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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填補一個坑洞,就會連鎖性地產生愈來愈多的坑洞,這樣的狀況就像是星星之火飛濺波及他處,導致火災範圍愈來愈大——就算煞有其事地這樣比喻,事情也不會有所改善。我為了向來棲說明事情的經過,隻好再度撒謊,告訴他:「佐久突然聯絡我,說她要到這附近來,所以我剛才離開旅館去接她。」在謊言之上又撒了愈來愈多的謊。


    隔天早晨,夕顏醒來時佐久已經不在房間裏了,導致到頭來,我還是不曉得佐久背負了什麽樣的問題。


    這次的社團集訓兼視察活動,無止盡地扯出愈來愈多的謎團。


    以前我曾經讀過一篇文章,裏頭提到我們可以把自己所擁有的知識領域想成一個圓,而若是我們增加愈多知識,圓就會變得愈大,「已知」的範圍也就會漸漸擴展開來。然而在此同時,圓周——與圓圈外側的「未知」部分接觸的範圍也會一起跟著擴大。換句話說,人知道的事情愈多,「不知道」的事情也就會跟著變得愈多。


    為什麽那間工廠明明已經被人收購了,卻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以前的樣貌?為什麽我爺爺的照片會化為意念遺留在這世上?為什麽佐久會出現在那間工廠裏?我為了尋找華憐的哥哥——夜木阪慶幸的意念,所以前往了藤見村,眼前卻出現了三個謎團。不僅如此,連那位棘手的意念能力者娃娃,也都跟著出現了——


    「千萬不能氣餒……美莉一定會嘲笑我的。」


    星期一,我離開了家門前往學校,華憐則躲在鏡頭裏麵。


    「啊啊——?居然一大早開始就得照顧這個眼鏡小鬼。」


    萬站在我家門前。他身上穿著薄薄的防雨外套,底下套著一件牛仔褲,和在工廠看到時差不多。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是晴天,降雨機率為百分之零,萬卻穿著防雨外套。雖然我對此感到很疑惑,不過我決定姑且不要深嗯這個問題,必須思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你是認真地想纏著我?」


    「有什麽辦法?畢竟吉良小姐都那樣講了。」


    「我不會逃,也不會躲。」


    「啊啊——?關我屁事啊?我也不想照顧小孩啊!」


    我開始邁步走向學校,而萬就跟在我的身後。萬從防雨外套的口袋中拿出裝著礦泉水的寶特瓶,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我隻能想辦法別在意。總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步調繼續解開謎團。


    首先就從觀察佐久開始吧——我的步調從一開始就遇到了挫折。佐久缺席。一年級學生的教室裏,佐久班上的女孩子擔心地歪著頭,表示道:


    「她從上個禮拜開始就常常請假了。小杏好像不太想講原因是什麽。」


    常請假……是因為佐久麵臨的問題所導致的嗎?或許她的煩惱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


    「我知道了,謝謝。那麽我先走了。」


    「啊!那個……雨野學長,你隸屬於中央幹事會對不對?」


    「是的。」


    「那個!我是來棲學長的粉絲!我可以跟你要來棲學長的聯絡方式嗎?」


    女孩開口問了我以後,其他女孩子馬上也衝上前來,七嘴八舌地吵著:「我也想要!」「喂,這應該是我想問的問題吧!」「來棲學長一開始隻有說要給我一個人聯絡方式的!」


    來棲的人氣,果然可怕。


    「你們怎麽不直接親口問他呢?中央幹事會現在仍在招募成員,隨時歡迎各位。」


    「嗯——……可是,聽說如果一年級就加入幹事會,成川學長會一天到晚纏上來耶!」


    說完後,女孩子們便「呀啊」地開始騷動起來。


    ……成川的名聲之差,果然可怕。


    放學後,我探視了一下中央幹事會,發現裏麵隻有五名學生而已。堪稱名聲糟糕先生的成川注意到我,開口向我搭話道:


    「哦,你和來棲、夕顏的出遊過程如何啊?」


    「就算說是出遊,那畢竟也還是幹事舍工作的一環吧。來棲呢?」


    我問道,成川馬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他被來棲後援會的那幫家夥們硬拖走啦,說什麽要舉辦每個月一次的例行會。」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個後援會。」


    雖然來棲的後援會設立至今才一年左右,不過好像比我們攝影社(創設至今已經八年)還要活躍許多。話雖如此,我其實不清楚後援會的活動內容為何,就算詢問來棲活動內容是什麽,他也隻是露出曖昧的微笑,並不回答我。


    「堤學姐呢?」


    我趁著昨晚整理了藤見村的視察報告。就畢業旅行來說,去那裏實在有些無聊,所以應該還是避免選擇那個地點比較好——這就是我所寫的報告結論。我在去之前早就已經知道了。


    成川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你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她說她今天家裏有事,所以要去買點東西啊!啊啊,看來我也趕快回家好啦!我好想和葉友姊姊一起出門購物喔——」


    成川抱著頭,在原地轉著圈圈。


    我把報告放在幹事長的桌上。接著,我決定要在來棲回來前,前往攝影社的社團教室。


    「欸,華憐,收購六合玻璃的公司……你有沒有什麽線索?就算隻是個你覺得有點可疑的名字也好——」


    我一邊走在走廊上,一邊詢問華憐,華憐便從鏡頭中現身了。


    『沒有耶。哥哥以前都不太願意說工廠的事。不過如果你要知道公司資料,說不定會有留下紀錄啊?』


    「我當然有辦法調查公司登記的相關資料,可是如果要調查的話,就必須實際再去藤見村一趟。」


    昨天我在家查了一些東西。


    所謂的商業,法人,隻要支付手續費,任何人都能夠得到「登記事項證明書」,而證明書上應該就會寫著六合玻璃曆代所有者的名字。這些登記屬於法務省民事局的管轄範圍,而藤見村中也有這個單位分設的辦事處。隻是,這部分的登記尚未電子化,所以必須親臨現場才能掌握資料。


    吉良的名字閃過我的腦海。如果拜托她的話,一定就能馬上知道六合玻璃現在的負責人是誰了。不過她肯定會問我為什麽想知道這種事,所以這個方法不列入考慮。


    『我當然知道啊,不過我真的沒什麽頭緒啊!』


    「是嗎……姑且不管這件事,你是不是在生氣?」


    『我、我哪有生氣……你會覺得我看起來像在生氣,根本就是因為你自己心裏有鬼吧!』


    「心裏有鬼?」


    『你自己把手放在胸口,仔細想想就知道啦!』


    「唔……」


    我試著把手放在胸前。


    「我什麽都沒想到啊?」


    『我說你啊……你那天晚上的態度,還有今天來學校後做的第一件事……都有問題吧!』


    感覺華憐說的事情全都和佐久有關係,不過到底有什麽關連啊?


    『你真的不明白?真的?也對,確實就是有你這種人。雖然很會念書,腦子卻很差勁。』


    「你到底在說什麽?你說的不就是佐久嗎?我就隻是擔心她而已,我做錯了什麽嗎?還有,為什麽你要為了佐久那麽生氣?」


    『————』


    華憐緊握著雙手,看著我說道:


    『對……你說得對。我為什麽要這麽生氣呢?』


    「所以我剛剛才那樣問你啊!」


    『可是我就是覺得不舒服嘛!你的態度讓我覺得很討厭!』


    「你莫名其妙對我發脾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好啦,吵架到此為止吧


    。」


    我們走在走廊上,一旁的門突然應聲而開,夕顏一臉驚訝地站在那裏。


    「你們沉浸在討論中,走過了攝影社教室,這點倒是無妨。然而今天我恰巧有事要問你們呀!真是的……」


    首先,我們從前天夜晚拍攝的相機底片開始進行確認。


    夕顏已經進到教室角落中隔出的小房間裏了。我在午休時把底片交給夕顏,所以她已經事先衝洗讓底片顯像,現在正要把影像印到相片紙上。


    小房間上頭的抽風扇不停地轉著,特殊的藥品氣味令人感到嗆鼻。


    「對了,雨野,你也差不多該告訴我前天的事了吧?」


    暗房中傳來夕顏的聲音。我同時還聽到「嗡」的聲音,我想應該是吹風機吧。


    我回答「我知道了」,然後告訴她前天發生的種種事情。連細節都說了,所以講了有點久。之後,當佐久終於在敘述中登場時——


    「嗯……我不認為佐久妹妹和意念有關哪……」


    「嗯。不過,不管怎麽樣——華憐的哥哥、佐久和我爺爺的謎團都和六合玻璃有關係。如果能知道那間工廠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或許就能夠找到解開其他謎團的線索。」


