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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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


    這是我--羽川翼的物語,然而我無從述說。會這麽說的原因,在於我無法定義「我」的範圍。某位文豪筆下的角色,否認自己不經意伸直的腳尖也屬於自己的一部分,但以我的狀況用不著伸腳,我的心是否屬於我自己都值得存疑。(注1:出自穀崎潤一郎先生的著作《瘋癲老人日記》。)


    我是我嗎?


    我是什麽?


    我是誰?


    誰--是我?


    什麽--是我?


    舉例來說,深入思索這種無益問題的這份思緒,真的說得上是我的一部分嗎?用說的或許可以,但這隻是一種念頭,一種想法,或許是一種記憶,坦白說隻不過是知識的累積,如果我是以經驗造就而成,那麽和我擁有完全相同經驗的人,或許也可以稱為我。


    即使除了我還有另一個我,那也是我。


    既然如此,不像我的我就不再是我了嗎?會有何種念頭?何種想法?


    「羽川翼」這個名字,原本就已經不穩定了。


    我的姓氏換過好幾次。


    所以我無法期望以姓名代表自己,連一丁點都不行。我非常能夠認同「姓名隻是一種符號」的論點,坦白說,我感同身受。


    據說麵對怪異時,最重要的就是確認對方的名稱,至少這是很重要的第一步。既然如此,我至今無法麵對我自己的主要原因,或許在於我沒有認知到自己的姓名屬於我自己。


    那麽,我應該先知道自己的姓名。


    認知到「羽川翼」就是我自己。


    這樣我應該就能首次定義我自己了。


    不過,阿良良木應該不會為這種事情煩惱或停步,我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裹足不前的滑稽模樣很好笑。阿良良木曆即使成為吸血鬼,即使不再是人類,即使差點被各種怪異拖到另一邊的世界,依然一直堅定貫徹自己的立場與角色,我想到這裏就無地自容。


    或許他沒有自覺。


    他無論在何時何地總是貫徹自我,這種事從旁人的立場早已洞悉,而且真的是洞若觀火,但他或許意外的沒有自覺。


    無須自覺。


    阿良良木曆抱持自信,以阿良良木曆的身分活下去。


    總有一天,他應該也能述說他自己的物語。


    所以,我喜歡他。


    羽川翼喜歡阿良良木曆。


    到最後,我能夠述說的我,似乎也隻能以這裏為起始點了。說來有趣,隻有這部分確實是我的一部分。比方說我獨自在圖書館座位用功時,一時興起就會在筆記本角落寫下「阿良良木翼」這個姓名露出笑容,諸如此類。


    以此做為我的物語,已然足夠。


    阿瑟?伊格納修斯?柯南?道爾爵士創作的名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六十部冒險故事裏,隻有兩部短篇小說不是出自助手華生博士之手,而是由夏洛克?福爾摩斯本人親筆記錄,這兩部問題作品被某些福爾摩斯迷視為偽作,不過福爾摩斯在其中一篇──《皮膚變白的軍人》開頭是這麽寫的:


    the ideas of my friend watson, though limited, are eceedingly pertinacious. for a long time he has worried me to write an eperieny own. perhaps i have rather ihis persecution, since i have often had asion to point out to him how superficial are his own ats and to ues him of pandering to popr taste instead of fining himself rigidly to fad flgures. "try it yourself, holmes!" he has retorted, and i am pelled to admit that, having taken my pen in my hand, i do begin to realize that the matter must be presented in such a way as may ihe reader.


    我也和大多數人一樣著迷於夏洛克?福爾摩斯超乎常人的本領,總是滿懷期待欣賞他大顯身手,所以他忽然說出這段「真心話」令我備感驚訝。


    坦白說,我很失望。


    總是在各方麵大顯神威的他,如今卻說出這種凡人的感想,令我感覺受到背叛。


    但如今我能理解。華生博士描述為「超人」的福爾摩斯,和真正的福爾摩斯有所差異,令當事人無法忍受。我能理解他身為凡人的一麵。


    能理解他想要辯解的心情。


    名偵探被助手反駁「那你就自己寫寫看吧」,後來就發表了這兩部短篇小說。總之我要在剛開始的時候講明,接下來的物語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物語。


    阿良良木誇張形容得像是曆史聖人或聖母的我,隻是一名平凡人。接下來的物語是要讓各位明白這一點。


    我是貓,是虎,也是人。


    為了讓各位明白這一點,讓各位同感失望,我要述說這段關於背叛的物語。


    我不認為自己能夠說得像阿良良木那麽好,但我想以不打草稿的方式盡力而為,因為任何人肯定都會像這樣述說自己的人生。


    來吧。


    從惡夢醒來的時刻來臨了。


    002


    聽說阿良良木的妹妹──火憐與月火,每天早上都會勤快地叫阿良良木起床,無論是平日、假日或節慶日都不例外,未曾中斷的每天叫他起床。阿良良木對此似乎感到非常困擾,但是在我眼中完全是「感情很好的兄妹」。


    應該說,我羨慕至極。


    我衷心這麽想。


    在這個世界上,被妹妹仰慕到每天早上都會來叫起床的哥哥究竟有多少人?


