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明日上門提親,盧少棠為確保萬無一失,還向順德帝借了三個公公。順德帝那會兒正跟那些老頭子們爭得麵紅脖子粗的,哪裏顧得上他借人幹嘛,大手一揮就準了他的請求。也正因為鑽了這個空子,才導致了後來順德帝無法挽回的遺憾。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不過這裏頭還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皇帝很忙,他養的那些暗衛也不會閑著。故而在盧少棠借了人之後,立馬就有人盯上了。在得知他究竟想做什麽之後,頓時嚇得不輕。正待急著回去稟報的時候,卻被耳尖的盧少棠給發現了。


    “王麟,去將外麵那位請進來坐坐。”盧少棠一聲令下,王麟便躍入夜幕之中,不一會兒院子裏便響起了打鬥的聲音。


    皇家暗衛的功夫的確是了得,但盧少棠的這個跟班兒也不會太差。兩個人切磋了上百招,仍舊分不出勝負來,最後隻得又盧少棠出麵,讓兩個人都罷了手。


    “盧少,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等背叛主子背叛朋友的事情來!”清風停手之後,一臉憤然的瞪著盧少棠說道。


    王麟蹙了蹙眉,想要出聲阻止卻被盧少棠給攔下了。


    不以為意的負手而立,盧少棠言辭懇切的說道:“清風,我知道你是個忠心的。跟隨你的主子這麽多年,想必你也清楚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他的理想他的抱負,我們都想要全力以赴的幫他去實現。隻是,近來為了一個女人,他卻三番五次的惹得眾怒,甚至不惜跟齊王一較高下,你覺得這算是好事麽?”


    清風緊緊地抿著唇,一言不發的望著他,似乎想要從他的神情中看出點兒什麽來。


    盧少棠見他無話可說,才有繼續煽風點火。“皇上如今根基未穩,太子黨餘孽蠢蠢欲動,大將軍的兵馬遠水解不了近渴。一旦逼反了齊王,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既然是個紅顏禍水,那就讓我一刀除掉,豈不是一了百了?!”清風早已被盧少棠說服,隻是不願意認輸罷了,才說出這樣的言論來。


    盧少棠眼眸暗了暗,卻忍耐著沒有發火。“殺人對你來說,的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是個不怕死的,即便是皇上震怒要殺了你,你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除掉一個女人容易,但她背後的勢力會如何?”


    清風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想的太過簡單了。


    的確,裴瑾背後不但代表著裴相府,而且關係到整個裴氏家族。若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怕是要引來眾怒。到時候,不但幫不到皇上,還可能替他惹來災禍。


    想到這些,他後背不禁一陣發冷。


    見他認清了形勢,盧少棠也知道不用再說什麽,他也會將嘴巴閉緊了。起碼,近段時日不會告知皇上這件事,除非皇上自個兒想起來。


    “你出來的時辰不短了,也該回去了。”盧少棠好意的提醒道。


    清風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一個轉身便沒了影兒。


    王麟有些擔憂的望了望自家主子,但見他神色鎮定,也就跟著鬆了口氣。“差點兒誤了大事…”


    “看來你的功夫退步了不少,是不是想回暗室再去磨練一番?”盧少棠戲謔的問道。


    王麟忙擺了擺手,道:“主子開恩…屬下一時疏忽,絕對沒有下一次了!”


    乖乖,暗室那是人呆的地方嗎?好不容易從裏頭爬出來了,他才不要回去捏。而且,從主子身邊退回去,他可丟不起這個人。


    盧少棠冷颼颼的瞄了他一眼,一腳踹過去。“那還不滾…再有兩三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帶著東西去相府門口候著吧…”


    王麟齜牙咧嘴的捂住後腰,灰頭土臉的出去了。這一日清早,相府負責灑掃的小廝剛打開府門,就看見門口停了一排的馬車,差點兒沒嚇得魂飛魄散。


    “老夫人…老夫人…”小廝不淡定的轉身就跑,朝著二門奔去。


    二門的婆子收到信兒,還在不住的打著嗬欠。“什麽事兒這麽急,這會子老夫人還未起身呢…”


    “出大事兒了…門口停了好幾輛馬車,還有黑壓壓的一群人…”小廝一時之間也解釋不清楚,隻知道對方肯定來頭不小。


    二門的婆子聽了這話,才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忙提了裙擺,飛奔進後宅。


    莊氏剛剛醒來,就見章嬤嬤一臉焦急的守在一旁,便掙紮著從床上坐起身來詢問道:“外麵出了什麽事兒了?”


