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葉卿見太後吃力從床榻上坐起來,忙塞了兩個軟枕到太後身後墊著。


    她擔心太後的身體,勸道:“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姑母如今病著,就好生休息,待身子好些了,侄女再過來聽姑母教誨。”


    她自稱“侄女”,也是回應了太後前麵那句“姑母”的自稱。


    太後把著她的手搖頭:“有些話沒給你交代啊,哀家這心裏始終是不踏實。你如今有孕在身,是集萬千寵愛於一時的時候,但這也是別的妃嬪有機可乘的空隙。”


    太後深深望著她:“哀家說的話,你能聽明白嗎?”


    葉卿遲疑了片刻,沒有作答。


    太後眼中憐愛多了些,更多的卻是擔憂:“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動心了,那就是一顆心全放在那人心上,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男人戀著發妻的好,卻也貪妾侍的歡,更遑論當皇帝的。你現在給不了他的,他總會在別的妃嬪那裏去尋的。”


    說到這裏,太後歎了口氣:“哀家年輕的時候就是性子太擰,覺著自古以來都是要求女人對男人忠貞,怎不見男人對女人專情不二……”


    她自嘲笑了兩聲:“縱觀曆朝曆代那些宮裏的女人,但凡題的上個名號的,都曾被帝王捧在手心裏寵過,最終還不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男人的寵愛,不是他憑白無故給的,是自己靠聰明去博的。你如今就安心養胎,皇帝夜夜都去你宮裏歇息,見得著吃不著,他忍得一天兩天,卻忍不得你懷胎十月。與其讓別的妃嬪鑽了空子,不如你在自己宮裏尋個容貌上佳的宮女開了臉給他。”


    葉卿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絲絹,她自有孕以來,蕭玨都事無巨細的照顧她,她偶爾還會使些小性子,從未想過太後說的這些問題。


    倒不是她天真了,隻是葉卿下意識用了現代的觀念去看待自己和蕭玨的這份感情。她是活了三世的人,蕭玨雖是重生了一世,但他畢竟是這個時代人,若是真像太後說的那般,葉卿不敢去想象。


    她垂著頭,明顯心事重重:“母後說的這些,兒臣回宮後會好生考慮的。”


    太後憐惜拍了拍她的手,太後一張臉保養得太好,平日裏看起來同雙十少女無異,隻在這時,眼底才透出經曆了歲月的滄桑來:“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把這些與你說了,你心中有個底,到時候真要出了什麽事,你才不至於一頭亂麻。這宮裏啊,除了你自己,沒有誰會護你一生一世的。”


    葉卿還沒來得及答話,內殿的珠簾突然被人一把掀開,一身玄黑龍袍的帝王大步走進來,周身冷氣四溢,臉色黑如鍋底。


    葉卿和太後都還在發愣時,蕭玨一把攬過葉卿的腰身,語氣森然強硬:“朕自己的女人,朕自己護她一生一世!”


    言罷就帶著葉卿往太後寢宮外走:“母後好生休養,朕和皇後改日再來看望。”


    蕭玨出了寢宮大門後,太後身邊伺候的嬤嬤才苦著一張臉從外殿跑進來:“娘娘,陛下不讓奴婢等通報,老奴這……也沒法啊!陛下該不會因此跟娘娘您生疏了吧?”


    太後掩唇咳嗽兩聲,精神明顯不太好,但嘴角卻是帶著笑意的。


    她望著還在晃動的珠簾,眼底浮現出幾絲羨慕:“看得出來那孩子在乎卿姐兒,這是卿姐兒的福氣。皇帝非哀家所生,這些年也沒親近過,生不生疏都這樣了,隻盼著他能是個長情的,能一直好好對卿姐兒,哀家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娘娘您又說胡話了!”嬤嬤趕緊打斷太後的話。


    太後躺了下去,望著繡著如意紋的帳頂,目光慢慢散開:“她進宮那會兒,才三歲不到,玉團兒似的一個可人兒,是哀家一手把她帶大的,她就跟哀家的親女兒一樣……”


    再聽太後說起這些陳年往事,嬤嬤也是滿心酸澀。


    外人隻知曉當今太後強勢,卻不知太後因這一身傲氣吃了多少苦頭。


    嬤嬤哽咽道:“當年若不是陳淑妃陷害,您差點就能有個孩子了,也怨當年先帝……”


    “秋蟬,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太後聲音裏帶了些疲憊:“哀家頭疼又犯了,哀家先躺會兒。”


    嬤嬤隻得把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用袖子揩揩眼淚,又幫太後把床前的帳子放了下來。


    深宮裏的人,誰沒幾段要永遠爛在肚子裏的往事?


    百年之後,便帶著一生的悲喜憂歡葬進黃土,誰的海誓山盟,誰的風花雪月,誰的怨恨誰的不甘,終將煙消雲散。


    這富麗的宮廷裏,還會迎來新人。姑且也隻有一剪西窗燭火,和那院裏青磚牆上灰瓦,能看著笑著住進來的新人,終又變成哭著的舊人。


    蕭玨自打從長壽宮出來,就一句話沒跟葉卿說。


    回到昭陽宮,他一頭就紮進鋪了一桌子的奏折裏,擺出一副生人勿擾的架勢。


    昭陽宮的小宮女上茶都嚇得手直發抖。


    葉卿聽了太後那些話,心口本有些重重的,瞧見蕭玨這般,想了想,還是湊過去跟他說幾句話。


    她抱著飯團坐到蕭玨旁邊,輕聲喚了句:“陛下?”


