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暗想這倒是個索要解藥的好時機, 隻恨這時候萬萬不能讓藺承佑分心。


    見喜喝道:“屍邪!你嗜吃人心,蓋因形不全神有虧,可你想過沒有,為何你吃了這麽多顆心, 胸腔子裏依舊空空蕩蕩?”


    屍邪眼珠一動, 轉眼又恢複了那幅嬌憨的神氣:“老頭子, 你在說什麽呀?”


    眾道麵上掩蓋不住憂懼之色,屍邪身上已埋入四根藺承佑的日爍笴, 換作別的邪魔, 早就痛不欲生了,屍邪卻仍對答如流。


    “你應邪而生,邪能腐心,哪怕再過一百年、再吃一百顆心,你依舊是個無血無根的怪物,永遠別想修成正道,永遠別想正大光明行走在天地間。”


    屍邪嘴邊的笑容不見了, 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


    眾道大喜,互相交換眼色, 迅速咬破指尖,再次催動陣法:“趁虛而入,萬道歸宗。”


    話音未落,劍光傾瀉而出,匯作一股流光溢彩的真氣,坌然湧向屍邪, 光芒爍目耀眼,令人不敢逼視,擊到屍邪身上, 屍邪痛哼起來。


    眾道喜出望外,拚盡全力將劍氣催到極致,口中念念有詞,飛快繞陣而走,可是沒等劍氣將屍邪渾身縛住,頃刻間便消弭於無形。


    眾道支撐不住,齊齊噴出口鮮血來,滕玉意看得心驚肉跳,這邪物的怒氣竟是裝的。她看不懂道法,但五美既拿來對付屍邪,想必是東明觀的絕技,誰知落到屍邪身上,居然全無效用。


    屍邪嬌笑道:“好玩,好玩,你們花樣可真多,還有嗎?許久沒有這麽多人陪我玩了,我要帶你們回家去,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蹴鞠。”


    它笑聲如鈴,在這幽靜夜裏聽來,說不出的驚悚可怖,忽聽藺承佑喊道:“豐阿寶,你還有家嗎?”


    屍邪笑容一僵,轉動眼珠看向藺承佑,藺承佑笑道:“哦?原來你真的叫豐阿寶。”


    屍邪冷冰冰看著藺承佑,陰風在腳下回旋,吹得她的襦裙微微擺動,周遭空氣冷卻下來,仿佛隨時都能招來一陣盲風怪雨。


    藺承佑歎道:“生前被幽禁在行宮裏,死後變成不生不死的怪物,說來怪可憐的,豐阿寶,你也不想這樣的吧。”


    屍邪兩手吹落在身側,殷紅的指甲迅速伸長,刹那間長到了極致,又卷成蝸形彎回掌心。


    “我本來想同情同情你的身世,可惜屍邪無‘邪’不生,你本性不夠歪邪的話,死後也不會成為屍邪。你生前沒少害過人吧,白日我們去樊川行宮舊址找尋,猜我找到了什麽——數十具女子的骸骨,分別埋在宮裏各個角落,死法各不相同,你是行宮主人,這些人是你令人殺的?宮女?為何被你殺,惹你不高興了?”


    屍邪麵上毫無波瀾,額心的箭卻開始搖搖欲墜,藺承佑笑了笑:“小小年紀便如此嗜殺,你爺娘怎麽也不管管你?哦我忘了,長到十六歲而歿,你見過你親生爺娘嗎,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屍邪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眼睛染成血紅,紅唇一張,吐出兩根尖銳的雪白長牙,指甲迅速往外伸展,乍眼看去,仿佛有生命的紅色曼陀羅花,它渾身顫抖,像小女孩一般嚶嚶哭起來:“你怎麽這麽壞!你壞透了!我要把你的心肝挖出來,做成肉泥吃——”


    藺承佑射出第五箭,箭尖去若流星,深深紮入屍邪的喉管。


    屍邪表情痙攣起來,死死盯著藺承佑,試圖走向藺承佑,然而身體熬不住了,關節僵硬如鐵,皮膚更是散發出陣陣焦臭。


    它嗓音古怪,有如塞了團棉布,稚氣的聲氣卻不變,一徑嘶聲道:“要不是你故意激我生氣,這些小把戲才傷不了我,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一定把你嚼成骨頭渣子吃掉。大壞蛋!你們都是大壞蛋!”


