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六本木。


    從六本木之丘到六本木十字路口——一個儼然是現今東京的新景點;另一個則是從十幾年前開始就是街道的象徵——這段路,自白天開始,人潮就特別擁擠,東京的繁華街道不管走到哪都是這幅景象。上班族、年輕人,以及這個時間不該出現的女子高中生,人潮的流動相當快速。


    在人潮當中,有一位少女,踩著不穩的腳步拚命地往前走。


    與她擦肩而過的人,無不帶著驚訝的眼神,亦是滿臉好奇地看著她。理由有二。少女乾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麵容青黑且毫無生氣。而另一個理由,則是因為她穿著迷你裙的女仆裝。


    就算在cosy相當盛行的東京,秋葉原和涉穀中心街道先姑且不論,在六本木這裏,沒有女生會打扮成這個模樣走在街上。


    腳步踉艙的女仆少女,走到六本木十字路口,一看到信號是紅燈,就一副絕望的表情,看著吃茶店[almond],向前慢慢地倒了下去。在十字路口旁邊,有很多年輕人聚集在那裏,有的是在那邊等人,而有的則是為了找女性搭訕。很快地,少女周匿就聚集了一堆人。而她則是一動也不動。這群看熱鬧的人,始終抱持著觀望的態度,終於在人群當中,有一位青年打開了手機。但是他做的第一件事晴並不是打二九,而是用手機上頭的照相機,拍了一張女仆少女的照片……


    禮拜天的海堂官邸寂靜無聲。


    葵在中午以前結束了宅第的掃除,同時完成洗衣、擦盤子等日常工作後,便替主人——警視廳長官——海堂俊昭端午餐過去,還不到下午兩點,她人就到了傭人的餐廳。今天沒有客人要來,午休可以休息到三點,三點則是主人的下午茶時間。


    餐廳裏,園丁坪內先生身穿汗衫,脖於上掛著毛巾,麵朝桌子坐在那裏,身上的皮膚曬得相當均勻。一看見葵走進來,他馬上笑著對她說:“啊、小葵呀。辛苦“不會,每天都是這樣。”葵也笑著回答:“坪內先生才是,下午也要工作吧?一“是啊。夏天雜草長得特別快,稍微要處理一下。—


    “您真辛苦……—


    —沒這種事,庭院這種東西,你越是照顧它,它就越有回應。整個庭院就是一個生物。不,應該說這間宅第裏頭的東西,全都是有生命的。到了我這個歲數,有時候會聽到庭院和建築物的聲音。像是希望“你這邊幫我弄一下”啦、或者是“這裏有時不大舒服”之類的。幫它們把問題解決,它們就會跟我道謝,這間宅第也會變得很有朝氣。這個道理跟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是一樣的。這一點實在太好玩了,所以我才辭不掉這份工作。”


    “是這樣嗎……我果然還不夠成熟。”葵自己並沒有這種感受。


    “料理不也是一樣嗎。”坪內夫人麵向流理台,背對著兩人說。


    “我也是到了這把年紀,才明白這些食材想要我怎麽料理它們。我隨便亂處理可是會毀了料理,必須和它們對話才行。”


    “兩位都好厲害。”葵雖然不明白那種感受,但還是很感動。


    “沒那回事,你過了不久也會明白的。來,趁涼的時候快點吃吧。”


    坪內夫人端出來的料理是蕃茄義式涼麵,還有將馬鈴薯細心濾過之後作成的馬鈴薯冷湯。


    “哇啊!看起來好好吃喔。”


    “夏天說什麽還是蔬菜好啊,趁涼的時候快吃吧。”


    “好,我要開動了。”葵用湯匙舀了一口湯,往嘴巴裏頭送。濃稠而清淡的湯汁,咕嚕地通過了她的喉嚨。義大利麵也因為上頭的番茄香味,而十分開胃。這一刻,讓人覺得侍奉這間宅第真是一件串福的事晴。


    坷內夫人把自己的份放在桌上,打開電視。海堂家的傭人當然不會一邊看電視一邊工作。葵也不會在掃地的時候聽音樂,這樣太失禮了。坪內夫人會開電視隻有在中午的休息時間,兩三天也不過一次而已。由此可見,他們的休息時間是多麽地放鬆。葵想和坪內夫婦多聊一些話,下過看電視是夫人小小的興趣,所以葵並沒有出聲打擾她。


    但是,看到十七寸的電視螢幕跑出來的影像,葵下自覺地停止進食,眉頭深鎖。


    影像上是一閭相當平民風味的吃茶店,裏頭的客人以年輕人居多。不過葵對那些客人的姿容並沒有好感——老實說,他們一點都不優雅。


    這一點還好。比較有問題的是替那些年輕人送咖啡、紅茶的人,是一些穿著女仆裝的年輕女孩。她們的女仆裝很奇怪,竟然是迷你裙。縫製粗糙,設計上也很引人遐想。那樣也能算是女仆嗎?—這、這到底是……”葵不自覺地出了聲。


    “咦,小葵不知道女仆吃茶嗎?”坪內夫人問。


    “吃茶店為什麽會有女仆?”葵認真地反問道,夫人一聽笑著搖搖手:“那些不是真的女仆,你知道cosy嗎?她們裝扮成女仆的樣子,替客人送飲料。接下來隻要付錢,她們也可以陪你玩遊戲。如果贏了,她們就會陪你拍幾張兩人合照,應該是這樣吧。”


    “請不要用裝扮這個詞!”葵感到有些不愉快:“那麽粗糙的衣服,而且送飲料的時候,還從客人的右邊送,這樣根本不算是女仆。隻不過是打工的店員而已。”


    “啊——對,就是年經的工讀生。不過年輕的男性,好像是專程去那邊看女仆裝的。飲料的味道和服務都不是重點。對了,之前我好像有說過,她們還有出cd


    葵的心頭怒火蜂擁而上。 “竟然比客人還顯眼,這是女仆不該有的行為。穿得那麽亂七八糟,舉止又下流,根本就是褻瀆女仆!”


    “年輕的女孩不要用下流這個字眼。”坪內夫人苦笑:“她們連手都不讓人家碰的。下過就算這樣,那些男性客人還是一樣很滿足。至少比他們在外麵做一些奇怪的事情還要好吧?”


    “怎麽樣?小葵要不要也去打工啊?”坪內先生不禁出聲逗了葵一下:“小葵如果去的話,應該會很受歡迎喔。”


    “坪內先生!”葵瞪了坪內先生一眼。 “就算沒有身體上的碰觸,那樣的行為跟把自己賣了有什麽下同。年紀輕輕就想要把自己的肉體當作賣點,這樣做以後一定會有報應的。”


    坪內先生縮縮脖子。 “跟葵吵起來,還真不知道誰才是大人呢。—


    “小葵可是很死腦筋的。下、應該說是r硬派”吧?”坪內夫人笑著說,葵有些吃驚。“茜夫人,那件事……—


    “開玩笑的。沒人會在意以前發生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嗎……葵歎了口氣,此時房間的呼叫鈴發出了清脆的響音。


    “咦,主人在呼叫了。”坪內夫人的神情相當意外,葵也覺得下可思議。主人應該不會打擾傭人的午休時間才對……


    “這麽一說,剛才奸像沒有看到朝倉管家喔?”坪內先生用義大利麵把麵頰塞得鼓鼓的,一邊說。


    “那個呼叫鈴是書房的,我過去看一下。”葵將吃剩的料理擺著,離開了座位。


    走過綿長的走廊往宅第深處走去,打開主臥室裏頭的一扇門後,門後是一間八張楊榻米大小的書房。海堂俊昭在家工作的時候,幾乎都坐在床上,聽著古典音樂把工作處理完。會用到書房,隻有在查資料和使用電腦的時候。


    “抱歉打擾了。”


    打聲招呼後,葵踏進了室內,白發斑斑的朝倉管家,正看著紫檀桌上的電腦螢幕,而葵則是從後方看著俊昭的身影。俊昭的個人電腦上,配備有mac的g5highend model、二·七ghz雙核心處理器和三十英寸的ema disy、8gb的ram配上兩個四百gb的硬碟,繪圖方麵也很細致,另外還有超高速乙太網路卡、藍芽無線鍵盤等各式各樣


    的組件——總價值超過百萬日元,早已遠超過“個人電腦]的水準,光是用這台電腦,就可以製作長篇的cg動畫,是非常高級的電腦配備,但是俊昭自己卻不知道操作方法。他連電子郵件都很少在用,不得已需要使用電子郵件的時候,也是請朝倉管家代為操作。會擺一台電腦在這邊,主要是為了工作上接收訊息的需要,不過俊昭並不相信電子郵件的安全性。重要的事情主要還是透過主臥房的熱線討論。


    那為什麽要選購這麽高配備的電腦?這是因為俊昭到銀座的蘋果專賣店,拿了一張大來卡交給店員,說:“幫我隨便挑一台電腦,錢就用這張卡付。”結果,店員就隨便幫他選了一台最高等級的電腦。信用卡當中,一般普遍認為美國運通卡的黑卡是上流社會的象徵——傳說這張卡連戰車都買得到——普通人確實很難擁有,不過實際上有不少演藝界人士都持有這張卡。美國運通卡其實意外的平民化。