    章嬤嬤手腳利落的將衣裳取來,一邊幫著莊氏往身上套,一邊急切的解釋道:“二門的王婆子進來稟報,說天還未亮府門口來了一大隊人馬,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


    莊氏也是見慣了大場麵的,自然不會被這樣的事情嚇倒。起身將衣裳穿好,梳洗妥當之後才開口吩咐道:“去仔細打聽清楚了再來稟報,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章嬤嬤應下,這腳還未踏出門檻呢,就見紫鵑那丫頭急匆匆的一頭紮了進來,臉上又驚又喜的。“老夫人…宮裏來人了…”


    莊氏擰了擰眉頭,沒覺得這是什麽好事。


    宮裏來人,無非有兩種情況。要麽就是大喜事,皇上有賞賜或者府裏出了什麽貴人;要麽就是天大的災難,來要命來了。


    “可知道所為何事?”莊氏沉著臉問道。


    紫鵑朝著莊氏福了福,才笑著道:“自然是大喜事。皇上親自給孫小姐賜婚,還賞了不少的東西呢…”


    莊氏驚愕之餘,腦子更糊塗了。“給誰賜婚來著?”


    “是大小姐,老夫人。”紫鵑瞥了老夫人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老夫人果然是太過高興了,府裏就兩位孫小姐,及笄的不就那麽一位麽?


    莊氏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忙催促著丫鬟婆子忙碌起來,去各房各院通報這個消息,還有就是擺設香案,等著跪接聖旨。


    裴瑾被侍畫叫起來的時候,意識尚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被丫鬟們擺弄了一番,等睜開眼的時候,人已經在前往前院的路上了。


    “府裏又有什麽大事發生了嗎?”她拿起帕子掩著嘴打了個嗬欠。


    侍畫侍書倒是精神抖擻,眼角還帶了絲興奮。“小姐去了不就知道了?”


    還玩兒起神秘感來了?裴瑾抬了抬眉,也懶得追問了。反正遲早都要知道的,也不在乎早晚了。


    繞過好幾條回廊,又鑽過好幾道月洞門,裴瑾主仆總算是來到了前廳。當看到那一排排身穿黑衣的高大侍衛鬆柏一樣挺立在廳堂兩邊,莊氏熱絡的與幾個公公模樣的人寒暄的時候,裴瑾才徹底醒了過來,眼皮子也隱隱跳個不停。


    這架勢,果然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孫女給祖母請安…”裴瑾調整好情緒,穩步上前給莊氏行禮。


    不待莊氏開口應下,就聽見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這位便是相府的嫡孫小姐了吧?既然該到的人都到了,那雜家就宣旨了。”


    莊氏忙帶著一大家子人規規矩矩的跪了下來,恭敬地匍匐在地。


    裴瑾起初有些摸不著頭腦,安安靜靜的跪在莊氏的身後,直到最後那兩個拖得老長的欽此二字落地,她才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


    “大小姐大喜了…”那公公宣讀完聖旨,將明黃色的卷軸遞到已經是一臉淡然的裴瑾手裏,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


    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何會突然下這樣一道聖旨,但瞧著裴瑾那鎮定自若的模樣,心中也暗暗地驚歎不已。遇到這樣的大事還能有如此氣度的,這世上怕是找不到幾個來了。鎮北侯公子果然是個有福氣的!