    滕玉意打了個寒戰,哪怕到了這地步,屍邪的模樣仍是天真無邪,但滕玉意知道,這東西惡毒起來勝過世間所有妖魔。


    藺承佑從箭筒裏拿出第六隻箭,諷笑:“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而且你哪來的機會啊?今晚我就送你最後一程,把你挫骨揚灰,省得你再爬出來害人。”


    那箭離弦而出,“嗖”地射向屍邪的眼珠,屍邪眼珠一凸,麵色呈現出一種死人的青灰,它發狂扭動,可惜連脖頸都動不了,大概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它再次放聲大哭,那聲音刮耳得很,像尖銳的器物刮過垣牆。


    滕玉意捂住耳朵,隻盼藺承佑趕快弄死屍邪,孰料這時候,空氣中傳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樹梢忽然發出簌簌響動,有東西淩空飛下,一把將屍邪撈起。


    那東西紅喙翠尾,生就一身黃色羽毛,雙翅展開,闊若飛鳶,仔細看才發現它翅膀上沾了血跡,飛翔的姿態也有些歪邪。


    眾道如臨大敵:“金衣公子?”


    藺承佑麵色發沉,隨即調轉弓箭的方向,嗖地一聲,對準那東西射出一箭。


    “它怎麽闖進天羅地網的,不要命了?


    “不好,它最擅逃遁,千萬別讓它帶著屍邪跑了。”


    五位道士當空挽了劍花,身子一縱,從四麵八方追襲而去。


    藺承佑箭無虛發,金衣公子背上中箭,血跡瞬間打濕了羽毛,它速度不減,竟又拔高了幾寸。


    “想跑?”藺承佑踏上一邊樹幹,提氣飛縱上去,不成想有人比他更快,那人恨聲道:“休想走。”


    來人身手矯捷,力氣也大,不過起身一個縱落,一舉將金衣公子從半空中拽下。


    滕玉意大驚,居然是阿爺。滕紹麵色慘白,顯然受了傷。


    金衣公子張喙發出一聲鳴叫,揮翅拍向滕紹。


    滕玉意惟恐阿爺遭毒手,倉皇拔劍奔過去,藺承佑卻落回地麵攔在滕玉意前頭,指間燃起一道符,彈向金衣公子的後背。


    滕紹不等金衣公子抓向自己,早已一個翻身滾開,金衣公子待要再追,背後的符籙乘風而至,它心知厲害,不得不避其鋒頭,幹脆化作人形,抱著屍邪就地一滾。


    再起身時它已是一位俊俏的簪花郎君,眾道各自占據位置,團團將其圍在當中,誰知金衣公子左臂一展,釋出金黃的霧氣。


    眾道大驚:“這東西有劇毒,世子,快躲開。”


    藺承佑非但不避,反而繞過那團黃霧往外牆縱去:“別上它的當,這是它的障眼法,快追!”


    眾道恍然大悟,連忙揮劍追上,待到黃霧消散,原地果然空空蕩蕩。


    再抬頭,金色影子一晃而過,金衣公子穿過樹梢往外牆直飛。


    藺承佑窮追不舍,幾次擊出符籙,均叫金衣公子險險避開。


    金衣公子朗聲笑道:“何苦來哉,你這臭小子,真以為我怕你,追上我又能如何?”


    藺承佑嗤笑:“二位不請自來,總得留下點什麽東西再走吧,我也不多要,把你的利爪和屍邪留下就行。”


    “好狂妄的小子,要取什麽盡管來,但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話音未落,一道勁刮的疾風逼到眼前,金衣公子始料未及,萬想不到藺承佑追襲時還能射箭。


    這一箭若射中它麵門,不死也要丟半條命,就在這時候,懷中猛地探出一隻白嫩的胳膊,張開五指抓向金笴。


    藺承佑心猛地往下沉,方才屍邪一言不發,他隻當它無法動彈,誰知傷重之下還能出招。


    眾道在後頭看見,更是瞠目結舌,這東西簡直邪門,藺承佑那六箭明明已經損毀它發膚,它竟能在這麽短的工夫內自我愈合。


    這箭衝力極大,屍邪縱是凶力恢複了少許,仍被齊齊削去了指甲,它手上皮開肉綻,發出陣陣焦臭。


    屍邪淒聲大哭:“好疼,嚶嚶嚶,好疼啊……我的指甲!我要把這臭小子吃了,不,嚼碎了喂狗吃!”


    它嗓音既嬌嫩又蠻橫,滿含怒意叫出來,一出手即將藺承佑的箭勢卸去,長笴落在金衣公子的臉上,僅僅擦破了一點皮肉。


    金衣公子飛勢不受阻遏,幾個縱落便踏上了外牆,藺承佑怎肯讓它從眼皮子底下逃走,然而射那一箭已經減緩了速度,金衣公子行動起來又堪比疾風,藺承佑一路追至垣牆外,終究晚了一步,二怪轉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


    滕玉意奔到滕紹身邊察看。


    滕紹仍有些惘然,抬頭看見滕玉意,反手將滕玉意攙扶起來:“孩子,你沒事吧。”他肩頭上氤氳著血漬,眼裏情緒複雜,像是憤怒又像是哀傷。


    滕玉意料著阿爺也受了蠱惑,而且多半與阿娘有關,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毫發未損。


