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叫李三子一個人壞了咱廟上李家的名聲規矩,方才人還沒來齊的時候,我跟幾位長老簡單商量了商量,按照咱族裏的族規,判五十鞭,族譜除名,逐出廟上李家,啊,”李族長說著跟兩旁長凳上坐著的長老們點頭示意,意思是告訴大家,看看,族長跟長老們是有商量滴,咱們廟上李家是團結友愛公平公正滴。


    長老們忙放緩了一張嚴肅的老臉微微含胸表示認可。開玩笑,這人惹得可是族長的親妹子,在這事兒上鬧看法,不是明擺著要把族長給得罪死了嗎?


    於是李族長做總結陳詞,“今兒請大夥兒過來,主要是也聽聽大家的意見,啊,有什麽話盡管提,族規擱那兒擺著呢,有問題的話咱把族規請出來再說說。”


    四下裏一片寂靜,沒有人對族長長老們的處置表示質疑,也沒有人為李三子說上哪怕一句話。


    這些年宗族的權力雖說不如前朝時候那樣盛大,但在對族內事務的處置上還是說一不二的。李族長說的那些也不過是場麵話罷了。


    再說了,有權利站在這祠堂之內的,都是各家的一家之主,又有哪個是笨的,願意為一個沒甚交情的李三子去得罪族長?你沒聽說麽?李三子差點害死的不是別人,是族長妹子的唯一小孫女!


    “既然大家都沒啥話要說,那······”李族長抬起手就要下命令。


    “等等,我還有話說!”李三子開始跟死了一樣趴在地上,這會兒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蹭地就直起腰,扯開嗓子嚎道,“族長你不能光聽田家一麵之詞,我也要告狀,我要告田家有了孫女時候仗著家大業大虐待兒媳的側夫和側夫生的孩子!文玉呢,文玉呢?”他扭著脖子四處望。


    李三子的大爹正捂著李文玉的嘴死死地把她夾在懷裏,這可是祠堂,李三子大爹生怕她在這祠堂裏突然哭鬧起來,惹了族長長老們不高興。


    李文玉本來也被這祠堂裏的肅穆氣氛嚇得夠嗆,窩在她大太公懷裏不敢動,可這會兒一聽她爹叫她,死命掙紮著去掰她太公的手,嗚嗚啦啦地喊著,“爹,爹,我在這兒。”


    李文玉驕橫是驕橫,腦子不算笨,從這幾天的經曆就知道是爹爹害的田寶生了病,因此田家把她們給趕出來了。她還聽這族長說要打她爹爹鞭子,憑什麽呢?該打的不是爹爹,而是田家太太和她大爹二爹那幾個壞蛋才對,爹爹對她那麽好,為啥還要挨打?


    李三子扭頭看見在自己大爹手下掙紮的李文玉,仔細回想一下被逐出族裏會有怎樣的悲慘,硬生生給自己憋出兩眼淚來,捏著嗓子嚎哭道,“看看!他們田家不光把我趕出來,把文玉也趕出來啦!過河拆橋啊他們!前幾年沒孩子的時候上趕著跟文玉親,這家夥有孩子了就把我們父女倆趕出來了,哎呀老天爺呀,他們田家仗勢欺人,我可是沒出訴苦哇,這回了自家族裏再受冤枉我可真六月飛雪洗不淨哩冤屈啊······”


    李族長當這個族長也有二十年了,不是沒有為自己申辯的,隻是這敢當堂跟他嗆聲的還是二十年來第一次遇上,啥叫仗勢欺人,仗的誰的勢?這不明擺著說他當族長的護短嗎?李族長氣的老臉發青,手裏的拐杖敲在青磚地上嘣嘣地響,“住嘴吧你!”


    族長這一發話,兩邊立即出來兩個壯年漢子,一左一右扭住李三子的膀子捂住他的嘴。李族長吸了口氣緩了緩臉色,朝著李三子罵道,“還好意思說你那閨女!你不看看,有哪家側夫是靠著主家養活的?一個大男人,手腳齊全地天天窩在家裏養膘,吃哩穿哩都靠著主家,生個孩子還靠著主家養,你問問這一圈兒的族人,有哪家男人這個孬樣!?說出來不嫌丟人!你說那啥仗勢欺人的?咋?是說我做族長的偏袒了?”


    “族長,長老們,三子他腦子糊塗了,他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李三子的娘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本來來的路上一家人是商量好了的,丟卒保帥,李三子得罪的是族長和白楊莊大戶田家,不能為了他一個再把一家人都搭上,可到底是當娘的,一看李三子一句句話說的族長臉色發青,生怕兒子因為對族長不敬再加刑罰,一時忍不住跪下幫李三子描補,“他是鬼迷了心竅了,族長說的對,就該那麽罰,我們一家人都沒啥話說。”


    周圍站著的族人們很多也是知道李三子在田家白吃白喝的,說實話因為這個嫉妒李三子好命的大有人在,也是麽,有的人家一年到頭辛苦也不見得吃飽,憑啥你李三子憑一張臉進了田家門就頓頓白麵饅頭肥豬肉的?因此此刻見了李三子的慘狀,反倒有種合該如此的痛快。


    “拉到祠堂外頭,請牛皮鞭,行族規!”