    一個眼神示意,侍畫便走上前分別將三個鼓鼓的荷包遞給了那前來宣旨的公公。“公公辛苦了。”


    毫不扭捏的收下荷包,還不忘掂了掂。那三個傳旨的公公臉上皆是一臉的笑意,安然的將荷包收進了衣袖中。領頭的那個公公笑顏如花,悠揚婉轉的聲音再次響起。“辛苦倒算不上,這本就是雜家的本分。聖上還等著雜家回去回話兒呢,就不打擾了。”


    “管家,去送送三位公公。”莊氏恢複了冷靜之後,禮數周到得挑不出一絲兒的錯處來。


    送走了宣旨的公公,莊氏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些個威猛高大的黑衣侍衛身上。瞧他們一個個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的模樣,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裏,就好像等待檢閱的士兵。主子沒有發話,他們可不敢隨意的動作。


    “你們這是…”莊氏試探的開口詢問道。


    王麟作為領頭的,站出來朝著莊氏拱了拱手,道:“這些都是我家少爺送來的見麵兒禮,還望老夫人不棄。”


    說著,大手一揮,那些個侍衛整齊的上前一步,將箱子一一打開。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莊氏,也被這樣的陣仗嚇了一跳。再瞧瞧那箱子裏頭的物件兒,簡直要閃瞎了人的雙眼。


    大顆大顆飽滿的珍珠,紅的如血的珊瑚擺件,西域進貢的珍貴毛皮,前朝的珍貴文集,一品香的高級胭脂水粉,均是女兒家喜愛的玩意兒,可謂是花樣百出應有盡有,滿滿當當的擺滿了好幾口箱子。


    莊氏吸了一口冷氣,才鎮定下來,道:“這未免也太貴重了一些,還是…”


    王麟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依舊沉著一張臉,說道:“我家少爺說了,送出去的東西斷斷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莊氏有些為難起來,收與不收都似乎不太妥當。


    裴雲姍回過神來,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說道:“這聖旨和禮竟然是同時到的,想必鎮北侯府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可見對方對這門親事的重視,若是不收…”


    她的話沒有明說,但是話裏頭的深意莊氏卻心領意會了。


    這頭一次就送來這麽貴重的東西,可見鎮北侯府多麽的重視這個未來的媳婦。若是不收,反倒是太過矯情,難免傷了兩家的和氣。將來裴瑾若真的嫁過去,也會留下一些詬病讓人瞧不起。


    不得已,莊氏才發了話,讓他們將箱子留下了。


    王麟偷偷地瞥了一眼未來的女主子,見她目光清澈,絲毫沒有像身後那幾位表現的貪婪和豔羨,心中不免暗暗有些高興。


    主子的眼光真不錯,挑的這個未來主母果然不是一般的世俗女子。瞧那一派鎮定自若的氣度,簡直跟少主有的一拚了。


    “東西送到,小的就先回去複命了。告辭!”王麟再次抱了抱拳,在莊氏首肯之後,大踏步的離開了。而跟隨他而來的那些侍衛,也動作一致的轉身,整齊的跟了上去。不一會兒,便不見了人影。


    這一幕在眾人的眼裏,無疑是令人驚訝不已。


    “鎮北侯府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不愧是跟著先祖打天下的,連下人都這般威猛高大…”


    “大小姐真是個有福氣的,能夠嫁入這樣的功勳世家…”


    莊氏輕咳一聲,吩咐道:“將東西一一登記入冊之後,便將東西抬去靜墨齋。”


    一聽要送去靜墨齋,眾人又是一陣驚愕。不過,大多數人都還是很有風度的。畢竟,這些東西明麵兒上說是送給相府的,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侯府給裴瑾的見麵兒禮,故而都不敢有任何的異議。隻有某些沒眼力勁兒的,才會一心往錢眼兒裏鑽,非得問個清楚明白不可。“祖母…這麽多東西,全都送去大姐姐那裏嗎?”