    滕紹確認女兒無恙,紅著眼圈點點頭道:“好。”


    他麵色蒼白,神色有些不安,肩膀傷得不輕,可他甚至都沒看一眼傷處。


    滕玉意攙扶著滕紹,起先隻是擔憂,逐漸起了疑心,從沒在阿爺臉上見過這種表情,像是平靜湖麵下掩藏著巨大的暗瀾,有心想問阿爺究竟看到了什麽,肩是蠱惑前傷的還是蠱惑後傷的。但滕紹轉眼就恢複了往日的沉毅,他厲目環顧一圈,沉聲道:“藺承佑估計還會追襲一陣,府裏不能亂,先回鬆濤苑看看。”


    滕玉意一來發不了聲,二來也擔心表姐和絕聖棄智的安危,狐疑地看了阿爺一眼,也就沒再刨根問底。


    半個時辰後,府裏大部分護衛都醒轉了,程伯也帶人趕到了鬆濤苑,隻是仍有些頭昏乏力。


    絕聖和棄智奔來跑去,忙著給眾人喂符湯。屍邪進府第一件事就是迷惑他二人,他們最初還能保持清醒,後來便抵擋不住了,醒來後得知師兄追妖未回,便開始張羅解毒湯。


    滕紹畢竟久經沙場,很快就重整身心,坐下後交代管事們各司其職,府裏在他的指揮下,沒多久就恢複了秩序。


    程伯找了醫工來,滕紹肩端坐在庭中包紮傷口,滕玉意扶著杜庭蘭從屋裏出來,抬頭就看見藺承佑背著箭囊從外頭回來,五道跟在後頭,個個搖頭歎氣。


    絕聖和棄智沒好意思迎上去,倒是滕紹揮開醫工的手,起身道:“世子,可追溯到了妖怪的行蹤?”


    “沒有。“藺承佑平日那種渾不在意的神情不見了,滿臉都寫著不痛快,“一貫的來無影去無蹤。”


    滕紹吩咐下人:“趕快給世子和五代道長奉茶。”


    五美接過茶一口氣喝幹,紛紛搖頭歎氣,今晚這局幾乎每一步都算準了,不但保住了作餌的滕玉意,還如願將屍邪捕獲,可明明隻差一步就能除去屍邪,結果還是讓它逃了。


    “今晚最大的罅漏是低估了金衣公子與屍邪之間的牽絆,先前一看到屍邪潛進府,我們馬上在府外布下專對付禽妖的九天引火環,料定金衣公子絕不敢冒著喪命的風險硬闖,沒想到它為了救屍邪還是闖進來了。唉,二怪奸猾異常,下次再要請君入甕,怕是不能夠了。”


    “說什麽喪氣話?”藺承佑仰頭看了看天象,“屍邪最愛惜容貌,它出陣這麽久,今晚又受了傷,眼下急需補充精元,蟄伏不了多久,估計很快會出來害人。”


    “世子說的對。”見美忙著吃茶點,抬手一指藺承佑,“別忘了金衣公子也受了傷,而且傷勢不在屍邪之下。”


    見仙道:“據觀裏異誌記載,隻聽說金衣公子好色狡詐,沒聽說過它講義氣。我們設局捉屍邪,論理它該躲得遠遠的。”


    見天牙疼似的嘶了一聲:“它們會不會在一起習練增長功力的魔道?彼此不能相離,必須共同進退,一旦離開另一方,就無法繼續修煉魔道,否則一個無情無義的妖怪,一個殘忍惡毒的屍邪,當初是怎麽攪和到一起的?”


    藺承佑對滕紹道:“滕將軍,現在確定被二怪盯上的獵物有三位,彩鳳樓的名伶葛巾和卷兒梨,再就是令嬡了。葛巾聽說是彩鳳樓的都知,想來不但相貌拔尖,應該還頗通詩墨。那個叫卷兒梨的,據說是假母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估計也不差,至於令嬡麽——”


    藺承佑看了眼滕玉意,古怪一笑:“令嬡自然也是沉魚落雁之貌。”


    話雖這麽說,但目光裏的意思很明白:這是違心之說,令嬡也就馬馬虎虎吧。


    絕聖和棄智微微睜大眼睛,滕娘子的相貌可絲毫不比卷兒梨和葛巾娘子差,師兄的眼神是不是有點問題?


    滕玉意心裏冷哼。


    “不知令嬡詩文如何?假如不善詩文,琴藝怎麽樣?”


    滕紹欠了欠身道:“吾兒幼而慧悟,文墨尚可,琴藝也不差。”


    藺承佑蹙眉思索起來,一時沒吭聲。


    見美道:“世子在想屍邪為何盯上她們三人?難道不是當晚她們三人恰好都在彩鳳樓?”


    藺承佑思忖著道:“可是當晚彩鳳樓的伶人不下百人,怎麽就挑中了她們三個?”


