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承佑說完那話,屈指彈出一物,絕聖腳底下那股怪力陡然不見了,他動了動酸脹的雙腳,縱是再不情願,也隻能老老實實挪回去。


    棄智稀裏糊塗跟在後頭,絕聖這是幹了什麽好事被師兄給逮著啦。


    絕聖垂頭喪氣走到藺承佑跟前站好,藺承佑勾了勾手指:“拿出來吧。”


    絕聖乖乖交出那包東西,藺承佑把東西倒出來,一看就笑了:“越發出息了,都知道偷拿觀裏的東西了。”


    棄智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呀,這麽多【叫你生不如死-癢癢癢開花】蟲!絕聖,你拿這個做什麽?”


    淳安郡王揶揄道:“不用說,這定是阿大取的渾名,餘奉禦,你可聽說過這種怪蟲?”


    餘奉禦眯縫著眼睛:“聞所未聞。小世子,這多半又是拿來捉弄人的吧。”


    藺承佑笑道:“煮了吃還能延年益壽,您老人家要是喜歡,回頭我給您奉上幾隻。”


    餘奉禦深知這孩子的秉性,嚇得忙道:“不必,不必,世子還是留著自己玩吧。”


    絕聖趁這工夫偷偷擦了擦汗,藺承佑目光橫掃過來,把絕聖凍得一個激靈。


    “拿這麽多要給誰?”


    “滕、滕娘子。”


    “哪個滕娘子?”


    “昨天借劍給師兄的那個滕娘子。”絕聖囁嚅,“昨晚我向滕娘子打聽竹林中情形的時候,滕娘子讓我拿癢癢蟲給她瞧一瞧。”


    他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頭低得不能再低。


    淳安郡王思索:“昨夜在紫雲樓的滕娘子……莫不是滕紹的女兒?”


    藺承佑撫了撫下巴,滕娘子他自然記得,昨晚他與她合力引誘老妖的情形仍曆曆在目,奇怪她模樣卻無論如何記不起來了,想了一回,才意識到那少女整晚都戴著冪籬。


    “然後呢?”藺承佑盯著絕聖。


    絕聖愈發不安:“滕娘子就說她的翡翠劍不知能否對付我們的癢癢蟲,我聽了好奇,就答應了今日上門的時候拿幾隻給她……”


    “她知道這癢癢蟲的用處麽?”


    “知……知道。”


    藺承佑哼笑一聲,很好,這是算計到青雲觀頭上來了,想必是看出這傻小子眼饞翡翠劍,故意以此為餌讓絕聖偷蟲給她用。


    “她三言兩語就把你唬住了?”


    絕聖慌忙搖搖頭,又羞愧地點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她故意給你看翡翠劍,就是為了從你手中得到癢癢蟲?”


    絕聖羞慚地絞著手指:“滕娘子……她不像壞人。”


    “不像壞人?”藺承佑不怒反笑,“壞人會在臉上寫字嗎?你才跟她見了一麵,連她什麽底細都不知道,她隨便用一把翡翠劍唬你幾句,你就替她偷癢癢蟲,下次她要觀裏別的異寶,你是不是也會偷出去給她啊?!”


    絕聖嚇得一哆嗦,糟了,師兄這次好像是真生氣,一邊抹眼淚一邊偷眼看師兄,果然發現師兄眼底半點笑意都無。


    他慌亂地想,師兄這個人,耍弄別人可以,別人耍弄他是萬萬不行的,滕娘子不但覬覦青雲觀之物,而且差一點就得手了,師兄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我昏了頭了。”絕聖眼淚噗噗往下掉,“我不該因為眼饞外人的一把法器就偷觀裏的東西。我、我我做錯了事,師兄怎麽罰我都行,我下次絕不敢再犯了。”


    藺承佑提溜著絕聖的衣領,一徑把他拎出經堂:“光口頭保證是沒用的,不重罰你一頓的話,往後你還會犯蠢。”