    大來卡是全世界第一張信用卡,具有悠久的傳統,直到數年前,它的審查機製還是相當嚴格,例如申請者必須要在三十三歲以上且持有土地,同時還要有符合財力的國家身分……等。簡單來說,就是必須要有相當的身分地位,才可以申請。當然,現在申請的嚴格程度也自然下在話下,不是任何人都可隨意申請,下過自從大來被並購後,審查標準就稍微降低了,也因此他們又推出了更高等級的黑卡。黑卡無法由持卡人主動申請,而是由大來觀察客戶的使用狀況,再加以推薦升級。


    俊昭認為,拿黑卡出來炫耀是相當沒品的行為,普通大來卡的利用額度也是無限額——這就是大來為什麽是大來的原因——雖然他已經達到領用黑卡的標準,但是他卻沒有去換,因為換不換卡片都沒什麽影響。


    朝倉看著螢幕,腰杆挺得筆直,他們一家從上上一代開始就在這間宅第裏當管家。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钜細靡遺,沒有他不知道的事物。就算是俊昭,也無法忤逆朝倉。人如其職,就是守護這個家的管家。


    葵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朝倉管家以飛快的速度敲擊鍵盤。時而伸手,陝點一旁的滑鼠兩下。精通電腦的程度,完全看不出他已經年過古稀。隻見他推推老花眼鏡,眼睛看看螢幕,又繼續敲擊鍵盤。


    這時,俊昭開口說話了。


    “怎麽樣?朝倉。有找到嗎?”


    “還沒有,少爺。不管是私人網站,還是需要輸入密碼,應該沒有我破解不了的東西才對。”朝倉說。態度是很客氣,但是內容卻會讓人吃驚。


    “朝倉管家對電腦也很精通呢。”葵不懂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接著說道。朝倉聽到後莞爾一笑:“其實我以前曾經在都市某家知名的銀行,工作過一陣子。”


    “這句話的意思是?”


    “銀行從昭和四十年以前開始,就已經在推動係統連線化。剛開始隻是在同一家銀行的分行之間進行資料處理而已。到了昭和四十年,由當時的三井銀行率先引進連線化係統。我在那間銀行,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幫忙導入那套係統。那時還沒有個人電腦,我是手拿著參考書,窩在電算室裏熬夜工作。那個時候還要幫忙鋪設專用纜線,花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專用纜線?”


    “就是和一般的網際網路不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利用的線路,分行和分行之間就是靠這種纜線互相連結,不過當時沒有人做過,接著一個階段、一個階段,昭和四十八年全銀係統開始運作,係統連結了不同家的銀行,人們現在可以從atm領出現鈔,是從平成三年二月開始的,那個也是使用專用纜線,現在的基礎民生設施都是如此。”


    昭和四十年就是一九六五年……葵原本以為電腦是從很久以前就有的東西。朝倉的手離開了鍵盤,搖搖頭說:“看來好像沒辦法,少爺。雖然有傳聞,不過那個網站,我實在是找不到。”


    ——兩人到底在找什麽呢。


    俊昭轉過頭來看著葵:“葵,你知道女仆吃茶吧?”


    葵的腦海裏浮現出剛剛的畫麵。“我知道有那個東西。”


    “三個月前,秋葉原裏某家女仆吃茶的人氣女仆——不,是服務生才對,她失蹤了。”葵放心了。因為主人分得出正牌女仆和非正牌女仆之間的差異。


    “是綁架嗎?”


    “不是。聽說,她跟別人說她找到更好的工作。女仆吃茶的店員替換很快速,所以也沒有人特別在意。結果在前天中午,那個女孩被人發現昏倒在六本木十字路口,身體相當衰弱。如果能夠早點送到醫院……”俊昭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含糊。


    “請問發生了什麽事嗎?”


    “發現她的人,看到她一身女仆裝扮覺得很稀奇,結果看呆了,隻顧著拍照,拖了十幾分鍾之後才報警。”


    葵覺到血液逆流到腦門。“怎麽會這樣……這個社會不正常了!”


    “改正這個不正常的社會,就是我的工作。”主人冷靜的言詞,讓葵平靜下來。


    “實在非常抱歉,我說話太沒規炬了。”


    “沒關係。總之,最後她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瀕死了,她跟你一樣才十七歲。


    負責調查的麻布署刑警問了她幾個問題,她勉強擠出兩個詞。 “網路拍賣”和“自由門”,就這兩個而已。”


    “那最後那名少女……”


    “過世了。死因是餓死。”


    令人愕然。就算她不是真的女仆,但是一位跟葵同樣年紀的少女,竟然會白天昏倒在路邊送醫不治。死因竟然還是餓死……


    葵呆了豐響。


    “你知道自由門嗎?”俊昭的問題,讓葵終於回過神來。


    “似乎是it領域內,目前發展最快的一家公司。”俊昭聽了隻是微微點點頭:


    “剛開始隻是一間小小的承包公司,員工隻有社長伊波光彥一人而已,但是最近這兩、三年來它不斷地吸收合並,現在已經是業界前五名的網路商業綜合企業體。”


    最近在經濟報紙上,的確常看到自由門這家公司,隻是沒想到它的規模竟然這麽龐大。


    “葵或許會覺得它是一閭很大的公司。”朝倉管家敲著鍵盤,笑著說:“不過它在網路商業的世界裏,還隻能算是創投企業而已。創投代表高風險,依我來看,它還不能算是一個安定的企業。而且,創投企業經營者的標準隻有兩種。第一,金錢是唯一的價值標準。另一個就是為了賺錢,除了殺人放火不做以外,其他什麽部來。唉呀,大概就是這樣吧。”


    葵很不以為然。隻要有錢有頭銜,就足以勝任公司經營者嗎?具備符合自身地位的品格和德性,才是一個人真正的價值,這比上流階層的空名要好得多了。更何況隻要不犯法什麽都做,這點真是怎麽說也說下通。


    “很久以前,經濟學的價值論就曾經說過,金錢不能成為價值的基準。”俊昭說:“不過,現在在這邊上經濟課也於事無補。目前的問題在於,伊波光彥可能已經涉及不法行為了。”


    剛才的一番話,在葵的腦海裏蘇醒了過來。網路拍賣、突然換工作的少女、泡在女仆吃茶的年輕人……


    幫忙換工作,這樣的話就不是犯罪。該下會?“那個、該不會是人口販賣……”


    “很遺憾,就是如此。”俊昭的眉毛稍微地上揚了。 “現在女仆吃茶全國各地都有,但是根據調查,裏頭比較有人氣的女服務生都一個接著一個辭職了,然後失蹤。過世的那名少女所說的“網路拍賣”,應該不會是指服裝的拍賣或是拍賣自己的東西吧。所以我請朝倉幫我調查之後,發現網路上有一些秘密的傳聞,就是“女仆”


    的人口販賣。”


    葵的身體開始顫抖。


    “伊波光彥的辦公室和住所,在六本木之丘附近的一棟高層大廈裏。警視廳也曾經假藉一些理由入內搜查,不過什麽也沒發現。朝倉剛剛查過,那個拍賣的網站也下存在於網路上。”


    “高科技搜查班也一樣沒找到嗎?”


    各地方警察的高科技搜查班,特別是警視廳的都是二十四小時待命,監視可能犯法的網站,進行搜查。


    “他們的確很優秀,不過似乎有什麽機關在上頭……葵。l


    “主人不用吩咐我也明白。”葵馬上回答: “雖然我不覺得她們跟我一樣是女仆,但是買賣少女的事情如果是真的,就算他能夠鑽法律漏洞,我也絕下會原諒他。請主人讓我去調查這件事情的真偽。”


    俊昭頜首示意。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但是下管是女仆還是女服務生,伊波都沒有公開應徵過。要混進去似乎有點麻煩。”


    “主人言下之意是?”葵感到疑惑,出聲問道。俊昭的表情難得猶豫:“希望這不會傷到你的自尊。”


    “隻要能夠讓對方露出馬腳,我什麽都願意做。”葵爽快地回答道。不過,她卻下知道俊昭的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俊昭說明完後,葵回到自己的房間,用手機打電話到自由門公司。


    “自由門您好。請問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呢?”總機小姐以流暢的聲音說 首。


    “我是聽朋友說的,聽說你們這邊有在應徵女仆?”


