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響兩人似乎成功引導了國中部舉辦戰國遊行,順利地在預定時間正式開始。


    深行和泉水子還有其他工作,無法親眼目睹盛況。但是,還是看見了一小部分的武士隊伍表演,也看見參觀民眾都非常開心。


    作為學園祭第一天的收尾活動,可以說非常成功。


    遊行期間,主辦單位的學生們已開始在大禮堂休息區統計人氣投票,以及編製隔天的隊伍,完全沒有時間喘口氣。


    「冠軍是三年級的鬼屋……這個結果真是太教人不意外了。其他班級不能再努力一點嗎?」


    早川委員長穿著肩衣袴,正在休息區的桌子上書寫廣播用草稿,同時頻頻抱怨:


    「完全沒有大爆冷門的結果,坦白說連我也覺得很沒有娛樂效果耶。」


    「早川。」


    掀起了黑衣人麵紗的學生會長走向他,帶點灰色的瞳孔泛著冰冷的光芒,質問道:


    「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麽要用預測結果來下賭注?贏會得什麽好處?可以告訴我嗎」


    「啊!被你發現啦?」


    「別瞧不起人了。這是執行委員會主辦的嗎?太沒有常識了吧!」


    大概是如月·金·仄香的語氣出乎預料地嚴厲,早川有些慌張。


    「我從來沒有說過是執行委員會主辦喔!這隻是我透過個人的私下交情,而且也維持在私下交流的範圍內。」


    「既然由委員長策劃,當然看起來就像是委員會主辦吧!」


    「別這麽說嘛。我穿著這身衣服,卻一整天都要守在廣播室裏,讓我擁有一點小樂趣又有什麽關係呢!」


    早川冗長地說起借口,但泉水子沒有繼續聽下去。因為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人氣投票的統計結果上。


    班級攤位類別的票數呈現相當激烈的拉鋸戰,票數差距極小,統計期間排名一直上下變動。


    但是,最終結果出來後,第一名是預想中的一年a班,第二名是一年c班,第三名是二年b班。


    一年級兩個班級的名次都比二年級高,想來是因為大家都認可了他們的創意,借此表揚他們


    的努力吧。但是,由於可以預見到c班同學知道了輸給a班時會有多麽沮喪,泉水子也對這個結果感到不甘心。


    (明明風雲棉花糖那麽受歡迎……)


    泉水子巡視期間,所到之處都能看見有人拿著粉紅色棉花糖走來走去。竟然能比棉花糖更受歡迎,一a究竟使出了什麽絕招?泉水子真是百思不解。


    三年級大概是所有心力都投注在鬼屋上了吧,話劇類別的第一名被二年級拿走。根據所有結果,明天的會戰隊伍將以班級為單位進行編排。


    由於預算的關係,第二天的學園祭與去年原本分開舉辦的運動會合而為一,策劃了會戰形式讓全員參加的比賽。一邊穿著會戰服飾增添戰國時代的氣氛,同時融入運動的要素。不過,穿上戰國武將的盔甲後,學生根本無法正常跑步,所以武將們是另外進行益智比賽。


    此外,活動名稱是「八王子城攻防戰」,顧名思義,遊戲內容即是模仿當地史實上八王子城址的攻防戰。


    人氣投票第一名的班級,會成為豐臣麾下總大將軍前田利家所率領的主力部隊,當年是從正門攻打八王子城。第二名的班級則會組成上杉景勝率領的副主力部隊。另外,還會分成真田昌幸和幸村父子等從後門進攻的分支部隊——史實上率先攻破城堡防守的是分支部隊——以及八王子城的防衛軍,共計四支隊伍。


    史實上攻城軍隊的人數是防衛軍的十倍以上。由於人數如此不均,會戰比賽於是加入叛變和戰死這種逆轉情勢的要素,采取淘汰賽製,而不是單純的一對一比賽。首先,主力部隊和副主力部隊必須互爭主導權;在另一邊的會場上,分支部隊也會與防衛軍互相較量,各自吸收合並以後,再展開最終決戰的對決。


    各隊伍會分別選出五名武將,有別於田徑競賽的步兵,武將們是在營帳內以桌上遊戲展開對戰。武將的得勝率會決定步兵戰死的淘汰率,能夠參加最終決戰的成員也會產生變動。


    這樣的複合形式會戰比賽,是高中部學生會執行部成員犧牲了暑假所策劃完成。因為由班級委員組成的學園祭執行委員會必須管理第一天的學園祭,無暇籌備這件事。因此,第一天執行部隻負責擔任巡視的協助人員,第二天才負責掌管學園祭的運作。


    身為企畫統籌的大河內站在大家麵前,向所有工作人員發表分組結果。


    「因為三年級的自願成員突然要求參加,所以一小部分有些變動。一開始本來預計將各學年平均地分配到四組,但由於三年級的自願參加人數意外地多,我決定幹脆讓所有三年級生組成防衛軍。連帶地,我也將國中部所有三年級生都分配到防衛軍隊伍。一、二年級對戰三年級,這樣的形式也會額外增添樂趣吧。」


    幾名執行委員提出意見。


    「明明得了第一名,三年級能夠接受他們組成戰敗方嗎?是因為在鬼屋裏扮演怨念十足的鬼魂,所以剛好適合?」


    「人數比例沒有問題嗎?」


    「這樣子在田徑競賽上,防衛軍太過有利了吧?」


    大河內也冷靜地逐一消弭提問者的疑慮。所有人都同意接受、不再提出問題時,真響和真夏也回到了大禮堂休息區。國中部的戰國遊行結束了。


    「隊伍尾端已經到達國中部操場了,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向學生會長和執行委員長兩名領導人報告後,至今還帶有對抗意識的兩人都放柔表情露出微笑,各自熱情地慰勞宗田姐弟的辛苦。


    「好,那麽我要去廣播室發表結果了!」


    早川精神抖擻地說,起身離開休息區。擔任下屬的一年級男生跟在他的身後。泉水子率先衝向真響。


    「美女選拔的女孩子們怎麽樣了?之後還有發生爭執嗎?」


    「沒事沒事,大家都很冷靜地參加遊行喔。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我自身的除靈能力,但她們好像暫時都放心了。到頭來,這種事情都是看每個人的心態,隻要結果好就好了。」


    真響開朗地說,泉水子也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我也在想如果是真響同學,一定沒問題呢。」


    「你們那邊呢?鬼屋的問題解決了嗎?」


    泉水子下意識地縮起脖子,但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和真響一樣開朗。


    「嗯,我們這邊也沒事,情況並不需要擔心。不過,有件事我之後想詳細跟你說。」


    「也就是說,並不是什麽事也沒有吧?」


    見真響臉色一沉,泉水子慌忙補充:


    「有人身體不適這件事是假的。隻不過我……好像隻有我一個人比較奇怪。」


    「快說吧,這件事情很重要。」


    「不能在這裏。我想說明會花很多時間……」


    泉水子吞吞吐吐。如果要說明自己嚇哭一事,必須慎選說詞才行。更何況她還是撲進某個人的懷裏哭泣。


    「泉水子,你為什麽臉紅了?」


    「我才沒有臉紅呢!」


    真響凝視泉水子,然後壓低音量說:


    「其實在國中部的遊行上,也發生了不好說明的事情。參加美女選拔的女孩子們直到最後都平安無事,但騎馬武士的馬卻突然陷入恐慌,隻差一點就要失控了。騎馬的人似乎無法壓製住它。幸好真夏在場,立刻衝上去安撫馬兒,最後才平安落幕。」


    泉水子瞪大眼睛。


    「好厲害……真夏同學真是帥氣。」


    「泉水子,這是重點嗎?」


    真響露出了苦笑。


    「因為我們一直都提防戒備。在圖書館前麵,馬兒可能感應到了什麽。不過,我想幾乎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馬匹險些失控。」


    泉水子想起了先前在疑似是陰陽師布下結界十字的圖書館後頭,發現了埋有咒術的施法點。


    隻不過,前往現場的人是深行,泉水子因為害怕那股不祥氣息,沒有前往親眼查證。


    (……當時就算沒有看見,我也清楚感覺到了危險。可是,今天進入鬼屋時,卻沒有感應到任何跡象。也就是說,是因為我同情她們嗎……)