    絕聖和棄智因為沒能幫上師兄,剛才一直沒好意思插話,這時棄智歪頭端詳著滕玉意道:“師兄,有件事我早就想說了,滕娘子和卷兒梨長得有點像。”


    絕聖也點點頭:“對對對,都是皮膚雪白,眼睛烏黑烏黑的。那個被毀容的葛巾娘子也是這種長相,乍看不像,細看才覺得有些神似。”


    滕紹麵色有些不怡。


    藺承佑上回壓根沒正眼看過卷兒梨和葛巾,聽了這話有些意想不到,瞥了眼滕紹的神色,裝模作樣喝道:“放肆,怎麽能把滕娘子和伶人相提並論?滕將軍,滕娘子,小師弟口無遮攔,千萬別往心裏去。”


    滕玉意微微一笑,示意絕聖和棄智不必介懷,滕紹拱了拱手:“二位道長也是為了捉妖,又何錯之有。”


    不料見美不知死活開了口:“白日老道隨世子去彩鳳樓查案,也曾跟葛巾和卷兒梨打過照麵,葛巾毀了容看不出究竟,但卷兒梨眉眼與滕娘子有些掛相是事實。世子,你打聽這個,該不是想摸清屍邪怎麽挑選第一顆心吧。”


    藺承佑嗯了一聲:“《天師降魔傳》記過一樁異事,說兩百年前出過一具怪屍,作派與屍邪一模一樣。怪屍生前是一位大興鞫獄的酷吏,死前就殘忍嗜殺,死後禍害了數十條人命,死者均被人剜心而亡。


    “怪的是被這怪屍害死之人,無一不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曆來都認為屍邪為了滋養容顏隻挑少年女子下手,因此無論《天師降魔傳》還是《妖經》,都沒將這怪屍認作是屍邪。可如果這結論錯了呢?屍邪剜心的目的並非食用,而是為了補心。”


    見美一拍大腿:“補心!為了嚴絲合縫,自然要找跟自己心髒大小差不多之人下手,有些嚴苛的屍邪,譬如那位酷吏,對獵物的年齡都要求一致。這也就說得通了,那位四十而亡的中年酷吏為何喜歡挑同年齡的男子下手了。”


    藺承佑道:“我不知屍邪為何挑中她們三個,但它出陣之後雖吸幹了不少人的血,卻一直未剜心,可見第一顆心對它來說意義非凡。今晚事敗,再想捉它們可謂難上加難,我現在有個主意,隻是還需與滕將軍商議。”


    滕紹肅容道:“今晚幸賴世子和諸位道長相護,吾兒方能安然無恙,有什麽話世子隻管交代,隻要能除去兩怪,滕某願全力配合。”


    藺承佑道:“雖說屍邪白日也能出來行走,但夜間才會陰力大盛,明日白晝我會帶人在城內外搜捕,若是沒能找到它和金衣公子的行蹤,那麽隻能請令嬡去彩鳳樓盤桓幾夜了。”


    去彩鳳樓住?滕玉意一驚。


    眾人明白過來,目下已經無法斷定屍邪會讓誰獻祭第一顆心,怕橫生枝節,隻能將三人集中在一處。再者彩鳳樓一向最適合做陰人生意,正是因為地勢極陰,以陰化陰正是上佳的降魔之地。


    就不知滕紹會不會同意女兒住到妓館去,誰知滕紹沉思片刻,果決道:“隻要能救吾兒,無需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不過滕某有個要求,要麽彩鳳樓暫時閉館,要麽吾兒不能以真麵目示人。”


    藺承佑道:“彩鳳樓早已閉館,但館內廟客、假母、妓人甚多,滕娘子若是前去,自然要喬裝一番。”


    杜庭蘭仍有些頭昏欲嘔,意識卻早已清醒,忍不住問滕玉意:“阿玉。”


    那畢竟是妓館,哪有世家女子住到妓館中去的。


    滕玉意想了想,提箸在托盤上寫道:上回世子也說過,屍邪性惡記仇,我去了彩鳳樓之後,不知它會不會來找我阿爺和表姐的麻煩。


    滕紹對滕玉意道:“阿爺會陪你去彩鳳樓。至於蘭兒如何安置,還得聽世子和諸位道長的安排。”


    藺承佑道:“滕將軍,今晚你領教過屍邪的手段,人多毫無裨益,隻會浪費我的符湯,剛才你又被金衣公子傷了,屍邪最嗜鮮血,隻要聞到你身上的血氣,功力會瞬間暴漲,因此你非但不能去,還得盡量離滕娘子遠一些。”


    滕紹遲疑道:“這……”


    “可以讓滕娘子帶一兩名身手出眾的護衛隨行,多了隻會添亂。此外滕娘子慮得是,屍邪的手段層出不窮,在它落網之前,凡是跟它打過照麵的,都需找個妥當地方安置。”