    “不大明白您的意思呢。”總機小姐的聲音相當冷靜。


    “那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我轉接秘書室的塚越小姐嗎?就說我想跟她談女仆的事隋。—


    “塚越嗎?請您稍等一下。”電話一頭傳來保留模式的音樂——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但是總機小姐似乎操作錯誤,因此可以聽見她和塚越的對話。


    “塚越小姐,有一位女性想跟您談女仆的事情,是一位說起話來亂客氣一把的女生……對,就像是新人麵試一樣。”


    亂客氣一把……有嗎?過了一下,話筒傳來一位女性的聲音,聲音聽起來很輕快。


    “您好,我是塚越。總機剛剛跟我說您要跟我談女仆的事情。請問是不是您弄錯了?我們公司並沒有雇用女仆。”


    “這樣啊,但是我有一位叫做西村可奈的朋友,說在貴公司當女仆薪水不錯,所以就辭掉秋葉原的工作。”


    一陣沉默。


    “不好意思,請問您和西村小姐是什麽關係?”


    “我們是有四年交情的朋友了。啊,她說貴公司的事情是秘密,不過我現在光靠女仆的薪水已經無法過活了。”


    “這麽說,您是真正的女仆嗎?”


    “是的。我有國家女仆的資格,我叫若槻葵。”


    “請您稍等一下。”這位叫做塚越的女性似乎有些困惑。


    這樣說果然還是有點奇怪——葵後悔了。俊昭原本的提議,是要葵假扮成在秋葉原的女仆吃茶店工作的服務生,但是葵說什麽也無法接受。就算是潛入搜查,如果要她穿上迷你裙的女仆裝,她寧願以死明誌。而且她也沒有自信自己可以裝成秋葉原的店員。


    手機另一頭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在敲鍵盤。果然……葵心想。國家特種女仆的名單並沒有公開,不過塚越現在似乎在檢查那份機密名單。好險,俊昭事先已經幫葵把資料修改過了。


    “您是山形縣人對吧?”


    她果真從總務省的資料庫裏,調出那份被修改過的名單。


    資料的變更,是由俊昭先行知會過總務省,再讓朝倉利用書房的電腦更改。總務省的負責人打算告訴朝倉密碼的時候,他是這麽回答的。


    “請恕我直言,英文數字構成的八位數密碼,要破解相當容易,網路上的一些駭客,我想隻需要短短的一分鍾就可以解出來。我要破解大概也隻需要十五秒。”


    那些是題外話,現在如果對方問她有關山形的事情,那可就糗了。葵是生長在東京西部的清瀨市,山形縣——她隻知道那裏是櫻桃的產地,其餘一概不知。


    “老實說,我小學畢業後就因為崇尚東京的生活,離開了家裏。那個、我說話也沒有什麽口音,在工作上麵應該不會有什麽——”


    “您不用擔心。乙塚越的聲音,少了一點方才的柔和。對她而言,離鄉背井的女孩,應該再好不過了吧。


    “本公司現在——這點要請你保密,我們正在找宣傳模特兒。在網路商業這塊領域,禦宅族的市場也相當受到重視,所以我們的社長打算采用“萌度”要素比較高的女仆。”


    ……“moe” ?


    葵並不懂這個詞,不,說她連漢字寫什麽都不知道。是“燃燒(注3)”的意思臣嗎?


    “所以現在我們正在進行選秀和職訓,不過因為怕被其他的業者超前,同時也要對應徵者做嚴格篩選,因此內容要完全保密,不能對外公開。您能諒解吧?”喔?這樣的確是一個好藉口。


    “守口如瓶是女仆的條件之一,國家資格水準的人更是如此。”


    “的確是這樣。關於你的麵試成績,我已經詳細地看過了。但是我們公司要求的隻是宣傳模特兒,跟您有沒有具備女仆能力是沒有關係的。”


    注3:日文中,萌跟燃燒發音同為(moe)。


    ——我想也是。葵在心中呢喃道。


    “您是用手機打過來的對吧。請問手機有附照相功能嗎?可以拍一張自己的照片mail過來嗎?隻要拍臉就可以了。信箱是——”


    葵寫下塚越所說的信箱後掛掉電話,將手機鏡頭對準自己按下快門。然後馬上寄了過去。


    不要一分鍾,手機就響了。


    [我是塚越。請問是若櫬小姐嗎?乙“是的,我是若櫬葵。”]“您的照片我已經拜見過了,您有戴眼鏡對吧?”


    “對,這樣不好嗎?”


    “不,戴著眼鏡“萌度”反而會比較高。”


    所以說那個“moe”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我們社長對你很有興趣,請問您要不要試看看初審呢?”


    (上鉤了!)雖然不大懂她的意思,看來戴眼鏡反而比較好。


    “請您務必給我嚐試的機會,請問我需要帶什麽資料過去嗎?”壓抑住內心的緊張,葵試問道。


    “我們的審查不用帶資料。明天早上十點請來我們公司一趟,到時候——”塚越接下來說的話,讓葵吃驚不已。


    “真的要那樣?”


    “如果您做不到的話,那這件事情就當作我們沒說過。”塚越的聲音變得相當冰冶。


    “不,我會照您說的做。上午十點嗎?”


    “對,請一定要準時。那麽,到時候見。”電話切掉了。


    葵歎了一口氣,躺在床上。


    自己的確是說過什麽都願意做。但是沒想到初審竟然要那樣……


    “那樣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故意要讓人家看的嘛!”葵又吱吱地抱怨道。


    自由門的總公司大樓位於港區的外頭。大樓並不是公司產物,他們是以租用的方式,承租了大樓十樓以上的樓層。


    十樓是開放式辦公室,排列著辦公桌。每個員工的桌上,都放著電腦螢幕和筆記型電腦,不過,穿著隨性的員工們沒有半個人在看電腦螢幕。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一個地方。


    葵。


    她穿著女仆裝、手拿除塵拖把的造型,奪走了眾人的目光。


    一旁私私竊語的聲音,讓人不想聽也聽得到。


    “你不覺得她的女仆裝很土嗎?”


    “包得太緊,不夠露。難得她是個眼鏡美眉呢,如果


    胸口能夠再開一點的話。”


    “萌度減低了啊。”


    那個“萌度”到底是什麽意思?葵很想衝過去抓住一旁竊語的員工,掐住那些人的衣領,質問他們。首先,哪有女仆裝胸口會敞開的?還有,“眼鏡美眉”又是哪個領域的專門用語?


    可是,這就是塚越說的初審。內容就是穿著女仆裝,在公司內走動,讓社員打分數。老實說,這樣的確大大地傷了她的專業自尊,葵在心中默念三次:“我是專業女仆、我是專業女仆、我是專業女仆”後,挺著腰身,毅然決然地往最裏端的社長室走去。


    說是社長室,大小也不過六張榻榻米,四周圍繞著達天花板高的置物架,不過,裏麵似乎有裝空氣簾,進到裏麵後感覺異常涼爽——不,應該說是寒冷比較貼切。而且總覺得,鼻頭可以嗅到一股惡心的味道。一股舊油和酸味的汗臭交融的臭味。


    無數纜線橫放在地板上,雜亂無章,讓人寸步難行。架子上滿是機器人和人類造型的東西——葵並不知道“公仔”這個名詞——好幾列一字排開,漫畫書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書籍,還有一堆鮮豔的盒子也被放在上頭。塞得飽和,看起來卻有些雜亂,這是因為放得太零散,而且顏色不夠協調的關係嗎?


    裏頭沒有看似社長的人,也沒有社長辦公桌。說這裏是社長室不免啟人疑竇。


    房間的裏頭有張電腦桌,有一位穿著些許髒漬的橫格polo衫、身材微胖的男性背朝向葵,坐在那裏看著電腦螢幕,沒有回過頭來看葵一眼,駝著背,身體前傾,眼睛緊貼電腦螢幕。他似乎就是那股異味的發源地。狹窄的桌子旁,有一罐插著吸管的盒裝咖啡牛乳,和咬了幾口的卡洛裏美得(注4),以及維他命qapco廣口的瓶子勉強地放在上麵。


    葵感到有些驚訝。螢幕上的畫麵,是剛才外頭的辦公室。而且畫麵上那個在辦注4:calorie mate,營養餅乾的一種。


    公室裏頭走動的人,不就是自己嗎?(被拍下來了嗎?)“清純係,來啦!”男性發出怪異的驚呼,讓葵吃了一驚。


    房間角落不知何時站著一位苗條的女性,穿著合身、淡雅的深紅色套裝,對男性開口說:“社長,若槻小姐到了。”


    “跟你說我知道的啦。”


    這位人稱社長、語氣有點下耐煩的男性,頭也不回,隻是一味地移動滑鼠。葵剛才滿臉困惑的表情,變成特寫出現在螢幕上。


    (他就是伊波光彥?)


    葵幾乎傻住了。這種舉動不就是新聞有時會報導的偷拍狂嗎?而且最重要的,身為一個社長,就算對方隻是一介女仆,起碼也應該正眼看人才是,這是商場禮儀,不,應該說是人類應該具備的常識才對吧。跟這種人實在沒什麽話好說的。


    “那副眼鏡哪裏買的?”伊波用毫無架子、感覺有些裝熟的口吻發出疑問,但是他的眼睛依舊沒有離開螢幕:“圓形鏡架而且還是玳瑁框,應該是大正到昭和初期的稀有物吧?不,當時好像還沒有這麽大的鏡框,是走私貨嗎?”