    自己的感應力竟如此不可靠,泉水子不由得歎口大氣。這個世界並不像學習教科書後再寫答案卷一樣,任何時候都有一定的答案。


    「那我也稍微說明吧……我在鬼屋裏看見真正的幽靈,我猜是八王子城址的幽靈。」


    泉水子悄聲說完,真響屏住呼吸。


    「咦咦!你看到了幽靈嗎?」


    「嗯,我猜她們是投身進瀑潭裏的女人。」


    「體育館並未位在圖書館的對角線上,所以是表示結界的力量這麽強大嗎?」


    「我想應該跟強不強大沒有關係,其他沒有半個人是因為看到幽靈而身體不適喔。會有一堆人跑去保健室,是因為其他理由……」


    這件事已在兩點的會議上報告完畢,執行部部員皆已知曉。但是,指導遊行順利進行的宗田姐弟並不在場。泉水子重新說明原委後,真響哈哈大笑。


    「這太好笑了!如果相樂老師是醫護人員,搞不好連我也想衝去保健室呢。他明天還會在保健室值班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


    泉水子內心冷汗直流。雖然心想總有一天要對真響坦白深行的父親是誰,但總不能搶在深行之前開口。


    真響心直口快地說:


    三年級鬼屋隻是搞笑性質的活動,對我們來說也許算是好消息吧。會在人氣投票中得到冠軍,也就表示觀眾都覺得很好笑吧。既然如此,我想應該不會是陰陽師的咒術在暗中操作,也不


    用太過繃緊神經麵對明天的狀況了。」


    泉水子驚訝地看向真響。


    「真響同學,你是指三年級臨時要加入會戰遊戲這件事嗎?」


    「當然,會覺得有蹊蹺也是人之常情吧。」


    真響望向遠方。


    「這件事也關乎在圖書館後頭施展咒術的人是誰喔。我總覺得如果施術的人是高中生,法術的等級未免太高了,我猜有可能是精通此道的大人在暗中悄悄行動。」


    「如果惹得觀眾大笑,就不算是高等級了嗎?」


    「那當然啊,因為笑有驅邪的作用。」


    聞言,泉水子不禁沉思。


    (有驅邪的作用嗎……)


    她想起深行曾對著自己的發型捧腹大笑。但由於心情複雜,她對此沒有得出任何結論。


    靜默下來後,真響忽然試探性地問:


    「那麽,泉水子,關於相樂,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咦!我並沒有這麽說啊。」


    「可是,從剛才就寫在你臉上了。」


    泉水子不知所措,連忙捧住自己的臉頰確認。


    「騙人,哪裏?」


    「你看,快說吧,很讓人好奇耶。」


    「……晚點再說吧。」


    「不行,更讓人好奇了吧!」


    就在真響催促泉水子時,一名一年級的男生執行委員用分外有禮的語氣開口喚道: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宗田同學,能請你來一趟廣播室嗎?早川委員長要我請你過去。」


    真響捉住泉水子的手臂停下動作,連連眨眼。


    「咦?找我嗎?委員長有什麽事?」


    「可能是想向你請教國中部遊行的事情吧?他說想加進廣播的演講稿中。」


    「什麽啊,真麻煩。」


    真響回道,但可能又改變了主意-心想總不能置之不理,於是牢牢握住泉水子的手說:


    「我會去,但泉水子也要一起來。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可不會讓你逃走喔。」


    即使泉水子抗議,也是徒勞無功。不得已下,她和真響一同前往校舍。


    校舍內的活動皆已進入尾聲。話劇公演悉數結束,班級攤位也都在招待最後一批客人。


    話雖如此,四處仍然可見還未離去的民眾,所有班級也尚未正式進入收拾階段。因為大家都在等待早川在最後一次全校廣播中,發表人氣投票的結果。


    真響和泉水子快步走在走廊上,還沒抵達廣播室,廣播就已經開始了,所以有些嚇了一跳。


    早川的聲音宣告著學園祭已經結束,感謝校外佳賓蒞臨,同時也慰勞學園學生們的辛苦。


    全校廣播的麥克風聲音清楚了亮,早川的聲音又很有威嚴,在一片人聲鼎沸中依然清晰可聞。一路走來,真響和泉水子發現走路的人都停下腳步,說話的人也都閉口不語、專心傾聽。


    「……那麽接下來,開始公布大家等候已久的班級活動之人氣投票結果。在此之前,我先再一次重複國中部學弟妹齊心演唱的合唱比賽得獎名次……」


    兩人走到了二樓的廣播室前,但想當然耳大門緊緊關起。負責在走廊上看守的一年級生請兩人先行稍候。真響和泉水子無所事事地佇在原地,隻好就地聆聽投票結果。


    「……話劇類別的第一名是二年c班,演出劇目為戰國時代背景的莎士比亞《暴風雨》……」


    走廊彼端傳來了二年級班級的偌大歡呼聲。泉水子不自覺說:


    「得到第一名真好。一a今晚也會大肆慶祝吧。」


    「或許吧。」


    真響的反應很冷淡。


    「就算有慶祝活動,我也不會參加。老實說,看他們辦得這麽成功,我反而很火大。這下子一a的中心人物完全變成了高柳。」


    一年a班中集結了高柳一條、相樂深行和宗田真響這三個學業成績前三名的人物。但是,既然真響和深行無法支援班級活動,現在掌握住一a人心的人自然就是高柳。


    真響悶悶不樂地咬住嘴唇。


    「我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覺悟,選擇執行部會有風險。但是事情演變成這樣,我還是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造成了反效果。」


    泉水子急忙安慰。


    「但這種情況僅限於一a內部吧?」


    「誰知道呢。這個結果會影響到明天的會戰比賽。」


    真響輕歎口氣。


    「明天主力部隊中,高柳百分之分會被推舉為武將。打扮得威風凜凜、進行桌上遊戲對戰、站在眾所矚目的位置上。相較之下,我卻是站在暗處的黑衣人。」


    早川正在宣布明天會戰比賽的分組結果。發表完畢後,會戰的盔甲將會再次重新分配。由第一名班級組成的主力部隊有權優先挑選鏜甲。


    因此高柳一朵明天可以盡情展現自己。


    一思及此,泉水子也能領會真響的懊悔。同時憶起自己今天早上也才心想,真響打扮得全身黑漆漆真是太可惜了。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鏜甲的武士從校舍二樓走廊走來。雖然脫下了頭盔,仍是英氣逼人。仔細一瞧,原來是國中部的學生會長。


    真響話聲銳利地問:


    「高遠,發生什麽事了嗎?」


    高遠信之介不知怎地一臉難為情。


    「啊!不是的,並不是發生了麻煩,是早川學長叫我過來。」


    「他也叫了我,你有聽說要做什麽嗎?」


    「呃……他說要在廣播中進行采訪。」


    「不會吧,即時現場采訪嗎?」


    真響還大


    為吃驚時,廣播室的門略微打開,一名執行委員探出頭來,朝走廊上的三人招手。


    一走進室內,執行委員又打開裏頭錄音室的厚重隔音門。


    泉水子心想自己應該在走廊上等候才對,但看情形似乎不能出聲說話,所以最終沒能成功脫逃,就和真響一起走進了錄音室。


    早川委員長背對著一行人,坐在上頭有許多計數器和按鈕的廣播設備桌前,回頭確認了真響等人以後,咧嘴嘻嘻微笑。然後,再度對著麥克風說:


    「那麽,現在開始提供一點餘興節目。我將以街頭采訪的形式,問問兩名聽眾,對於剛才發表的明日會戰隊伍有什麽感想!」


    執行委員長說得興高采烈,儼然將自己當成了dj。


    泉水子打從心底感到慶幸,幸好被叫來的人不是自己。不過,早川應該早就看出哪些人即使突然接到問題後,也仍然答得上來吧。可以看出真響和高遠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但兩人都回答得機靈得體。


    兩人說完感想後,早川又對著麥克風說:


    「現在這兩位同學來到現場,其實是有著非:常深奧的理由。我想大家都知道會戰組隊預測的賭局——說錯了,是小小的娛樂遊戲,所以我想順便發表這個小遊戲的結果。精彩地奪得最高分的學生,其實就是現在人在現場的國中部三年a班,高遠信之介同學!高遠學弟,恭喜你,預測真是精準!」


    被拉到麥克風前方的高遠盡可能低調謙虛地說:


    「是,那個……謝謝學長。」


    「身為主辦人,最高分竟然是由國中部學弟奪得,連我也有些意外呢。不過,我想這時候就該大大方方,將第一名的特別獎品送給高遠學弟!身為學園祭執行委員長,本人早川就提供給你一點優待,讓你實現一個與明天會戰隊伍有關的個人希望。高遠學弟,你敢在全校學生麵前說出自己的願望嗎?如果能夠勇敢地說出來,學長也會努力為你實現!」