    眾人滿腹疑團,青雲觀和東明觀的道士已經傾巢而出,長安哪還有抵禦屍邪的妥當地方。


    這答案第二日就揭曉了。


    次日晌午剛過,藺承佑便派人送信來,說他們離開滕府後便四處找尋屍邪的藏匿處,從半夜找到現在,一直未有收獲,讓滕玉意早些喬裝了,由絕聖和棄智護送去往彩鳳樓。


    至於滕紹等人,藺承佑則另有安排。


    這封信前腳送到滕府,後腳就有兩名僧人上門謁見,自稱是大隱寺緣覺方丈的大弟子,受藺承佑之托,前來接滕紹和杜庭蘭等人去大隱寺避難。


    滕玉意聽到大隱寺的名字,心口一陣亂跳,前世她隨皇後去大隱寺齋戒,正是在寺中得知阿爺遇難的消息。


    杜庭蘭訝然道:“姨父,早聽說緣覺和尚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倒不曾聽說成王世子和緣覺有什麽淵源。”


    滕紹一麵令程伯速速請兩位僧人入府,一麵道:“緣覺方丈與清虛子道長是舊識,二人當年曾合力降服長安大妖,如今清虛子道長不在長安,成王世子去找緣覺方丈求助也不奇怪。”


    滕玉意稍稍安心,阿爺和表姐有名僧相護,不用擔心遭屍邪的毒手,於是回內院找出上回那套胡人衣裳,係好蹀躞帶黏上胡子。


    滕紹又派人給杜府送信,杜夫人和杜紹棠聞訊趕來,聽了來龍去脈,心知不能去彩鳳樓添亂,便堅持要陪杜庭蘭一道去寺中齋戒。


    出發之前,絕聖和棄智在滕府門口給眾人分發藥丸:“這藥丸是師尊在觀裏煉製的,有護身之效,師兄讓我們給每人發一粒。”


    藥丸顏色各異,發到滕玉意麵前的是水粉色的。


    滕玉意捧在手裏聞了聞,隱約有縷清淡的梅花清香。


    服下藥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了。


    滕紹護送滕玉意到了彩鳳樓,心裏放心不下,顧忌著藺承佑的話,不敢離女兒太近,留下程伯和霍丘相護,又繞著彩鳳樓勘查了幾圈,這才隨兩位僧人去了大隱寺。


    彩鳳樓閉館數日,門前冷清了不少,滕玉意剛入內,迎麵見萼姬下樓。


    數日未見,萼姬的臉頰消瘦了幾分,她笑逐顏開,歡快地提裙下樓:“哎喲喲,奴家該不是眼花了,這不是王公子麽?閉館這幾日,王公子也不見來,可把奴家惦記壞了,王公子今日怎麽有空,想我們卷兒梨了還是想抱珠了?”


    滕玉意粲然一笑,把寫好的托盤遞給程伯。


    程伯麵不改色道:“上回我們公子委托萼大娘好好照應卷兒梨和抱珠,不知萼大娘照應得怎麽樣了?”


    萼姬用團扇掩嘴笑道:“她們是奴家的女兒,便是王公子不說,奴家也會把她們當心肝肉似的疼的。王公子不知道,自打樓裏出了那樣的怪事,一下子嚇病了好幾位小娘子,奴家也嚇得拉了好幾日肚子。”


    絕聖和棄智赧然低下頭,那分明是你老人家搶著吃清心丸的緣故。那日師兄因為不喜萼大娘總把卷兒梨往他身邊湊,存心耍弄萼大娘,萼大娘不明就裏,果真上了師兄的當,他們攔都攔不住。


    萼姬奇怪道:“王公子,你的嗓子——”


    滕玉意瞟她一眼,萼姬風月場中混得久了,最會鑒貌辨色,旋即改口笑道:“我們主家說有兩位貴客要過來小住幾日,該不會就是指的王公子吧。”


    話音未落,廂房的瑞光簾兩側掀開,賀明生出來了。


    他綾羅裹身,頭戴巾幘,若非身形太肥碩,乍一看倒有些書生氣度。


    他左手持著籌盤,右手捧著一本折冊,望見滕玉意,眯縫著一雙笑眼道:“不知王公子大駕光臨,賀某有失遠迎,世子早有交代,寢處已安排好了,王公子,請隨賀某來。”


    滕玉意瞄了瞄紙上的字跡,這賀明生一身銅臭氣,字倒寫得遒勁有力。


    她摸摸胡子:請帶路。對了,記得把卷兒梨和抱珠叫過來。


    萼姬點頭不迭:“奴家這就照辦,閉館這幾日,孩子們的手藝都要生了,過來奏個曲也好,權當給公子解悶了,不知公子要喝什麽酒水?”