    棄智在一旁幹著急,師兄正在氣頭上,真要罰起來,絕不隻是抄經罰跪這麽簡單。


    他提著道袍急追出去:“師兄,師兄,滕娘子昨天晚上也算替我們解了圍,絕聖素來重情義,估計也是存了報答的心思才不忍心回絕的,你就念在絕聖初犯的份上,饒他這一回吧。”


    藺承佑一哂:“你不用急著替他求情,馬上就輪到你了。昨夜上巳節,你和絕聖私自溜出去,又看百戲又嚼炙肉串,快活得很啊。”


    棄智捂住嘴,差點忘了這茬了,昨晚他們被逮到後,師兄已經借布陣的機會罰他們一年不能吃葷腥,本以為此事揭過了,沒想到一碼歸一碼,後招在這等著呢。


    其實以往師兄也常逮到他們犯戒,但師兄自己就是個不守規矩的人,所以大多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回發這麽大的火,想來是氣不過青雲觀差點被一個小娘子給占了便宜。


    絕聖哭道:“今日之事都是因我而起,昨晚出觀也是我攛掇著棄智去的,求師兄單罰我一個人,饒過棄智吧。”


    藺承佑笑著點點頭:“行啊,你們大可為對方開脫,反正每開脫一次,各自再加一百就是了!”


    兩人嚇得咬住舌頭。


    藺承佑徑直把他們拎到觀裏最僻靜的雲會堂,偌大一間廳堂,四麵都是通天的書架,架上卷帙浩繁,擺滿了各類經卷。


    “先給我好好罰跪。”


    絕聖和棄智摔成一團,一邊啜泣,一邊緊張地用目光追隨師兄的腳步。


    藺承佑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樣東西,在掌心裏拍了拍,慢慢朝他們踱來。


    兩人一個哆嗦,這是以前師尊拿來教導師兄的那把戒尺,這東西烏黑沉重,落到身上會留下很深的淤痕。


    以前師兄惹了事,師尊常會搬出這把重重的戒尺,但咆哮歸咆哮,他老人家連一回都沒舍得打下去。


    成王殿下就不一樣了,隻要聽說師兄闖禍,定會趕來親自用這戒尺重重懲戒兒子,師兄因此沒少挨打。


    絕聖和棄智抱頭痛哭,這可怎麽辦,師兄下手隻會比當年的成王更不留情的。


    “把手拿出來。不肯受罰?好,那我換別的。”藺承佑作勢要轉身。


    “肯受罰。”兩人急忙伸出手,反正逃不過一頓打,戒尺總比其他稀奇古怪的懲戒手段要強。


    “師兄,我們知錯了嘛,嗚嗚嗚。”


    “錯在何處?”


    “弟子犯了觀裏的第一條和第七條戒律。”


    棄智哭道:“弟子犯了第二條和第七條戒律。”


    “私自出觀、欺瞞師長、偷竊觀內之物、吃裏扒外,還有什麽是你們不敢做的?依我看也不必罰了,直接逐出師門了是!”


    兩人如同遭了雷擊,膝行幾步抱住藺承佑的雙腿:“師兄,嚴懲我們吧,求求你別趕我們走,我們生是青雲觀的人,死是青雲觀的鬼。”


    “放開。”藺承佑嫌棄地蹙眉。


    兩人不肯放:“要是我們走了,以後誰陪你的小豹子玩?誰陪師兄布陣?師尊回觀後,誰給他老人家熬藥粥……”


    藺承佑不為所動:“把手舉起來。”


    兩人抽抽嗒嗒把手舉得高高的,然而等了半天,戒尺都沒落到他們掌心,兩人正覺得奇怪,師兄忽又把他們倆拎了起來,睜開眼,就對上師兄辨不出喜怒的黑眸。


    “戒尺麽,一人領五百,禁閉,一人需關上三月。”


    兩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所謂“禁閉”,就是一間小小的靜室裏,寬闊不足五尺,如同牢籠一般。


    被罰禁閉之人,每日對牢一卷經,從早到晚地抄寫,因為沒有窗戶,連偷閑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月就可活活悶出毛病,三個月足可以將人變成呆子。