    在我說完時,夕顏從暗房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個塑膠淺盤。a4尺寸的相片紙上印著黑白影像——前天的照片。


    「照了『娃娃』的意念的影像格中一片漆黑,什麽都沒拍到。不過另外這張和那些完全相反,照得挺清楚。哎呀,雖說是黑白的就是啦。」


    「不會,這樣就夠了……沒想到……」


    『居然真的能夠把意念衝洗到相片中耶。』


    華憐探出身子,看著照片。


    道理上我是可以理解。華憐的鏡頭能夠拍到意念,所以意念的樣貌自然能投射在底片上。隻要衝洗底片,照片上也就能夠顯現出意念。


    然而,理解和接受畢竟還是有微妙的差異。就像是第一次聽到負數相乘會變成正數時,不見得能夠馬上接受這層道理。


    我們把照片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拍攝了照片的照片,感覺實在相當奇妙。意念照片中的場景,應該是在六合玻璃的園區內吧,背景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工廠的建築物。畫麵中有三個男人,中間的是華憐的叔叔,夜木阪康太朗。他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好像很難相處—上下半身都穿著工廠作業服,袖子卷到手肘上方,雙手交叉在胸前。


    右側是我的爺爺,雨野銀介。光禿禿的頭,上半身穿著短袖西裝襯衫,下半身是一件西裝褲,臉上展現出和我的記憶中一樣的柔和笑容。


    而左邊——是一個身材細瘦的高個子,年齡介於中老年之間。他穿著一件合身的套裝,脖子上還打了領帶。他之所以看起來給人一種認真嚴肅的感覺,我想並不是因為這身打扮,而是因為他的姿勢。他完全直挺挺地看著畫麵外的我們。


    「你看過左邊這個人嗎?」


    『沒有……我想應該是沒有。』


    「我覺得好像曾經在哪——」


    我才開口,馬上想到了一件事。我家裏麵應該還有爺爺以前的照片才對。隻要回去翻翻相簿,說不定裏麵就有這個人。


    「夕顏,謝謝你。我可以帶走這張照片嗎?」


    「當然。這張照片可是我衝洗的,你得好好殄惜呀……不過,底片還是由我來保存較好吧。意念現在還留存在底片中。」


    原來如此。雖然這張照片拍出了意念,不過底片中的意念並沒有就此轉移到相片之中。意念還留存在底片裏。我決定把處理意念的事情交給夕顏。


    「『娃娃』……我未聽過這名字。不過,她在wco的總合分級評價竟然是bbb……」


    「這個分級評價的可信度有多高?」


    我開口詢問後,夕顏露出扭曲的表情表示:


    「在建立係統分析意念的方麵,wco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組織。聽說他們有高達三十項之評價項目,然後據此對成員做出分級。不過我認為此種分級評價都是騙人的……隻不過,世上確實還是有人希望自己能夠出現在此分級評價之排行榜中。」


    「你的名字有在裏頭嗎?」


    「嗯……很遺憾,似乎有在裏頭。我的情況基本上都是白癡老爸害的……」


    老爸害的?對了,夕顏父親的名號在意念處理者之間好像也很響亮——我記得好像曾聽夕顏父親本人以及月詠說過。


    「你的評價是?」


    「gle c),最低的等級。因為我隻能看見意念。此評分標準不論智商、體能,完全隻論意念方麵的能力。」


    「難道你也知道月詠的等級?」


    (double c)。」


    出乎意料地低——我才一這麽想,馬上聽到夕顏補了一句:是平日白天時。


    『那滿月的夜晚呢?』


    「……是a(single a)。」


    終於出現a了。比起娃娃、萬所擁有的意念能力,我可以把月詠的那股誇張的能力當作「強」來看待吧?不,夕顏說評價單純隻論意念方麵的能力。使用意念的畢竟還是人——沒錯,資訊是否有價值,端看擁有資訊的人怎麽處理,而意念方麵也是一樣的。


    「我順便問一下,有多少人屬於a等級?有aa(double a)嗎?有沒有aaa(triple a)?」


    夕顏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雨野,正如我方才我言,不應該相信這種類似排行榜的東西——」


    「我隻是純粹對這件事感到興趣而已。」


    「哎呀哎呀……這頂多僅是wco所認定的評分而已唷?世界上共有五人屬於aa等級,而aaa隻有二人。」


    那些人是誰——我正想要問,夕顏馬上用右手比出「等等」的姿勢,阻止了我的問句。


    「你應該沒必要知道更深入的事情吧?」


    她的眼神非常認真。


    「……也是。對不起,我不小心熱衷過度了。」


    夕顏說得沒錯。隻要我實現華憐的願望,就能夠回到沒有意念的生活了。就算知道意念能力者的相關細節,也沒有什麽用處。


    「欸——夕顏,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我把風幹的照片放入透明資料夾中,開口說道。


    「……我欠了吉良人情……所以現在有人正在監視我,我不得不和監視者一起行動。」


    「嗯……監視啊。我真的挺討厭這些事。那麽,監視你的家夥是誰?反正一定是知道意念存在的家夥吧?」


    「不隻是知道而已,監視我的男人還能夠使用意念,隻不過我現在還不太清楚他擁有什麽樣的能力……他的名字叫作萬菊馬,是個顯得削瘦的男子。」


    夕顏瞪大雙眼,然後低聲嘟噥道著「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你——認識萬?」


    「哦,認識,當然認識。」


    夕顏回答道——臉上掛著老奸巨猾的笑容。


    2


    「你離開學校的時間未免太晚了吧?你不是一放學就回家的人嗎?你到底在磨蹭些什麽,啊啊——?」


    踏出校門後往左一看,就看到把上半身靠在學校柵欄上的萬。他的腳下大概有十幾個空的礦泉水寶特瓶。


    「喂,走啦!」


    「萬,等一下吧!那些寶特瓶應該要丟到垃圾桶呀!」


    「啊啊——?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吉良小姐可以指使我——」


    萬隻把頭轉了過來,而他的表情馬上僵住了。


    他用飛快的速度把身子也轉了過來,用雙手使勁


    地搓了搓自己的臉,然後揉揉自己的眼睛,緊緊地閉上雙眼,然後再次張開眼睛看著夕顏。


    「——是、夕顏,小姐、啊……」


    「好久不見呀。」


    「喔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嗚嗚嗚嗚!」


    讓人聯想到黑猩猩的吼叫聲,在護棱高中的大門口高聲響起。


    「不要這樣,拜托不要這樣,就隻有那件事、真的就隻有那件事……」


    萬當場蹲向地麵,雙手抱頭。


    我隻有聽夕顏說,以前萬曾經接受過夕顏的父親和泉清玄的格鬥技指導。不過,現在的狀況實在是——


    「……夕顏,你以前到底對這個男人……」


    「好啦,萬,既然我都來了,你應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吧?」


    夕顏完全忽略我說的話,對萬說道。


    「拜托別這樣我求求你不要告訴清玄老帥我從星棱神社逃走現在在ren u工作……」


    萬當場跪地求饒,對夕顏磕頭。


    「我所認識的萬,是個願意聽我話的溫柔好男人呢!」


    「……夕顏、小姐……?」


    萬跪在地上,哀求似地眼神往上看向夕顏。


    「我、我所認識的夕顏小姐,在這種時候一定會逼迫我做些什麽……」


    「答得真好呀!」


    「喂,你那副開朗的笑容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和那時候一樣,完全沒變!身上居然還一樣穿著看起來低級透了的螢光色內褲……嗚哇!」


    夕顏用左手用力揍向萬的下巴,萬整個身子往後飛了出去。


    「少、少在那裏說些怪話!」


    夕顏說道,她用右手按住裙擺,臉已經紅到耳根子上了。


    「夕顏,他剛剛說——」


    「雨野,你閉嘴!」


    我對夕顏的過去產生了興趣……就自我保護的層麵來說。


    我們之後移動到車站邊的公園。話說回來,我和夕顏首次正式談話,好像也是在這公園。


    「萬啊,直到兩年前都還住在星棱神社裏。他是個不良少年,根本就不乖乖上學,然後他蹺課跑來星棱神社時——」


    夕顏的父親和泉清玄發現了萬。清玄叫住萬,而萬拔腿想逃,不過他馬上就被抓住,而且清玄還說「接下來我們就去道場吧」,強行把萬拖到道場去。在道場中,清玄把萬打得體無完膚,所以萬便發誓要對清玄複仇。然而之後他數度偷襲清玄,卻每次都被反將一軍,而且最後一定又會被拖去道場。於是就這樣,萬開始接受清玄的格鬥技指導。


