒有完全染成黃色,隻是像舉行重要儀式般隨風搖曳。


    公園周遭大概是考量到鄰近馬路的關係,築起高大的水泥牆。從京介的所在位置無法窺采內部情形,但他也沒有特別感覺到奇怪的氣息。


    即使直接去學校,也不可能會有非要他去做的事。因此,京介又打了一個嗬欠,將腳步朝公園方向邁進。


    在正方形的公園裏,各隻有一個小溜滑梯及長條形的水池。因為過高的外牆及樹木的關係陽光受到遮蔽,公園內部十分幽暗。可以想見如此一來,從小孩到流浪漢,會接近的人應該不多。


    雖然沒有半個人,但還是可以聽見水池那邊的水流聲。轉移視線的京介對著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坦率地低語著。


    似乎是長時間沒人清理的樣子,在青苔色的水滯留的水池中有個人影。正確來說,是接近人的物體,也或許比較接近魚類。上半身是人,而腰部以下是被魚鱗包覆的魚形物體,悠閑地浮在水麵上。就京介所知,虛構故事中的人魚,的確有和它相似的外表。


    「你是光流脈使者吧?」


    物體注意到京介,歪著頭發出這樣的詢問。


    語言的用法是日式的,連臉部的輪廓也是日本人的樣子,如果有性別,大概會認為是個女的。年齡以人類的年齡來計算,應該是二十歲左右吧。而被水濡濕的黑色長發從肩膀披散到腰間,像水草般扁平地伏貼著。雖然過了殘暑之後水溫也會相形降低,但對方卻沒有感到特別寒冷的樣子。


    「從空氣中就可以得知,因為和其他人類有些許不同。」


    用指尖拭去睫毛上的水珠,類似人魚的物體笑了。她的手指有五根,無論是長度或爪子的形狀,都和人類的手指沒什麽兩樣。


    站在水池的邊緣,京介決定坦率地提出詢問:


    「你是什麽?」


    「精靈。」


    人魚甩動尾部的前端說道:


    「從前,有個看來似乎很了不起的光流脈使者前來,他說『我把你分類為浮遊精靈』。定義到底是什麽?就是擁有與實際存在的生物極為接近的外形,基本上足不會對普通人類做壞事的精靈吧。」


    人魚——浮遊精靈,仿佛事不關己般如此說明,並在水池中來回遊動。鱗片激起肮髒的池水,綻放出奇妙的光澤。


    如果說是精靈的一種,並且不會對人類做壞事,就應該不會與術者敵對。雖然並不是那麽有興趣,但京介還是試著問下去:


    「你住在這裏嗎?」


    「是最近啦,有水又沒有人煙的地方,在這附近越來越難找了。」


    「因為這裏是住宅區啊。」


    「剛剛有群人類的小孩跑掉了,他們有說什麽關於我的事嗎?」


    「還說了不少。」


    浮遊精靈短促地將池水吐掉。


    「我在之前住的地方,也過得很辛苦啊。因為是觀光地的湖泊,所以在環境上是無可挑剔。自從被人知道我的存在後,雖然在帶著相機的人大量前來時還算過得下去,但沒多久連攜帶武器的家夥也出現了。」


    「我想你也離開這裏比較好。」


    望著除了落葉之外,還漂著垃圾及小魚屍體的水麵,京介開口說:


    「因為人類對不常見的東西挺容易引發騷動的,即使是去除了善意或惡意。」


    「你還真是親切,謝謝。」


    「沒什麽。」


    「我們都很辛苦啊。」


    浮遊精靈漾出很深的笑意。


    風吹送過來,水麵上產生出波紋。垂在京介脖子上的吊繩飄動,隱藏在襯衫內側的無效治愈體質證明書在空中浮沉。


    「有件事想拜托你。」


    浮遊精靈用雙手撥開頭發,說道:


    「因為難得來到這個城市,所以想在離開之前做件事。」


    「如果要找搬家地點,我可沒辦法介紹。」


    「這個我自己會找,你放心吧。重點是這城市裏,有很多光流脈使者耶。所以——」


    浮遊精靈跳離水麵,她的身體與水滴一起浮在空中。在京介極為接近的眼前,浮遊精靈的臉龐逼近,嘴裏還排列著形狀非常銳利的牙齒。;