    求情也沒用,誰叫他們自作自受,而且這總比被逐出師門強。


    他們伏到地上,哭哭啼啼道:“弟子願領罰。”


    藺承佑話鋒一轉:“不過——”


    絕聖和棄智各自將一隻胖拳頭塞進嘴裏,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念在你們今日還有要務在身的份上,給你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今日出去了要是做得好,或可免了你們的禁閉,要是做得不好,回來老老實實受罰。”


    絕聖和棄智萬萬想不到會絕處逢生,哭著猛點頭。此番折騰比直接開罰來得更可怕,往後他們再也不敢偷拿觀裏的東西給外人了。


    “你們依然照原先的計劃去滕府,見到滕娘子後,照我說的做。”藺承佑回身一指書架,“先把《無極寶鑒》拿下來。”


    棄智不明就裏,起身拍拍膝蓋,踮腳取下一軸攤開的書。


    絕聖順著望過去,這書他再熟悉不過,上麵記載了天下的道家至寶,上至驪龍之寶,下至城隍之印,可謂無一不具,就連成王殿下那把聲名赫奕的“赤霄”也在其列。


    書卷是打開的,可見師兄回觀後早就查過了。


    “滕娘子那把翡翠劍能斫下魔物的肉軀,想來絕非凡物,可是我翻遍了《無極寶鑒》,卻找不到關於這柄劍的記載,她阿爺滕紹每年都會回長安述職,若他得了這樣一柄寶劍,長安城多少會傳出風聲,但連青雲觀都未聽說過此劍,可見滕娘子未必是從她阿爺處得的,你們直接問那劍的來曆,她不見得肯說真話,今日你們去了,用我的法子把她的話套出來。”


    棄智和絕聖心裏泛起了嘀咕,師兄從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奇珍異寶,這翡翠劍雖說稀奇,比起觀裏那些寶貝不過是騏驥一毛,不知師兄為何如此感興趣。


    藺承佑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用戒尺輕輕拍了拍他們的頭:“昨晚在紫雲樓,眾煞從地底鑽出後,一度拋下你我,轉而去追廊下那群人,當時我以為它們是奔著那些傷者去的,事後才想起那些煞物都是草木所化,傷者已喪失神智,不至於引得草煞拋下近處的活物去追趕,因此一定有別的東西強烈吸引著它們。想來想去,那群人當中,隻有一把翡翠劍最特別了。”


    棄智納悶撓頭:“不對啊,逢上這樣的法器,煞魅往往避之不及,怎會主動湊上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要弄個明白。”


    兩人點點頭,心裏有些疑惑,僅僅隻是想知道那把劍的來曆麽?就這麽饒過滕娘子好像不大符合師兄的作風。


    藺承佑抬眸看他們,忽然笑了下:“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絕聖和棄智聽完藺承佑的一番交代,小臉糾結成一團,就知道得罪師兄沒有好下場,但他們自顧尚且不暇,哪敢替滕娘子求情。


    “但是、但是滕娘子好像不那麽容易上當。”


    “不上當?我問你們,她想要什麽?”


    兩人愣愣地說:“想要蟲子。”


    “……”藺承佑,“你們說蟲子就是蟲子吧,既然有貪念,就不怕她不上當。”


    他不懷好意地笑笑,敢算計他的東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兩人把藺承佑的話牢牢記在心裏,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身上的道袍都濕透了。


    回到經堂,安國公杵著拐杖迎上來:“老夫已經量好內子雙足的尺寸了。”


    一麵說一麵將畫好了腳印的箋紙遞給藺承佑,藺承佑剛接過,淳安郡王就放下茶盞道:“剛才絕聖說的那個滕娘子,可是滕紹的女兒?”


    藺承佑故意道:“誰?”