    觀察的眼光確實敏銳,不過用“走私貨乙這個字眼實在讓人生氣。這可是有來曆的東西。


    “那個、這樣說似乎有點肆無忌憚,不過這是我前陣子才拿到的英國製品……”


    不過葵還是回答了。伊波聽到之後,發出了輕薄的笑聲,讓人刺耳。


    “太棒了!女仆裝雖然員工不大喜歡,不過你這簡直就是維多利亞時代的複古風,雖然她們沒有玳瑁框啦,思——你下覺得有一種“英國女仆來啦!”的感覺?”


    伊波又發出刺耳的怪聲,一陣不快感隨之而來。


    “對了,剛剛那句“肆無忌憚”是什麽意思?”伊波說,語氣叫人完全聽不出來他是在問誰。


    站在一旁左手拿著行動電腦的塚越,聽到之後馬上打了幾個字。電腦的顏色搭配她身上的套裝,是酒紅色的。


    “態意妄為,毫無顧忌的意思,社長。”


    伊波又發出輕薄的笑聲。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臼齒抽痛般地不舒服。


    “這種詞我沒聽過的啦。你有國家特種女仆的資格對吧?等級上來說就等於國家i種公務員吧,菁英呢。”


    “您過獎了。女仆說什麽也隻不過是傭人而已,薪水也不高……”


    俊昭吩咐過,和伊波光彥碰麵之後要特別強調這一點。不過,葵本身並不覺得自己的薪水很少。


    如預料之中,伊波抓住了這一點。 “就是這個!扣稅之後,實際所得隻有六萬三千六百五十三日元,實質工作時間十八個小時,每月二十八天,還沒有休息時間。這簡直不可能嘛!這到底把勞動基準法和最低薪資法當成什麽東西?東京的最低薪資是七百一十四日元,所以收入應該要有三十五萬九千八百五十六日元才對,就算拙掉雇用保險,也應該要有二十萬日元以上,不然不就等於在做義工嗎?簡單來講就是你選錯行了啦。你十七歲對吧?”


    “是的。”


    “0k!剛好進容許範圍。”正打算問是什麽的容許範圍時,伊波滿不在乎地繼續問道:“那你的三圍多少?”


    這個問題,讓葵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太沒禮貌了!對初次見麵的女性問這種問題。


    “不、不值得一提的數字。”


    其實是七十五—五十八—七十七,但是葵就算死也不想告訴這個男的。


    “哎呀,那也是審查的數據之一呀。不過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貧乳。”


    貧乳這個詞以前有聽過,葵也知道自己的上圍沒有別人宏偉。但是就要被叫做貧乳嗎?而且還是被一個陌生人這樣說,心裏的那股屈辱感自然不在話下。


    她按捺住即將噴發出來的怒氣,不發一語。伊波馬上竊笑了起來。


    “你很自卑嗎?沒關係、沒關係。不是全部的人都喜歡巨乳的,也有人特別愛好貧乳啊。而且眼鏡美眉就是要貧乳才會有蘿莉的感覺。而且還是傻大姐型,現在已經沒有這麽清純的女生了。你一定會紅的,可以去上節目當明星了,要不要也把你推薦給電視台呢?”


    裏頭有一半的單字有聽沒有懂,下過從語感和糾纏不清的口吻來看,讓人覺得受到言語的奸汙,簡單來講就是被強暴的意思。這一切原本都是為了主人和死去的西村可奈,不過葵現在已經怒不可遏!當她發覺的時候,她已經衝到伊波身後,用右腳底板使勁地踹了過去。


    隻見伊波淒慘地往前仆倒,頭撞到螢幕的反作用力,讓他整個人向後仰。這下終於可以拜見到他的鬆弛肥肚,還有那醜陋的五官。浮腫的大臉、小嘴厚唇,實在讓人不大想看第二眼。


    “社長!”塚越慌忙地跑了過來。葵這時才想到自己的任務,後悔自己太過衝動,不過她卻沒打算道歉。


    這時伊波皺著臉,像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好痛喔……嗚,我的脊椎骨有沒有斷掉?”


    那種程度雖然不會斷掉,但是葵還是低下頭來,口是心非地說了幾句道歉話。


    “實在非常抱歉,我這個人個性比較衝動。”


    塚越環視周遭的架子,拿了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公仔,交給伊波。 “請您冷靜下來,社長。您是要奪取世界的人物。”


    “對……說的對……小梓,我們約定好了呦。”伊波手上抱著的公仔,名字似乎叫做氣小梓”。他在跟人偶說話?不是跟塚越嗎?葵實在無法相信。


    葵對這次的任務已經有失敗的覺悟。她踹了社長一腳,會失敗也不足為奇。但是伊波爬回椅子上,把小梓放在一旁,又繼續對著螢幕說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原來是戰鬥係啊,這種也是有的呀。純情係的眼鏡美眉一腳踹倒男人


    ,會讓喜歡那一係的人整個萌起來啊——你真是下錯。”


    這個男人的心理,葵簡直無法推敲。語言也是。


    “這個女孩采用了。”


    眼睛看著螢幕,伊波對塚越說。葵的全身影像出現在螢幕上頭。


    “下過,如果不了解禦宅族文化的基本知識,以後搞不好會有點麻煩,總之就先請你來我家一趟吧。”


    葵困惑了。禦宅族文化的基本知識?追根究柢來說,禦宅族也算得上是文化馬?·


    剛才的一席話,塚越把它翻譯成業務口吻。 “就跟你聽到的一樣。你是宣傳模特兒人選的最後一位合格者,為了配合本公司的業務需要,必須要到社長府上接受職訓。可以嗎?l這一句話讓葵冷靜了下來。可以去伊波光彥家裏,這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


    “麻煩您了。”葵深深地敬了一個禮。


    “現在請往這邊走。”跟著塚越離開社長室後,葵試著回想伊波的長相,不過卻怎麽也想下起來。這不奇怪,畢竟兩人一次也沒有對上眼過。


    僅有的隻有那股思心無比的印象。今晚應該會做惡夢。電梯升上十四樓後,門打開了。


    “這裏就是社長府上。”


    踏出電梯後,葵看了看四周。


    幾近一個辦公室樓層大小的客廳,地板上鋪著木製地板。而裏頭最搶眼的東西,就是掛在牆壁上的巨大銀幕。是想要開電影院嗎?“那個、塚越小姐。”


    “叫我要就可以了。”跟剛才在辦公室裏不同,要用些許疲憊的聲音回答道。


    “好的。要小姐,請問那個銀幕的用途是?”


    “你不知道嗎?那是投影機啊。這一層也是家庭劇院。”


    “伊波社長喜歡看電影嗎?l這麽一問,要噗嗤地笑了:“社長會觀看的隻有伺服器裏頭,也就是放在電腦裏的那些選秀畫麵。一(這就是說……?)“那剛才的那個影像也會嗎?”


    “是啊,你的特寫會被放在這個百寸的大銀幕上。”


    一陣冶顫從背後掠過,這樣真的下算精神異常嗎?


    要沒有察覺到葵的想法,手指著一旁的門說:“那裏麵是社長的私人房間。誰也不準進去,懂了嗎?”


    “好、奸的。”葵勉強回答。


    “廚房就在吧台另一邊。你的房間是中間的那扇門,不過要請你們兩位共用一間。”


    ……兩位?


    “再來要請你一邊做家事,一邊接受社長和我的課程。不用擔心。雖然叫做私人課程,不過不會教到床上的。”


    (這還用說!)“而且你還有一位學姊——妮琪塔、妮琪塔?”


    妮琪塔?這個家裏有外國人嗎?沒有回應,塚越搖搖頭。“真是沒辦法,她好像又賴床了。”


    塚越橫越木製地板,走到葵預定使用的房間前,開門之後,打開了電燈:“果然……妮琪塔,已經十一點了喔。”


    “思啊——”房裏傳來模糊的回應,床鋪上的羽絨被一陣蠕動後,一位少女從棉被裏探出頭來。


    她的樣子,讓葵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


    黑色內衣配上同款式的黑色內褲,也就是說她隻穿著內衣褲而已。不過讓葵瞠目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對方看起來超過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與緊實的身體,讓她看起來具有攻擊性。葵想起在宅第睡覺時的自己,也是穿著小可愛和短褲,這位少女明顯和自己有相同的味道,雖然葵的身高隻有一百五十八公分。


    (這個女孩……不簡單!)