    和泉清玄,夕顏的父親。我也曾經見過他一次。他是個全身肌肉的男人。上半身赤裸,曬得黝黑的皮膚,胸前掛著一條金項鏈,頭上的頭發剃得精光,還戴著一副綠色的太陽眼鏡。就算說他是職業神官——別人也會以為這隻是個不好笑的笑話。


    「格鬥技……所以他和你一樣,會用左手戰鬥——」


    我話還沒說完,夕顏馬上目露凶光地瞪著我。這是絕對不能在夕顏麵前提起的話題之一。


    左手戰鬥術,這是夕顏所學習的格鬥技的名稱。這種格鬥技徹底且集中地鍛鏈左手,專門強調打擊技巧,特色就在於左手的使用以及輕巧的下盤功夫。


    「我家的白癡老爸練的是星棱式柔道。」


    「星棱……夕顏,那不就是你家神社的名字嗎?」


    「嗯。星棱為這一帶的古地名,那是一種自古傳承而來的柔道技巧。我家的神官世世代代都是此種柔道的師傅。」


    「哦……」


    「總之就這樣。萬,我有挺多事想問你的。」


    萬一屁股坐在長板凳上,喝著手上的礦泉水,一臉佯裝不知地忽略我和夕顏剛才的對話,而現在他打了一個響隔。


    「萬……我說你,不是和你說了嗎?在我說話的時候,你應該仔細地聽。嗯?」


    「啊哇哇哇哇!對、對哺以……」


    夕顏用左手猛抓住萬的臉。五爪擒麵術……這實在不是女高中生該有的行為啊。


    「還有,那些水。」


    「…………」


    萬站起身子逃避夕顏的視線,若無其事地把寶特瓶塞人防雨外套的口袋裏。那些水有什麽問題嗎?


    「萬,『ren u』如何呀?」


    「啊啊——……再怎麽說我都是為了國家工作啊,就類似於國家公務員,隻是種類好像比較特別,比較不可告人……」


    「萬,你方才說的話裏有太多『類似於』、『好像』這類模糊的詞匯,我聽不太懂喔?」


    在此時我不禁開口插話:


    「所謂的國家公務員,其地位因為有明確的法律定義,所以應該沒有所謂的『類似於國家公務員』這種事吧。」


    「啊啊——?眼鏡小鬼、垃圾,你閉嘴!誰準你能說話了?」


    「……萬。」


    夕顏一邊把手指壓得喀喀作響,一邊靠近萬,萬馬上一臉蒼白地往後退。姑且不論他對夕顏的想法如何,至少看起來他好像非常討厭我。


    『r、ren u是一個聚集了像我一樣的意念使用者的組織啦!寫成『壬戌』兩個字,就是天幹地支中的『壬戌』兩個字。之所以會這樣取名,好像是因為組織的主要發起人是個和壬戌年有關的官僚,而壬戌是一個不受特定政府單位所限製、超越一般組織的團體——」


    我喚起腦中的記憶,最近的壬戌年,應該是一九八二年。那一年就職的官僚現在應該也都有點年紀了,差不多也都升上與各單位最高等級的事務次官同等地位的官職了。


    萬三兩下就透漏了情報,而月詠也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從這些點來看,或許壬戌並不是一個那麽隱匿的組織。


    不,用吉良的話來講,或許應該說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機密」。


    「……欸,萬,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我們這些人,包含星棱在內的神道一派,締結了一個與意念有關的協定。我們設立了一些相關的指標方針,以利控製過強的意念,避免這些意念失控暴動……為何你要加入國家組織?」


    「因為……我有我的難處啊。」


    萬把視線從夕顏的臉上撇開,開口回答道。


    「我好渴,沒辦法。」


    萬從口袋中拿出寶特瓶,猛灌著水。


    「萬,你這個人——」


    「夕顏小姐,你別再這樣了。我已不是神社的人,我現在的職責是監視這個眼鏡小鬼。」


    接著他自顧自地邁步離開,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會在暗處監視你。眼鏡小鬼,你別想躲過我的監視。」


    目送著萬的背影的同時,我聽到夕顏發出重重的歎息聲。


    回到家後,我直接走向老媽的房間。我一邊敲門,一邊問道:


    「老媽,我有事想問你……老媽?」


    母親最愛晚上跑出去玩了,相反地,她白天幾乎都待在家。然而今天她卻沒有回應。該不會是宿醉,所以還在睡覺吧——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我發現門上夾著一張便條紙。


    「我看看,『從今天開始我要去巴黎兩個禮拜』……?原來如此,是去巴黎旅行啊……」


    『所以她不在日本羅!?』


    華憐在我身旁大叫的同時,我揉爛了手中的便條紙。


    我猛然衝向客廳,拿起手機,撥了母親的電話號碼。嘟嚕嚕、嘟嚕嚕。


    「拜托,希望她還沒離開國內……」


    我的心情近乎於祈禱。接著,我聽到「啵滋」一聲,然後耳邊便傳來了吵鬧的聲音。話筒另一頭的回音很大,感覺母親好像待在一個天花板挑高的大型建築物中。


    《什麽事呀?是晶呀?》


    從聽筒傳來母親的聲音。我的天,這家夥居然大白天就喝醉了。


    「太好丁,醉鬼,我有事想問你。你這樣喝得爛醉,小心沒辦法搭飛機。」


    《沒問題啦!我有很多錢呀!》


    根本就有問題,雖然她是我的母親,但這種乘客真是有夠討人厭。而且她根本完全沒給我零用錢……


    《啥呀?你爺爺?哦,相簿喔,有啊!在寢室裏靠近天花板的壁櫥——》


    聽了我的說明後,母親好像想起來了,如此對我說道。


    「我知道了,謝啦。還有一件事——你認識姓夜木阪的人嗎?」


    《哎呀……好令人懷念的名字喔!》


    「懷念!?什麽意思!」


    母親意外的反應,讓我忍不住振奮了起來。


    《那位先生是爸爸的高中同班同學。除了夜木阪先生以外,還有一個叫作楠先生的人,爸爸常常提起他們喔!》


    「……高中同學?還有,楠先生是誰?」


    照片中第三個男人就是楠嗎?


    《他們工作上好像也有點關係,所以往來了很長一段時間啊——啊,叫到我的航班啦!》


    「老媽、等、等一下啦!」


    《我要掛電話羅!》


    「等等!工作上有關係——爺爺的工作是什麽!?和鏡頭有關係嗎?我隻聽說爺爺是工廠的技師!」


    《你……不知道嗎?》


    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好像總算清醒了。我還以為你都知道咧……我聽見她如此喃喃自語道。


    母親現在還覺得我依舊非常討厭相機,所以當她聽到我提起鏡頭的話題後顯得非常驚訝。美莉的事件是雨野家的禁忌話題,而今後應該也不會成為我家會談論的事件。


    《他確實是技師沒錯,不過……他是設計技師。他以前在「歐爾福」設計相機喔!》


    電話掛斷了。我手上拿著手機,愕然地站在原地。


    爺爺以前在相機製造公司上班?原來爺爺不單隻是喜歡相機而已,還以設計相機為業?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我以前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不公平吧。」


    父親和爺爺各執己見——父親是醫師,所以他當然希望兩位兒子都成為醫師,然而爺爺卻認為應該讓小孩自由決定自己的將來。大概是因為這層緣故,姑且不論哥哥怎麽樣,至少父親並沒有太積極地要求我當醫生。另一方麵,爺爺雖然教我各種相機方麵的知識,不過從來不會要求我未來得找一份與相機有關的工作。


    父親與爺爺問並沒有血緣關係,所以或許他們最後各讓一步,不過度強調自己的意見。


    『晶,沒想到你爺爺以前居然在歐爾福上班!』


    我比華憐更不敢置信。不過多虧了這一點,我終於發現了某件事。


    「欸,華憐,我剛剛發現了一件事……我一開始拿起你寄宿的相機時,有一種彷佛被惡魔迷惑了的感覺。我以前一直以為單純是因為我過去強硬地壓抑住喜愛相機的那股情緒,所以看到相機後,才無法再控製住那股思緒。當然,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其實背後應該有更深層的理由才對。那台相機是歐爾福的製品,對吧?我爺爺……或許有參與那台相機的設計過程?或許當時我的直覺感受到了這些事……」