    不過以這個場合,我羨慕的或許不是阿良良木本人,而是羨慕每天都能看到阿良良木睡臉的火憐與月火妹妹。


    真的是羨慕至極。


    我衷心這麽想。


    至於我──羽川翼每天是怎樣醒來的?如同阿良良木每天早上由妹妹叫醒,我每天早上由倫巴叫醒。


    倫巴當然不是羽川家養的貓,也不是我有個叫做「羽川倫巴」這種奇特名字的妹妹,沒有故弄玄虛,就隻是自動掃地機的名稱,型號是倫巴577。


    設定早上六點自動啟動的高性能掃地機,每天都會來輕敲我的頭讓我清醒。


    令我舒暢清醒。


    雖說如此,倫巴和別種吸塵器一樣,打掃時會發出不小的噪音,其實在它沿著走廊接近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從睡夢中醒來。但我直到它輕敲腦袋才肯起來,就這樣閉眼等待著這一撞。或許是因為我向往著「被某人叫醒的感覺」,向往著這種「叫醒感」吧。


    換個詩情畫意的說法,就像是睡美人。


    不對,既然對方是掃地機,再怎麽形容應該都不會詩情畫意。


    我居然形容自己是睡美人。


    而且以倫巴的立場,打掃走廊時有個家夥睡在中間擋路,它隻會覺得礙事吧。是的,我睡在走廊。


    在獨棟住家二樓的走廊鋪被褥睡覺。


    我自己認為這是稀鬆平常,理所當然至極的事情,但似乎並非如此。所以自從我不知情說出這件事,並且失去一位朋友之後,我就盡量避免說出這件事。


    雖說如此,如今我並不想要求一張屬於自己的床。


    已經成為理所當然了。


    不想改變這樣的理所當然。


    我從來沒有「想要自己的房間」這種幼稚的念頭,對了,我最近和班上同學戰場原成為好友,覺得這件事讓她知道也無妨而告訴她了,結果她說:


    「什麽嘛,這不算什麽,像我家根本沒有走廊。」


    從父女共住一間公寓套房的戰場原同學來看,或許這是奢侈的煩惱,何況我並沒有為此煩惱。


    不。


    或許不該這麽說。


    我推測自己或許不想把這個家當成「自己的棲身之所」,和動物標記地盤的行為相反──我或許想和這個家保持距離。


    不想在這個家留下自己的痕跡。


    絲毫不想。


    或許是這樣才對。


    ……我非得推測自己內心想法,隻能用「或許」這種詞的原因,目前暫且不提。「總之無論我至今怎麽想,再過幾個月就完全不重要,所以要避免深入思考。」


    我自言自語收起被褥。


    我起床還算俐落。


    應該說,我不太清楚「睡迷糊」是什麽感覺。


    我的意識開關,或許分明到不必要的程度。


    該睡則睡,該醒則醒。


    這是我的看法。


    「我這方麵的心態肯定和普通人有出入,阿良良木也經常說『你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對我來說完全就是奇跡』這種話……不過用奇跡形容太誇張了。」


    我繼續自言自語。


    雖然在外麵不會如此,但我在這個家裏總是經常自言自語,因為沒這麽做可能會忘記如何說話。


    我對此不以為然。


    在自言自語的時候,我會想到阿良良木並且自然露出笑容,我對於這樣的自己同樣不以為然。


    我將被褥收進儲藏室,前往洗臉台洗臉。


    然後戴上隱形眼鏡。


    以前戴普通眼鏡的時候,對於直接把鏡片貼在眼球的行為,我害怕得完全不敢想像,而且剛開始果然也怕得幾乎是閉著眼睛戴上鏡片(這是譬喻),不過像這樣習慣之後就沒什麽了。


    凡事隻要習慣就好。


    因為鼻子與耳朵沒有負擔,甚至比戴眼鏡輕鬆。


    不過想到明年之後的計畫,無論是隱形眼鏡或是普通眼鏡都會有不便之處,我最近甚至想下定決心,在畢業之前鼓起勇氣接受近視雷射手術。


    我整理儀容之後前往飯廳。


    我應該稱為父親的人,以及我應該稱為母親的人,一如往常在飯廳以同一張餐桌各自吃早餐。


    對於進入飯廳的我,他們看都不看一眼。


    我也沒有看他們。


    隻是位於視線範圍不算是「看」,內心的目光隨時都能移開。以內心的眼睛看事物很困難,不以內心的眼睛看東西很簡單。


    在飯廳響起的聲音,隻有電視裏新聞主播報導本日頭條新聞的聲音。


    為什麽會這樣?