    在京介的下巴下,有什麽東西突然斷成條狀的聲音。無效治愈體質證明書的繩子因為浮遊精靈而被咬成一條一條的。如果閃避動作再晚個一秒鍾,恐怕被咬成細條的應該就是京介的喉嚨。


    在距離水池邊緣退後一步的地方,京介重新握好玲洗樹樹枝。


    「你想做什麽?」


    「你別亂動嘛!」


    一口吞下證明書的浮遊精靈雙手緊抓著圍繞水池的石頭,向上瞪了一眼。在她十指前端的指甲長長地延伸,在石頭上爬出裂痕。


    「光流脈使者擁有治療任何傷口的能力吧?既然如此,讓我咬一口又有什麽關係?我又不會殺了你。」


    「你不足不會對人類做壞事嗎?」


    「你是另當別論。」


    在浮遊精靈的手中,石頭應聲碎裂。


    (插圖)


    京介將在鼻尖卷起的灰塵,以歎息吹送回去。如果放任不管,對方很有可能會上岸,即使在這裏逃開,感覺好像也會一直被追趕。而且,就算打倒浮遊精靈,應該也不會提高酬勞,若是將尾巴做成生魚片,似乎也不能變成姊姊的宵夜。雖然完全無法得到什麽,但他卻煩惱著大概隻能挺身而戰了。掛在京介脖子上的繩子殘骸,被風吹得不見蹤影。


    浮遊精靈移動身軀。正打算念出咒語的京介左肩,被某種東西從後方一把揪住。雖然那是人類的手臂,卻被注入相當大的握力。京介肩膀上的皮膚、肌肉及骨頭,演奏出痛覺的三重奏。


    「又是你?有事件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你的影子啊。」


    京介被人以低沉的聲音搭訕,皺著臉隔著肩膀望向後方。


    背後站著一名身高接近兩公尺的高大男子。雖然讓人聯想是不是公園的牆壁靠過來說話,但當然不是這麽回事。在狀似牆壁的身軀上包裹灰色的西裝,帶著像岩石般嚴肅表情逐漸接近的人,是光流脈統轄管理總局,通稱為「本家』的副家長石田。


    「你退下吧。」


    石田一將京介推向後方後,就朝著水池逐步接近。雖然不知道石田為何會在這裏,但應該不會是晨間散步這種理由。


    即使地位是僅次於最高權力者家長的副家長,仍不能改變身為光流脈使者一員的事實。大概是察覺到空氣中的氣息,浮遊精靈露出尖牙。在昏暗的公園裏,響起一陣刺耳的笑聲。


    對於飛撲過來的浮遊精靈腦袋,石田以兩手抓住加以製止。然後就這樣用接近過肩摔的姿勢,把浮遊精靈的身體整個摔在地上。她的尾巴打散了沙子,濺起了水花。


    石田將狂暴呐喊的浮遊精靈反覆摔向地麵。這個舉動不斷重複直到浮遊精靈無法動彈為止。一隻凶暴的棕熊正在捕捉凶惡的鮭魚。京介對於在眼前展開的光景,產生了這樣的印象。


    「副家長,讓您久等了——」


    在公園的入口處,停放一輛奸像搬家業者所使用的大型卡車,從駕駛座上投射出精神飽滿的聲音。石田咋著舌,抓起浮遊精靈的尾巴朝卡車的方向拖去。而浮遊精靈則天旋地轉地暈倒了。


    「太慢了!」


    往上瞪著卡車的石田,以傳遍整個公園的巨大音量發出怒吼。那聲音也滲入京介的體內,連帶使得肩膀痛了起來。他心想,肩膀上應該留有瘀青吧。


    「你應該預計在我來之前抵達才對吧?住在附近的笨蛋矯正術者差點就被吃掉了!」


    「不好意思,因為路上塞車了!」


    從駕駛座下來的男子,圍著黑色的圍裙。雖然看起來像是賣魚的人,但從稱呼石田為副家長的情形來看,這個男人似乎也是本家的職員。


    男子打開載貨廂的門,將從石田手中接過來的浮遊精靈丟進去,接著說聲「多謝惠顧——」後,發動卡車離去。麵對卡車所排放出來的廢氣,京介忍不住咳了起來。


    當漸漸看不見卡車時,石田好像很不高興地皺起臉,開始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掌。而他的手帕也和西裝一樣,是很冷淡的顏色。