    滕玉意想起上回的龍膏酒,肚子裏的酒蟲蠢蠢欲動,正要吩咐萼姬盛個半壺過來,程伯卻道:“我家公子風寒未愈,嗓子嘶啞難言,醫官囑咐不可沾酒水,聽曲無妨,酒就免了吧。”


    滕玉意瞅向程伯,程伯半垂著眼瞼,像是渾然不覺滕玉意的視線。


    滕玉意無奈收回目光,程伯不同旁人,這幾日必定處處管著她,早知道該把程伯推回到阿爺身邊去,橫豎霍丘是不敢管她的,端福呢,更是對她這個小主人惟命是從,可惜端福胳膊折了,目下仍在養傷。


    賀明生在前帶路:“自從那回鬧妖異,世子便強令我們閉館,不許開門接客,更不許樓中人外出,賀某這幾日食不甘味,惟恐那妖怪又冒出來,好在這幾日都平安無事。”


    滕玉意想了想,寫道:那位葛巾娘子怎樣了?


    “葛巾啊,葛巾好多了,上回她被妖異擄走,多虧世子及時相救,吃了藥已經無甚大礙了。”


    說話間到了後苑,剛踏上倚翠軒的台階,就聽見女子在唱歌,那歌喉清亮得像山泉,高聲時如清風掠過竹林,瀟瀟如龍吟,低音時又如蜜糖注入心窩,分外纏綿沁甜。


    滕玉意不由有些神往,上回來彩鳳樓沒來得及好好欣賞伶人們的技藝,單聽這把嗓子,就知道彩鳳樓名不虛傳了。


    “這是姚黃娘子在練嗓子呢。”萼姬與有榮焉,“她是平康坊最善歌的妓伶,彩鳳樓沒閉館時,衝她來的客人可多了。”


    滕玉意想了想,姚黃、葛巾、魏紫……這都是按照牡丹擬的名字。她對葛巾印象最深,因為被“厲鬼”毀了容,再就是魏紫,因為此女那晚把團扇扔到藺承佑腳下……至於姚黃和別的娘子麽,就隻記得貌美了。


    賀明生和萼姬把他們領到廂房門前,房間正對著葛巾的住處,旁邊則住著彩鳳樓一眾有頭有臉的名伶。話說回來,彩鳳樓占地還算寬闊,但樓內畢竟住著不少伶人,臨時又沒法加蓋寢處,賀明生沒法子,隻好東騰西挪,把三間最好的廂房挪了出來。


    程伯微微蹙眉,但也知道這是權宜之計,如今隻求活命,哪有機會挑揀。滕玉意轉了一圈,見屋裏明淨雅潔,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賀明生笑道:“賀某親自盯著他們收拾出來的,茵褥和器物都是簇新的,王公子隻管放心住,左手那間是兩位管事的下榻處,右手那間是兩位小道長的住處,若有什麽不足之處,盡管告訴賀某。”


    滕玉意從懷中取出一鋌金,笑眯眯遞給賀明生:這是我們主仆這幾日的住食資費,煩請賀老板多多關照。


    賀明生眼睛一亮:“王公子折煞賀某了,賀某雖一介商賈,卻也喜歡結交豪士,王公子瀟灑不羈,賀某早有結交之意,隻恨身份卑微,不敢妄自高攀。王公子肯來鄙處小住,賀某求之不得,怎好收銀錢。”


    話雖這麽說,手卻不由自主探向那鋌金子,眉開眼笑地接了,又領著絕聖和棄智到鄰房去安置。


    剛走沒多久,廊道裏忽然傳來喝罵聲,滕玉意轉頭一看,隻見對麵葛巾的房門打開了,一位高挑的婢女狼狽捧著盥盆出來,房內的女子似乎並未消氣,仍在高聲數落著什麽,婢女嘴上雖唯唯諾諾,但一出來就輕蔑地撇了撇嘴。


    抬頭看見滕玉意主仆正看著自己,婢女馬上換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衝滕玉意一禮,掉頭走了。


    滕玉意見過這婢女,記得名喚青芝,是葛巾的大丫鬟,模樣還算清秀,就是皮膚粗黑些,神態也有些傻氣。


    看來房內罵人的就是葛巾了,料著是毀容之後心裏不痛快,所以找貼身婢女的麻煩,從青芝的輕蔑不屑也能看出,青芝大概也早就對自己的都知娘子不滿了。


    滕玉意和程伯對視一眼,正所謂“勢奪則人離”。這位葛巾娘子做花魁時怕是怎麽也想不到,一朝容貌被毀,連身邊人都開始輕賤自己。


    不一會萼姬領著卷兒梨和抱珠來了,邊說話邊把飲饌端到條案上,依程伯的囑咐,裏麵酒水全無,隻有茶點和蔗漿。


    萼姬笑得合不攏嘴:“好好伺候王公子,莫要出乖露醜。”


    卷兒梨和抱珠應了。


    萼姬前腳剛走,門口冒出兩顆圓圓的腦袋:“王公子,我們也拾掇好了。”