    比起同在飯廳的兩人,遠方電視台的新聞主播似乎離我更近。


    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麽。


    我甚至想對這位主播小姐道早安。


    這麽說來,我不知道多少年沒在這個家說出「早安」這兩個字了,我試著搜尋記憶卻完全沒有頭緒。我記得曾經對倫巴說過五次早安(如前文所述,並不是睡迷糊所說的,是真的道早安,那台自動掃地機的動作莫名像生物),但我真的未曾對我應該稱為父親的人,以及我應該稱為母親的人說過早安。


    連一次都沒有。


    哇。


    這令我感到驚訝。


    我曾經對阿良良木說「我自認有試著親近父母」這種話,這句話似乎和真相不同。不過我滿口謊言並不是現在才開始。


    我這個人以謊言組成。


    和真實相隔甚遠──這就是我。羽川翼。


    畢竟從名字就在騙人了。


    我無聲無息關上門,沒走向餐桌就進入廚房。雖然是為了做早餐,但我希望盡可能晚點靠近他們所坐的餐桌,我難免有著這種念頭。


    這隻是無謂的抵抗,應該說空虛的抵抗。


    但還是允許我進行這種程度的抗爭吧。


    還沒有達到武裝政變的程度。


    我內心不太想把這裏稱為「我家」,總之羽川家的廚房有許多烹飪器具,砧板有三張,菜刀有三把,湯鍋與平底鍋也各有三個,其中代表的意義正如各位所想,住在這個家的三人,會各自使用不同的烹飪器具。


    這也是我說出來之後,害我失去一位朋友的事情之一。


    浴缸的熱水有人泡過就會全部重放,衣服也是分開洗,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


    不過很神奇的是,我完全不認為這樣有問題,即使因而失去好幾位朋友,也從來沒想過羽川家應該改成和別人家一樣的做法。


    隻是因為出門的時間大致相同,所以「湊巧」在相同時間吃早餐,不過隻像是在餐廳共桌,三人毫無對話,也不會有人順手幫另外兩人做早餐。


    我挑選出自用的烹飪器具,然後下廚。


    沒有要做什麽費工的早餐。


    把煮好的一人份白飯盛到碗裏,做味噌湯、煎蛋卷與魚料理,然後製作生菜沙拉(有人說我這樣吃太多,但我習慣早餐吃飽一點),分三次端到餐桌,最後再為了泡茶來回一次。如果有人幫忙,我就不用來回四趟半,但這個家當然沒人願意幫我,倫巴也沒辦法幫我到這種程度。


    要是阿良良木能幫我就好了。我如此心想並來到餐桌就座。


    「我要開動了。」


    我雙手合十說完之後取筷。


    我沒有聽另外兩人這麽說過,但我即使不會說「早安」與「晚安」,也不會省略「我要開動了」與「我吃飽了」這兩句話。


    尤其是春假之後,每次都不會省略。


    這些話語是獻給成為我的血肉,在成為食材之前擁有生命的動植物。


    他們是為了這樣的我而犧牲的生命。


    我抱持著感恩的心享用。


    003


    我用過早餐,從睡衣換成製服之後立刻出門。阿良良木似乎要用掉大約八十頁才會出門,但我就是如此。這應該是家裏是否有家人令自己不舍離家的明確差異。


    就這樣,今天開始是新的學期。


    我鬆了口氣。


    打從心底感覺得到救贖。


    新學期總是我的救命恩人。


    假日就是散步的日子──雖說如此,在外麵閑晃依然有極限,想當不良少女也要適可而止。我在暑假擔任家教協助阿良良木考大學,一方麵為了提升阿良良木的學力,另一方麵應該也是要當成藉口,讓我不用回到那個家。


    所以,能夠上學令我鬆了口氣。


    放下內心的重擔。


    不過,無論是散步、當家教或是上學,我最後還是不得不回到那個家,這是最令我感到憂鬱的事情。


    是的,對我來說隻是「回到住家」,絕對不是「回家」。


    基爾和美琪到最後發現幸福的青鳥就在家裏,既然這樣,沒有家的人要去哪裏尋找幸福的青鳥?


    還是說,要改為尋找其他的東西?