    「最近在市內發現好幾個浮遊精靈。」


    石田以手帕擦拭著手說道:


    「並不是從以前就棲息在這裏的個體,而是在這幾個月之間,從其他地方遷徙過來的。高層會議中決議,若術者提出發現報告時,就得由本家加以保護。且在製度穩固之前,由我來指揮。」


    「保護……」


    剛才的行為是保護嗎?應該說捕獲或狩獵還比較正確。雖然京介心裏這麽想,但他可以輕易料想到如果把話說出口,這回就輪到自己被石田痛扁一頓了。


    「你沒有反對意見吧?」


    停止手上動作的石田,尖銳地瞪著京介。因為沒有任何反對或讚成的意見,所以京介撫摸著肩胛搖搖頭。


    「雖然也有應該放任不管的意見,但為了避免和人類之間的無謂爭鬥,所以保護案才會采用。浮遊精靈的性質也和以前有所變化。不但會毫無差別對人施惡,還出現像現在這樣以攻擊術者為目標。」


    石田將手帕收起來,讓厚實的肩膀稍微上下聳動。


    「但相反的,也許會有捕捉到精靈的人。因為對一般人而言,無論是精靈還是我們術者,都隻不過是怪異的存在啊……話說回來。」


    石田鄭重地重新轉向京介,並提出詢問: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是在搜尋閉塞嗎?」


    「沒有……」


    「就算再怎麽轉來轉去工作,你還是在減薪十成的處罰中吧?還有,道具的修理貸款,應該還有二十二個月吧?」


    望著變成沒有任何居民的水池,石田哼出鼻息。


    「我是好心才給你忠告,你最好別想靠提高功績來飛黃騰達。你不應該對矯正術者以外的事情埋頭苦幹,這樣隻會增加無效治愈體質的階層。還是說你是刻意進階,藉以期待重度進階的津貼?」


    「我沒想過這麽細微末節的事。」


    因為對聆聽石田的挖苦感到疲倦,京介混雜著歎息回答著:


    「我隻是在上學途中繞過來看看。」


    「學校?我記得你就讀的學校是縣立虹原高中吧。」


    「是這樣沒錯。」


    「文化祭好像接近了。」


    「你還挺清楚的嘛。」


    「我女兒正在讀虹原聖女學園國中部。她說從虹高學生那裏,拿到文化祭招待券。」


    「思……」


    「在我有生之年,不會讓她去那種既散漫加上腦筋有問題的高中。」


    京介突然想像起「石田的女兒」這個人。但因為不認識石田的太太,所以能成為想像素材的、隻有眼前這個嚴蕭路器警彎男子。


    想像力開始發出哀號了,京坌止刻停止思考。


    「你臉上有很痛苦的表情耶。」


    「沒有。」


    「既然如此,就快點去學校!」


    怒吼的聲音又在肩膀上響起。京介厭煩地邁開步伐。


    正當經過身邊時,石田以無所謂的語調對他問道:


    「那所既散漫腦筋又有問題的高中,究竟會辦出怎樣的文化祭?」


    「……就是普通的小吃店或鬼屋之類。」


    「鬼屋?」


    石田笑了。雖然曾被石田怒斥及痛扁過好幾次,但因為這是他頭一次正經八百地回以笑容,所以京介困惑地停下腳步。


    經過京介身邊,朝著公園的出口方向邁開腳步,石田以語帶嘲諷的聲音說道:


    「你最近最好不要變成真正的幽靈喔,矯正術者的死亡慰問金可是很廉價的。」


    副家長的笑臉上,隻有單純挖苦人的笑意。


    超市所賣的大阪燒麵糊。另外也準備了同樣是市麵販售的雞蛋、蝦子及肉片、海苔粉與紅薑。


    以在家裏也能做的大阪燒同樣的做法,所製作出來的成品,雖然理所當然是大阪燒,但卻隻是家裏的味道。


    「外觀和味道都很不錯,但希望能有專屬的特色。像是我們班的大阪燒跟別人有點不一樣……」


    負責烹調的女學生這麽說著,豐花則在二芳動動嘴巴,點了好幾次頭。


    在一年三班的教室裏,正在舉行針對文化祭製作的大阪燒試吃會。將電熱盤及器具帶來後,負責烹調的學生,嚐試著各種不同食材及各式各樣的煎烤方式。豐花雖然是負責販售,但今天卻是試吃的候選人。