    高遠這次更像是下定決心,聲音變得比方才堅決。


    「那麽,我就抱著覺悟說了。我希望宗田真響學姐明天別再扮演黑衣人,而是擔任我們防衛軍隊伍的公主將軍。」


    真響的表情完全是措手不及。


    「啥?這是怎麽回事……」


    早川立即接話追問:


    「高遠學弟,可以告訴我們理由嗎?」


    「今天的戰國遊行能夠順利進行,都是多虧了宗田學姐。可是直到最後,她還是不願意擔任轎子裏的公主殿下。結束之後我還是在想,要是有公主的話就更完美了,所以希望至少明天可以延續這個角色……」


    「學園祭期間,竟然一位公主也沒有出現,對此早川我也深感遺憾。真希望可以改善這一點呢!」


    「給我等一下!」


    真響不顧仍在廣播,直接打斷。


    「那種事不該在這種場合決定吧!學生會執行部事前完全沒有聽說喔!」


    早川變為安撫的口吻。


    「嗯,這是突擊企畫嘛。這樣一來,明天的勝負更是難以預料了吧。」


    「身為執行部員,這樣我很困擾。」


    「我知道。現在也能預見如月會長恐怕有半年都不會搭理我,但這個企畫就是要排除萬難!我們現在的對話會傳送到全校每個角落喔。學生會也無法當作沒這回事了吧?」


    真響的嘴角用力往下一撇。


    「你太霸道了。這樣子根本是陰謀!」


    眼見現場情勢緊張,高遠連忙打圓場地說:


    「如果宗田學姐無論如何都不願答應,那我也會放棄。我不希望讓你感到不愉快。既然如此,隻要鈴原學姐願意代替你的話——」


    「咦咦!」


    事情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泉水子忍不住大叫出聲。她往後倒退,背部撞上隔音牆,連連東張西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真響大感頭痛似地按住眉心。


    「這哪裏是代替了啊,我們兩個人都是執行部員耶。這樣根本不算代替!」


    「話是沒錯,但請你們通融一下吧——」


    早川也聲援高遠。


    「宗田同學,請快點收拾這個殘局吧。從你在著裝說明會上擔任公主模特兒、儀態萬千地出場以後,就注定會演變成這種結果了。明明是正式會戰卻沒有推派出公主,大家也會批評戰國學園祭的主辦單位太不會辦事了喔。」


    真響好一會兒默不作聲,但也知道廣播還在播放,最後萬念俱灰地說:


    「與其強迫鈴原同學,不如我上場吧。更何況,明天的情況也不是隻要坐上轎子就好。不過,我想執行部會向你提出嚴重的抗議喔。」


    「那也沒關係。」


    早川露出得逞的微笑,轉向麥克風說:


    「現在是從錄音室現場直播。看來明天會戰比賽的結果,更是精彩可期了呢。各位同學,請開始收拾打掃吧!我會視整理狀況再播放廣播,指引各隊前去重新領取明天會戰的服飾。以上是學園祭執行委員長早川的報告。」


    一知道廣播結束,高遠信之介就猶如脫兔般一溜煙逃離,大概是想暫時躲避真響的怒火吧。


    泉水子也很想離開,但知道真響還不會移動後,隻好再等一下。


    真響現在正環抱雙臂,與早川委員長互相對峙。


    「委員長,請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她的語氣非常冰冷,直截了當地表現出懷疑的態度。


    「既然強迫別人答應這種事情,也應該有坦白自己背後目的的打算吧?」


    「漂亮的女孩子大發雷霆的時候真是恐怖呢~雖然如月同學也有這種傾向。」


    早川依然保持著好心情,眨了眨眼輕佻地說:


    「別這麽咄咄逼人嘛,冷靜下來好好談吧。我倒覺得這件事,宗田同學應該要感謝我喔。」


    「我為什麽要感謝你?」


    「因為我已經大致猜到接下來的發展了。明天的會戰比賽上,最終掌握攻城隊伍的人恐怕就是高柳一條,所有預測也都是這樣的結果。既然如此,宗田同學成為城堡防衛軍隊伍的領導人,是最適合你的位置吧?」


    聽見早川這麽說,真響眨了眨整齊濃密的睫毛。反複眨了好幾次後,終於喃喃說道:


    「騙人……難不成?」


    「嗯,就是難不成。」


    執行委員長簡短應道。泉水子不明就裏,隻是怔怔地望著早川。


    早川隸屬於棒球社,暑假比賽曬黑的痕跡仍在,外表完全就是戶外運動少年。但是,他又將短短的頭發往上抓起,可以看出相當重視打扮。


    盡管個性吊兒郎當又霸道,但聽說在二年級生當中仍相當具有人望,確實擁有領導力。


    真響緩緩吸一口氣,說:


    「被擺了一道呢——爸爸這樣子真是太過分了。」


    「並不過分啊。而且我也不是下忍(注1:位階最低的忍者。忍者的階級依序為上忍、中忍、下忍。)。」


    「可是,我甚至還懷疑早川學長可能是陰陽師的同夥呢。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嗎?」


    「並不會白費,你就是該懷疑所有人。」


    泉水子也漸漸明白狀況。


    「呃,也就是說……早川委員長其實是戶隱的人嗎?」


    「嗯。戶籍上的名字也不是早川佳樹。不過,我現在不會報上真名。在這所學園裏,我始終會在你們麵前保持早川的身分。」


    早川淡淡回答。真響如今也解除警戒,表情變得柔和。


    「我還是第一次實際體會到『要欺騙敵人,就先騙倒自己人』這句話。虧我還想努力查清楚你的來曆,卻完全沒有發現


    。」


    「還好啦。因為大小姐身處的立場,與忍者本質的體係有些不一樣。」


    早川絲毫沒有顧忌地說。


    「我會說出來,是因為這裏有隔音。一旦走出錄音室,我們又會變成毫無關係的人。」


    「可是,謝謝你。明明我沒有察覺,也沒有向你道謝,你還是守護著我。」


    真響真心誠意地說完,早川立即搖頭。


    「我不需要回報,也習慣了沒有回報。但既然你向我道謝,我就收下吧。」


    早川的語氣冷靜鎮定,但站在一旁傾聽的泉水子也感覺得出他相當高興。因為他接著又說:


    「不論他人說什麽,宗田同學都是我們的公主殿下啊。具有貨真價實的靈能力,可以說是睽違數百年才又出現的戶隱之希望。當然,也包括真夏在內。」


    真響驚訝地問:


    「戶隱的人也認可了真夏的重要性嗎?」


    「無論我的想法如何,當地都會出現繼承人之爭吧。大家會為了繼承人而意見相左,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聞言,真響皺起臉龐。


    「那隻是周遭的人在意自己的利益得失吧。我才沒有競爭的打算,最後的人選會是真夏,我也隻會為此行動。」


    「真像宗田同學的作風。」


    早川點點頭。不會露出嚴峻的表情,也很符合他的作風。


    「現階段,首要之務就是和高柳一條一決勝負吧,而站出來與之交鋒的不會是真夏。話雖如此,我至多也隻能幫忙部署,無法支援對決。你能夠諒解吧?」


    真響頷首。


    「我現在已經清楚了解,早川學長是為我製造機會了。我也必須改變想法才行。」


    真響也很快適應新的事態,掌握了當下情況。但泉水子的震驚尚未平複。


    (簡直不敢相信……早川委員長竟然是真響同學這邊的人,明明和smf毫無關係……)


    但是,仔細回想的話,參與賭局一事的就是日本史研究會(背地裏名稱是smf——宗田真響粉絲俱樂部),早川確實是連係起兩者的人。smf會員也許可以形容為看得見的協助者,早川則是看不見的「上忍」吧。


    換言之,這即是真響的後盾組織。不隻高柳幕後有陰陽師,學園當中,宗田姐弟背後也有暗中活躍的人們。


    早川忽然看向泉水子。在錄音室裏,這是他第一次將目光投向泉水子。


    「我會讓你聽到這麽多,是因為宗田同學打從心底信任你。我可以相信鈴原同學是我們的夥伴吧?」


    泉水子急忙點頭。


    「那當然!」


    「雖然我覺得你這個人有難以捉摸的另一麵……但是,你不會背叛宗田同學的信賴吧?」


    在泉水子再一次回答之前,真響就插嘴:


    「我是想清楚後才會招攬泉水子和相樂進入日本史研究會,你用不著確認。這兩個人絕對不會投靠陰陽師的陣營。」


    泉水子認為真響說得沒錯,但離開錄音室時,也確實感到膽顫心驚。


    是因為在早川的弦外之音中,她感覺到了自己若是不慎站在與真響對立的立場,早川將會對自己毫不留情吧。


    二


    想當然耳,學生會執行部對執行委更長的作法氣得跳腳,但是,早川一出現在大禮堂休息區,便提出了替代方案以平息眾人的怒火。


    「宗田同學離開後,我會自己補上她的空缺。明天的會戰比賽,就由我負責宗田同學那部分的黑衣人工作吧。」


    累積了不少抗議話語的如月會長也稍微瞪大雙眼。一個喜歡成為眾所矚目焦點的人竟然如此提議,讓她一瞬間無言以對。


    「你不是說過,為了犒賞自己一整天都待在廣播室裏,明天要為你準備威震四方的角色?」


    「沒關係。如果是為了炒熱學園祭整體的氣氛,我扮演什麽都無所謂。」


    早川答得一本正經。


    「隻要稍微動腦想想,就能知道大家都樂於見到有公主將軍的華麗比賽吧。這就是我想要的活動亮點,我不後悔自己做的事情。」


    沉默了半晌後,仄香說:


    「……我姑且承認你一開始就說沒有亮點,執行部也確實沒能提出應對措施。因為學園祭前夕發生了好幾件棘手的情況,才一直延宕沒有處理,結果拖到了現在。我雖然很不高興你事後才征求我的同意,但讓宗田同學站在大眾麵前,確實相當有可看性吧。」


    「對吧!隻是擔任裁判的話,我也能夠勝任。」


    「真是討人厭的家夥!」


    仄香狠瞪向他,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看來還是答應了。


    「隻要你別忘了明天的總監督是我,我就讓你擔任代理黑衣人吧。就算被我們任意使喚,你也不能抱怨喔!」


    「0k!那就這麽決定了!」


    (……這個人好厲害……)


    泉水子不由得對早川心悅誠服。因為早川的言行舉止沒有半點不自然之處,完全看不出他與真響有任何關聯;也因為從以前開始,大家都認可了他是這樣一號人物。


    真響混著歎息小聲對泉水子說:


    「真是的……我都看不出來誰是同伴了,也難怪我一直無法識破誰是陰陽師。」


    泉水子也點一點頭-心想原來看不見的事物不隻局限於靈。


    「真響同學,你加入防衛軍沒問題嗎?相樂同學說過三年級裏一定有陰陽師的同伴喔。」


    真響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


    「在那種情況下,敵人確實有可能從背後偷襲呢,但早川學長應該也察覺到這部分的風險了,不過,所有圃中部三年級也都在同一隊,我們的人數比較多吧。」


    「可以認定國中部是我們的同伴嗎?」


    泉水子謹慎地問,真響神采飛揚地說:


    「雖然一溜煙逃走的高遠沒有對我說什麽,但多半和早川學長是一夥的吧。他不像學長那麽慣於隱藏,都表現在態度上了。」


    「啊,原來是這樣。」


    泉水子也稍微安下心來。在泉水子眼中,高遠也是名讓人心生好感的學弟,個性似乎比外表還要純樸敦厚。


    「對了,泉水子告訴我的鬼屋那件事雖然不了了之,但畢竟接下來會有點忙碌——」


    班級整理完畢的同時,明天的會戰隊伍也會各自召開初次會議。主辦單位為了重新分配會戰服飾,也必須忙碌地準備。真響斂起表情,對泉水子說:


    「接下來好一陣子會分開行動,但等防衛軍隊伍的作戰會議一結束,今晚就召開隻有我們幾個人的作戰會議吧!也替我向相樂轉告一聲。」


    真響脫離執行部後,明天有許多事情都將產生變動吧。真響會不會也很孤單不安呢?——泉水子看向真響,卻看不出來這類的情緒。真響反倒露出無所畏懼的表情。


    「以能夠掌握三年級自願參加成員的動向來說,這也許是個好位置。等我確認完防衛軍隊伍的成員,今晚再召喚真澄——五個人一起開作戰會議吧。」


    待執行部的會議結束,時間已過晚上九點。


    成員們前一天幾乎沒睡,都已累到腦筋無法靈活運轉。


    「早點睡覺以迎接明天的忙碌。」仄香下了這個結語後,就釋放所有成員。泉水子相隔一天,才又回到女生宿舍的二〇八號室。


    但是一打開寢室房門,真響還沒有回來。防衛軍隊伍的作戰會議相當縝密周詳吧。


    泉水子很想倒向床鋪,但拚命忍住了,她一定會起不來。真響現在還在努力奮戰,她不能自己一個人睡覺。


    泉水子將背部靠在椅子上,閉上雙眼,最終仍是放棄起


    身。必須做點事情讓自己不會睡著才行,因此她決定重新綁好辮子。


    已經不需要再綁丸子頭了,所以該摘下螢光色的發圈。


    她打開固定於牆麵上的衣櫃,穿衣鏡旋即映照出自己,就在她解開盤成丸子狀的麻花辮時——明明沒聽到有人開門,身後卻感應到一股氣息。


    「咦—真響同學,你什麽時候——」


    泉水子按著頭發,說到一半回過頭,然後倒抽口氣。站在眼前的人不是真響。雖然很像真響——雖然臉上帶著很像真響的無所畏懼笑容。


    「……真澄?」


    「答對了!」


    神靈神采奕奕地說。


    「鈴原同學果然很敏銳:總是一猜就中!」


    「因為真澄是男孩子啊。」


    泉水子有些錯愕地指出這點後,真澄歪過腦袋。


    「話是沒錯,但我又覺得好像不是這樣。可以隻限定為男生嗎?你真的這麽認為?」


    聽到反問,泉水子也無法明確斷言。究竟神靈是否需要性別?感覺腦袋就要陷入混亂,因此她急忙說出真澄就是真澄的根據。


    「真澄因為是真夏同學的同卵生弟弟,所以變成男孩子就好了。比起異卵生的真響同學,你更像真夏同學喔!」


    「啊,對喔!因為這陣子沒人提起這件事,我都忘了。」


    在泉水子眼中,真澄的外型似乎有了些許修整。那種雌雄莫辨的感覺變淡,外表明顯比較像真夏。但這樣一來,這副姿態便相當不適合出現在女生宿舍裏。


    「真澄,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們兩個人還沒有召喚你吧?」


    泉水子有些語帶指責地詢問後,真澄一派氣定神閑,樂在其中似地說:


    「你以為我都是聽到兄姐的召喚,才會咻~地從戶隱跑過來嗎?並不是這樣,我一直都在這裏,也一直都在戶隱。隻不過因為待在深處,所以無法像在戶隱當地一樣那麽隨心所欲來去。」


    泉水子心想原來如此。拜訪位於長野車站附近的宗田伯父家時,真澄雖沒有出現在兄姐兩人麵前,但確實身處在夜晚的黑暗底層。也許他存在的方式,與人類所想像的地理位置截然不同。


    「難不成是因為有陰陽師的結界,真澄也能輕易出現?」


    「咦?有那種東西嗎?」


    聽到泉水子的問題,真澄悠悠哉哉地反問。這麽說來,神靈通常不會思考太多。


    「就算真響和真夏沒有呼喚我,我也一直在他們身邊喔,就算他們看不到我。然後,如果有召喚我的預兆,我會比他們兩人更快察覺。隻是因為這種時候正好見到了鈴原同學,我才忍不住向你搭訕。」


    泉水予赫然意識到自己剛放下的辮子,要是姬神出現,真不曉得會演變成什麽局麵,她在心底大喊好險。


    「不可以在女生宿舍裏搭訕女生,這樣子違反規則喔。」


    泉水子叮囑後,真澄意外乖巧地同意。


    「這樣呀,所以才說我不是真響嗎?嗯……」


    (真澄真是特立獨行呢……)


    見他這麽大剌剌,泉水子暗暗覺得好笑。


    嚴格說來,眼前的真澄並不是六歲時過世的宗田家三胞胎之一,而是在戶隱地層深處長眠的強大神隻作的夢境。由此看來,他可以說是由另外兩名兄姐創造出的相似身影,但與他接觸時,總有著獨立到教人大吃一驚的性格。


    先前真夏偷溜進寢室時,泉水子一直心驚膽跳,深怕被舍監臭罵一頓,但真澄的話不會被發現,所以她也能放心。見到他出現,甚至覺得高興。


    (……就是因為我和真澄這麽親近,和宮同學才不現身嗎?)