    或許該找的不是青鳥,而是……白貓之類的。


    何況講得悲觀一點,即使家裏有幸


    福的青鳥,也無法保證沒有躲著不幸的猛獸。我思考著這樣的事情前進時,發現一名雙馬尾少女出現在我的去路。


    「哎呀哎呀,這不是羽川姊姊嗎?」


    少女──八九寺真宵小妹如此說著轉過身來,以俏皮的動作跑向我,一舉一動都可愛至極。這份可愛令阿良良木為她心醉神迷,不知道她對此有多少自覺。


    「羽川姊姊,今天似乎開學了。」


    「嗯,沒錯。」


    「勤於向學也是不可等間視之的辛苦工作,雖然我隻是小學生,同樣在克服眾多艱困挑戰的每一天逐漸消瘦,暑假也差點被大量的作業壓垮,形容為抗戰紀錄應該也不為過。」


    「這樣啊……」


    果然,這孩子隻要不是跟阿良良木交談就完全不會口誤。我如此心想並且詢問:


    「真宵小妹在做什麽呢?」


    「在找阿良良木哥哥。」


    她如此說著。


    哎呀哎呀。


    我才應該要哎呀哎呀。


    如果是阿良良木四處徘徊尋找真宵小妹,那我還能理解,不過真宵小妹尋找阿良良木真的很稀奇。


    不對,這麽說來,她之前好像說過類似的話?記得是小忍下落不明那時候……既然這樣,難道又發生這種事了?


    真宵小妹似乎是從表情看出我的擔憂,連忙出言否認。


    「不不不,並不是發生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隻是我有東西忘在阿良良木哥哥家,所以想找他還我。」


    「忘記東西?」


    「您看。」


    真宵說著轉身背對我。


    她可愛的背沒什麽特別的東西,不過仔細想想,「沒什麽特別的東西」才奇怪,真宵小妹最迷人的特徵,在於她隨時隨地背著一個大背包。


    背包不在她身上。


    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這樣?真宵小妹,你剛才說什麽?把東西忘在阿良良木家?」


    「是的,我昨天被他帶到家裏。」


    真宵小妹就這樣背對著我,以困惑的語氣回應。


    「當時我不小心把背包忘在阿良良木哥哥家了。」


    「帶到家裏?」


    「強行帶到家裏。」


    「……慢著,這樣更像犯罪了。」


    如果我再問一次,可能會從「強行帶到家裏」變成「綁架到家裏」,所以我刻意不追問。總之真宵小妹似乎把背包忘在阿良良木家了。


    她忘的東西還真豪邁。


    「不過既然這樣,到阿良良木家就行了吧?」


    座標完全不對。


    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當然有先到阿良良木哥哥家,但他似乎已經出門,沒看到腳踏車。」


    「這樣啊……?不過阿良良木會這麽早上學嗎?」


    我不想多待在那個家一分一秒才會盡早上學,不過以阿良良木的狀況,他即使想早點出門,妹妹也不會輕易答應,說穿了平常就處於半軟禁狀態,所以如果他一大早就出門,應該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在上學前處理……


    「不然有可能是重要的事情還在處理,從昨晚一直沒回家。」


    不是提早離家,而是尚未返家。


    「對喔,我沒想到這一點,不愧是羽川姊姊,好高明的推理,確實有這種可能性,說不定在我好不容易逃離阿良良木哥哥家之後,發生了不能等閑視之的事件。」


    「說得也是。」


    「好不容易逃離」就已經是不能等閑視之的危險字眼了,不過就當作沒聽到吧。感覺要是繼續追問,可能會令各種遺憾的真相曝光。


    「總之無論如何,我不認為阿良良木哥哥會在這種時間直接去學校,所以惹人憐愛的我就像這樣隨意亂逛找他了。」


    「真宵小妹不太擅長找人呢。」


    完全就是碰運氣。


    這種找法怎麽找得到阿良良木?別說線索,連個頭緒都沒有。


    「不不不,正因如此,我才能見到羽川姊姊,所以請別小看我的尋找能力。」


    「好樂觀……」


    「不過對於羽川姊姊來說,像這樣遇見我,還不能確定是幸或是不幸吧?」


    「嗯?為什麽?見到真宵小妹的這一天肯定會發生好事,你已經被當成幸運道具在這個區域傳開了。」


    「請不要編這種奇怪的傳言……」


    出處當然是阿良良木。


    他說起這方麵的謠言,無人能出其右。


    阿良良木是頗有天分的說書人。


    「那麽,要是我在學校見到阿良良木,會轉告真宵小妹正在找他。」


    「麻煩您了。」


    真宵小妹說著恭敬低頭致意,以俏皮的動作沿著剛才走的方向離去。


    雖然是理所當然,但她跟我交談時,不會像是跟阿良良木交談那麽久。能夠和真宵小妹這樣的可愛女生以相同高度聊天的阿良良木令我羨慕,能夠和阿良良木一直聊下去的真宵小妹也同樣令我羨慕。