    莊氏淡淡的瞥了一眼這個最小的孫女,不好直接的訓斥,婉轉的解釋道:“你大姐姐賜婚侯府公子,這些東西自然都是侯府送給你大姐姐的。”


    裴襄一臉的不甘心,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


    可老夫人都這麽說了,她又能如何?隻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將箱子合上,朝著靜墨齋方向抬去。


    裴瑾暗暗打量了一番眾人的神色,見莊氏和裴雲姍一切正常,馬氏也隻是少許的羨慕,唯有裴襄一副搶了她心愛之物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道:“祖母說笑了…侯府可沒指名道姓說這些東西是送給誰的,自然是人人有份。等一一登記在冊之後,瑾兒便命人分送到各方各院去。”


    當然,某些人的院子就可以省省了。


    “瑾丫頭…”莊氏不太讚同的蹙起了眉頭,出聲阻止。


    “祖母…孫女知道您規矩大…隻是這些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瑾兒是個俗人,留著它們也是暴殄天物,還不將它們放在合適的人手裏,也能凸顯出它們的價值。”裴瑾大方的答道。


    莊氏無奈,隻能任由她去了。


    裴雲姍嬉笑著說道:“既然瑾兒如此大方,那我也就不客氣了。那裏頭有盞外域過來的琉璃燈,我甚是喜歡。不如,你就將那樣送給我吧?”


    裴雲姍挑的倒不是什麽頂貴重的東西,裴瑾便開口應了。“小姑姑還真是替瑾兒節省呢…”


    “你都這般大方,我若是下手太狠了,豈不是貪得無厭?”裴雲姍向來是個直性子,兩人一唱一和的,倒也極為融洽。


    馬氏拉著裴瑾的手說了些吉祥話兒,又邀請她去瀟湘苑坐坐,然後便尋了個借口,跟老夫人告了假回娘家去了。


    裴襄見裴雲姍張口要了東西,也厚著臉皮開口道:“大姐姐能否將那整套五彩斑斕的寶石頭麵送給襄兒?襄兒的膚色白,與那套首飾極為相襯呢…”


    她這話一說出口,立刻引來了無數鄙夷的目光。


    二小姐真是太不要臉了!果然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氣度就是無法與嫡出的比。大小姐沒有獨吞那些東西的打算,可見她雍容的氣度,是個以孝為先知書達理的。即便是她開了口,又有幾個人會真的想要分一杯羹呢?姑小姐與大小姐情分自然不同,敢開這個口也是因為索要的並非什麽值錢的物件兒,也是同喜同賀的意思。可這位二小姐倒好,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張口就要寶石頭麵,她當自己是誰?真是笑死人了!


    莊氏和裴雲姍眼裏也露出幾分震驚和不認同,隻是礙於在場的眾人,不好太讓她的顏麵難看而已。


    裴瑾知道裴襄一向喜歡珠寶首飾,眼睛也賊得很。隻是,對於這個時常給她找不痛快的便宜妹妹,她可沒那麽大方。“襄兒喜歡那套頭麵?可是姐姐也好喜歡呢…要不,你再挑挑其他的東西?”


    裴襄見她不肯答應,臉色就沉了下來。“原來大姐姐是故作大方,根本就沒分給我們大家!哼,還將話說得那麽好聽,不就是為了博個好名聲?”


    裴瑾蹙了蹙眉,臉上的笑意漸漸的散去。“空口白牙的就往我身上潑髒水,還真是我的好妹妹呢…我是沒有獨吞這些東西的打算,但送給誰,送些什麽,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同意不成?你看上了什麽,我就一定要給你,不給就是矯揉造作惺惺作態?”


    裴瑾在人前,素來都是溫柔沉靜的。用這般口氣說話,倒還是極少見。四周投過來的異樣目光令裴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手裏的帕子幾乎都要被絞斷了。


    “行了,襄丫頭先回自己的院子呆著去吧,我與你大姐姐有話要說。”莊氏有些看不下去了,這才出口打斷兩人的對峙。


    家和萬事興,她一直信奉著這個理兒。縱然襄丫頭有不對的地方,但畢竟也是姓裴的。若是傳出去,誰又能討得好處去?