    這個想法瞬間掠過腦海,但現在這個時候,她更是忍不住覺得真澄是個平易近人的談話對象。她興致勃勃地問:


    「真澄,從暑假在戶隱見麵以來,你都沒有改變嗎?你和真響同學及真夏同學的關係,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關係和以前一樣是什麽意思?」


    「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他們嗎?」


    「喔,是這個意思啊。」


    真澄點了兩、三次頭。


    「我很高興他們呼喚我喔,會覺得受到重視。可是,我真的了解什麽是男是女,或是喜歡和討厭這種感情嗎?」


    泉水子第一次看見真澄露出感到懷疑的一麵,眨了眨眼睛。


    「不明白的話,一般來說就不會去搭訕別人吧?」


    「明明不懂喜歡是什麽意思卻還對別人說,未免太隨便了,我隻好說是搭訕啊。」


    泉水子忍不住半眯起眼。


    「喔……你明明不喜歡我,卻還向我搭訕嗎?」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


    真澄焦急得連連揮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砷靈。


    「會思考這種事情,又不是我的錯。是真夏和真響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這樣,我才會被影響。


    就算我想和以前一樣,那兩個人也不讓我這麽做,這種情況真教人傷腦筋。」


    說完,真澄又神色一變,百思不解地歪過頭。


    「咦……我很……傷腦筋嗎?我為什麽會覺得傷腦筋呢?傷腦筋又是什麽感覺?」


    「真澄,你怎麽了?」


    見他似乎非常混亂,泉水子憂心忡忡。在戶隱見到他時,他的個性並不會如此迷惘。


    真澄穿著黑衣人的服飾,確認似地慢吞吞說:


    「在我看來,『喜歡』這種心情很重要吧。人類總是這麽說……鈴原同學剛才也是這麽說。」


    「那當然呀。因為喜歡,我們才會想見某一個人,或是想更加了解對方。」


    泉水子說,但同時內心想著真澄以外的另一個人。雖然沒有強烈感受到這件事,但卻也無法避免。而真澄明明在各方麵都相當遲鈍,有時卻很敏銳。


    「鈴原同學,你有男朋友嗎?」


    「我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突然想問問而已。」


    泉水子佯裝自己沒有嚇一跳。雖說是神靈,但並非無法看穿人心,這從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但縱然可以看穿,也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麽吧。


    也許隻有人類可以不用說明,就能了解人類的心理變化。


    「真澄不明白『喜歡』是什麽心情嗎?」


    詢問之後,真澄再度一邊思索一邊說:


    「我舉個例子吧,有時候當我剛好看見無處可去的靈,就會心想不能放任他們不管,於是就吃了他們。這也算是『喜歡』的一種吧?」


    「……咦咦!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會覺得和他們合而為一也沒關係,就表示我不討厭他們吧?」


    神靈說的話果然異於常人呢。泉水子如此心想,同時也一起動腦苦思。


    「我想想……如果是為了對方著想,又想由自己照顧對方的話,這可能就算是喜歡吧。」


    「太好了~這樣子就好了。除了兄姐以外,有人可以跟我說話,真是幫了大忙!」


    真澄突然恢複活力。見他這麽高興,泉水子也沒來由地感到開心。


    「有事情想商量的話,可以盡管找我喔。」


    「嗯!多虧鈴原同學對我說了這些,我稍微釋懷了。本來快要不明白真響在想什麽,但原來不是這樣!」


    「咦?」


    泉水子有些措手不及。


    「真澄,你不明白真響同學的什麽想法?」


    「我們產生了分歧。不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啦。」


    真澄心情極佳地回答,似乎已經不放在心上。他伸一伸懶腰後,笑容滿麵地說:


    「


    啊!真響要回來了,我先消失吧。因為真響和真夏召喚我的時候,氣勢十足地登場比較好!這件事不管做多少次都很有趣!」


    話聲方落,真澄的身影就在房間裏憑空消失。泉水子吐出歎息,隨即心生些許不安。


    (……有分歧是什麽意思?)


    泉水子忍不住開始心想,真澄原本是不是想說一些很重要的事?自己卻一無所知,想法膚淺地給予了建議——


    但是,她沒有苦惱太久。因為正如真澄所言,立即有人轉動門把,真響出現在房門口。


    「泉水子,讓你久等了!」


    真響的臉色雖有些疲憊,但聲音仍然保有活力。


    「你能馬上出來嗎?我打算直接前往馬場,也已經連絡了真夏和相樂,在馬場召開對抗陰陽師的作戰會議吧。」


    一到室外,不同於昨天直至深夜還人聲嘈雜,幾乎整座校園都收聲斂息。校舍的燈光也大多暗下,走在路上的學生寥寥無幾。


    當然,經過宿舍大廳以後,泉水子兩人也明白學生們並非是安靜地沉入夢鄉,不過是比昨天更加隱密地召開明天的作戰會議罷了。


    白天的活力一掃而空後,夜晚的大氣洋溢著濃厚的涼爽秋意。四周山丘上的樹木也開始準備散下落葉。


    「防衛軍隊伍的初次會議怎麽樣?有發現什麽事情嗎?」


    泉水子邊走邊問,真響幹脆地答:


    「無可無不可——可以這麽說吧。初次會議圓滿地結束了,我也叫高遠負責主持。三年級自願參加成員和國中部三年級生都相處得十分融洽。可能是因為年齡差距較大,也就不會為了一點小事互相爭吵吧。」


    「不過,已經確定真警同學會擔任公主將軍了吧?」


    「表麵上,我煩惱的就隻有自己的服飾喔。」


    真響笑著說道。


    「因為史實上公主將軍並不存在,服飾也要自己搭配。大家提供了很多精彩的設計……還有就像遊戲角色一樣,露出雙腿和肚臍的服飾呢。問題在於我該不該穿上那種服飾造福大家,我是無所謂,但真夏搞不好會氣死。」


    泉水子大驚失色,完全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重視真夏同學的想法比較好喔!真響同學太無所謂了!」


    「是嗎?」


    「不可以穿那種衣服!也別做這種超出尺度的事情。販賣照片這件事也是,真響同學有時候看起來很不珍惜自己喔。」


    泉水子說完,真響靜默地走了一會兒後,才感慨萬千地說:


    「是嗎……這就是所謂的少女心吧。我內心比較像男生,所以無法像泉水子般愛惜自己。」


    泉水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無法愛惜自己嗎?你明明這麽漂亮。」


    真響思忖了片刻。


    「可能是因為我們原本其實是同一個人吧。」


    「原本是同一個人?」


    「是出了某些差錯,我們才會被分割為三胞胎吧。」


    真響抬頭仰望夜空,說得理所當然。雲朵仿佛框起了夜空,但可以清楚看見缺了口的明月和部分星空。


    「證據就在於真澄。如果我和真夏跟普通人一樣,是分開的個體,才不可能輕易召喚出數百年來任何修行者都召喚不來的戶隱神靈。主要的特別因素,就是我們是三胞胎吧。應該隻有這個可能。」


    真響說話期間,坡道前方已能看見馬場。


    在圍住馬場的柵欄前方,有道人影靠在橫木上。一襲黑衣人裝扮融於夜色,直到走近前都看不清楚,但縮短到一定距離後,可以發現是深行。


    「咦?相樂你一個人嗎?真夏呢?」


    真響出聲後,深行挺起靠著橫木的後背。


    「他在馬廄裏麵。你們等一下,我現在去叫他。」


    泉水子慌忙從深行身上別開目光。深行也正眼不瞧泉水子一眼,直接走向馬廄。真響不放過蛛絲馬跡地觀察兩人。


    「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你和相樂在鬼屋裏發生了什麽事?是什麽原因導致你們不和?兩個人都這種態度,可不準你說什麽事也沒有喔。」


    泉水子勉為其難地開始說明。


    「嗯,其實是……」


    深行和泉水子順利地克服了雪政所在的保健室這道難關。事實上,之後也能如常交談。


    泉水子後來也詳細地向深行轉達早川委員長的真麵目是戶隱忍者一事。然而晚餐過後,一提到在大廳裏過見的那群二年級男生,導致泉水子進入鬼屋的事,深行的態度突然間變得惡劣,隨後又起了口角。


    「……又不是我叫他們來找我,要抱怨的話,應該找二年級學長吧。說什麽都是我太粗心大意,好像都是我的錯一樣。我也會生氣啊。我怎麽可能一開始就料得到會發生那種事情嘛!」