    蕭玨眼都不抬:“沒看見朕在批奏折麽?”


    站在邊上伺候的安福一聽蕭玨這話,心中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可勁兒的給蕭玨使眼色,一張臉都快皺成菊花了,奈何蕭玨至始至終都沒抬頭。


    這麽久以來,葉卿也是第一次聽蕭玨說這樣的重話,她愣了愣,一句話沒再說,抱著飯團就起身就出了寢殿。


    守在門邊的三個婢子見葉卿一出去,不明所以往裏邊看了看,又都追著葉卿走了。


    蕭玨毛筆提了半天,一個字都沒寫,反而是筆尖一滴墨汁墜下去,汙了正在看的那封奏折。


    安福跟了蕭玨這麽久,自然知道帝王在皇後在這兒,就是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忙道:“老奴這就去看看,娘娘要去哪兒!”


    蕭玨跟隻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瞬間喝道:“不許去!”


    安福都快哭了:“陛下!您在這時候跟皇後娘娘置什麽氣?娘娘這還有著身孕呢!”


    蕭玨繼續作死:“她頂多帶著貓去院子裏溜一圈,一會兒就回來了。”


    安福還想再說什麽,心亂如麻的帝王直接操起一本奏折砸他身上了:“羅嗦些什麽,你也滾出去!”


    安福隻得灰溜溜出了殿門。


    安福出去後,蕭玨才懊惱又摔了手中的毛筆,墨汁甩出一大片墨點。


    他揉著腦門低喃道:“誰慣的那女人一身脾氣?她就不能多哄我兩句嗎?”


    奏折是看不下去了,他背著手在屋子裏走了兩圈,越走心底就越亂。她剛走,他就巴巴的找過去,他帝王的麵子往哪兒擱?


    這些日子他對葉卿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葉卿心煩的時候,就會帶著飯團出去遛彎,不出半個時辰,準回來。


    “朕先晾你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後再去找你。”


    他幹脆找了個沙漏放到書案上,翻完一本奏折就看沙漏一眼。


    一炷香的時間總算是熬過去了,蕭玨扔開手中奏折,大步走至門口,一把拉開殿門。


    安福忙迎了上去:“陛下。”


    蕭玨冷著臉點了一下頭,不自在開口:“皇後現在哪兒?”


    安福弓著身子答道:“娘娘去了趙美人宮裏。”


    蕭玨一聽,好看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她去那些汙七糟八的地方作甚?”


    不等安福回答,腳下已經邁開了步子。


    安福小跑著跟在後麵拉長了聲調喊:“擺架崇明宮。”


    葉卿是帶著飯團出門遛彎的時候遇上趙美人的。


    她大抵知道蕭玨是因為聽了太後對她說的那些話生氣,可她都已經服軟了,他還用那副語氣跟她說話。葉卿覺得自己可能是被他寵慣了,心底竟然有些委屈。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本是出去走走散心,遇上趙美人,趙美人說她們宮裏打馬吊,正好三缺一,拉著葉卿就去了。


    葉卿運氣挺背,每一把拿到的牌都挺差,加上她技術也不咋滴,一直在輸銀子。


    一起打馬吊的幾個美人都快哭了,不管她們怎麽讓牌,葉卿總能輸。


    她們是想靠著一起打打馬吊,拍點馬屁,好抱上葉卿的大腿,如今讓皇後輸了這麽多錢,指不定還會被記恨上。


    第三把剛打完,崇明宮的下人就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神色,因太過緊張都結巴了:“陛……陛下……”


    “陛下駕到——”


    崇明宮的宮人還沒說完,外邊安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幾個美人臉色巨變,皆是一臉大難臨頭的模樣,看得葉卿一頭霧水。


    蕭玨逆光從大門走進來,雖看不清他麵上是何表情,但那周身的寒意,隔老遠就能感受到了。


    “參見陛下。”葉卿和幾個美人一同給蕭玨見了禮。


    蕭玨走到葉卿跟前,目光沉沉盯了她一會兒,才低沉開口:“回去。”


    葉卿看了看垂著腦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幾個美人一眼,給紫竹使了個眼色。


    她要走,還是得把輸的銀子給美人們。


    紫竹哭喪著臉衝葉卿搖了搖頭。


    她是管著葉卿庫房鑰匙的,隻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在宮裏會用到銀子的時間甚少,今日葉卿出昭陽宮也急,紫竹壓根沒帶銀子在身上。


    蕭玨見葉卿遲遲不動,以為她還在鬧脾氣,狹長的鳳眸眯起來,細細打量她:“怎麽?”


    葉卿尷尬朝他伸出一隻手:“陛下身上有銀子沒,借點唄。”


    蕭玨怔了怔。


    帝後二人離去後,三個美人一人捧著一袋碎銀,表情十分幻滅。


    蕭玨身上自然也是沒帶銀子的,還是找安福拿的。


    不過回去的途中,他顯然心情不錯,哪怕依然努力繃著一張臉,但那翹起來的嘴角怎麽都壓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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