    瓜子型的臉龐上,那弓型嘴唇似乎是與生俱來的,讓她看起來好像在鬧別扭,但是卻充滿了野性氣息。她用低八度的聲音開口說:“工作我都有確實做好,我是低血壓體質呀。”


    “那是應該的。不過,就算這裏沒有人會進來,你也不要穿成這樣睡覺吧。”


    “怕我會得空調病嗎?”名字雖然叫妮琪塔,下過怎麽看都像是日本少女的她,咧嘴一笑:“這個房間啊,下就是那個嗎?就是在這棟智慧型大樓完工之後,才自己用隔板隔開的小房間吧。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打開這層的空調,這些小房間就會變得很冷。所以我才會拿羽絨被出來,不過蓋了被子之後又太熱,我又把睡衣脫了。


    這種智慧型大樓也實在有點問題呢。”


    口吻相當流利,不過聽起來有些諷刺。


    “我會稟告社長,請社長斟酌的。”要麵無表情地回答:“總之你快點把衣服穿上。你如果穿成這樣到處走動,那我可受下了……啊——這位是若槻葵。跟你一樣是職訓生。l妮琪塔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葵一下:“思哼,意思就是又多了一個笨蛋嗎。,一“……笨蛋?”滿臉驚訝的葵這麽一問,妮琪塔歪著嘴唇笑了。 “你是真正的女仆吧?一看就知道了。怎麽會跑來應徵宣傳模特兒?是為了錢嗎?還是想要轉行當明星?”


    這就表示,這位妮琪塔也是真正的女仆嗎?“好了,快點把衣服穿上。葵小姐,你跟我來。”


    葵將包包放在兩張並排的床鋪上,隻帶著除塵拖把,回到了客廳。


    “那位小姐也是應徵宣傳模特兒嗎?”


    葵問。塚越歎了一口氣回答:“看下出來吧?她的個性跟嘴巴一樣別扭。”


    葵沒有接話,她不想用第一印象去評價一個人。而且弓型的嘴唇也是她的魅力所在,不應該挑剔它。要下明白這一點嗎?


    “不過社長說這種野性的感覺很棒。你是眼鏡美眉,妮琪塔是戰鬥係。戰鬥係的女仆“萌度”也很高。”


    葵終於問了一個她一直很在意的問題:“請問……弓萌度乙是什麽意思呢?”


    塚越打開行動電腦,敲了幾下鍵盤。


    “嗯——簡單來說,就是把一個人當作一種角色瘋狂熱愛,而不是喜歡她的人格。原本是禦宅族用語,最近一般人也會使用。也就是說你會被看上,是因為你是眼鏡屬性的關係。”


    大概聽懂了。不過卻一點也不高興。甚至還有點生氣。我是活生生的人類,絕對下是動畫或漫畫的角色!


    “我能懂你的感受。”是因為我情感表露於色了嗎?要的話聽起來帶有一些安慰的口吻:“人希望別人能夠看見真實的自己。”


    咦——葵心想。因為要的聲音有一種妙異的深切感。


    “我想真實的自己應該是不存在的。”葵的措詞相當慎重。“所謂的人格,是自選而成的。人們努力琢磨出符合自己,也符合他人的人格,那份努力不也相當尊貴嗎。”


    要歪了歪脖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一點也不像是傻大姐呀。”


    原本葵也想問問“傻大姐”是什麽意思,但是塚越已經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那你就努力做出一個會紅的人格吧,剩下的事情你就問妮琪塔吧。”


    塚越走了之後,葵坐在銀幕前的沙發上,嚐試整理混亂的思緒。


    這個家,很明顯不是葵該侍奉的地方,伊波也不是值得尊敬的人物。而且自己被考驗的不是女仆的能力,而是什麽“萌度”的“屬性”。這一想就讓人的心情整個凝重了起來。


    突然,她發現沙發上有一股詭異的味道。和社長室裏頭的那股味道相同,油臭與汗水交雜的思心臭味。


    當葵皺著眉頭時,旁邊突然有人開口說話。


    “很臭吧,那位胖少爺都睡在那張沙發上呢。”


    聲音的主人是妮琪塔,她換好女仆裝走了出來。服裝跟葵的有些類似,無裝飾的樸素設計,看起來方便行動。


    “你坐在那裏,臭味會沾到身上喔。”葵慌忙地跳了起來。


    “請問這張沙發都不打掃嗎?”


    “當然會掃呀。不過就算


    把它整個拿去乾洗,上麵的臭味也洗不掉吧。”


    “我待會來掃看看。”


    葵說完,妮琪塔就皺著臉,擺動手腕說:“免了、免了。那張沙發對他而言,就像是狗的電線杆。”


    —誒?”


    “意思就是他把臭味當成是自己的味道。如果亂碰的話,小心被他咬。”


    看來妮琪塔並不是措詞優雅的女仆。不,她真的是一個正牌女仆嗎?“那個、我想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叫若槻葵。”


    “嗯哼。不虧是有國家女仆資格的人,說起話來還真有禮貌。”


    妮琪塔閉著嘴巴吃東西,好像是在嚼口香糖。


    “你怎麽會知道呢?”


    “我是流浪女仆,以前曾經跟一個服裝和你一樣的女生工作過。那是國家資格女仆的服裝對吧?那個女生也亂有禮貌一把的,就跟你一樣。”


    聽起來很諷刺,下過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


    “流浪女仆是?”葵問。妮琪塔把口香糖吐了出來,不過卻很有常識地用紙張包住,放進口袋,雙手也跟著插進裏頭,擺在兩側。


    “就是那個意思啊。流浪在各宅第之間,孤高的一匹狼。那就是我。”


    這麽一說,似乎以前有聽jam的同伴說過。在同一間宅第隻停留三個月下到的時間,也不和別人打交道,不過工作手腕卻相當了得。妮琪塔就是那種女仆嗎?“請問、妮琪塔是你的本名嗎?”


    “怎可能?因為我高中留級兩次,所以叫做兩次(注5)啦。那是我的外號。”


    葵也知道這是諧音的俏皮話。


    “你怎麽不笑啊。”妮琪塔的表情有些不快。


    注5:日父中,妮琪塔和兩次同音。


    “實在很抱歉。我不太懂西洋電影(注6)……”


    “你明明就知道吧!”妮琪塔吐嘈:“真讓人下爽,你大會擺架子了。”


    被她這麽一說,葵的心裏也不會多舒服。什麽事情都要找碴,也會讓人很不是滋味。


    “這麽說或許有些冒昧,不過我覺得你似乎缺少了女仆該具備的品格——”


    “你還真會說啊。”妮琪塔走近葵的身旁,用手抵住她的下顎,往上一抬。


    “女仆是傭人,品格又怎樣。的確,美國的文學評論曾經說過“如維多利亞時代的女仆貞節”。但是啊——那就代表“老古板”的意思啦。”


    妮琪塔眯著眼睛看著她,眼瞼上的睫毛意外地細長。葵馬上就把下巴上的手揮開,往後一跳,取出距離。因為她覺得對方就快要一拳打過來了。


    妮琪塔獰笑了一下,從口袋裏拿出一片新的口香糖,放進嘴裏:“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普通的女仆。”


    “護身術是國家特種女仆的必修課程。”


    “嘿,特種嗎——真讓人不爽。”


    注6:妮琪塔(nikita)也是一部西洋電影的名字,中譯霹靂煞。


    “是頭銜嗎?還是我呢?”


    “兩個都很不爽。”


    她吧銜吧啷地嚼著口香糖,吐出了這麽一段話。 “我是聽到自由門的事情,才好奇跑過來的。隻是想試一下我的能力對那個胖少爺可以發揮多少。不知道是不是我走運,總之我被他看上,住在這裏當女仆。聽奸,這個家隻要有我,我一個人就可以全部打點好了。管你是國家資格還是特種,這個家你搞不定。他會把你留下來,隻是因為你是眼鏡美眉的關係吧。資格和品格有什麽屁用?你隻要乖乖地當他的玩具就好啦。”


    “我也不大喜歡你。理由有三。l葵瞪著妮琪塔。


    “三?”


    “第一,身為一個女仆竟然在工作時間吃口香糖,簡直荒唐無比。第二,我不喜歡別人拿我的眼鏡做文章。第三,我還沒有落魄到要去當那種男人的玩具。”


    妮琪塔冷笑了一下。“看來胖少爺的事情我們的意見一致。不過——”


    瞬間,妮琪塔臉上的笑容消失:“誰來管理這個家,最好現在就分清楚!”


    強烈的鬥氣從妮琪塔身上噴發而至,葵反射地將除塵拖把拿在手上。


    “這樣也好,分清楚之後大家才能安心睡覺。”


    現在下是跟這位流浪女仆動手的時候,葵有自己的使命。但是就算告訴妮琪塔,她也不像是講得通的人。


    寬敞的客廳,兩位女仆彼此瞪視。


    妮琪塔嘟起嘴巴,咻的一聲,有東西飛了過來,是口香糖。葵將上半身一倒,流利地閃開了——說時遲那時快,妮琪塔插在口袋裏的手飛快一動,一個發光物朝葵的胸口筆直飛來。


    (怎麽會!)