    淳安郡王道:“你別裝傻,我都聽明白了,滕紹於我有救命之恩,你找別人麻煩可以,千萬別找滕家人的麻煩。”


    藺承佑口中“嘶”了一聲,以手抵額,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淳安郡王氣笑:“你瞧瞧你,每回說到正經事你就如此。”


    藺承佑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餘-奉-禦。”


    淳安郡王麵色一變,藺承佑的神色顯然不對勁,安國公摔開拐杖,忙要攙扶藺承佑,然而遲了一步,藺承佑捧住額頭,一頭栽倒下去。


    絕聖和棄智一個箭步衝上去:“師兄,你怎麽了?”


    餘奉禦急聲道:“世子舊疾發作了,昨晚聖人聽說小世子受傷,早就憂心此事,沒想到這麽快就起病了,快、快把世子扶到榻上。”


    淳安郡王扶著藺承佑沉聲道:“以往不是每年都要到四月才發作,為何今年提前了這麽多日子?”


    絕聖和棄智惶惶不安,昨晚師兄跟老妖交手的時候傷了肺腑,回來後一直未騰出空檢視自己的傷勢,他們本就擔心師兄牽動舊疾,沒想到這一耽擱,果真提前發作了。


    藺承佑緊閉著雙眼,才一眨眼的工夫,白皙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珠,這病發作起來又凶又急,他腦袋中活像有一根尖銳的錐子在死命攪動,劇痛難忍,無休無止。


    他在榻上翻來滾去,痛得說不出話,幸而腦子還算清醒,趁尚未喪失意識前,他勉強抬起胳膊,指了指自己的前襟。


    絕聖和棄智看得真切,心急火燎從藺承佑的衣裳裏頭取出一個玉露瓶。


    餘奉禦剛顫著手打開藥箱,見狀眼睛一亮:“快,速速化開給世子服下。”


    這頭服下藥,餘奉禦取出一包銀針,叮囑淳安郡王道:“殿下幫忙扶好小世子,施針時萬不可妄動。”


    藺承佑麵色慘白,一聲也不吭。短短一瞬間他衣裳裏外都汗濕了,眼下勉強還能按耐自己,可要是再痛下去,難保不會失去神智掙紮起來。


    淳安郡王麵色凝重,依言扶住藺承佑。


    滿屋子的人都憂心忡忡,幸而醫治及時,待餘奉禦施完最後一針,藺承佑的眉心總算舒展開來了。


    安國公拭了拭汗:“好了,見好了。”


    淳安郡王鬆了口氣:“年年發作,年年都要被這小子嚇一回。虧得能忍,痛成這樣都不曾吭一聲。不過今日這遭委實太突然,沒到三月就發作。要不是餘奉禦在這,有你受的了!”


    藺承佑仰天躺在榻上,懶洋洋把手背擱到額頭上,笑道:“提前痛完了,三月就不必疼了。”


    淳安郡王扭頭看安國公和餘奉禦:“你們看看,先前疼成這樣,回頭就沒事人似的,剛才就讓他多疼一陣長長記性。餘奉禦,這病就沒法子根治麽?”


    “如何根治?能有法子克製就不易了。”


    藺承佑翻身坐起,衝絕聖和棄智擺擺手,意思是他好了,要他們趕快去滕府辦事。


    絕聖和棄智又捱了一陣,眼看師兄言笑自如,便告辭要退出,這時側室門豁然打開,兩個護陣的老道急匆匆出來道:“不好了,大師兄,定魂香忽明忽滅,清心符也快用完了。”


    眾人一驚,安國公慌忙看向藺承佑,藺承佑斂了笑意,衝絕聖和棄智招手道:“你們兩個先別走,先寫幾張清心符再走。”說罷起身快步入了側室。


    絕聖和棄智把朱砂和筆硯攤在條案上,一個磨墨,一個寫符。


    餘奉禦和淳安郡王幫不上忙,隻好留在正堂裏。


    餘奉禦將銀針收入箱篋內,問淳安郡王:“方才殿下提起祛除病根一事,但餘某連小世子為何染上這毛病都不知情。殿下若是知道始末緣由,能否仔細說說。”