    這隻是我的推測。不過我相當確信這個推測。若說這是個偶然——那這偶然實在太棒了。


    『晶,你爺爺製造了相機的機體,而我哥哥製造了歐爾福的鏡頭,既然知道了這些共通點,那我也就能理解為什麽我會附身在你身上了!』


    「夕顏曾說是因為我們意念的波長很接近,而我過去一直以為她的意思就像是個性、想法很接近一樣。不過……原來並不是那樣。我在歐爾福的相機、鏡頭旁長大,而你則是裝置在歐爾福相機上的鏡頭。我們之間原來擁有一個那麽大的共通點!」


    我非常興奮。若不大聲地喊出這些話,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肯定會出毛病。


    對過去的我來說,相機是絕不可缺的人生至寶。而後我變得極度厭惡相機——經過八年,我遇到了華憐。光是這一點,就讓我感受到命運的萬丈波瀾了,然而事情卻不隻有如此而已。相機和「雨野晶」這個人,有更深層的牽絆——


    『嗬嗬,晶,從今以後未來的人生中,或許你會一直和相機一起度過喔?』


    「——啥?」


    華憐說的是她自己?還是指一般普通的「相機」?


    我原本想問——不過我選擇作罷。


    因為就算不問,我也知道答案。不久的未來,華憐一定會從我的眼前——


    『你幹嘛露出那麽奇怪的表情啊!相機很棒呀!可以永遠留下快樂的回憶耶!』


    「……有時候也會留下不快樂的回億。」


    『我知道,不過我覺得啊,這也就表示了相機是平等的。隻要按下快門按鈕,就一定能夠拍出照片。還有,隻要身為攝影者的你享受那個過程,那麽你拍下來的照片就會全都變成快樂的照片……啊!』


    華憐說出她的想法後,忽然好像意識到什麽似地,說道:


    『我怎麽和夕顏一樣說了些令人害羞的話呀!好啦好啦,我們趕快去調查相簿吧!』


    華憐轉而背對我。


    華憐——好像沒有注意到我剛剛所想的事。


    我不就是為了實現華憐的願望,所以才會采取這些行動嗎?


    不過,這也就意味著你有一天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的未來—不會有你。


    3


    我沒有找到照片。雖然翻出了相簿,不過有拍到爺爺的照片數量相當稀少,此外根本沒有任何拍攝到類似爺爺朋友的相片。


    就在我準備放棄時,有人傳簡訊到我手機中,是哥哥傳來的。我的哥哥是醫師中的新秀,和父親在同一間醫院工作。我先前傳了封簡訊給他,問他知不知道爺爺以前朋友的消息。


    簡訊上寫著「不知道」,不過我哥哥真的很聰明,簡訊後半段說:「如果你想知道對方的地址、姓名,那你不該找相簿,而是應該找賀年明信片。」


    在日本,就算和對方漸漸疏遠,至少每年應該都還是會寄個賀年卡。哥哥提供的真是個好主意。我翻找著過去的賀年卡——發現了「楠洋二」這個名字。


    他的住址離我家不遠,他住在「下澤原」,是一個相當熱鬧的城鎮。那裏有三間展演館,所以樂團和粉絲們常在那裏徘徊晃蕩。


    賀年明信片上沒有寫電話號碼,家裏的電話簿裏麵也沒有楠先生的名字。


    「幹脆直接去看看好了。」


    從這裏搭電車到下澤原花不到三十分鍾的時間。


    我提議後,華憐點了點頭。


    楠先生應該知道六合玻璃的相關消息,並掌握了與那間工廠有關的謎底。恐怕——如果真的能找到他的話,或許還能夠問到慶幸意念所在位置的線索。


    我壓抑住興奮的情緒,聯絡夕顏。夕顏也讚成我直接前往楠先生的住處。


    《畢竟老年人呀,如果耳朵不好,講電話也無法溝通呀!》


    「不過萬現在正在監視我,我還在想到底該怎麽辦……」


    《唔……我想也無法一直隱瞞華憐存在的事實。就別管他的監視,直接攤牌,你認為如何?再說——或許廳該讓萬再見見我那白癡老爸。》


    「見你父親……?就算見麵又能怎樣?」


    《這就是「意念能力者的業障」呀。》


    「業障?你講得真拐彎抹角。真不像你的作風。」


    《哦,是嗎……那你還是趕


    緊忘了我說的話吧。我也要去,我們在下澤原車站碰麵吧。》


    接著她便掛斷了電話。


    以夕顏的個性來說,難得聽到她講話那麽不幹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過我還是拿起了相機包,飛奔出門。


    「啊啊——?了解。我一直都認為照理來說,這種眼鏡小鬼哪可能贏得了月詠,原來是華憐妹妹的功勞啊。就是靠著華憐妹妹的力量,才能夠打倒月詠啊。」


    『當然,是靠我的力量。』


    華憐洋洋得意地說道,伸手砰砰地拍著我的肩膀。


    我們在下澤原的車站集合,而現在夕顏剛對萬說明完華憐存在的事實。


    車站前的商店街以放射狀蔓延出五條道路,我們選了其中一條。頭發染成紫色、白色的女孩子們聚集在便利商店門口,背著吉他的男性們小跑步地跑進音樂工作室。商店街的廣播音響播放的不是流行音樂,而是在當地發展、活動的獨立樂團的歌曲,而路上也能看見聲音不輸給廣播音響的自彈自唱少年;另外還傳來單人獨奏的樂曲聲,即使沒看見身影,也知道對方正在吹奏的是薩克斯風,表演技巧還挺好的。耳邊又傳來棒球的加油歌曲,我記得這好像是一支叫作shakers的球隊的歌曲。


    這個城鎮四處充滿了音樂。


    根據賀年卡上所寫的地址來看,楠先生的家應該就在附近。穿過商店街後,就到了住宅區。我聽見幽微的音樂聲。這裏大多是獨棟建築,雖然房子不大,不過每間幾乎都有庭園。橘子樹、翠綠的樹葉往道路上探出枝頭。


    轉角處邊間的獨棟建築是現今罕見的木造平房,門上名牌寫著「楠」。


    「夕顏小姐,我什麽都沒講乖乖地跟著你們來了,不過這裏到底是哪啊?」


    「我們等會兒要與某個人見麵。聽好了,你完全沒聽到之後所有的對話,也根本不曉得有楠這個人,懂了吧?」


    「什麽?等、等、等一下啦!這樣不行啦!我也是來工作的啊!我負責監視他,所以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應該要向上麵報告啊!」


    「你沒有權利知道華憐個人的隱私,這是為了實現華憐願望的必要過程。」


    「…………」


    「你應該明白我的話吧?」


    夕顏直盯著萬,萬露出沉鬱的表情。他們凝視了彼此一陣子後,萬出聲了。


    「咳。」


    他嘖了一聲,從防雨外套中拿出寶特瓶,轉過身去。


    「真的沒問題嗎?」


    萬離開我們身邊,在路口轉彎,消失了身影。


    「過去萬還會出入我家的時候呀……」


    夕顏低垂眼簾,開始娓娓道來。


    「……有一個稱得上是萬摯友的人死了。那位友人被卷入火災之中,因不幸的事故而喪命……而就在那個時候,意念滅除機構出現在驚愕不已的萬麵前。由於那位摯友留下了意念,因此滅除機構向萬問了那位朋友的各種事。滅除機構——現在回頭想想,他們或許想判斷那個意念是否有用吧。而他們聽了萬的話後,判斷他摯友的意念毫無用處……」


    於是他們破壞了意念。


    正如名稱中「滅除」二字所示,破壞意念本來就是意念滅除機構的主要工作。而我在此時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這一點。


    夕顏、清玄等到事情全都結束後,才知道萬遇到了這件事。聽說那時候清玄才頭一次告訴萬有關意念的種種。如果萬一開始就知道意念的存在,應該就能知道摯友的願望是什麽,而且應該也就能夠為摯友實現那個願望。不過,他失去了機會——永遠失去了機會。