    滕玉意衝絕聖和棄智招手,二人笑嗬嗬進來,瞟見屋裏的卷兒梨和抱珠,略微拘謹了些,抖開道袍,在席上趺坐:“東明觀的五位道長已在回程的路上了,估計會先到,師兄去宮裏了,很快也會趕來。”


    滕玉意把茶點推到他二人麵前,藺承佑去了宮裏?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忙著找尋屍邪和金衣公子的蹤跡麽。


    絕聖往嘴裏放了一顆丹栗,低聲道:“師兄送阿芝郡主進了宮。”


    棄智抿了口蔗漿:“屍邪昨天被師兄射了六箭,差一點就被師兄挫骨揚灰,它心裏估計恨極了,定會去找阿芝郡主的麻煩,師兄怕出岔子,一回來就把阿芝郡主送走了。”


    滕玉意摩挲手裏的荷葉盞,本以為藺承佑會把阿芝也送到大隱寺避禍,結果他將妹妹送到宮裏去了。


    大隱寺有緣覺和尚,宮裏哪位高人懂道術?


    她冷不丁冒出個念頭,聽說聖人是清虛子道長養大的,認祖歸宗前一直住在青雲觀,想來也頗通道術,宮裏的高人指的是聖人?


    滕玉意看了看卷兒梨和抱珠,含笑問:好幾日不見,你們可還安好?


    卷兒梨和抱珠很識趣,沒問滕玉意為何不能說話,隻感激道:“承蒙公子關照,這幾日大娘不曾打罵奴家。”


    那就好。滕玉意點點頭,又寫道:對麵那位葛巾娘子如何?


    卷兒梨和抱珠囁嚅著沒說話。


    滕玉意看霍丘一眼,霍丘走過去掩上門,程伯藹然笑道:“現在可以說了。”


    抱珠歎氣道:“葛巾娘子不好,那日服了道長給的符湯,燒是退了,但總是發夢魘,聽說沒有一晚能睡踏實,白日裏也懶進飲食,這才幾日,聽說都憔悴得不行了。”


    絕聖和棄智忍不住道:“她體內妖毒都清理幹淨了,論理不至於如此,你們主家沒請醫官來看麽?”


    “請了。”抱珠摟緊篳篥,“但醫官也沒看出什麽名堂,隻說葛巾受了驚嚇需靜心休養。”


    滕玉意寫道:她臉上的傷痕呢?可有愈合的跡象?


    卷兒梨望向絕聖和棄智:“上回青雲觀的道長看了葛巾的傷口,說是厲鬼所傷,主家對葛巾娘子還算關照,找來許多生肌去淤的藥膏,抹了也不管用,眼看要落疤了。”


    滕玉意沉吟,難怪葛巾悒悒不樂了,又問:這幾日樓裏可還發生什麽異事?


    兩人齊齊搖頭:“自從那晚過後,樓裏清淨得很,沒聽說有人半夜被丟到廊道裏,更沒聽說有鬼一個勁地敲門了。”


    抱珠忽然道:“不對,聽說青芝最近也經常發噩夢,同住一房的丫鬟受不了她夜間驚叫,都跑到假母麵前告了好幾狀了。”


    滕玉意故意寫道:青芝是誰?


    “葛巾的丫鬟,滕娘子上回應該見過,生得黑黑的,個子也高挑。”


    滕玉意起了身:葛巾娘子就住在對屋吧?我去瞧瞧她。


    卷兒梨和抱珠有些無措:“葛巾娘子把自己關在房中,任誰都不見,奴家先去替公子叩門,若是她不肯見,公子切莫怪罪她。”


    很快又回轉,黯然搖頭道:“葛巾娘子不肯見人。”


    滕玉意用銀箸一指卷兒梨:你呢?上回你不但被金衣公子擄走,還被拽入幻境裏,這幾日將養得如何?


    卷兒梨神色有些呆滯,忙垂下眼睫:“多謝王公子掛懷,奴家偶爾有些迷糊,但晚間睡得還算安穩。”