    裴襄不情願的低下頭去,朝著莊氏福了福身,臨走時還憤憤的瞪了裴瑾一眼。裴瑾卻假裝沒瞧見,眼不見心不煩。


    “今兒個的事情,誰都不準傳出去,聽到了沒?”莊氏治家向來嚴謹,自然不允許下人們亂嚼舌根子。


    丫頭婆子們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是,便都散開了。


    廳堂裏忽然鴉雀無聲,好一會兒才聽見莊氏開了口。“瑾丫頭,祖母這樣處置,你不會有意見吧?”


    裴瑾淺笑了笑,道:“祖母也是為了裴家女兒的名聲著想,孫女又怎麽會怪您?”


    “我知道你一向是個懂事的…若是襄丫頭能有你一半的明事理,我也就高枕無憂了…”莊氏憐惜的拉著裴瑾的手,眼中滿是惆悵。


    “要當好一個家,的確不是一件易事。孫女能夠理解祖母,隻是不知道二妹妹能否理解您老人家的這般良苦用心了…”裴瑾直言不諱的說道。


    “那丫頭的規矩的確是差了些,心思也有些重。等過兩日,教養嬤嬤進府了,希望她不要再讓我失望才好。”莊氏歎了口氣,放佛一下子老了許多。


    裴瑾安撫的替莊氏撫了撫後背,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祖母也不必太過擔憂。二妹妹總歸還小,總有長大的一日。”


    “也就你是個心胸開闊的,還能摒棄前嫌的替她說好話。”


    裴瑾輕笑兩聲,道:“孫女心眼兒其實也挺小的。剛才不還數落了她幾句麽?事情有個輕重緩急,剛才也實在是惱她的不爭氣,希望她能聽進去才好…”


    裴雲姍在一旁聽了,嗤笑一聲,道:“母親也別太縱著襄丫頭了…瞧瞧說的那是什麽話,當真是沒教養的。將來若是惹出什麽事來,指不定別人要如何說您呢。”


    莊氏考慮的事情本來就多,見裴雲姍還賴著不走,便忍不住催促道:“你嫁妝都繡完了?還有這個閑工夫在這兒說三道四的…”


    裴雲姍吐了吐舌頭,朝著莊氏扮了個鬼臉。“就知道母親嫌棄女兒了…有了瑾丫頭這麽個寶貝疙瘩,哪裏還記得我。得了,我也不在這裏討人嫌了,這就回屋子裏去。”


    說著,便帶著丫鬟告退了。


    莊氏又好氣又好笑的凝視著裴雲姍的背影,道:“瞧瞧,還使上小性子了。”


    “小姑姑哪裏會真的生祖母的氣,跟您說笑呢。”裴瑾攙扶著莊氏回到雅安堂,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


    莊氏回到榻上坐下,見裴瑾還站著,忙招呼她坐下,道:“你也別站著了,坐下,咱們祖孫倆說說體己話。”


    裴瑾順從的在下首的椅子裏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


    “瑾丫頭…老實說,這門親事你是否會覺得委屈?”莊氏坐在主位上,神色肅穆的問道,眼睛裏滿是看透一切的精明。


    裴瑾麵上雖然平靜無波,但莊氏知道這丫頭是個有城府的,若是不問清楚了,日後怕是要生出許多事端來。加上她賜婚的對象並非一個良配,她心裏就更加擔心了。裴瑾雖然不是她嫡親的孫女,但相處了這麽些時日也是有感情的。會這麽直截了當的開口,也是為了她的將來著想。


    “沒什麽不好的…至少,比進宮強多了…”裴瑾的語調很是平靜,嘴角還帶著一絲戲謔,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勉強。


    莊氏怔了怔,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大膽的言論來,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不忍心開口責備。畢竟,相爺和她都不願意她入宮為妃的。“你能這麽想,祖母就安心了。隻是那位盧家四公子…唉…原本我打算替你相看幾個老姐妹家的子孫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聽莊氏這麽一說,裴瑾還真是嚇了一跳。


    感情老太太私底下已經開始替她打算了,搞不好就先一步將她訂給哪個沒見過麵的陌生男子了!