    阿良良木或許把這種事視為理所當然。


    但是由我來說,這才更像是奇跡。


    令我羨慕。


    「我告辭了!羽川姊姊,後會有期!」


    真宵小妹在遠處再度轉身,說出這番話揮手致意。


    我也同樣向她揮手道別。


    「嗯!再見~!」


    「我和阿良良木哥哥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請見下集分曉!」


    「別這麽明顯埋下伏筆。」


    與其說伏筆,已經算是宣傳了。


    我在最後如此吐槽,就像阿良良木對真宵小妹做的那樣。


    004


    據說,遭遇怪異就會受到怪異的吸引。


    似乎如此。


    實際上究竟是吸引、是著迷、是拖曳甚至輾壓,越是深思越會產生密切關連,逐漸混淆不清──依照忍野先生的說法,人隻要「遭遇」怪異一次,今後的人生就會容易遭遇怪異。


    他說這種現象沒有道理可循,但我覺得可以用道理來解釋,而且是毫無神奇可言的實際道理。


    凡事都以道理來解釋,這是我的壞習慣,或許該說是惡毒的習慣。


    簡單來說,就是記憶與認知的問題。


    任何人應該都有這樣的經驗。從學習到「某個新詞」的下一瞬間,接觸到這個詞的機會就增加了。


    比方說學習到「肉凍」這個詞之後,在閱讀報紙或小說,抑或是看電視或電影的時候,會莫名常聽到「肉凍」這個詞。


    不隻是語言,音樂與姓名也會出現相同的現象。


    知道就會知道。


    知道就更加知道。


    知識等於認知,等於記憶。


    隻是剛好知道而已。


    換句話說,認知「這個東西」的思考回路成立之後,至今總是在每天接收的大量情報裏被忽略的「這個東西」,變得可以萃取而出了。


    怪異無所不在。


    怪異隻存在於那裏。


    隻是我們有沒有察覺罷了。


    所以,「第一次」很重要。


    最初的那一次,最為重要。


    阿良良木是鬼。


    戰場原同學是螃蟹。


    真宵小妹是蝸牛。


    千石妹妹是蛇。


    神原學妹是猿猴。


    火憐妹妹是蜂。


    我則是──貓。


    ……至於我忽然提到這個話題的原因,在於我正親眼目擊。


    目擊什麽?


    怪異。


    「唔哇……」


    一般人遭遇怪異,肯定會這麽想。


    世界上不可能有怪物,世界上不可能有妖怪,我現在看到的不是什麽怪異──


    一般人肯定會這麽想。


    但是現在的我,滿腦子以完全相反的方式來解釋。


    我衷心希望眼前的「這個東西」是怪異。


    因為──是虎。


    一隻虎。


    這隻虎就在我麵前悠然行走。


    黃黑相間的斑紋。


    宛如圖畫描繪的虎。


    我剛目送真宵小妹離去,在路口轉個彎就看到這隻虎了。不對,即使以這種文字敘述也毫無現實感,真實性等於零。


    沒有這種感覺,所以應該不是現實。


    應該是怪異。


    而且無論如何,如果不是怪異就麻煩了。這隻虎和我距離不到五公尺,伸手就碰得到它的斑紋毛皮,如果這隻虎不是怪異而是真虎,比方說是從動物園逃出來的虎-我肯定會沒命。


    這是想逃也逃不掉的距離。


    會被吃掉。


    會被拿來開動。


    我將會交出生命的接力棒。


    話說,有人認為高度發展的科技與魔法難以區分,但是過度玄妙的怪異也和現實難以區分。


    這種獨特的獸味,強烈的存在感,從任何角度來看都很驚人,雖然沒有現實感卻很現實,沒有真實性卻宛如真實的聚合體。但是不要緊,記得親愛的電視主播小姐,今天完全沒報導老虎逃離動物圜的消息。


    『……■■。』


    這隻虎,發出吼聲。


    並沒有像漫畫裏的猛獸,刻意吠出「嘎喔?」的聲音。


    然後這隻虎停下腳步,狠狠瞪我。


    完了。


    和它視線相對了。


    無論這隻虎是現實還是怪異,視線相對就不太妙。


    如果是現實之虎,光是這樣當然就構成我遇襲的理由。如果是怪異之虎,「我認知到它」和「它認知到我」同樣麻煩,或許還更加麻煩。


    我立刻移開目光。


    讓虎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虎因而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我也同樣待在原地動彈不得。以結果來看,無論對方是真正的動物或是怪異,我采取的反應都是不上不下。


    如果想逃明明可以逃,我為什麽沒有逃離這裏?


    明明逃離就能得救,我為什麽沒有逃?