    「就在那時,萬的意念能力覺醒了。萬的手上握著一把藍白色、如冰一般澄澈、閃閃發光的意念刀刃……正因為發生過此種事,是故萬絕對不會說要阻止別人為意念實現願望。」


    楠先生在家。他的身高依舊和照片中的樣子沒兩樣,不過頭發已經變白,整齊地梳往後方。他滿是皺紋的臉露出笑容,看著我們的眼神相當穩重。


    「真是稀客……沒想到銀介的孫子竟然會來拜訪我。」


    楠先生非常歡迎我們,帶我們到麵向庭園的和室,室內裝飾了好幾張裱了框的大型山脈照片。傍晚時分,山坡上積著厚厚的自雪,呈現鋸齒狀的險峻層疊山脈形成一條黑色的線段,夕陽把山脈染成一片帶著神秘色彩的紅色。


    家中好像沒有其他人,楠先生說他要去泡茶,所以夕顏便主動過去幫忙。


    「這張照片——是用大型底片機拍的嗎?」


    我一邊從夕顏手上接下茶,一邊問道。楠先生正對著我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他露出和煦的笑容,對我點點頭。


    「很不錯吧?用的是專家在用的810的特殊尺寸底片。隻有洗成這種大小,才能夠展現出它細膩的解析度啊!」


    底片相機使用的底片可以分成很多種類。一般市麵上常見的是35mm的底片,不過眼前的這張照片尺寸為810,也就是使用了八英寸乘以十英寸的底片。由於底片尺寸較大,沒辦法像35mm底片一樣卷入相機當中,而且每拍一張照片就要替換一次底片。人們就稱呼這種底片為特殊尺寸的單張底片。


    華憐在我的身邊發出「嗯……」的低吟聲。


    『說起大型底片機的底片,就一定要提到sinar的相機。不過這張照片拍的應該是珠穆朗瑪峰吧?要把sinar帶到那種地方去,應該很費工夫。而且底片應該也不隻有帶個一張兩張而已,恐怕帶了好幾百張……少說要用十個行李箱才行吧。』


    「照片中拍的是珠穆朗瑪峰嗎?」


    夕顏聽了華憐的話語,若無其事地開口問道。


    「沒錯,聽說是用sinar的相機拍的。他們好像運了總重量三十公斤的機材過去。」


    sinar是一間位於瑞士的相機製造商。


    「原來如此。能夠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拍攝珠穆朗瑪峰,應該是處在相當高的地方吧。裝備應該也沒那麽容易運送。」


    「哦!真不愧是銀介的孫子,你真的很喜歡相機啊。這樣的話,你應該知道吧?每個攝影者心中都有一些不論耗費多少心力也想拍到的人事物——而且有時候,非得要用某台特定的相機不可。這張照片的攝影者,去那裏就是要拍一些隻有sinar的810底片才能拍的景物。用其他相機就不行羅!」


    我身旁的夕顏兩眼散發出光輝,不斷地點著頭。


    「很遺憾,歐爾福並沒有製造大尺寸底片用的相機,所以沒有讓銀介大展身手的機會。不過啊,用的是我以前參與過開發的克隆底片喔?」


    「楠先生——您以前在克隆公司上班?」


    克隆公司是日本國內少數製造底片的公司……這都是過去的事了。近年來數位相機市場擴大,對於底片的需求量大幅減少,所以這間公司兩年前就從底片事業中退場了。


    「你是銀介的孫子,所以應該早就知道了吧?鏡頭用的是六合玻璃生產的路克係列鏡頭。夜木阪康太朗……就是這個人設計的鏡頭。」


    我和夕顏交換了視線。


    「嗯,怎麽啦?」


    「……事實上,我們就是為了請教這方麵的事情才來找您的。」


    我告訴楠先生,我幾乎沒有聽說過他與夜木阪先生的事,另外我還說了六合玻璃被人收購,之後就不再營運。我向楠先生表示,自己希望能夠知道這部分的來龍去脈。楠先生一直靜靜地聽著我說,手上拿著日式茶杯。茶已經冷了。


    「這個嘛……我現在也還是覺得很疑惑。六合玻璃被收購後,我和銀介還討論過好幾次這間公司。不過,我們每次都想到一半就放棄繼續想下去了。到了這個年紀啊


    ,我已經體悟到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理解的。就算那件事情和朋友有關,也是一樣的。」


    楠先生的視線落在手邊。


    「在被收購的不久前,康太朗的侄子過世了。而後康太朗就一直悶悶不樂。」


    我不禁看向華憐。華憐跪坐在我的右邊,眼神認真地看著楠先生。


    「他侄子的家庭背景好像很複雜,康太朗曾經說過:『我要代替那孩子的雙親。』他侄子——名字好像叫作……」


    「慶幸,夜木阪慶幸。」


    「啊,對對對。我曾經見過慶幸,感覺他是個有點神經質的人,不過是為人相當認真的好孩子。他對在鏡頭設計上的想法很特別,手下的作品都是些必須花大把鈔票的東西。不過那些設計真的都很有意思,他的鏡頭讓人感覺到嶄新的時代與才能。」


    『當然啦,那可是我哥哥製造的鏡頭耶……』


    華憐低聲說道。


    「慶幸過世的原因——對喔,你已經知道了吧。對康太朗來說,那應該是不小的打擊。他在葬禮上完全魂不守舍……之後他就變了一個樣。」


    「變了一個樣?」


    「嗯,他變得異常開朗,簡直就像是回到慶幸還活著的時候一樣。」


    這句話,或許正是我們——華憐想聽到的話。


    『是哥哥!叔叔一定見到哥哥的意念了!』


    (你冷靜點,你再多聽一下楠先生的話啊。)


    『可是想來想去就隻能推導出這個結論了呀!哥哥……哥哥變成了意念,遺留在這個世界上……!』


    夕顏用擔心的眼神看向這裏。我使了使眼色,暗示要夕顏別擔心,然後繼續開口問道:


    「夜木阪先生的遭遇和六合玻璃遭人收購有關嗎?」


    「我想……應該有吧。葬禮後大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我們都聯絡不上康太朗,我和銀介完全不曉得這段期間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等到我們發現時,那家夥已經主動和六合玻璃的社長提出收購的建議了。」


    「收購的想法是夜木阪先生提起的?」


    「嗯。我和銀介拚命地阻止他,要他別做傻事。再怎麽說,我們從高中開始就有一個目標,我製造底片,康太朗做鏡頭,銀介生產機身,我們各自創造出最好的產品,組成最棒的相機……可惜這個夢想始終沒機會實現.」


    「那是……為什麽呢?」


    「我們各自都已經盡了全力,不過克隆的底片並不是單為歐爾福而做的,歐爾福的相機也不是隻為克隆生產的。唯一隻為了我們製造的東西,就是康太朗的鏡頭。因為隻有他們公司在製作上比較自由……我們之所以會經常聚集在六合玻璃,或許就是因為在那兒我們能夠感受到當時的那個夢想吧。雖然那是個無法實現的夢想……不過,當時康太朗居然親自破壞了我們的夢,我真的很驚訝。」


    說完後,楠先生深深地歎了口氣。


    「銀介對我說:『或許,根本隻是我們把夢想強加到康太朗身上吧。』於是我們也就不再談論六合玻璃這問公司了。康太朗和準備收購六合玻璃的企業……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基金會吧。他當時經常和那個團體一起行動,而我現在完全不知道他在哪裏,或在做些什麽事。你說團體的名稱是什麽?這個嘛,我有點忘記了……基金會隻是那個團體對外用的假身分,我記得他們好像叫作某某機構……」


    4


    回到下澤原商店街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不過商店街依舊燈火通明,店裏有許多客人,非常熱鬧。我在人群中看到一個女孩,她拿著綴著蕾絲邊的黑傘,身穿一件紅黑格紋的洋裝,頭上戴著日常生活中完全用不到的華麗頭飾,腳下穿著一雙黑色厚底靴——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歌德蘿莉打扮的女孩。我現在才想起來下澤原有展演館,她應該是某個樂團的粉絲吧。