    至今為止的一個小時,豐花吃掉的大阪燒剛好是二十塊。雖然


    豐花的胃袋還有充裕的空間,但卻還沒遇見令她垂涎三尺的成品。


    「喂,豐凱薩琳,你有什麽好點子嗎?明天就要布置會場,已經沒有時間試吃了。」


    女學生垂下眉毛,對著豐花提出詢問。似乎是點子都已用盡,在她飄渺的眼睛下方現黑眼圈。


    豐花咬著「可可亞大阪燒」的褐色餅皮,歪著頭思考。


    「這個嘛,顆粒紅豆大阪燒如何?」


    「顆粒紅豆?」


    「豆沙餡也可以,不是挺好吃的嗎?」


    「豆沙餡……」


    「像牡丹餅一樣,應該很不錯。而且現在剛好是祭祖往生者的季節。」


    「就是這個。也隻有這個了,就做這個吧,浦川。我要去買材料,給我錢。」


    女學生對著教室,呼喊文化祭執行委員的名字。用作準備工作的預算,全都是由執行委員來管理。


    但卻沒有任何回應。取而代之的是進行室內裝飾的學生回答「要找浦川,他又去別的地方咯」。負責烹調者之間響起一陣不滿的聲音。


    盡管叫做浦川的男學生是自願加入而成為執行委員,但從昨天開始他就頻繁地離開現場而銷聲匿跡。大概是今天因為早上三年級的文化祭執行委員出現在教室裏,將似乎沒有回應召集的浦川臭罵一頓的關係。


    不管是班級還是委員的工作全都蹺掉了,浦川到底在搞什麽?豐花咬著筷子,(喃喃說著「真是奇怪的家夥」。豐花和京介那種人不同,對平常正經八百的浦川的行動多多少少有些疑問。但她也認為,這或許隻是對文化祭的氣氛感到興奮。


    因為負責烹調的學生們離開教室,所以豐花必須去協助其他工作,因而環顧教室裏麵。在窗簾飄動的窗邊,聚集著幾名女學生。雖然她們腳邊放著瓦楞紙箱,好像正在製作裝飾用的人造花,但所有人都放下手邊的工作。她們壓低了音量,正在討論些什麽。


    在那群人之中也有豐花擔任販售的夥伴,戴著「芹麗奴」名牌的女孩。明明試穿工作在昨天就結束了,但她今天還是穿著那套衣服。豐花心想她應該是相當喜歡吧。


    忽然,那名女子以迅速的動作向豐花揮揮手。


    「等一下、等一下,豐凱薩琳,你聽說了嗎?」


    「發生什麽事了?」


    豐花朝著女生團體的方向定去。雖然窗邊有隻紅色的蜻蜓駐足,但蜻蜓一和豐花四目相對後,很快就朝藍天飛去。


    陽光讓金銀繡線的服裝閃閃發亮,女子浮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好像出現咯。」


    「出現什麽?」


    「聽說昨天半夜,學校裏麵有怪東西出現了。昨天我們不是抓過一個拍照的男生嗎?聽說那家夥被攻擊了。」


    從瓦楞紙箱中取出人造花用紙的豐花,停下手來眉頭深鎖。


    昨天傍晚,豐花等人從偷拍學生的男學生手中沒收了底片。雖然她們連相機也想搶過來,但因為男學生懇求「這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放他一馬。