    泉水子統整說明鬧得不愉快的部分,聲音充滿憤怒。真響聽著聽著,噗哧笑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笑?」


    「真的很好笑嘛!尤其是相樂。所以泉水子才會急忙在房裏重新放下辮子嗎?」


    「嗯!我明天絕對不用彩色發圈了。」


    真響仍舊無法止住笑意。


    「相樂也終於開始露出破綻了呢。真想多刺激他,讓他常常表現出這一麵。」


    「啊!不可以跟他說。剛才那些事是秘密,必須裝作不知道才行!」


    就在泉水子慌慌張張請真響保密時,兩個男生回來了。真夏舉起一隻手。


    「沒問題,馬匹也都冷靜下來了。附近應該沒有出現奇怪的東西。」


    真響微笑頷首。


    「看來這裏果然是最不會泄露秘密的地方呢。在開始討論之前,先召喚出真澄吧。」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弟弟幹脆地伸出手,姐姐反倒遲疑地看向他的手心。


    「真夏,你確實洗過手了嗎?」


    「我沒有弄髒啊。」


    「去洗手啦。你待在馬廄的時候,連馬糞也會用手抓耶!」


    「沒問題啦!」


    真夏強行握住真響的手後,她也沒輒地死心放棄。一如泉水子和深行先前見過的,兩人以手指一起結印,接著異口同聲地詠唱了幾句真言。


    「唵薩嚩婆嚩、輸馱薩嚩、達磨薩嚩婆嚩、輸度唅。」


    「唵怛他誐都、納婆嚩耶、娑婆訶。」


    「唵跛娜謨、納婆嚩耶、娑婆訶。」


    「唵嚩日盧、納婆嚩耶、娑婆訶……」


    在交握著雙手的兩人前方,馬場柵欄附近,驀地出現一道純白的人影。人影自得仿佛要劃開黑夜,也仿佛綻放著螢光。但是,泉水子眨了兩、三次眼睛後,耀眼的光芒很快黯淡。話雖如此,眼前的人物站在微亮的馬場當中,服飾的顏色依然非常鮮豔刺眼。


    間隔了一拍之後,真夏低聲咕噥:


    「……我就在猜你會這麽登場。」


    「咦!不會吧,在你意料之中嗎?」


    真澄朝氣十足地問。他放下了一頭長發,穿著繡有花鳥圖案的淡紫色打褂,也就是真響擔任模特兒時的戰國公主服飾。怪不得真夏以外的三個人會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真澄看向真夏的表情,表示抗議。


    「用不著一臉厭惡嘛。真夏那天沒有看到真響穿這身衣服吧。所以我才代替她穿給你看啊!」


    「你就老實說吧,你才不是為了我,是自己想穿吧!」


    真響也恢複鎮定問:


    「我也是在意料之中,但這時候打扮成這樣有什麽意義嗎?」


    「製造氣氛?」


    真澄答得歡欣雀躍。


    「穿上這身


    衣服就覺得身分很崇高嘛!我的等級比附近那些家夥高,就想炫耀一下。」


    深行迅速插嘴:


    「附近那些家夥是指校園內的亡靈嗎?所以真澄看得見所有幽靈?」


    「以為我看不見才奇怪吧。」


    真澄如此反駁,但深行依然不慌不忙。


    「並不奇怪。但如果不一一問清楚,人類很少可以徑行想像並了解你們的想法。」


    「那你盡管問吧。」


    深行沉默半晌,旋即下定決心般地問道:


    「在你眼中,我是什麽模樣?我想在討論接下來的話題之前問問你。」


    泉水子站在真響身旁,心頭一驚,因為她突然明白深行為什麽道麽問,恐怕在來道裏之前就打定主意問這個問題了吧。


    (……他是想問真澄,關於和宮同學的事情。在神靈眼中,另一個神靈會是什麽模樣?和宮同學和深行又是如何融合在一起?)


    真澄眯起雙眼。


    「你是阿深吧?阿深對吧?你放心吧,我已經記住阿深的名字了。」


    「隻有這樣?」


    「什麽啊,你應該高興一點。我還記得你,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喔。」


    深行停頓了幾秒,萬分謹慎地說:


    「但是,曾經有非常上位的神靈用另一個名字叫過我。」


    「叫你阿深就好了。要記住好幾個名字太麻煩了。」


    仿佛失去了興趣般,真澄倏地別過頭。深行期望落空似地發出歎息。


    「為什麽神靈老是不能朝我們期望的方向討論事情啊。」


    真夏緩頰地對深行說:


    「這家夥隻對與自己有關的事情感興趣,也隻會告訴我們他想說的事情。倒不如說,他根本沒有動腦在思考。」


    「因為難得叫我出來,這段時間就聊我的事情吧!」


    真響聳一聳肩。


    「那麽我就直說了,真澄願意參加明天的學園祭嗎?我希望會戰比賽的時候,你也在場。」


    「當然~!」


    真澄手舞足蹈地回答。明明泉水子兩人覺得金線織花的錦緞打褂重得不得了,但神靈的衣服似乎沒有重量。他動作輕盈地蹦蹦跳跳,衣擺翩翩翻飛。


    「今天如果早點叫我出來,我也可以代替你坐上轎子呢!現在在這所學園,我就算變成學生也絕對不會被發現,就跟在戶隱的時候一樣可以隨心所欲。」


    「果然。這是陰陽師布下結界的效果吧,靈待起來會很舒適。」


    真響說完,真澄也點點頭,也許之前也曾聽見泉水子那麽說,仔細思考過了。


    「是啊。對我是沒有什麽影響,但影響到了學園學生喔。各方麵都有受到刺激吧。」


    真夏問:


    「真澄應該能夠找出埋有法術的地點吧?你想破壞的話,破壞得了十字結界嗎?比方說今天晚上就破壞殆盡?」


    真澄再次眯細雙眼。


    「嗯,那是沒問題。但就算破壞,也不會一、兩天內馬上就回複到施術前的狀態。靈是慢慢地一點一點聚集前來吧。」


    「早知道該在發現的時候馬上破壞嗎?」


    真夏一臉懊惱,但姐姐真響搖搖頭。


    「不過早了幾天而已,情況肯定還是一樣。我猜陰陽師早在很久之前就設置結界了,說不定暑假前就開始了。」


    深行看向真響問:


    「宗田,明天的比賽你打算怎麽辦?有可能看出防衛軍隊伍的三年級自願參加成員中,誰是陰陽師嗎?」


    「我大概無法識破吧。大家看起來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可能隻能等對方主動出擊了。」


    真響回答得輕描淡寫,因此深行略微蹙眉。


    「一旦成為隊伍代表,你將會無處可逃喔。沒問題嗎?」


    「所以我在想,當我擔任公主將軍若有危險時,就由真澄代替我上場。」


    深行、真夏和泉水子都瞠大了雙眼。泉水子訝聲大叫:


    「咦咦咦!由真澄上場嗎?」


    「真澄喜歡這種事情吧?」


    真澄心滿意足地頷首。


    「會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呢。」


    真夏相當不知所措。


    「真澄,真的可以嗎?要喬裝成公主將軍耶?」


    「我辦得到喔。」


    真響也附和。


    「真澄甚至可以變成泰比喔。不過是代替我,不算太過分的要求吧?」


    「話是沒錯——」


    「真夏,你別在意了。我可不在意這種事情。」


    聽到真澄這麽說,真夏沉默了幾秒,一會兒後說:


    「可是,你真的可以接受嗎?」


    真澄微微一笑。


    「我介於真響和真夏之間喔。」


    真響立即說:


    「真夏無法接受嗎?」


    真夏的表情有些百感交集,仍否認說:


    「不,我也不反對。」


    與男生們道別後,走向通往女生宿舍的道路時,泉水子試著問真響:


    「真夏同學好像不是很樂意呢。真響同學知道他在意什麽事嗎?」


    「知道是知道,但可以不理會。」


    真響回答。


    「這陣子真澄與真夏太過同化了,必須多讓真澄待在我身邊才行。」


    是嗎?泉水子點點頭。但是,卻無法抹去心頭隱隱的不安。


    (……真澄說過有分歧……)


    泉水子不禁強烈覺得,三胞胎之間正開始產生微不可察的裂痕。


    三


    明明前一晚幾乎沒睡,泉水子卻在早晨到來前都輾轉難眠。她哀怨地從棉被中伸出手,按掉鬧鈴。


    (……今天誰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學園祭第二天,不同於平常的活動尚未結束。


    高柳一條和宗田真響將在這一天正式對決,究竟誰會勝出?最後又會留下什麽?現在已經無暇去煩惱了。泉水子既已選擇站在真響這一方,也隻能抱持著覺悟,盡人事聽天命。


    比起昨天,今早天空的雲較多,但看起來還不會馬上下雨,應該能夠維持到學園祭結束吧。


    泉水子洗完頭發後重新編好辮子,再盤成兩顆丸子,這次沒有添加任何色彩。她緊緊戴上黑衣人的頭巾,對著鏡中的自己說,今天直到結束都不能脫下頭巾!