    我腦中思考著剛才的事,楠先生的話讓我了解到兩個重點。


    第一個重點,就是慶幸的意念當時恐怕還遺留在這個世界上(隻不過我們無法確定此時此刻是否遺留存在世上)。


    第二點,夜木阪康太朗很可能和意念滅除機構有所接觸。


    「夕顏,對於剛剛聽到的事情,你有什麽感想?我有一個疑問,六合玻璃的收購者真的就是意念滅除機構嗎?為什麽意念滅除機構會出現在這件事情上?」


    「我不知道,不過滅除機構對意念的敏感度遠超過我們。他們或許從某處得到了消息吧。雨野,你有什麽想法?」


    「嗯,我——聽了楠先生的話後,想到在工廠碰到的那個照片形式的意念。我在想……那側說不定就是楠先生或是我爺爺所遺留下來的意念。」


    「哦?」


    「他們三個人忘不了夢想,從年輕時就有一個如此強烈的想法,而且還經常一起聚集在六合玻璃……說不定意念就化赫象征三人的照片,並以這樣的形式遺留在這個世界上。」


    「對夢想的執著想法,最後化為照片……這倒是個不錯的推論。那關於佐久妹妹出現在工廠這一點呢?」


    「我完全沒有頭緒。」


    沒錯,現在還有一個巨大疑問尚未解決。收購的背景與佐久的出現,彼此之間完全沒有關聯。


    『這種事根本就無所謂吧!』


    華憐開口說道。隻要一談到佐久,華憐就會異常地不高興。


    「你們二位,為何要如此愛拌嘴呢?」


    『我才沒有和他吵架咧!全都是因為晶是個大白癡!』


    「白癡?居然被你當成白癡,我覺得相當意外且不滿。你到底不喜歡佐久哪一點——」


    這時候,我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幹嘛啦?』


    「噓。」


    我用食指抵著嘴唇——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耳邊漸漸傳來聲音。是歌聲。有幾位少女聚集在一起唱歌——


    被車頭燈照出剪影的夜晚


    但願停下時間  就此陷入沉眠


    深夜貼的雨滴敲打著窗台


    顫抖的指尖  願能傳達給你


    如果是平常,我根本就不會對這首歌有任何感覺。我隻會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裏聽過這首歌,然後便直接經過。


    「這是佐久那時候唱的歌……」


    那間工廠。那時候華憐對我說「這裏有其他人」,我在黑暗中努力地屏氣凝神,而那個時候耳邊就傳來佐久的歌聲——


    我環顧四周。在前麵的十字路口往左轉,走著走著,看到標示著展演館的看板。大樓的入口已經出現了人潮,有各式各樣不同的發色、身穿歌德蘿莉服的少女聚集在那裏,當中——有幾個人圍坐成一個圈圈。


    『等一下啦,晶?』


    我靠近少女們圍成的圓圈。她們一樣發現了我,露出疑惑的神色看著我。


    「可以請問一下嗎,你們剛剛唱的是什麽歌?」


    我開口詢問後,少女們麵麵相覷,接著說:


    「咦——什麽啊?這是新的推銷手法嗎?」


    「對啊,連『dl』都不曉得,怎麽還會出現在這兒呀?」


    少女們喀喀地笑著。「dl」?我沒聽過這個詞。


    「就是……你們隻要告訴我跟歌曲有關的資訊就好了。『dl』是這首歌的名字嗎?」


    然而少女們隻是看著彼此的臉.不停地笑著。


    『你到底想怎樣啊?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很不爽,很想揍這些女孩子!』


    拜托你住手。不過華憐畢竟隻是意念,所以大概也做不到吧。


    這是佐久那時候唱的歌曲,一首小調音階的曲子。我直覺地認為——這首曲子或許和佐久的行動有關係。她請假沒去上學,傳簡


    訊她也不回。唉,她完全對我避不見麵,這點讓我相當沮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希望能知道她在煩惱些什麽。


    「哎呀……」


    我的想法有誤。就算知道這首歌是什麽歌,我也沒辦法了解佐久的煩惱。


    我深受吸引,有一種我不理解的、悶悶的疙瘩感在我腦中擴散。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了我?曲調?不對,是歌詞。為什麽我會受到歌詞吸引?


    「是不是那個?」


    夕顏說道,我馬上轉頭一看。大樓一樓掛著看板,上麵用粉筆寫著演出樂團的名稱。


    「……『destination link』……難怪她們剛剛提到了『dl』。」


    我喃喃自語道,忽然我感覺到背後的少女們正在蠢動。


    「啊,會長——!」


    「會長來了!」


    喊叫的少女們視線全聚集在小巷的深處。而其他的少女也一樣,全都看向同一個方向。從巷子深處走出來的——是一名少女。


    她留著短發,頭戴綴有白色蕾絲的頭飾。黑色洋裝袖子的肩膀部位蓬起,手肘上方緊緊地綁著緞帶。裙子長度到膝蓋上方,裙擺柔軟地開展,少女每走一步,裙子就會飄逸地左搖右晃。繞過腰際的緞帶在後方綁成一個蝴蝶結,領子到胸前有白色的綴邊,腳上穿著黑色的襪子,下麵是一雙厚底的靴子。整體配色中黑色較多,不過散落在服裝各處的白色色調形成了絕佳的點綴。


    「會長!聽說蘭哥感冒了,真的嗎?」


    「別擔心,他還能唱歌。」


    「蘭哥感冒了!?真的假的!我好想在旁邊照顧他喔!」


    「他幾乎快痊愈了,所以沒事了。」


    那位會長一邊用笑容回答成群的少女,一邊走向這裏。她的聲音柔媚圓潤,讓聽者覺得心情舒暢和緩。她在大樓前停下了腳步。


    因為我們就在她的正前方。


    「————」


    她的嘴不斷開合,眼睛直盯著我們,看來簡直像條金魚。不過我們的動作也和她差不多。


    真是的,她為什麽要這樣嚇我呢?


    「學、學長……」


    佐久杏終於從喉嚨裏擠出了這幾個字。


    我們現在位於大樓的七樓,也就是最高樓層的展演館。這裏有全黑的牆麵,挑高的天花板,以及從上垂下的反射鏡麵球。舞台的兩側矗立著直逼天花板高度的音響,其黑色的表麵正不停地震動著。


    這棟大樓出乎意料地老舊。電梯看起來使用很久了,而且空間相當狹窄,感覺活動起來也不方便。雖然七樓也沒有太精美的裝飾,不過四處都留下了過去的粉絲、樂團所畫的塗鴉。有些痕跡看起來很老舊,甚至有些髒髒的。


    這就是展演館的表演空間。觀眾席上有幾個人。現在大家正好彩排到關鍵處。


    《好——ok!好像有點勉強喔?再唱最後一首就好!》


    音控師說已經檢查完音響了。舞台上站著一位男性,另外還有伴奏的樂團。dl的名稱雖然看起來是個樂團,不過實際上這是一個隻為了主唱一人而設立的樂團。伴奏的樂團好像是請專門提供錄音演奏的樂手來幫忙的。


    佐久肩負起dl後援會會長的工作。我們在摸不著頭緒的狀況下被帶到彩排現場,而佐久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蹤影。


    普通的後援會會長應該沒有權力讓我們看到彩排現場吧?詳細的狀況我實在不清楚。不過從她剛才麵對那些粉絲女孩們的態度,可以感覺出和她在學校時那股膽怯懦弱的模樣完全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化妝的緣故,她看起來變得相當成熟——讓我幾乎覺得「過去自己曾認為她和美莉很像」根本就是一場幻想。說真的,我感到非常困惑。


    『欸,為什麽我們要待在這裏啊?』


    華憐說著,話語中交雜著焦躁的情緒。


    「不管六合玻璃的情況怎麽樣,總之我有事情非問佐久不可。」


    『和那個女孩根本就沒關係吧!』


    「你不想知道為什麽佐久要偷偷潛入工廠嗎?她說不定和意念滅除機構有關係。」


    『……根本就沒必要問!』


    華憐非常倔強。


    『我們從楠先生那邊得到線索,然後正準備要去找哥哥了,結果在這個時候……你居然刻意繞路晃來這種地方。我問你,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


    「我就說了,我沒有刻意繞路亂晃!我有問題必須要問佐久!」


    說「必須」或許太過頭了,因為我現在真的完全不了解關於佐久的資訊。隻是在華憐焦躁質問的逼迫下,我刻意逞強說了那些話。


    『哦,必須是吧?原來就是因為這樣啊?』


    「……你這話什麽意思?」


    『畢竟你的態度實在太詭異了啊!很明顯嘛,你就隻對那個女孩——』


    「哎呀哎呀,到此為止吧!」


    夕顏大概是看不下去我和華憐一直在吵架吧,她開口打圓場。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音響傳來的聲音。