    是剝青菜皮用的小菜刀。小巧銳利,幾乎跟手裏劍沒兩樣。葵又飛快地將身體往前傾,同時感覺冶汗直流。妮琪塔是認真的。


    既然這樣——沒辦法。當妮琪塔準備拿出下一把刀時,葵用前滾翻迅速靠近,將除塵拖把的柄端瞄準她的肘關節,用全身力量刺了過去。妮琪塔發出一聲呻吟,手上小刀也掉了下來。葵用拖布的部份接住掉落的小刀,往上一彈。接著用空閑的右手抓住小刀後起身,妮琪塔驚訝的表情全寫在臉上。葵立刻將小刀換到左手,放在胸前。


    “這麽危險的東西,可以請你收起來嗎?”葵微笑道——不過臉部肌肉卻很僵硬。


    忽然,一陣刺痛透過質料厚實的女仆裝傳了過來。葵往下一看,妮琪塔插在口袋的左手恐怕還有第三把小刀,正從口袋裏,隔著布料抵著葵的下腹。


    妮琪塔慢慢地笑了出來。


    “不是說雞蛋要分開放在三個以上的籃子裏(注7)?攻擊的鐵則是三段以上。”


    “不是也有人說攻擊重視速度嗎。”


    葵也笑著答應,同時用裙擺裏頭的左腳,悄悄地將離手的除塵拖把拉近身體。


    “不要動!”妮琪塔大喊——為時已晚,葵已經將除塵拖把高高地踢起,同時將手上的小刀刺了過去。栘身回避的妮琪塔重整架式後,刹時,葵已經抓住懸空的拖柄,畫圓回旋。


    “嘿咿!”配合尖銳的殺聲,一棍打向妮琪塔的側腹。但此時,她卻用難以置信的跳躍力向後跳開,同時丟出第四把小刀。葵勉強用除塵拖把將其打落,自己也往後退避。


    兩人取出了距離,再度瞪視。


    注7:源自英文諺語——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原意是指做投資時資金要分散,以減低風險。


    ——最後,兩個人都笑了。


    “看來這樣沒完沒了啊。”


    “好像是呢。”


    妮琪塔將兩手攤開,似乎在示意自己手上已經沒有武器:“你是我遇過的女仆裏麵,不,應該說我交手過的人裏麵最厲害的。”


    葵也將除塵拖把輕靠在牆上。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女仆。”


    “那當然了。我可是——”


    “孤高的一匹狼,對吧?”


    兩人由衷地笑了出來。


    “那麽我們就休戰吧。”妮琪塔伸出右手,葵握住了它:“我們互相幫忙吧。”


    “思啊。不過老實說,這裏的工作也沒什麽了不起。你比較擅長什麽?”


    “大致上都還可以。”


    “胖少爺大概晚上都會跟創投的同伴聚餐。我們要做的隻有掃除和準備宵夜,再來就是洗衣服。不過洗衣服可是很麻煩的,因為那個家夥一個禮拜隻換一次衣服而習一 。


    “唉呀。”葵聽了不禁眉頭深鎖。


    “洗衣服我很擅長,就讓我來吧。你會做漢堡嗎?”


    “漢堡?”已經四年沒吃過了。


    “胖少爺的宵夜是漢堡和美式咖啡,不過絕對跟你想


    的不一樣。隻是用碎肉做的肉餅加上便宜的漢堡麵包。他也不在意萵苣的新鮮度,蕃茄水水的一點味道都沒有,洋蔥隻要會辣就好。如果用道地的酸黃瓜還會被他罵。說什麽“這種東西不是酸黃瓜”。美式咖啡也不暍正統的,不是用輕炒的咖啡豆,而是用不新鮮的豆子,然後用破爛的咖啡機衝泡,最後還要加熱水衝淡。”


    “怎麽會這樣……”葵下意識地發出驚歎,現在竟然還有人會在咖啡裏加熱水衝淡。


    “哎,這也是我要負責的工作啦。你的話就麻煩你打掃了。那個除塵拖把看起來用很久了,跟外麵賣的不一樣吧?”


    她果然不是普通人物。;坦是特製品。其實我是——”


    葵原本打算向這位身分不明、隻有用拖布和小刀互相招呼過的流浪女仆,說出自己真正的身分。但妮琪塔把手輕輕一揮:“原因你不用跟我說沒關係,我也沒有問。糾纏不清搞不好會讓人送命呢——那麽,我來整理廚房,地板就麻煩你掃“好的。”


    既然對方都說她不問,那也不用強加說明。葵拿著除塵拖把,從口袋裏拿出除塵紙裝了上去。先把地上的灰塵和頭發掃掉,然後再打蠟。除塵紙跟市售的拖把用的一樣,這樣隨時都可以拿到替換的除塵紙。


    從房間的邊緣,開始滑動拖布,不久有一股微妙的觸感傳到了手心。


    (不會吧……)


    把拖布拿起來一看,才掃下到四分之一,上麵就滿是頭發。就連葵也覺得一陣嗯心。


    “妮琪塔。”葵隔著吧台呼叫:“這間房間上次是什麽時候掃的啊?”


    “上禮拜五吧。”


    不過才五天就有這麽多頭發?而且裏頭還沒有女性的頭發。


    “啊!我忘了說——”妮琪塔在廚房,用輕鬆的語氣說:“胖少爺三個禮拜才洗一次澡,有時候搞不好一個月一次。”


    “騙人!”葵不自覺地叫了出來,這已經不是正常人的生活了。


    “所以才會拜托你來掃啊……該死!那個家夥又在半夜吃泡麵,還把湯亂倒進水槽裏。這樣水槽下就會黏下拉機的嗎?”


    換了三張除塵紙,才終於掃了一半的房間,葵很自然地,將拖把伸進沙發前的矮桌。往左右移動後,感覺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不像是桌腳。而且——那個東西好像在動。


    (……欽?)往桌子下麵一看,葵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陣扯開嗓門的尖叫,驚動了廚房裏的妮琪塔。 ;坦次又怎麽了?”


    葵看著桌下僵死在那裏,妮琪塔走到她旁邊蹲下,順著她的視線一看,苦笑一聲。“什麽,原來是它啊。”


    “它……?”


    妮琪塔從矮桌下麵,拿出一隻全長三十公分的娛蚣型機器人。腳部以波狀的方式,流暢地移動著。


    “這是胖少爺的興趣,不過形狀是真的有點惡心啦。”


    “機、機器人……”


    葵的話,讓妮琪塔的表情“啥?”了一下。


    “你該不會是怕機器人吧?竟然不是怕娛蚣。”


    “如果是在比較老舊的宅第工作,驅除蜈蚣是常有的事情,機器人不是生物,動起來卻跟有生命一樣,所以很恐怖。人型機器人也一樣,那種半蹲的走路姿勢,真的很惡心……”葵呼吸急促地說完後,妮琪塔擺出一副勝利的表情。


    “沒想到國家女仆會有這種弱點呢。”


    “這一點都不好笑……”


    葵的眼神,刻意避開妮琪塔手上的那隻蜈蚣機器人,想努力忘掉它。但是,那銀色無機物的腳,像有生命一樣抽動的畫麵,卻怎麽樣也忘不了。雖然知道那不過是機器,但那股本能的恐懼和厭惡感,卻好像緊抓住了葵的心髒一樣。


    這樣的話,根本下能完成任務。葵移動發抖的腳往寢室走去,從包包裏拿出自製的香草茶包,走進廚房用熱水泡了一杯榮莉花茶。


    沙發雖然有一股油臭味,不過現在也不能太過強求。葵坐了下來,啜飲茉莉花茶。漂升的香氣,讓心情鎮定了下來。


    妮琪塔把蜈蚣機器人的開關切掉,放到雜誌架上後,走了過來。


    “你在喝什麽啊?嗯!那、那該不會是!”這次輪到妮琪塔全身僵硬。


    “你討厭茉莉花香嗎?”


    “別說了!快把它拿走,滾到廚房去暍!”妮琪塔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全身下停發抖:“抽風機!一定要開抽風機。如果等一下還有茉莉花的味道,我就殺了你!”


    沒想到竟然討厭到這種地步……唉呀,味道的好惡每個人都不同。


    葵站在廚房裏,慢慢地喝完茶後,打開抽風機。 “我隻暍一杯而已,味道應該很快就散了。”


    葵回到房間告訴她一聲時,嚇了一跳。妮琪塔坐在木製地板上,手按住額頭,緊閉著雙眼。


    “對不起,沒想到你會這麽討厭。”


    “這已經不是討不討厭的問題了……”妮琪塔的嘴唇喃喃低語:“葵。你有沒有跟自己的父親洗過澡?”


    “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有過,我的雙親很早就過世了。—


    “我一直到高中為止,都是跟父親一起洗的。不,是他自己跑進來的。”妮琪塔緊咬牙根: “到了國中的時候,該發育的也都發育了,開始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女生。也會意識到父親是個男人。女生不會希望自己的裸體被男人看到,就算是自己的父親也一樣。這種心情你懂嗎?”