    「…………」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


    在這種時候,經常會形容成「宛如好幾個小時般漫長」,或是反過來形容成「宛如眨眼般短暫」,不過老實說,我甚至沒有餘力思考這種事。


    我的精神容量比我想像的還要小。


    無法存在於此處,也無法不存在於此處,簡直如同我自己才是怪異──然後,狀況終於有進展了。


    『嗯,白色。』


    這隻虎說話了。


    確定是怪異無誤。


    『白──白得極端。』


    虎說完之後(當然沒有在語尾加上「嘎喔?」這種字眼),原本停下來的四隻腳緩緩地,慢吞吞動了起來,毫不眷戀從我身旁經過。


    我沒有近距離看過虎這種生物,至今完全無法拿捏五公尺遠對象的距離感,但這隻虎經過我身旁時,我發現它身體高過我的頭,令我重新體認到它巨大得超乎現實。這時候不應該轉身才對。


    既然它願意從身旁經過,應該就這麽讓它從身旁經過。對方已經移開目光,所以這邊更不應該投以目光。


    但我那麽做了。


    白色。


    白──白得極端。


    這隻虎對我說的話語束縛住我,使得我沒有多想,甚至毫無警戒。


    就這樣轉身了。


    何其愚蠢。


    包含黃金周在內,我在第一學期受到的那些教訓,幾乎沒有在這時候活用,這樣我根本沒有資格說阿良良木。


    不,以我的狀況,我比阿良良木嚴重太多了。


    「……啊。」


    但是,不知道是否該說「幸好」,不對,很明顯應該要這麽說。我轉身一看,後方一無所有──別說虎,連一隻貓都沒有。


    隻有道路。


    一如往常的上學道路。


    「……這下麻煩了。」


    我這麽說不是因為虎消失,是因為我看了左手手表的時間。


    八點半。


    看來我似乎打從出生至今第一次遲到了。


    005


    「戰場原同學,跟你說喔,我今天上學途中,遇到了一隻老虎。」


    「這樣啊。話說羽川同學,我有義務聆聽這件事的詳情嗎?『跟你說喔』不是開場白,而是你出自內心的願望?」


    開學典禮結束,學生們三三兩兩回到教室時,我跑到同班的戰場原同學身邊。


    並且提及今天早上的事情。


    戰場原同學隨即露出頗為不悅的表情,回以這個明顯不悅的反應,但她並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拒我於千裏之外。


    「所以呢?」


    她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她在暑假期間剪掉及腰的長發,後來立刻返鄉回到父方的老家,所以不提阿良良木的感受,短發的戰場原同學給我一種新鮮感。


    她的五官原本就很端正,無論發型是長是短,都宛如量身打造般適合她,不過她在第一學期那種「深閨大小姐」的氣息,隨著發型改變完全消失了。


    這件事使得班上同學私底下議論紛紛(或許比我剪頭發時討論得更加熱烈),但是依我的看法,用「深閨大小姐」形容女高中生近乎是壞話,所以我認為現在這樣是好事。


    「羽川同學,你說虎?不是貓?」


    「嗯,不是貓,是虎。」


    「不是虎斑貓?」


    「嗯,虎斑虎。」


    「不是虎斑的斑馬?」


    「這樣應該就隻是普通斑馬吧,總之不是。」


    「不覺得把『練馬區』改成『斑馬區』,就會有更多人移居過去嗎?」


    「不覺得。」


    戰場原同學輕哼一聲點了點頭。


    「過來。」


    她說完就牽著我前往暗處。


    距離班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她似乎是想遠離人群,而且這個話題確實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


    我們來到體育館後麵。


    上一句話聽起來有點恐怖,不過自從去年女籃社創下佳績,體育館周邊管理得無微不至,所以這裏反而是個健康的開闊場所。


    而且今天天氣很好,這裏成為了適合女生開心暢談戀愛話題的地方,可惜我們開心暢談的是靈異話題。


    或許不應該說成開心暢談,而是嚴肅深談。


    「看見一隻虎……羽川同學,這是不得了的事情吧?」


    「我也這麽認為,啊,但不是那樣,我想那不是真正的虎,應該是怪異,因為它會說話。」


    「還不是一樣,並沒有什麽差別,因為對於日本人來說,真正的老虎也等於是怪異。」


    「啊啊……」


    說得也是。


    戰場原同學還是老樣子,對事物有著大膽的見解。


    現實層麵的大膽見解。


    「如果有人宣稱熊貓是妖怪,我會相信。」


    「唔?這就難說了。」


    「長頸鹿完全就是轆轤首吧?」(注2:脖子能自由伸縮的日本妖怪。)


    「對於戰場原來說,動物園應該是鬼屋囉?」


    「或許吧。」


    戰場原說完點了點頭,真老實。


    「不過羽川同學,請一定要讓我這麽說──你真的遇


    到超乎預料的東西了。老虎,老虎,是老虎!該怎麽講,這簡直太帥氣了吧?螃蟹、蝸牛、猿猴,記得火憐妹妹是遇到胡蜂?繼這樣的陣容之後居然是老虎,明明大家至今避免過於搶眼,貼心希望能並肩跑向終點,都已經和樂融融走到這一步了,不懂得察言觀色也要有個限度吧?這搞不好比阿良良木的鬼還要帥氣。」