    《那麽,為各位獻上「left in peace」……敬請欣賞。》


    九條蘭說完後,拍子隨之響起。


    音響開始隆隆作響,會場中的空氣跟著產生振動。和平——與其這樣單純直譯歌名中的詞匯,不如用意譯把它解釋為和平的時光會更好。遺留(left)在這樣的時光中……


    一開始的節拍緩慢,吉他反覆彈奏特定的曲調。


    主唱九條蘭雙手放在站立式麥克風上,慵懶地低下頭。他身穿純白色的外套,下半身是一條暗紅色的長褲,腰際掛著裝飾的鐵鏈。


    他把金發束成馬尾,肌膚白皙,下巴削瘦。從旁邊能看見如畫線般的細眉。隨著歌聲開始,他那雙澄澈的眼睛轉向前方。


    蘭開口的瞬間——連原本不高興的華憐也不禁凝視著舞台。


    他擁有某種特質,能夠吸引住展演廳中所有人的視線。


    世界上  充滿無數的「開始」


    每一個開始都如此地令人驚訝  絕無僅有


    而為了挑選一對耳環  不惜花費大把時間


    隻為看見那張歡欣的臉龐  急切地踏在路途上  這種感覺就叫作幸福


    曲風為抒情搖滾——不,說是流行歌曲也行。動聽好記的曲調,讓人一下就聽慣了。連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我會如此受到這首歌曲所吸引?而原因就隱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幫助我明確了解原因的,是華憐與夕顏兩人。


    『晶,快拿出相機!』


    「相機?」


    「這還真驚人呀……那名男子是意念能力者!」


    「你說什麽!?」


    我看向舞台。蘭微微低垂著臉龐,一字一句仔細地唱著歌曲。他的歌聲、唱出的語句,撼動著人心。雖然不至於讓人覺得完美到忍不住想高聲大喊叫好,不過那歌聲聽起來確實異常地親切。


    我拿出相機,半信半疑地看向觀景窗——我非常驚訝。


    意念。光線形成的粉塵散落在空氣中,密度非常驚人。那是一堆非常細小的意念,如果一個不注意,幾乎就要看不見舞台了。一片光霧。光的感覺是亮銅色的,讓人感覺到一種溫暖、懷念的氣息,而那樣的光正充滿在整個會場中——


    這時,有人拉了我的袖子,是一個穿著黃色運動服的年輕男子。是展演館的工作人員。


    「你不能擅自攝影喔!真是的,真的完全不能疏忽大意!彩排快要結束了,麻煩你們到另一個房間等待開場!」


    「可是……」


    「你想要我沒收那台相機是不是?」


    我乖乖


    地遵守了工作入員的指示。我露出苦笑,表示「那就沒辦法了」,而夕顏也跟著點點頭。隻有華憐說道:『為什麽不能夠拿出相機啦……!』一個人在旁邊不停地抱怨著。


    就在我們轉身背向舞台時,蘭唱到了主歌的歌詞。


    被車頭燈照出剪影的夜晚


    但願停下時間  就此陷入沉眠


    深夜o點的雨滴敲打著窗欞


    顫抖的指尖  願能傳達給你


    「在這個世界上……有比話語更重要的事物」


    你所留下的話語  至今仍未消逝


    我懂了。


    聽到這個段落後,某種靈感穿過我的腦海。這是個大發現,感覺如果換作是阿基米德的話,一定會用希臘語大聲叫道「※eureka」。啊——原來吸引著我的「某種東西」就是這個啊!那是一幅場景,也是令人驚訝的事實——用「事實」兩字來形容應該完全沒關係。這是一個暗示,一個線索。一個與夜木阪慶幸息息相關的線索。(編注:意為「我發現了」,典出阿基米德從溢出的洗澡水發現不規則物體體積可被精確計算的典故。)


    我回過頭,看向舞台。不知是不是偶然——我的視線與蘭的視線彼此交會。


    「這個歌詞……」


    我正準備要說話,不過工作人員抓住了我的手臂。


    「快點離開這裏!」


    蘭早已移開了他的視線。


    5


    我們被帶到一問不知道該說是會議室還是休息室的房間裏。房裏擺著長桌子以及六張折疊椅。白板被收在角落,從小小的窗子看得見外頭已經是一片漆黑。


    工作人員對於我拿出相機一事頗有微詞,不過我把話題拉到dl樂團上。一開始他雖然露出一副「這種事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但不久後便開開心心地聊起dl。我想他應該相當喜歡這個樂團吧。


    「dl的歌曲、歌詞全都是蘭一個人寫的。他有那麽驚人的才華,經紀公司當然不可能放著他不管,都已經快要敲定好簽約出道的事了。唉,雖然蘭本人有點不情願,不過這個問題應該很快就能解決了。這樣一來的話,他就不用蹲在這個小小的展演館,可以到更大的場地……不過如果真的發展成那樣,這裏的演出次數也就會跟著減少吧。」


    工作人員小聲說道,抓了抓頭。


    「好像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嗯……畢竟蘭從小時候起就一直待在這裏了嘛。」


    「從小時候?」


    「嗯,蘭的母親就是這棟大樓的擁有者。她希望蘭能夠一直在這裏唱歌……不過啊,他擁有那麽驚人的歌唱能力,實在應該在更適合他的地方演唱才對。你不覺得嗎?」


    歌唱能力——這個工作人員並沒有發現那是意念帶來的效果。


    我問工作人員dl與佐久的關係後,才知道原來佐久是蘭的堂妹。


    「之前彩排的時候啊,蘭好像說了一些挺不合理的話,逼著杏小妹來這裏。蘭強迫杏小妹代替自己站在舞台上,而自己則待在觀眾席聽樂團的聲音……總而言之,現在對dl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階段。可以拜托你不要惹事了嗎?因為是蘭叫杏小妹來這裏的。」


    工作人員丟下了這些話後,離開了現場。


    『什麽啊……為什麽我們就非得聽他發那些牢騷?』


    華憐坐到亂扔在室內的椅子上,一邊用力地伸了個懶腰,一邊說道。明明她剛才就沒在聽別人說話,還敢講得那麽大聲。


    「欸,雨野,歌曲開始前並沒有意念,所以方才的意念似乎是透過歌曲而出現的,感覺那些意念彷佛是慢慢地滲入空氣之中……」


    『那些意念好像能夠撼動聽者的心耶!』


    「蘭肯定是位意念能力者……然而,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夕顏疑惑地歪著頭。


    雖然我也很在意蘭的意念,不過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告訴華憐和夕顏——關於dl歌詞的內容。


    「你們聽我說,關於剛才的那首歌——」


    『欸——!我肚子餓了!』


    華憐打斷了我的話語。


    「你是意念耶,根本就不會感覺到肚子餓吧。」


    『商店街裏麵有間賣檸樣派的店耶!你有看到嗎?好像很好吃耶!』


    「華憐,你聽好,我們必須問出佐久去工廠的原因。我們還沒問到六合玻璃方麵的問題,不是嗎?還有,剛才的那首歌……」


    『這種事情根本就無關緊要吧!』


    華憐想也不想就用強硬的話語否定了我.她好像也對自己莫大的音量感到相當吃驚。


    「華憐……?」


    『……根本……就無所謂嘛。那個女孩……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麽叔叔的工廠會和她有關係?』


    華憐看起來有點奇怪。為什麽她會這麽生氣?我完全猜不到是什麽原因擾亂了華憐的心嗯。


    華憐是不是對我有所誤解?不過,她到底誤會了什麽?我不知道——就在我思考著該對華憐說什麽時,走廊上傳來好幾個人奔跑的腳步聲。


    「怎麽辦?客人已經進場了耶!」


    「我哪知道啊?你快想想辦法啊!」


    「啊~~怎麽會這樣啦……」


    感覺狀況好像非同小可。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其實就隻是發生了一件非常單純的事。


    「沒有,找不到他!四處都沒看到他的身影!蘭……不知道去哪了!」


    時間為晚上六點四十分。


    在演唱會開始的二十分鍾前,「destination link」的主唱九條蘭消失了。


    展演館位於七樓,六樓是大樓的辦公室,四樓與五樓為cd唱片行,二樓與三樓是樂器行,整棟大樓從上到下都彌漫著音樂的色彩。補充說明一下,一樓是大樓入口,牆上貼了各種宣傳單,另外也放了不少音樂節目資訊單供人拿取。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六樓,走廊上充滿了不平靜的喧鬧聲。


    「雨野,那裏!」


    我們離開了房間。沿著夕顏手指的方向看去,走廊最深處有一間小房間。那裏的門半開著,我看見熟悉的臉龐——佐久。


    我正準備要踏入那間房裏,華憐便說道:


    『你就一定要和別人的問題扯上關係,盡繞些遠路嗎!』


    「什麽叫作盡繞些遠路?我也不想要這樣耽擱時間啊!」


    「欽,二位現在還有閑工夫吵架嗎?」


    夕顏目瞪口呆地說道,接著開口問:


    「佐久妹妹,我們可以進去嗎?」


    我們一同邁入了房裏。


    這間房間,大約是我們剛才待的房間的兩倍大。中央的皮革沙發擺放成コ字型,而佐久就坐在沙發上。牆邊擺了一張工作桌,角落有大塑電視以及音響設備。和書架差不多大的架子上塞了一堆cd,另外黑膠唱片也占了一半左右的空間。入口反方向的左邊深處有另一扇門,上麵寫著「緊急逃生出口」。


    「發生了什麽事?」


    我站在佐久的麵前。佐久身上依舊穿著歌德蘿莉服,不過臉上顯露出的表情和在學校時如出一轍,她不安地低垂著眼簾。


    「那個……庵吏不見了……」


    「庵吏?」


    佐久告訴我蘭的本名叫作「佐久庵吏」。我在佐久的對麵坐了下來。夕顏坐到我的身旁,不過華憐卻繞到我的背後,所以我不知道華憐現在是什麽樣的表情。


    「你有任何相關的線索嗎?」


    佐久搖搖頭。


    「……聽說你為了他,接下後援會會長的位置,是嗎?」


    佐


    久點點頭。


    「你看起來和平常完全不一樣,所以讓我很驚訝。你真的沒有勉強自己嗎?」


    「我、我沒有……勉強自己……」


    她的表情很明顯地就是在勉強自己。佐久到底在煩惱些什麽?她的表情竟然顯得如此痛苦——臉上的表情訴說著她完全就是在硬撐。我覺得自己彷佛看見了美莉的臉。


    「——我會幫你。你要找蘭,對不對?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不過我會幫助你。」


    回過神來時,我已經說出這串話了。


    「學、學長……」


    佐久的眼眶濕潤。


    「我……一直躲著學長……不論是那天晚上遇到學長的那件事……或是之後……我都一直逃避,學長卻……」


    「我不是說過了嗎?每個人都有無法向別人明說的事。就算你不告訴我背後的原因,我和你的關係也不會就此變調。」


    佐久緩慢地點了兩下頭。


    不過,有個人(意念)並不能接受眼前的狀況。


    『等等?你居然能夠那麽輕易地說幫忙就幫忙!?我真不敢相信!那種擅自消失的人,丟著不管不就好了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啊?』


    (姑且不論蘭怎麽樣,至少我沒辦法丟著佐久不管。)


    『你明明一直說那個女孩和事件有關,結果到頭來你還不是不問她原因!』


    (我等一下會問。)


    『等一下?哦,等到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以後,是不是?』


    華憐刺耳的語氣,讓我忍不住回過頭去。


    華憐——雙手交叉在胸前,低頭瞪著我,視線非常冰冷。過去她從沒露出如此抗拒我的眼神。


    怎麽回事?華憐到底想表達些什麽?離我兩公尺遠的華憐,已經把視線從我身上移走了。


    「……雨野。」


    夕顏若無其事地提醒了我一聲。對了,現在佐久就在我們麵前。佐久看不見華憐,所以她一定會覺得我的態度很不自然。可是,可是我——


    「庵吏今天……好像有對伴奏樂團的成員們說過……他說『今天會發生一件令大家驚訝的事』。我真的……沒想到他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佐久好像完全沒注意到我的異狀,自顧自地說著。


    「原來……如此。」


    我想盡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把身體再次轉向佐久的方向。現在還是仔細聽佐久說的話吧。和華憐之間的問題,我等一下——等一下馬上就和她談談。


    原來蘭是出於自己的想法而選擇失蹤的嗎?「一件令大家驚訝的事」,指的就是蘭消失的這件事嗎?還是說其實有其他的……


    這時候,我的腦海裏浮現了一個「假設」。


    「我聽說他不想要簽約出道……佐久,除了在這個展演館表演外,dl是不是幾乎沒有進行其他的活動?」


    「咦?學長……你以前來看過……dl的演唱會嗎?」


    「沒有,很遺憾,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蘭。我問你,這個事件,會不會其實是蘭本人所期望的?」


    佐久的雙眼眨呀眨的,接著她點了點頭。


    「沒、沒錯……可是,為、為什麽學長……會知道?」


    「……證據還不充足,不過我已經察覺了他的部分想法。」


    我用食指用力地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部位。


    「畢竟我們都是人,想法也差不了太多——佐久,你可以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偷偷瞥了一下華憐,觀察她的情況。不過華憐完全無動於衷。


    佐久低聲告訴我今天發生的事。


    彩排結束後,九條蘭回到休息室。大概十分鍾後,展演館的工作人員進到房間時,聽說蘭就已經不見了。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我估計著佐久何時會說完,她一說完後,我馬上開口向她問道。


    「蘭從這個緊急出口離開時,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


    佐久張大著嘴,好像相當驚訝。


    「啊,雨野,你說這話也太突然了吧?怎麽說得好像佐久妹妹是共犯一樣——」


    「蘭是不是要你對外宣稱『什麽都不知道』?」


    「為、為為、為什麽學長會……」


    佐久明顯地相當驚惶失措,壓低了眼神。


    「休息室就在這棟大樓裏,對吧?這棟大樓太小了,根本無法讓一個人完全躲藏消失,這樣推測的話,蘭現在一定就在外麵。如果他希望能夠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狀況下離開這棟大樓,那當然就不能使用樓梯或是電梯,不然一定很有可能會遇到其他人。這樣一來——他隻能請唯一一個自己信任的人幫忙,自然也就能推導出他最後選擇了緊急逃生出口的這個結論。」


    佐久眼神向上看著我,看起來似乎有些困惑,又好像正在窺探著我的表情。


    「蘭拜托你幫忙他,不過他並沒有告訴你事情會變得這麽嚴重——沒錯吧?看你這副驚惶失措的樣子,不難想像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是……是的……庵吏說希望我可以幫忙他。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庵吏說得很輕鬆的樣子……他說『就算我消失了,應該也沒有關係吧』……最後他還說『杏,隻要你代替我唱歌就行啦』……可是庵吏明明就隻有一個,世界上根本就沒人能取代庵吏……」


    佐久繼續說著,她的態度彷佛正在談論一個已經毀壞的、重要的寶物。


    「庵吏真的很厲害……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了。他的聲音深邃、低沉沙啞……所以,我才想待在他的身旁……想說自己可以彈吉他吧……我應該可以鴻他彈吉他吧……可是庵吏好像很討厭我彈吉他……所以說,我們才會找來伴奏樂團,組成dl開始活動……」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勉強繼續說了,謝謝你。」


    我站起身子,把手放在佐久的肩膀上。她瘦弱的肩膀正在顫抖著。


    「最後我還想請你告訴我一件事。」


    我說道:


    「『意念滅除機構』這個團體——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6


    我們離開了房間。現在必須找出蘭的行蹤。我和佐久、夕顏走向電梯,而當然華憐也跟著我們一起。


    一進入電梯中,華憐就開始在我的耳邊吵鬧不休。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在談論那個話題時提到意念滅除機構!?』


    (拜托你等一下。我也想對夕顏說明這件事,所以我現在想找一個可以談談這件事的地方。)


    『可是太不可思議了啊!你到底知道些什麽?你是不是隱瞞著我們什麽事?』


    (真笨。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到底要怎麽隱瞞?)


    『你居然說我笨!』


    (我不是說你笨啦!畢竟你從剛才就一直——)


    『是不是有唯獨你和佐久才知道的暗號!』


    (……那我們到底要如何事先商定好那個暗號啊……)


    『可是不這樣想的話,整件事情實在太奇怪了啊!』


    華憐還在喧鬧個不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她能夠安靜一會兒。


    佐久知道「意念滅除機構」這個名稱,雖然除了聽說過名字外,她好像並沒有掌握更多的資訊,不過她和這個團體畢竟扯上了關係,所以一定還是知道一些事情。


    (好啦,我告訴你。聽好了,蘭擁有意念方麵的能力,而意念滅除機構一直致力於研究意念,所以我就假設蘭和機構可能有所接觸。)


    『你是怎麽定出這個假設的啦?』


    (因為當時佐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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