    那兩個漢子扭著李三子膀子就把他拖出去了,也不管他嗚嗚地叫著掙紮著。另有專門行罰的漢子恭恭敬敬地上祠堂側間請牛皮鞭去了。


    鄉裏的小家族,打個族人沒那麽多規矩。


    等族長跟各位長老都在座位上坐定開始觀刑了,行刑的壯漢把李三子往長木凳上一綁,嘴一堵,褲子一扒,露出白生生的屁.股蛋兒,鞭子在半空裏一甩打了個響兒,呼嘯著就抽過去了,一鞭一條血痕一鞭一條血痕,不一會兒李三子那屁.股就紫紅交錯滿是血跡了。


    李三子疼的直抽抽,額頭上滿是虛汗,想動一動,身子綁著呢動不了,想嚎一嗓子,嘴堵著呢,嚎不出來。老天爺,這可是真疼啊。


    此時李三子挨著鞭子,李文玉倒是窩在她太公的懷裏老實了。不是她不心疼她爹,隻是她真被那鞭子給嚇著了,那是真打呀,到後來一鞭子下去血沫子都能濺出來,李文玉長這麽大,別說挨打了,就是罵也沒挨過呀。


    田金廷扯著個灰頭土臉的男人擠開人群過來的時候,李三子的五十鞭才剛剛打完,那屁.股蛋子上血肉模糊的,都沒法上眼看。


    “小三兒啊。”李三子的娘哭著就撲過去了,手忙腳亂地給李三子解綁著手腳的繩子。


    田金廷把手上的男人往地上一扔,拱拱手給李族長他們行禮道,“見過舅舅,見過諸位長老。”


    “是金廷啊,”李族長笑著點點頭,“小寶的病好些沒有?唉,說起來也是我對不起秀妮,當初要不是我選了這麽個醃臢貨給你媳婦兒做側夫,小寶也不必受這個罪。”


    “舅舅別這麽說,都是李三子心術不正,哪裏怨得著舅舅?我這回來就是拿出證據給大家看看,李三子到底是怎麽謀害我們田家姑娘的!這是楊根強,我們家簽了活契的下人,”田金廷說完踢踢腳下趴著的男人,“把你剛才在田家說的話再說一遍。”


    那楊根強似是被什麽人暴打過了,一抬頭就見那臉上青青紫紫地腫成個豬頭樣,他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頭,“族長,少爺,我是被逼的呀。是李側夫,”他伸手指著被抽地癱在地上趴著的李三子,“李側夫逼我這麽幹的,他叫我去把小姐的被子掀了,叫我把窗戶打開,本來還說叫給小姐潑上涼水,是我實在不忍心,才沒潑成。我任打任罰,求少爺饒我這一回,可千萬別送官·······”


    “呸!我逼你!?我那些錢都填給狗吃了!”本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三子一聽楊根強這一股腦兒把髒水往他身上潑,立馬又有了些氣力,支著半邊身子罵道,“不是你說男子漢大丈夫該當機立斷,叫我把那丫頭弄死了好給文玉鋪路?這會兒你想摘幹淨了,做你娘的青天白日夢!我就是死了也得拖個墊背的!”


    好麽,周圍人一聽,這還有啥好說的。很明顯是李三子跟這個叫楊根強的仆人合夥兒想謀害了田家姑娘的命,好叫他閨女李文玉繼承田家的家財。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田家願意養活你個白吃白喝就很不錯了,居然還想著謀財!


    李三子被李家人暫時背回了李家,李族長也叫族人們都散了,單領了田金廷回家裏頭說話。


    “舅,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李三子這事兒。”


    “還有啥好商量的?”李族長把茶杯往桌上一頓,說,“李三子已經在族譜上除名了,從今往後不是廟上李家的人,金廷,你看著咋解氣就咋弄,死了也是白死。”


    “不是說這個,舅,我娘的意思是,寶兒還小,肯定離不得親娘,過個幾天我就去把寶兒她娘接回來。婚律上不是說婦人三十五喪夫或和離才不必再嫁夫或納側嗎?寶兒她娘才滿打滿算才三十歲,這要是李三子死了,或是送到官府裏去判了和離了,田家就得再納一個側夫進來。我娘的意思是,幹脆叫李三子占著這李家側夫的名頭再占五年。就是占個名兒,至於婚律上說的夫妻不能長久分居兩地,也容易,白楊莊莊子邊兒上有兩間房,白送給他們父女住著。李三子要是願意,就把戶籍從李家村遷到白楊莊上,自有裏長給他分兩人的田地,能叫他自給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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