    「這也是戰場原同學獨特的見解吧……」


    「虎對你做了什麽?」


    「不,什麽都沒做,至少我如此認為。不過這種事並不是自己就說得準,所以我才想問問看。今天的我有哪裏不對勁嗎?」


    「嗯……如果是缺席就算了,羽川同學確實不像會遲到的人,但你應該不是問這種事情吧?」


    「嗯。」


    「恕我失禮。」


    戰場原同學說著就把臉湊過來,仔細觀察我的皮膚,目不轉睛專注觀察。與其說是觀察我的皮膚,更像是逐一檢查我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唇等各個部位。


    她觀察臉部之後捧起我的手,仔細端詳我的指甲與手背血管等等。


    「……戰場原同學,你在做什麽?」


    「確認有沒有異狀。」


    「真的?」


    「至少剛開始是如此。」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一飽眼福。」


    我甩掉她的手。


    全力甩掉。


    戰場原同學發出「啊……」的聲音,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看我。不,總之我想她是在開玩笑。


    戰場原同學意外喜歡開玩笑。


    ……我希望這是開玩笑。


    回想起最近阿良良木所說神原學妹的嗜好,我更加希望這是開玩笑。


    「所以怎麽樣?」


    「放心,你的肌膚還能再戰十年。」


    「我不是問這個……」


    「就我看來沒什麽異狀……而且你並沒有長出虎耳。」


    「居然說虎耳……」


    我曾經長過貓耳,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但因為這個譬喻很逼真,所以我刻意誇張大笑,並且隨手確認頭頂。


    沒事。


    沒有長。


    「不過,並不是遭遇怪異就會立刻出現異狀……考量到潛伏期還不能放心。」


    「是啊。」


    「羽川同學隔天早上醒來就變成蟲子的可能性,也絕對不是零。」


    「我覺得這就太突兀了。」


    好歹也要跟虎有關。


    我知道你喜歡卡夫卡的著作。


    「但如果是這樣,我覺得找阿良良木商量會比我好。我確實遇過螃蟹怪異,而且也吃盡苦頭,但我對於怪異的應對方式與相關知識,並沒有比別人多。」


    「唔,嗯嗯,是沒錯啦……」


    她說得對。


    即使遇過怪異,也不表示會累積相關經驗。


    反倒是越累積越外行。


    找戰場原同學商量這種事,也隻會造成她的困擾,甚至可能撕開她的舊傷。


    「但阿良良木今天似乎請假。」


    「啊?」


    戰場原同學詫異歪過腦袋。


    「記得沒有在開學典禮的隊列看到他……不隻是不會察覺他在場,甚至不會察覺他不在場,他的存在感已經稀薄到這種程度了。嗬嗬。」


    她輕聲一笑,令我背脊發涼。


    戰場原同學偶爾會展露這一麵,阿良良木形容這是她「毒舌時代」的殘渣。


    不過她已經在暑假將這種毒素排除殆盡,剛才的說法也明顯是玩笑話。


    人是會改變的生物。


    她稱得上是一個很好的實例。


    「雖然提過不用太擔心出席天數的問題,但我親愛的達令到底怎麽了?」


    「不準用達令。」


    這也改變太多了。


    角色設定會連接不上。


    「這麽說來,我今天早上遇見虎之前有看到真宵小妹,從她的說法推測,阿良良木果然在忙某些事情。」


    「某些事情嗎……」


    戰場原同學像是拿他沒辦法般搖了搖頭。


    雖然這種反應有些誇張,卻是「無可奈何」的標準呈現方式。


    「照例老毛病又犯了?」


    「或許吧,他這個人隻看得到眼前的事情。」


    「有打電話還是寫郵件問過嗎?」


    「唔?我有所顧慮。」


    我確實不希望在他「處理事情」的時候麻煩他。如果來到學校有看到阿良良木,我應該會率先找他商量,但如果要打電話或是寫郵件,就會令我卻步。


    與其說是客氣,應該說是為他的安全著想。


    「這樣啊。」


    戰場原同學說著點了點頭。


    「羽川同學,我覺得你的臉皮可以厚一點。」


    「厚臉皮?」


    「或許要說神經大條一點。無論是任何狀況,他都不會把你的請求視為麻煩事,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吧?」


    「唔?這就難說了。」戰場原同學這番話令我困惑。「我或許不太明白。」


    「還是說,你在顧慮我的感受?」


    「怎麽可能,不會的。」


    「那就好。」


    戰場原同學這次是歎了口氣。


    長長的一口氣。


    「總之,還沒有確定會發生什麽狀況,過於緊張也不太好。如果造成心理壓力而病倒,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如果造成心理壓力而變成病嬌,也同樣賠了夫人又折兵。然而不隻是羽川同學,其他人也有可能會被那隻虎襲擊,那還是隻能找阿良良木商量吧?不隻是我,包括你在內,無論對方是老虎還是獅子,我們都沒有力量對抗怪異,你也和我一樣隻有知識卻沒經驗,隻會紙上談兵吧?」