    屋裏的人想起昨晚藺承佑的猜測,暗自在心裏對比卷兒梨和滕玉意的長相,就連滕玉意自己,也忍不住多瞧了卷兒梨幾眼,冷眼一望有些掛相,細看五官並不相同。


    ***


    滕玉意就這樣在彩鳳樓安頓下來,找來賀明生身邊的管事,把每頓的菜錢都做了定例,自己和絕聖棄智一桌,程伯和霍丘也另有安排。


    安排好後,滕玉意眼看天色不早,信步到花園裏轉了轉,發現那座小佛堂封了,本想進去看看當年鎮壓屍邪的陣眼,奈何老遠就覺得陰氣逼人,白白打了幾個寒戰,終究沒敢往裏闖。


    恰逢晚膳時分,萼姬派人來問饌食擺到何處,滕玉意便讓擺到前樓中堂。


    前樓人不少,眾伎伶白日被關在房中久了,好不容易到了用膳時分,恨不得多在外頭多捱一會。


    廳堂裏花紅柳綠,坐了七-八個綠鬢朱顏的美人,她們見了滕玉意也不閃避,反而肆意低笑。


    滕玉意大方回視,絕聖和棄智卻鬧了個大紅臉。滕玉意拉他們在邊上坐下,指了指桌上的饌食,意思很明白:我特讓他們多做了幾個素菜,你們嚐嚐看。


    絕聖和棄智忙擺手:“滕娘子,你吃你的,我們不便叨擾,師兄馬上要來了,我們還等著跟他一道用膳呢。”


    滕玉意故作驚訝:藺承佑看到你們跟我同桌吃菜,還會吃了你們不成?


    絕聖和棄智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合規矩,師兄看了會不高興的。”


    滕玉意放下茶盞,故意歎口氣。


    棄智訝道:“滕娘子,你為何不吃?”


    滕玉意用銀箸蘸了水慢慢寫道:白備了一桌菜,結果你們不吃,我可惜這些糧粟,心裏有些不忍罷了。


    棄智忙道:“可以請程伯伯和霍大哥吃。”


    絕聖拉拉棄智的衣襟,程伯和霍丘就坐在後頭另一桌,而且已經動箸了。


    “那就、那就請那邊的娘子吃。”話未說完就吞聲了,那些妓伶個個麵色酡紅,分明已經酒足飯飽。


    滕玉意再寫:你們早餓了吧,先吃。


    絕聖和棄智堅定地搖搖頭:“沒關係,我們能挺住的。”


    滕玉意:天色已經黑了,屍邪和金衣公子隨時可能找來,你們沒力氣揮劍騰躍,萬一又讓它們逃了怎麽辦 。


    絕聖和棄智動搖了:“這……”


    滕玉意揭開盅蓋,芋泥羹的香氣熱氣騰騰烘上來,絲絲縷縷往鼻子裏鑽。她親自給兩人各盛了一碗,寫道:捉妖為重,先墊墊肚子,師兄不會怪你們的。


    兩人內心掙紮,餓能忍、饞也能忍,但滕娘子說的有道理,等到屍邪來了,一晚上都別想吃東西了,到時候力氣不夠,恐怕又會壞事。


    兩人勉強等了一會,不見師兄過來,隻好坐下道:“就依滕娘子的話,先墊墊肚子吧。”


    誰知剛把那碗芋泥羹吃完,藺承佑就來了。賀明生在後頭亦步亦趨道:“世子可用過膳了?小人這就令人準備。”


    “不急。”藺承佑漫不經心往廳堂裏一看,朝絕聖和棄智走來。


    名伶們不再說笑,炯炯地注視著藺承佑。


    這少年郎君與那位假扮男子的王公子不同,是實打實的男人,麵龐俊美如玉,舉止悅目賞心,可惜不大好惹,別看他一副瀟灑不羈的模樣,上回可是連魏紫那樣的大美人都吃過他排揎。


    絕聖和棄智吃得正歡,不提防滿堂都安靜下來,無意間一扭頭,嚇得忙放下碗箸。


    “師兄!”


    藺承佑撩袍坐下,笑道:“讓你們等我,自己先吃上了?”


    絕聖急得搓手:“我們沒吃多少,一直在等師兄呢。”


    藺承佑看了眼桌上的菜:“沒吃多少?”


    飯也空了,湯也不剩多少了。


    棄智垂下頭:“師兄,其實我們還能吃的。”


    “還能吃?也不怕撐壞了?”


    滕玉意透過茶盞上方看了藺承佑一眼,此人死活不肯給她解毒,她自是巴不得他氣死才好,但聽他怪罪絕聖和棄智,下意識又想護著。


    她寫道:我逼他們吃的,你這當師兄的遲遲不出現,他們難道能一直不吃東西?


    藺承佑:“有道理,那我是不是要多謝滕娘子盛情款待?”


    滕玉意莞爾,沒吭聲,但目光裏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是不嫌棄桌上隻剩些殘杯冷炙,也可以將就吃兩口。


    “先不忙。”藺承佑笑哼一聲,從懷裏取出一包東西扔到桌上,對絕聖棄智道,“這個你們肯定吃不下了吧。”


    絕聖和棄智麵色一亮:“瓏璁餤(注1)。”


    那餅餤色澤蔥翠,一看就是從坊市中買的,大約一直被藺承佑藏在懷裏,餅餤似還有些餘溫。


    兩人眼淚汪汪伸手去拿:“師兄知道我們愛吃這個,特地去買來的?”


    藺承佑攔住他們:“想多了,路過的時候順手買的。你們吃都吃夠了,也就別硬撐了,還是留給別人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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