    葵點頭回應。


    “但是隻要我一進浴室,我父親就會跟著進來。通常他都會暍醉酒,不過就算沒醉,他也會當作進來是應該的,大搖大擺地跑了進來。然後用眼神舔遍我的身體,然後再用一些下流的詞匯說出他的“感想”。那實在讓我覺得好惡心。我不是父親的玩具,我是一個女人……我墮落了。因為這樣,我高中才會留級兩次。總算,我好下容易撐到畢業之後,就離家出走了。會變成流浪女仆,並不是因為我想孤獨高傲。隻是下想讓我父親找到,才一直逃的。如果有機會讓我遇到他——我一定會一刀刺死他。茉莉的味道,就是以前我家浴室的味道。”


    “對下起。”葵深深低頭道歉,妮琪塔撲嗤地笑了出來:“奇怪,為什麽我會跟你說這些呢。”


    “我過去也有忘不了的傷痛。”葵也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們下打不相識,但是,我卻沒有勇氣跟你說……”


    葵壓低視線,妮琪塔臉色變得開朗,搖頭說:“不用硬講沒關係。你也很辛苦吧?我們兩個搞不好很像。l兩人互相看著彼此的眼睛,微笑以對。


    “請多多指教了,妮琪塔。”


    “嗯啊,彼此彼此——那麽,嗯,我們晚餐要吃什麽啊?我之前都隨便買,隨便吃就是了。”


    這句話讓葵想到一件事。“其他的人選呢?聽說好像失蹤了……一


    說完,妮琪塔咋舌兩聲,比出食指左右搖動: “不要多管閑事,這是為了你好。現在不如多擔心自己一點吧。”


    “擔心什麽?”


    “不要忘了,我們現在人在伊波光彥手上。”妮琪塔用認真的表情說。


    晚上十一點半。電梯門開啟,伊波跟塚越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小梓”。


    “歡迎您回來。”


    葵站在電梯旁邊,低頭說。妮琪塔隻是默默地輕點一下頭。態度上很明顯看不起主人,但是伊波卻絲毫不介意,碰的一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後——就像電車上那些沒品的中年人一樣——開口問塚越。


    “塚越啊,明天是幾點?”


    “十二點要和美國投資管理公司的愛德蒙·布


    裏克顧問吃飯談生意。在這之前沒有特別的活動,不過“周刊資本營利乙的記者一直想要找您取材。—


    “那本雜誌還真討厭啊。雖然我沒看過啦。”伊波露出不高興的表情:“今年他們不是把我們亂排在b+的等級嗎,就因為我們的資本金比較少。我要告他們,幫我準備手續。那麽在乎資本金的話,隻要從我的個人資產裏———


    “社長。”塚越委婉地規戒了他。這個時候就算是伊波,也會驚覺葵她們就在旁邊,於是他馬上轉移話題:“那九點起來就可以了。現在到早上七點都沒事做。你打算幾點睡呀?”


    伊波說話是看著地板,所以葵一開始並不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反而是一旁的妮琪塔沒好氣地回應了,不過措詞也還算客氣。


    “大約三點才睡,主人。”


    “小葵勒?”


    “隻要您需要,我可以隨時待命。”


    ——妮琪塔露出一副“不要多嘴”的表情。


    “但是,先生。您隻打算睡兩個小時嗎?”


    “不要用“先生”兩個字叫我。”伊波一樣看著地板說。 “知道嗎?女仆就是要說“主人”。這樣萌度屬性才會一口氣提高。”


    葵不作聲。我的主人隻有海堂俊昭一個人。就算侍奉別人,她也沒有打算稱呼對方為“主人”。還有,又是“萌度”。真是夠了。


    “睡覺是在浪費人生。世界上也有一些人,算是特異體質啦,不過他們不睡覺也可以活。有時間睡覺的話——”


    倒不如先給我去洗澡,葵心想。伊波一回來,整個房間就飄著一股異臭。不是特異體質,應該是異臭體質才對。


    “倒不如多抓住一點商機,這不是更有益嗎……算了,那個不重要。那麽今天也來上課吧,小葵先來。”


    “好的,麻煩您了。”葵回答得滿懷感激。不過卻不知道是什麽課程。


    “塚越你拿攝影機,妮琪塔你今天在旁邊幫忙。然後小梓在旁邊觀摩喔。好,遊戲開始。”


    伊波拍了一下手。塚越拿著攝影機,站在一旁拍攝。


    “知道嗎?你是眼鏡美眉。當然會常常貧血,容易昏倒。”


    (當然?)搞下懂眼鏡跟貧血有什麽因果關係。如果會貧血容易昏倒,那要怎麽當女仆?


    “喔、對了。那個除塵拖把會減低萌度,妮琪塔你從那邊的儲藏室拿竹掃把出來。現在假設小葵要打掃主人的房間。結果貧血要昏倒了,然後我從旁邊接住你。”


    妮琪塔很順手地打開窄門,從裏頭拿出竹掃把。葵幾乎完全無法理解。哪裏有女仆會用竹掃把打掃房間的?最重要的是,打掃必須要在主人進房間以前結束,在主人麵前掃地實在太沒規矩了。


    在猶豫下決時,伊波又“帕!”地拍了手。


    “快,速度、速度、速度!這是網路世界的鐵則。”


    沒辦法,葵接過妮琪塔手上的竹掃把,假裝掃地。 “請問這樣可以嗎?”


    “沒錯沒錯,好畫麵。接下來用手背按住額頭,然後說一句“啊。又要貧血了……”乙,往我這個方向倒過來。”


    我想沒有人會在昏倒的時候,刻意強調“貧血”兩個字。而且如果倒下去,就會和伊波身體接觸,實在很惡心。與其這樣,我寧願去把那隻娛蚣機器人擦得亮晶“請問……一定要朝先生的方向倒下去嗎?我還沒有倒在男生懷裏過……”


    支支吾吾地吐出這句話後,伊波竊笑。


    “不虧是清純!了解。那就倒在那裏,我再跑過去吧。然後你抬頭看我的臉,說“啊。主人……”。來,開始吧。”


    這種學藝會——葵並不知道扮裝俱樂部這種東西——到底要持續到什麽時候?葵開始後悔了,剛剛應該回答: “我習慣點就寢。”才對,現在下管三七二十一,總之就先搖搖晃晃地往那邊昏倒。


    “不能再像貧血一點嗎?”


    這太難了。葵從小時候開始,連感冒的次數都很少。


    她想起小學的時候,有一位同學在朝會時間昏倒,於是就試著模仿那位同學。


    “請問這樣可以嗎?”


    “嗯,現在就大概是這樣吧。”伊波走了過來。 “來,說那句台詞。”


    “啊……先生……l


    “不對。是“主人”,同一件事不要讓我說兩遍。”伊波說起話來有些焦躁,所以葵決定毅然地拒絕他。就算是任務,這一點也不能退讓。


    “那個、實在很抱歉,我已經決定我一輩子隻有一個主人。當然,我對現在服侍的伊波先生,絕對是誠心誠意——l


    “不準你這樣說!”突然,他發出高而尖銳的怒吼,同時殘暴地一腳踢向蹲在地上的葵。葵的側腹被踢中,身體一陣劇痛,呼吸岔住。


    “你是一個女仆!隻要乖乖聽主人的命令就夠了!女仆不準有自我!”


    伊波每說一句話,就用穿著帆布鞋的腳,不斷往葵的肚子踹。葵雖然打算說話,但是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行為,讓她無法動彈。而且,伊波是個外行人,也正因為如此,他的攻擊才會這麽殘忍,再繼續踢下去內髒可能就會破裂。她想往旁邊滾開,但是裙擺卻被伊波的另一隻腳踩住。


    “國家資格又怎樣!連一個女仆的遊戲——都下會玩嗎?我就快要是世界上最有錢的男人了!”


    葵模糊的眼角,看到一旁的妮琪塔不忍地將目光栘開。葵打算朝那個方向伸手過去,但用盡了力氣。而伊波卻沒有停手的打算。在意識逐漸模糊時,葵聽到塚越冶靜的聲音。


    “社長,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伊波聽了卻用很高興的聲音,說了一句令人意外的話:“有拍到好片子嗎?”


    (這個家夥,是故意這樣的嗎……?)接著,葵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房間的床鋪上了,額頭上放著一個冰涼的東西。眼鏡被除下的她,看出額頭上的東西是條毛巾。妮琪塔在旁邊看著葵的臉龐,咧嘴一笑:“你長得還挺漂亮的嘛。”


    葵打算回話,側腹卻感受到一陣劇痛,下意識地用手去按住時,她發現自己的女仆裝被脫掉了。吃驚之餘,伸手打算遮住自己的胸部。妮琪塔看到她的舉動又笑了。 “灰色的運動內衣和運動短褲。品味不錯,無印良品的嗎?”


    “是uniqh的。”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品味一樣呢,我也是uniqh的。”說完後,妮琪塔收起笑容,看著葵的側腹。


    “真是夠狠,我第一次看到那個家夥這麽火大。你等一下。”


    妮琪塔從一個看起來用了很久的包包裏,拿出急救工具:“可能會有點刺痛,忍耐一下。”


    受傷的腹部塗上軟膏的那股痛覺,讓葵下自覺地“嗚”了一聲。


    “那個、妮琪塔……伊波常常玩那種“遊戲”嗎?”