    真響起床後,從上層床鋪爬著梯子下來。即使脫下了睡衣後,也沒有換上黑衣人的服飾。為了換上防衛軍隊伍的服飾,她穿上了兩件式的運動服。光是看到這幅景象,泉水子就有些難過,切身地體會到兩人接下來將分開行動。


    「真響同學,你今天要小心喔!千萬不要像之前一樣受傷了。」


    泉水子禁不住叮嚀,真響回以微笑。看不出有睡不好的樣子,十分鎮靜從容。


    「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放心吧,就算他們設了什麽圈套,今天真澄也在。」


    大概是因為真響將頭發綁成一束又身穿運動服吧,看來就像即將參加運動比賽的選手。她本人的鬥誌也和運動選手差不多,完全融入現實狀況。


    「真澄什麽時候會變成公主將軍?」


    「有危險的時候。泉水子也知道我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交換身分吧?」


    的確沒錯,泉水子曾目睹過真澄與真夏交換的瞬間。但是,卻一次也沒有見過真澄與真響交換身分。


    「真澄就算扮演女孩子,也能讓大家看不出來嗎?那個……就算露出雙腿和肚臍,真的也沒問題嗎……?」


    真響放聲哈哈大笑。


    「泉水子,你之前明明還不準我穿!


    我不會穿啦。我會穿確實包覆住全身的衣服,無論誰看了都不會起疑喔。」


    「太好了……」


    泉水子再認真不過地鬆了口氣後,真響忽然正色,毅然決然地說:


    「我不認為操縱式神的陰陽師,可以祭出靈力比真澄還高的式神。高柳該改一改他那自命不凡、驕傲自大的個性了。」


    由於工作人員還得在早餐前確認一些事情,泉水子與真響道別後,急忙趕往大禮堂。黑衣人們抑製住嗬欠連連的困意,聚集在大禮堂休息區。


    學園祭第二天將在兩處會場同時進行比賽,因此比賽開始之後,黑衣人們幾乎沒有時間見麵開會,也未設定全體的午休時間。但畢竟是他們自己規劃出了如此緊湊密集的遊戲,可以說是自討苦吃。


    在休息區另一邊,可以看見早川委員長穿著黑衣人服飾,也正在確認執行委員的工作,因為準備田徑競賽的道具和劃線需要委員的幫忙。


    整體比賽流程設定得十分彈性。經過淘汰賽,有士兵「戰死」後,這些學生就會成為最終決戰的觀眾,因此決戰的人數比例無法預測。仄香非常瑣碎地列出注意事項,但太過詳細了,還想睡覺的眾人根本沒有聽進耳裏。


    一年級生不能結伴擔任比賽裁判,必須和二年級生一同擔任,如此一來若有學生對判決表示不滿,才能夠因應對付。泉水子負責的工作是協助大河內,一開始在馬場擔任裁判。而深行和真夏則是在操場。


    (……不可以覺得不安寂寞。)


    泉水子提醒自己。應該要為那兩個人待在真響附近高興,因為防衛軍隊伍一開始會先在操場進行比賽。


    會議結束後,已超過了原本的預定時間,所有人急急忙忙趕往自助餐廳。就在這時,有人叫住泉水子。


    「鈴原。」


    回頭一看,竟是深行。昨晚在馬場,彼此還不愉快地別過臉龐。


    「什麽事……?」


    泉水子停下腳步,非常驚訝深行主動開口叫她。她一直以為他這個人不會率先讓步。


    即便看到對方滿臉詫異,深行這種時候也不會露出尷尬的表情。因為平常就備有一張銅牆鐵壁般的優等生麵具。他一派若無其事地走來,遞出手上的東西。


    「這個給你。」


    泉水子倒吸一口氣。


    深行掌心上放著一支手機。金屬紅色的機身,泉水子之前也曾見過,約莫是一年半前,她國中三年級的時候。


    這是母親紫子用宅急便送來的手機,以便畢業旅行前往東京之際,可以在都廳與她會合。但泉水子沒能見到母親,還因為姬神等令人震驚的事而發高燒被送往醫院,就此遺忘了這件事。


    泉水子這時才想起她將傳簡訊一事交給深行,並將手機寄放在他那裏。


    「相樂同學一直留著這支手機嗎?」


    「又沒有人叫我還回去。」


    深行看似努力地壓抑語氣。


    「你可以用大成先生送你的電腦了吧?既然如此,說不定也能用手機,尤其這支手機是紫子小姐的。你就算使用,可能也不會故障。」


    泉水子注視著接過的手機。紅色的機身讓她聯想到了大成送來的電腦外殼。


    「沒問題……嗎?」


    「必須相信自己可以使用才行。鈴原會害得電子產品故障,恐怕是因為你無法相信它們,也是因為你至今沒有它們也能生活。可是,從今以後不能一直都不接觸吧。」


    泉水子想起了自己曾成功在售票機買到車票,心想也許真的是這樣吧。深行更是接著說:


    「今天我們沒有手機的話,很難見機行事,執行部員之間也是如此。大家都有默契,指示將會透過手機下達。沒有手機的話,會完全在狀況外喔。」


    泉水子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今天片刻也不能離開大河內身邊,這點讓她相當苦惱。


    「的確每個人都該有一支手機呢。」


    「我已經輸入執行部成員的電話號碼了。不過,總之隻要能打通我的電話就好,之後再試著打看看吧。」


    停頓了一拍之後,深行又說:


    「發生麻煩的時候,不要想著自己一個人解決,今天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我的位置和你有段距離,可能無法馬上趕到,但至少可以跟我商量。」


    泉水子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抬頭看向深行。


    對方沒有別開目光。


    深行的眼神堅定有力,瞳孔顏色較深,和雪政的眼睛不太相像。但是,看不出多少情緒這一點倒是父子倆都差不多。他毫不羞赧,正經八百地說出這些話。


    (……說這些話的人是深行嗎?難道隻是我還不夠了解他,才覺得這不像他會說的話?還是說,這隻是很普通地在討論電話,這種話對誰都會說嗎……?)


    泉水子腦海中盤旋著無數疑惑,不曉得該怎麽解釋才好,待在原地出神地發呆,深行略微皺起眉頭。


    「你在聽嗎?」


    「啊!嗯……」


    「等一下再打給我吧,不行也要試試看。」


    深行說完即邁步離開。泉水子的震驚還未平複,不由得緊握住紅色手機,目送深行的背影。


    (……深行直到現在都還帶著媽媽的手機……)


    深行自己的手機是全然不同的機種,但是,他卻還是帶著這隻手機搬進宿舍,並且慎重地保管至今嗎?


    (因為昨天發生了種種事情,突然想到可以用這支手機吧。結果,他還是會擔心我嗎……)


    泉水子倏地反省自己,對他露出狐疑的表情真是失禮,本來應該道聲謝的。可能是因為自己表現出來的態度,深行會對她那麽客套生疏也是無可奈何吧。


    (……我如果再高興一點,他也會比較開心吧……)


    泉水子歎了口氣如此心想。但要毫無顧忌地感到開心,還是少了一點助力。因為現在,泉水子還是無法明白深行的真正心思究竟為何。


    穿上會戰服飾、走出校舍的學園學生一抬頭看向天空,隨即大聲歡呼。校園上空正飄著一個花俏繽紛的氣球。


    雖沒有大到足以供人乘坐,但看起來還是非常巨大。閃閃發亮的銀色塑膠球體上,用鮮豔的色彩拚出了戰國武將的家徽,係於拉繩的旗幟上則寫著「賀!戰國學園祭」。


    泉水子舉目仰望,向身旁的大河內確認:


    「那是……化學社升的氣球吧?」


    「嗯,好像靠著毅力努力趕上了。」


    大河內點點頭。


    「如果昨天就升起來的話,應該更能炒熱氣氛吧。不過,光是可以升起來,就該表揚他們了。」


    大河內說著,卻是心不在焉。他正將愛用的筆電夾於腋下,注視著夾在塑膠板上的資料,滿腦子都是今天的比賽。


    大河內芳文戴著眼鏡,身處戶外時,是不怎麽出色醒目的男生。雖然高跳削瘦,但有些駝背,顯得呆板不夠靈活。但是,在他感興趣的領域裏,卻是眾所周知的佼佼者,熱中程度非常驚人。今天的會戰比賽,他也是從提案時就傾注了大量心力,使出渾身解數致使這個企畫成功。


    在泉水子看來,大河內是位很好相處的學長。但是,當他埋頭專注在興趣上時,似乎有可能會渾然忘了泉水子在一旁。


    走上坡道後,可以發現氣球的據點是圖書館前的小廣場。氣球的拉繩就捆綁固定在那一帶的樹木上,聚集了許多人抬頭仰望。


    泉水子尋找參加化學社的長穀川的身影,卻沒有看到她。站於四周的人們雖然穿著戰國服飾,但看起來不像學生,似乎是義賣會的家長,而賣場就在旁邊。


    「難道那個氣球是大人升上去的……?」


    泉水子低聲呢喃後,大河內也抬頭瞄了一眼。


    「可能請了大人協助吧。化學社大概隻有四個社員吧?這下根本成了家長義賣會的廣告招牌。」


    泉水子昨天並沒有前去察看家長義賣會,此時驀然在意起這件事,也想起真響說過馬匹險些失控。


    (就算有陰陽師混在參加義賣的大人裏頭,那也不奇怪……)


    泉水子聽說化學社直到學園祭前,才計劃升起熱氣球。她本想確認這件事,卻無法走進理科實驗準備室。高柳在入口施了法術,以排除與敵對的真響有關之人。此舉自然引人聯想裏頭一定有什麽不想被人看見的東西,升起氣球也是別有居心。


    「義賣會的家長們今天也會穿會戰服飾嗎?」


    「我也不清楚。因為並不強製,就看家長們的心情吧。」


    「可以稍微繞過去看看情況嗎?」


    泉水子始終懵懂地以為出席義賣的皆是學生母親,但是聚集於廣場上的大人也有不少男性。


    還有外國人——留學生的家人會對學園祭活動感興趣,也是很正常的事。


    大河內停下腳步。然而無巧不巧地就在此時,早川委員長快步跑上坡道。盡管化身為黑衣人,他今天仍是活力四射。


    「喂,別慢吞吞的!工作人員必須比其他人先到達會場監督才行。我先走羅!」


    早川拍了拍大河內的肩膀後直接跑走。兩人有些啞然失聲地目送他的背影。


    大河內呻吟似地說:


    「早川那家夥,該不會又想在幕後大顯身手了吧?他那個人一沒人管他,隨時都覺得自己站在世界中心啊。執行部搞不好反而接下了燙手山芋。」


    「是……」


    泉水子也無法為他辯護。雖不覺得早川會因為明知對真響不利而擾亂執行部,但也不能肯定他的目標和執行部成員一樣。


    大河內改變方向。


    「還是先過去吧。可不能讓那家夥以為他今天是最高司令官。」


    隻能趕去會場了。但泉水子更在意頭頂上方的氣球,胸口深處有什麽正頻頻敲響警鍾。


    (證據就是總覺得空氣很沉重,頭也變得好重……)


    她強烈地覺得遮擋住上空景色的氣球非常礙眼,甚至產生一種錯覺,仿佛有種莫大的東西正從上方俯瞰自己、用那雙冷酷無情的眼睛監視著她。


    來到馬場的柵欄後,這種感覺依然持續著。


    這種情形至今從未有過。


    泉水子每次來這裏感受到的馬匹明亮清淨的感覺消失了。明明昨晚即便昏暗,仍然讓人覺得安心,今天早上卻似乎已經沒有了守護。


    (如果真夏同學也在這裏,就更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泉水子咬住嘴唇,想起了手機。


    她離開走向帳篷的大河內,停留在馬場柵欄這邊。架設麥克風的帳篷附近可以見到零星數道人影,但多數學生尚未抵達。現在應該還有時間,因此泉水子從懷中取出紅色手機。


    她掀起黑頭巾的麵紗凝視手機,擔心手機故障的恐懼現在仍未消失。可是,深行說得沒錯,她必須克服這種不安。


    (我想和深行商量事情……隻要我真的這麽想,應該就打得通……)


    泉水子如此說服自己,按下通話鍵。她背對著走道倚著柵欄,甚至沒有必要地將手機貼在耳邊。總覺得來電答鈴永遠不會響起,撲通撲通的劇烈心跳聲仿佛在喉嚨深處回蕩鼓動。


    就在她想放棄的時候,有什麽事物突然切換。


    「是我。」


    電話接通的同時,可以聽到深行的聲音。泉水子險些跳了起來。


    「啊!你聽得見嗎?」


    「太慢了!你在幹什麽?」


    「才不慢呢,我才剛抵達馬場。幾乎大部分的人都還沒過來喔。」


    「好吧,反正你成功打通了嘛。」


    「嗯,太好了,打通了。」


    泉水子緊繃的肩膀倏地放鬆。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深行在電話裏的聲音,感覺真是奇妙。真要分類的話,深行的聲音算是比較尖細,但在電話中卻不會顯得尖銳。


    也許是她的錯覺吧,她甚至覺得語氣比較溫柔。


    「早知道你能用這支手機,應該早點拿給你,幸好今天可以掌握你的行蹤。這一整天都不能鬆懈大意,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啦。操場會場那邊情況如何?真響同學和真夏同學已經到了嗎?」


    「宗田到了,她和隊伍在一起。真夏現在還沒有看到他。」


    深行滔滔不絕地說。泉水子不禁深受感動,覺得用手機講話真是一件好事。由於隻有通話這個媒介,當然就要彼此交談,不過泉水子見到深行像是傳接球般不停回答自己,感到非常新鮮。


    「你那邊也看得到化學社的氣球吧?你覺得怎麽樣?」


    「非常引人注目呢。怎麽了嗎?」


    「有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因為是化學社嗎——?」


    深行突然變為警戒的口吻。


    「你在那個氣球上感受到了危險嗎?」


    「你聽我說,馬場的感覺變得好奇怪。我想如果真夏同學在的話,應該更可以明白為什麽會變得不一樣。」


    深行沉默了數秒,在這段時間內快速動腦思索。


    「我知道了。可能無法馬上更換工作崗位,但我會想辦法讓那家夥到馬場去。」


    「太好了……能用手機說話真是方便。」


    泉水子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甚至覺得這下子問題已經解決了一半。心情變得輕鬆以後,語調也不自覺變得雀躍。


    「我可以用手機講電話的話,就和其他女生差不了多少了呢。現在也可以用電腦,以後也會慢慢地變得跟普通人一樣。」


    「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喔!」


    泉水子思索著用詞。今天她想努力讓自己產生自信。


    「我想和大家一樣體驗各種事情——一直以來都這麽想。」


    「鈴原,你就算說不想成為姬神,我也無所謂。而且姬神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深行想也不想地說。泉水子很高興他讚同自己,但又有些介意他更加重視姬神的發言。


    「跟姬神怎麽想無關,是我這麽想喔。」


    「反正雙方意見一致,這不是很好嘛。總之,你今天要盡可能低調行事。宗田和高柳四周應該會發生各種有火藥味的競爭,你無論如何都要避免被卷進去,別讓姬神出現。」


    深行加重語氣。與三胞胎開作戰會議的時候,泉水子的任務也是不起眼地行使見鬼之力,找出高柳一行人設下的法術,並在對戰之前告訴真響。


    「待在馬場時,不要做些多餘的事。隻要能撐過上午,之後我們就不必各自散開了。」


    泉水子點一點頭。既已知道馬場的氛圍很奇怪,她當然會提高警覺。


    「我知道要小心。」


    「一定要和高柳保持距離喔。」


    「這種事情我知道啦。昨天我也成功避開他了呀。」


    「你老是這麽說,卻常常——」


    深行話說到一半,泉水子卻不由得將手機拿離耳邊。


    臉龐靠著柵欄、講著電話的泉水子漫不經心地回過頭,竟發現高柳一朵就站在眼前。她大吃一驚地注視著他。


    高柳不是隻身一人,身旁還跟著幾名男子。直至對方來到跟前,泉水子都沒有察覺。


    因為她第一次可以和深行講電話,太過得意忘形了嗎?還是他們這群人能夠隱藏氣息?事到如今泉水子也無法厘清,隻剩下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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