    之後,還吃了他用賣照片賺來的錢所請的三碗學校餐廳拉麵。將文化祭的準備工作留


    待隔天,豐花她們就直接回家了。


    「那個男生後來還繼續留在學校?」


    聽到豐花的詢問,在名牌前交疊雙臂的女子點了點頭。


    「好像是。對了,那家夥不是說過窗外有什麽『東西』而一個人在那裏大吵大鬧的,還說無論如何都想拍下它的照片?」


    「聽說昨天半夜,那個『東西』出現在校舍裏,那男生還帶著相機到處追呢。」


    其他的女生壓低聲音說道。


    「結果在樓梯的半路上,在他按下相機快門的瞬間,那個『東西』就襲擊過來了。那男生好像從樓梯上摔下來,扭傷了腳踝。似乎連相機也摔壞了。」


    豐花在無意識間,將人造花揑爛了。


    登錄於本家的豐花,職種是光流脈矯正術者。而淨化由網羅大地特殊能力的光流脈所產生,被稱為閉塞的修複地點並維持正常狀態,就是她的任務。


    會讓光流脈閉塞的原因,有人類釋放的強烈負麵情感等好幾種,而將其研究透徹也是工作項目之一。這是相當辛苦的工作,不僅在所有術者之中地位和酬勞都是最低的,她現在還處於減薪十成的期間。簡而言之,就是得免費工作的意思。本家的高層階級都是笨蛋,將來我成為大人物之後就要你們好看——在內心充分發過牢騷後,豐花將思緒轉換到昨晚的事件上。


    加害者所釋放的殺意或憎惡,及被書人所擁有的恐懼,這些情緒也都會成為閉塞的原因。但昨晚為什麽沒有產生閉塞?豐花對於這應該是自己看漏而感到訝異,向女學生發問:


    「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啊,那個男生沒看到嗎?」


    「聽說因為太黑了,所以看不太清楚。如果相機沒摔壞,應該會留下照片吧。」


    「我剛剛從社團的學長姊那裏聽到,」


    另一個女生單手握著人造花,巒籌盟些開口說道:


    「昨天晚上出現的那個『東西』,學長姊在說該不會是幽靈吧。」


    「是什麽幽靈?」


    「聽說好幾年前,有個在文化祭之前就從校舍跳樓自殺的虹高學生,所以一定是那個人的幽靈。」


    「騙人的吧——我從沒聽說過,我們學校有什麽自殺的人。」


    「沒錯,如果真有這種事情,不是會刊在報紙上嗎?」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


    提出幽靈話題的學生和其他女生,帶著有些興奮的表情說話。


    「不會出現在報紙或新聞的事件,在這個世界上多得像山一樣高。那個自殺的故事,或許也是被封印的詛咒話題哦。」


    同學之間異口同聲地發出呻吟,連豐花也麵色凝重起來。然而這並不是故事恐怖的關係,而是因為她不想聽到會破壞文化祭氣氛的話。


    「那麽,如果這件事是真的……」


    又有其他女生說話。


    「那個幽靈足為了做什麽而出現的?」


    「該不會是對文化祭還有留戀,而不能安息吧?」


    「如果是這麽喜歡文化祭的人,應該不會去自殺吧?」


    「那麽,是想讓文化祭中止咯?」


    「昨天我看見文化祭執行委員會在校園裏麵進行祈福消災儀式,難道沒有用嗎?」


    「或許是祈福儀式無法產生效果的幽靈。」


    「不是說並不是幽靈嗎?我比較喜歡外星人來襲。」


    學生們各自提出自己隨意的說法,開始推測那個『東西』的真正身分。


    當豐花打算提倡相機之神的天譴說時,教室前方有位同學呼喚著豐花。


    「豐凱薩琳,有你的訪客哦。」


    豐花回應之後離開女生團體。對於將大阪燒的販售負責人,加上酒店小姐風格花名的提案,豐花剛開始也覺得很有趣而舉雙手讚成。但是,在連續被叫幾次之後,她對「豐凱薩琳」這名字也感到厭煩。


    當她思索著要不要改成「豐卡洛琳」並朝呼喚她的方向前進時,在教室的門口處站著其他班級的女學生。


    豐花的女學生,是和京介同班的風紀委員。


    麵對記得是叫做塩原的對象,豐花詢問:


    「怎麽了?是來做隻針對我的特別服裝檢查?」


    「不,不是這樣的。」


    塩原擺出將雙手直放在身體兩側的正確二止正」姿勢,回答道:


    「我是替長穀會長辦事,他吩咐要帶豐花同學過去。聽說是文化祭執行委員長叫你過去一趟。」


    「文化祭執行


    委員會長?」


    豐花歪著頭思考,從執行委員會長這個職銜聽來,恐怕是由高年級生來擔任,但豐花卻不認識對方。不僅不知道那個學生名字,當然,也想不到個人被傳喚的理由。


    「雖然我也不太清楚……那個……」


    塩原在眉間刻下淺淺的皺紋,以有點嘶啞的聲音問道:


    「我也接到指示要把一條同學一起帶去,但他似乎還沒有來學校。你知道一條同學在哪裏嗎?」


    被質問的豐花歪著頭思索。


    「這個嘛……早上我是有看到他剛起床,但他或許是去睡回籠覺了。他待會就會來吧?」


    「那麽,隻是普通的遲到咯。不是請病假吧,真是太好了!」


    塩原的表情露出顯而易見的開懷。那溫柔的微笑對豐花來說,總覺得有點惡心。豐花不禁嘟起嘴巴回問著:


    「好奇怪喔。如果是身為風紀委員的你,應該很清楚京介會遵守第一堂課開始的時間來上學,並不是常有的事吧?」


    「我…我知道啊!」


    結結巴巴的塩原收起短暫的笑容,吊起眼尾。雖然這樣才是豐花平常所見到的「風紀委員嘴臉」,但塩原的臉頰上還是泛著紅潮。


    「可是校規上規定,若是遲到或缺席,應該在早上八點四十分之前跟學校聯絡。如果沒有聯絡,會非常困擾的。」


    「好奇怪哦。」


    豐花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塩原的表情。


    「身為風紀委員的你,應該很清楚京介不太會遵守校規吧?」


    「這…這個我知道,但是一條同學在第一學期結束時住院,剛放完暑假又裹著石膏上學,再怎麽說我都很擔心啊。」


    「為什麽風紀委員要對這種事情很擔心?如果是朋友或女朋友就另當別論了。」


    豐花一說完,塩原就「啊——」地大叫著退到走廊上。


    碰撞到正在搬運東西的學生背部,塩原帶著連耳根都紅透的臉,轉向前後左右賠罪。


    校門口的裝飾比起昨天,確實增加了華麗度。結果今天還是遲到的京介,今天也在校門前停下腳步,和昨天一樣茫然地望著四周。


    負責裝飾的學生似乎已對隻用顏料及色紙的布置感到不滿,在入場門的周圍纏上好幾層電燈泡。連「有通電請留意」的警語,也垂掛在碰得到的地方。雖然門上停留一隻帶著肮髒顏色的鴿子,但不知是不是生物本能沒有感覺到危機,它正悠哉地扭動頭部。


    京介首先想到的是…好像挺花電費的。但是是要流失金錢,還是出現傷患使校長丟了工作,對京介而言都是事不關己。現在他隻要專心思考平安地鑽過這道門。


    「文化祭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從背後傳來這樣的搭訕聲音。一回過頭,就看見一個帶著白狗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裏。京介心想應該足住在附近的人吧。


    白狗將臉貼近京介的膝蓋附近,並動動鼻子。雖然是相當普通的中型犬,但脖子上卻戴著似乎很堅固的項圈。男子輕輕拉扯著項圈,對狗狗叫了聲「太郎』,似乎是在催促它離開京介。


    「後天開始。」


    聽到京介的回答,男子隔著入場門抬頭看著校舍點點頭。


    「好像很有趣嘛。」


    「不知道。」


    男子對京介的回答發出輕笑後,拉著狗項圈離去。狗狗高興地搖著尾巴。


    校外似乎也有期待這所學校文化祭的人。京介再度抬頭看著入場門,歎出一口氣。


    「啊,是一條。你又遲到啦!」


    從校舍的方向,有多名學生七嘴八舌地嬉鬧著走來。有男同學也有女同學,全都是一年六班的學生。


    當京介正在思索他們要去哪裏時,大概是察覺到自己表情的關係,其中一位男生停下


    「昨天大家辛苦收集來的木版被人偷走了,所以現在又得去找木版。」


    「被偷走?」


    「對!是早上最早到學校的人發現的。而且其他班級好像也有好幾樣小東西不見了,所以要注意帶來的物品喔。」


    「一條同學,塩原正在找你喔。」


    在擦身而過時,另一名女學生出聲說話:


    「聽說是文化祭執行委員長在找你。找木板的事就交給我們,你就快點過去吧。」


    「文化祭執行委員長?」


    雖然京介提出反問,但卻沒人可以回答他。連門上的鴿子都像想起什麽要事般朝天空飛去。


    在沒有任何人的入場門下,隻有燈泡彷佛雀躍不已般持續閃耀著光芒。


    這裏是光流脈統轄管理總局,通稱「本家」。這個組織所擁有的土地及建築物並不在少數。光是在虹原市內,除了車站前本局大樓及市郊外的「山丘」之外,還擁有許多土地。


    虹原市隔壁城鎮的海濱一帶,也是本家的私有地。位於海岬前端的是一幢高約兩百公尺的白色圓柱體建築。本家的相關人員對那幢建築依其外觀,就直接稱呼為「燈塔」接受本家懲處,將術者能力或部分記憶消除及封印的術者是存在的。而完成處置後成為「前術者」的人,大部分的情況都會回到一般的生活,但仍有少數會對這種日常生活有所不滿的人。


    在術者能力封印的過程中,身體的其他器官會出現異狀。變得無法行走、移動及呼吸。原因雖說是處置的後遺症,卻不是所有前術者都會產生這種症狀。


    詳細的情況完全不明,但他們卻可說是不當光流脈使者,就無法生存下去的人。而「燈塔」就是收容這種前術者的地方。


    在收容所十三樓的個人房門前,有兩名來自本家的術者管理部職員正在敲門,但卻沒有回應。職員從裝置在門上的小窗口窺探內部。門板上有個用割下來的厚紙板所做成的簡單名牌,上麵寫著「深廉寺華奈」幾個字。


    除了寢具以外什麽都沒有的房間,在一麵牆上開著一扇大窗戶。因為射進過多光線的關係,房間裏麵被染成一片亮白。窗戶隻有鑲上強化玻璃,並沒有做成可開關的形式。


    窗邊站著一名女子。她並不足有意識地望著窗外,隻是接近而已。雖然女子完全沒有動靜,但證明她不是人偶或屍體的證據,則是一分鍾眨動一次的眼部動作。


    職員花時間確認過三次的眨眼動作後,就在手中的文件上寫下紀錄。


    「深廉寺華奈,沒有異狀。」


    「沒有異狀就可以了嗎?」


    在一旁的同事提出反駁。


    「她完全沒有動作。就算是動物園裏打瞌睡的熊貓,多少還會動一下吧?」


    「這也沒辦法啊,都變成那樣子了。那樣算是正常的。」


    「這或許是她在演戲啊,明明都不動,但眨眼的間隔時間卻過於精準。」


    「所以啦,那也是因為她現在變成這樣的關係嘛。雖然有些異常,卻沒有異狀,明白嗎?」


    兩名職員走出燈塔。


    術者管理部的工作正如其名,是管理登記在本家所有術者的詳細資料。而這兩人的任務有點特殊,不僅限於燈塔所收容的前術者,而是對登錄抹消術者的情報進行全麵性確認。若是能大致確認本人所在地、當地環境、在那裏生活的情況及並未惡用身為術者的過去,都不會有異狀。而且每隔數月還會製作一份報告書。


    「接下來是虹原市。」


    職員走在海岬上,確認之後的預定行程。


    「是四月時封印能力及記憶的前矯正術者。」


    「啊啊,那家夥有人在監視,而且處置後的素行也很優良,在上次的報告中也沒問題。就算不用確認也沒關係。」


    「要是做出草率隨便的報告書,可是會被副家長減薪哦。」


    「如果真是這樣,就跑去向凡事都天真看待的家長那邊哭訴好了。」


    「再接下來,是很早以前自願不當術者的男人。雖然為了防止惡用而消除能力,但因為還殘留記憶,所以要注意一下……」


    「啊,那家夥也絕對沒有異狀。」


    職員從同事的手中搶下文件,如此說道:


    「該說『沒有異狀』嗎…應該是不存在了吧。那家夥在好幾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也沒有必要報告。」


    職員撕下一張文件,揉成一團丟向大海。


    而海浪正低沉地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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