    “平常沒有這麽激烈呢。如果你是cosy的女仆,隻要適當敷衍他的話,大概就會玩“懲罰遊戲”。當然不會真的懲罰啦,因為隻是遊戲。”


    “那個人……不,那個家夥是虐待狂嗎?”


    “不是。”妮琪塔乾脆地搖了頭:“他要我跟他玩的時候,是叫我拿著機關槍對他開槍。當然隻是假裝而已,然後還要我表演一些動畫和遊戲的場景。”


    葵傻眼了。不自主地打算起身,突然一陣劇痛行遍全身。


    “喂,別太勉強啦。”


    “伊波說“有拍到好片子嗎?”。該不會……”


    妮琪塔展露出銳利的眼光。“你應該知道那件事吧?”


    葵猶豫了一下後,點頭說道。 “他在網路上從事cosy女仆的販賣勾當,沒錯


    吧?”


    “沒錯。我們接受課程,不,應該說是調教,就是為了那個。沒想到他今天會來真的,拍了一卷逼真的錄影帶。現在他應該——”


    伊波的私人房間裏,自組電腦的風扇聲,不停作響。作業係統雖然是用window,不過顯示卡卻特別花大錢,記憶體也同樣是4gb,硬碟是1tb(注8)的raidl鏡射,當然也有裝備視訊擷取卡。黑色的金屬外殼原本應該很有型,但是擺在伊波身旁,看起來卻像是一隻巨大蟑螂。而且外殼上,還放著吃到一半的泡麵和小梓。


    .


    牆壁的架子上,擺滿了女仆、護士、空姐、水手服……等各式種類的公仔和情景模型。也有聚氯乙烯製的怪獸和機器人模型,數都數不盡。地上堆得高高的東西注8:1tb::1024gb。


    裏頭,有漫畫、同人誌,甚至還有現在已經無法人手的幕後影帶和ld。伊波光彥埋在這些東西裏,正在用電腦編輯剛才的影片。


    高解析度液晶螢幕上的其中一個視窗,播放著葵被踢擊而痛苦不堪的畫麵,另一個視窗,則是白天葵和妮琪塔戰鬥的畫麵。原來天花板上裝設有隱藏式攝影機。


    “光這個影像就是珍藏版了。你下覺得這是前所未有的傑作嗎?小梓。”伊波一邊淫笑,一邊操作著電腦。


    編輯終於結束。他開啟瀏覽器,輸入密碼。接著跳出了販賣專用的畫麵。他將編輯完成的影像上傳,然後開始打說明文。


    “超級珍藏!國家資格女仆——眼鏡美眉,戰鬥場景和……”他一邊呢喃念著,然後將葵的說明文和從影像中目測的三圍打上,稍微思考一下後,在起標價格上輸入“5000000”。


    “就算是一千萬,不,兩千萬都算便宜了,不過起標價大概是這樣吧。”


    伊波再度淫笑。天花板上的燈沒有打開,電腦桌上桌燈發出來的白色led光芒,照著伊波滿是脂肪的肥臉。


    “大概就是這樣,現在你大概已經被擺上網拍了,還附影像。”妮琪塔說:“沒錯,一定是。不過關於那個拍賣,嗯……警察已經詳細調查過了,下過卻沒發現類似的網頁……”


    葵含糊地說完後,妮琪塔點頭說:“那是當然,因為他沒有利用網路。”


    “下使用網路的……網路拍賣?—


    “是透過專用纜線。”


    這讓葵想起朝倉管家說過的那些話。


    “意思就是,參加網拍的人是直接連到這家公司的電腦嘍?”


    —不是公司的,是伊波為了隱藏個人資產而設的“事業”。這棟大樓的頂樓也是伊波承租的。伺服器就放在那裏,用專用纜線和一千名秘密招攬的會員連結,直接連到他們家裏。那些人都是有錢的垃圾。不隻coseay女仆。還提供了禁藥、幼童性愛等,從非法的東西到珍藏商品應有盡有。會員一個人假設一年花兩千萬在上麵,就表示有兩百億的“營收乙。專用纜線的中繼設備要花錢,所以交易隻限定在東京都內,下過扣除花費也可以輕鬆賺個上百億。簡單來說,就是整個都內裏頭有一千個垃圾名流。”妮琪塔歪著嘴說。


    “請不要用名流這個詞。”葵搖頭:“真正的一流人士,是不會用這個最近幾年才在媒體上流行的詞。日本說的名流,我認為是在說那些,把有錢和能參加富豪派對當作是名譽的人。那樣的人,我不認為他們具備一流人士該有的自豪和品格。就算下能奢華度日,每個人都應該珍惜自己的生活方式。計程車司機、收垃圾的人、上班族和家庭主婦,還有女仆,沒有職業是不被社會需要的。對於自己替社會上帶來的貢獻,每個人都應該感到自豪才對。如果有那份自豪,就不會被名流這個字眼給驅使了。”


    “你教訓的是。不過啊,葵。這個社會上,也有人會為了小錢而賤賣自己,也有人會出錢來買。所以伊波才可以招募到cosy女仆。她們拿的錢不過才五十萬。


    代價卻是被賣掉,被賣掉之後下場會怎樣——你應該知道吧?”


    葵慢慢地點了頭,當然是受到那些買主惡心的對待。 “不過,妮琪塔,為什麽你知道得這麽清楚?”


    “我就老實說吧,如果是你的話。”妮琪塔抬頭看著天花板,侃侃道來:“女仆的薪水很少。有人是被錢衝昏頭,才來伊波這的。我原本以為你也是這種人,不過看來是我搞錯了……有一位叫西村可奈的女仆死掉的事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葵點頭回應。 “不過,我聽說那個人是在秋葉原的女仆吃茶工作……”


    “原本她是在某間宅第工作,是正牌女仆。我是在那邊跟她認識的,她是一個很認真的人,不過女仆就是女仆,薪水少,工作量大。雖然這樣可奈還是很努力,但是很不幸的,她的父母車禍肇事,必須支付賠償金。可奈的父親是月薪不高的上班族,根本付不出來。所以她就想拜托那邊的主人,想預借一千萬日元,但是那個家夥是一個沒血沒淚的混蛋。對他而言一千萬是小錢,但是他卻很刻薄,還說“憑你—個女仆,你以為要工作多久才還得了?讓你白吃飯你就該心存感激了。:


    妮琪塔目露怒光,接著說:“自豪根本不能當飯吃。可奈把女仆裝脫了,換上 迷你裙。她的教養本來就很好,又做過真正的女仆,所以她在秋葉原一樣很受歡 迎。不過那樣根本賺不到一千萬。她父親又因為車禍臥病在床。那個時候,她聽到 伊波的事情,接著來到這裏接受課程。不過當她知道這隻是一個幌子之後,可奈就 很抗拒了。自己搞下好會被賣掉——這種事情她無法接受。不過伊波卻很喜歡她, 不讓她走。況且來這邊的女生,隻有在網拍被賣掉,才可能離開這裏。可奈在不安 之餘,得了厭食症。我聽到傳聞之後,就跑來這裏,讓可奈逃走。不過……一切都 太遲了。”妮琪塔難過地搖搖頭。 “結果我和她侍奉的主人,都不是你說的那種一 流主人。這就是悲劇的開始。”


    不,如果能夠早點認識你和可奈的話,我就可以介紹好雇主給你們了。我也覺葵站了起來。疼痛已經完全無關緊要了,她現在怒火中燒。


    “真正的罪惡,是那個滿嘴“角色”、 “屬性”,把人當作漫畫人物對待、是死是活都無所謂的伊波光彥。不,就算是漫畫人物,也都有作者的心在裏頭。連那份心都不打算去了解,隻把角色當作自己肮髒欲望的投射,踐踏它。這份痛苦,隻有被踐踏的人才會理解。我絕對饒不了他。”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女仆。你到底是誰啊?”


    此時葵早已穿上了衣服,手拿除塵拖把。麵對妮琪塔的疑問,她打開了衣領的鈕扣,讓她看裏頭的東西。妮琪塔笑著說:“櫻花代紋嗎——你是警察?”


    “不。一葵搖首說:“這個徽章是主人信賴我的證明。同時代表懲惡濟弱,是我自豪的象徵。”


    “不管怎樣都好,隻要你能幫我報仇。”


    “那是當然。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先救其他的女仆。”


    “哪有那種閑工夫啊?應該馬上痛扁伊波一頓。”妮琪塔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心急,葵聽了搖頭說:“她們的安全優先。伊波如果瘋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那些女仆被關在哪裏?”


    看到葵的表情,妮琪塔知道她是認真的。於是便死心地搖頭說:“你還真是頑固啊。不過不要忘了,cosy女仆的房間,一定有隱藏式攝影機。我們如果闖進去,伊波一定會知道。如果讓他逃走怎麽辦?”


    “為錢而亡命的人,一定不會讓這些搖錢樹逃走。好不容易弄起來的拍賣,他應該也不會這麽容易就放棄。我想他寧願殺人滅口吧——你覺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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