    「是沒錯……」


    這番話聽起來似乎別有含意。


    很難判定她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阿良良木,應該就會看透真相漂亮吐槽。


    但我沒有這種技能。


    「能夠和怪異交戰的人,隻有在影子裏養吸血鬼的阿良良木……雖然神原真的有心應該也行,但我們不應該勉強她。」


    「嗯。」


    這部分我也略知一二。


    記得是……左手臂的繃帶。


    這方麵不是客氣不客氣的問題,是更加實際的危險問題。即使怪異的部分已經解決,神原學妹依然像是隨身帶著一顆炸彈。


    也可以說她自己就是一顆炸彈。


    ……但要是這麽說,阿良良木也半斤八兩,這也是我不打電話找他的原因之一。我自己如此認為。


    然而我明白,並不是基於這種理由。


    到最後,還是戰場原同學說的對。


    我沒辦法對阿良良木厚臉皮。


    個中理由,肯定明確得令人無言以對──


    「羽川同學,你有向阿良良木說過『救救我』嗎?」


    「啊?」


    唐突的詢問使我回過神來。


    「什麽?『救救我』?……這個嘛,日常對話不太會用到這三個字……我想我應該沒說過。」


    「這樣啊,我也沒有。」


    戰場原說完仰望天空。


    「因為他會在我們求救之前就出手搭救,還會講『人隻能自己救自己』這種似曾聽過的話。」


    不是似曾聽過,而是真的聽過。這是忍野先生經常掛在嘴邊的台詞。


    「不隻是螃蟹,我想想,包括神原、貝木,還有其他各方麵的事,他表麵上與私底下都幫我很多。不過,即使不講就能得到他的協助,我認為也不能什麽都不講。


    」


    「嗯?什麽意思?」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羽川同學或許是期待阿良良木在你還沒講之前就出手協助。」


    「……啊啊。」


    唔~……


    我看起來像是這樣嗎?


    不過聽她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全盤否認,這是悲哀的事實。


    沒有主動靠近他人,而是被動等待他人靠近?


    這樣的自己──我無法斷言不存在。


    我心裏有一個黑色的我。


    因為在我心裏,所以比任何人都接近我。


    「我覺得你可以率直找他幫忙,他總是期望你能這麽做。要是你在黃金周那時候能夠這麽做……」


    戰場原同學說到一半,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或許覺得,即使隻說一半也已經說過頭了。


    但她沒有道歉,隻是尷尬不再說下去。要是她道歉,我也會很困擾。


    她沒道理道歉。


    「該回教室了吧?」


    我如此說著。


    並不是要讓尷尬的她有一個台階下,依照手表顯示的時間真的該回去了,甚至得用跑的爬樓梯才行。


    「也對。」


    戰場原同學點了點頭。


    「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但如果發生什麽事,不可以隻想靠自己解決,你很容易有這方麵的傾向……如果不願意造成阿良良木的困擾,雖然我無能為力,不過請你把我牽扯進來。我想想,至少我可以陪你一起死。」


    戰場原同學隨口說出天大的事情,然後朝校舍踏出腳步。雖說已經改頭換麵,不過該怎麽形容呢,她這種堅毅無比的個性依然存在。


    坦白說,戰場原同學與其說是改頭換麵,其實就隻是變可愛了。


    在阿良良木麵前尤其明顯。


    但是阿良良木隻知道戰場原同學在他麵前的模樣,或許還要花點時間才會察覺。


    不然由我來告訴他吧?


    我這麽想。


    後來我們一起回到教室。原本擔心可能已經在開班會了,但是並沒有。


    不,擔任班導的保科老師已經在教室了。


    所以原本應該正在開班會才對,然而包括保科老師在內,班上所有人都聚集在靠操場的窗邊,沒有人坐在位子上,這根本稱不上在開班會。


    怎麽回事?


    他們在看什麽?


    「啊……」


    此時,我身旁的戰場原同學輕呼一聲。


    她身高比我高很多,所以先察覺到了「那個狀況」。嚴格來說,在她知道大家正在看某個東西時,就已經脫鞋站在旁邊的椅子上了。


    她在這部分和外表不同,是意外活潑的女孩。


    我沒有這個膽量,所以就隻是走向大家,鑽過人群的縫隙看向窗外。


    我很快就明白大家在看什麽了。


    「……失火了。」


    我不由得愣在原地。


    我很少在那個家外麵自言自語,但我說出來了。


    相距甚遠,從這裏看過去隻有豆子大的那個地方,卻冒出熊熊燃燒的烈焰,彷佛聽得見火焰的轟聲。


    我說出來了。


    「我家失火了。」


    那個家是我的家---我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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