    絕聖和棄智愣了愣,師兄這病來去如風,過去他們一直被蒙在鼓裏,也是前年無意中撞見師兄發作,才知道師兄身上有頑疾。


    再後來,他們就聽說這病並非胎裏帶來的毛病,而是師兄八歲的時候給自己胡亂用法術落下的病根兒,到現在快十年了,每年都會痛一回。


    但師兄為何好端端練那法術,他們至今不明白。


    淳安郡王望一眼緊閉的側室門,微微一笑:“此事說來話長,承佑向來最忌諱旁人提他這毛病。“


    餘奉禦道:“餘某並非存心打聽私隱,一切全為了給世子祛病,經過今日這一遭,殿下也該明白了,諱疾忌醫是絕對拔不了病根兒的,清虛子道長如今不在長安,聖人將世子的病托付給餘某了,餘某雖然早就知道世子有頑疾,但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仍是一頭霧水,這回誤打誤撞解得及時,往後誰知會如何?所以殿下不必有顧慮,隻管將這病的起因告訴餘某便是。待會世子出來,餘某還會再當麵問一遭。”


    淳安郡王擺手笑道:“不用問,打死他他也不會說的,不過餘奉禦說的對,治病需尋本溯源,一味瞞著的確不妥,既如此,那我就把我知道的說一說,希望能盡快找到祛病根的法子,省得年年都遭一番罪。”


    絕聖和棄智下意識豎起耳朵。


    淳安郡王用銀笊籬舀起一勺淺緗色的茶湯,挽住袍袖給餘奉禦斟茶,動作不疾不徐,姿態異常清貴。


    絕聖和棄智大氣都不敢出,淳安郡王是成王的弟弟,但兄弟倆並非一母所出,當年瀾王在原配去世多年後,又娶了一位繼室,淳安郡王就是那位繼室所生,他名喚藺敏,人稱敏郎,足足比成王小了十六歲。


    正因如此,淳安郡王雖是師兄的皇叔,卻隻比師兄大幾歲,平日跟師兄相處起來,不像長輩倒像兄長,師兄小時候的事,他比誰都清楚。


    每回見到淳安郡王,絕聖棄智都覺得他芳蘭竟體,溫然如美玉,隻是淳安郡王是出了名的慢性子,這回也不例外,兩人等了又等,始終未等到他開口。


    餘奉禦慢慢品著茶,看樣子也不急,眼看一盞茶都要喝完了,淳安郡王才悠悠然道:


    “此事說來話長,承佑剛生下來的時候,清虛子道長就給他卜了一卦,說承佑處處順遂,唯獨姻緣不順,日後他會在某位小娘子身上狠狠栽跟頭,而且此事無法可解。這件事本來瞞著承佑,沒想到承佑長到七八歲時,居然學會了卜噬,有一回他為了好玩給自己卜了一卦,結果跟他師尊當年算出來的卦相一樣。


    “承佑自是不願相信這種事,就跑去找清虛子道長給自己卜卦。


    “清虛子道長斷然拒絕,還將承佑痛斥了一通,承佑猜到其中有異,習練了數月之後再卜一卦,哪知還是一樣的卦相。”


    說到這,淳安郡王笑了起來:“那陣子承佑正好在崇文館念書,因為死活不相信卦相上說的話,沒事就給自己卜上一卦,可惜次次都是一樣的結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這些私底下的舉動被人瞧見了,那些常跟承佑在一處玩耍的夥伴,就總拿此事取笑他。


    “不久之後,承佑隨成王妃去臨安侯府赴宴,老侯爺本就是三朝元老,又正逢期頤之年,聖人聽聞此事,親自給老侯爺賜賞問安,因此那一日,不但長安城大半的卿庶人家前去慶賀,外地也來了不少賀壽的官員,也就是在臨安侯府,承佑遇到了一個揚州來的女娃娃。


    餘奉禦道:“揚州來的女娃娃?”


    淳安郡王嗯了聲:“那女娃娃不知是誰家的,才四五歲,不愛說話,懷中抱著個破舊的小布偶,聽說生得極好看,開口便是揚州口音,當時承佑跟夥伴在花園裏玩耍,射箭摔跤玩膩了,就提議到園子裏玩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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