    想到這裏,裴瑾忽然感到一陣後怕。“連累祖母跟著受累,是孫女的不是。”


    “你有什麽錯兒?論起品貌,你比姍兒還要出挑一些,又是個懂事明理的,我一點兒都不擔心。隻是…聽說鎮北侯府的老夫人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將來若是嫁過去,怕是要吃些苦頭…”莊氏不擔心別的,就怕那個心高氣傲的郡主娘娘太過刻板,非得給小輩立規矩。


    那一位在京裏可是出了名兒的不好伺候,裴瑾是個懂事的孩子,倒也不至於有把柄落到她的手裏。隻是,那老太太的挑剔性子,怕是誰都受不了的。


    裴瑾早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所以神色也就輕鬆得多。“祖母不必太孫女擔心…孫女能夠應付得來的。”


    那個死老太婆敢給她穿小鞋,難道她就不能想辦法治她?!


    “再有就是那位盧四公子,雖說沒什麽功名在身,有些貪玩,倒也相貌堂堂談吐不凡…將來你若好好地引到,倒也不難混出點模樣來…”莊氏隻當她是故作堅強,便盡量挑些對方的優點來說,就是怕她心思太重。


    裴瑾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聽莊氏嘮嘮叨叨的說了很多,無非都是嫁人之後要麵對的一些問題。莊氏說,她聽著。不知不覺的,兩柱香時辰過去了。直到老太太有些昏昏欲睡,這才結束了談話。


    紫藤閣


    “不就是賜婚麽,有什麽好炫耀的!哼,將來本小姐一定嫁個更高的門第,看她還如何神氣!不就是一些金銀首飾麽,有什麽稀罕的!叫你們嘲笑本小姐,叫你們擺臉色給我瞧,叫你們狗仗人勢見風使舵…”裴襄沉著臉回到自個兒的院子之後,忽然大發脾氣,還將自己一個人鎖在屋子裏誰都不理。還狠狠地將枕頭往床柱子上砸,歇斯底裏的發泄著內心的鬱悶。


    守在門外的丫鬟們對視了一眼,實在搞不懂這二小姐又是怎麽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收斂了一些性子有些大家閨秀的模樣了,這還未堅持幾天就又打回了原型,當真是經不起誇的!


    “二小姐一個在屋子裏呆著,不會有事兒吧?”其中一個丫頭擔心的問道。


    另一個年紀稍大些的丫頭卻不以為意的把玩著手腕上的鐲子,哼哼道:“二小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無非就是摔東西,打罵丫頭,這會子進去不是自找罪受麽…”


    “可是瑤雨姐姐不在,萬一二小姐有個什麽事,咱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她能有什麽事?放心好了,她的命硬著呢…沒聽見在裏頭叫罵嘛…這是看大小姐好過了,心裏不舒服呢…”


    相府的丫鬟也都是有些眼色的。從老夫人和姑小姐的態度,就知道這二小姐根本就是個不得寵的。偏偏又是個倔性子的,什麽都想拿來跟大小姐比,簡直是不自量力。安分了幾日,又開始胡亂任性起來,誰能瞧得上她?


    瑤雨從廚房回來,就聽見兩個丫頭在說自己主子的不是,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沒事情做了麽?一個個偷懶耍滑,還在背後議論主子,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


    那兩個丫鬟被瑤雨一嚇,這才變乖了,匆匆忙忙的逃開了。


    瑤雨狠狠地瞪了她們二人一眼,這才端著盤子推門而入。


    裴襄聽見外間的動靜,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從榻上坐起身來。見進來的人是瑤雨,這才稍稍放了心。


    瑤雨將盤子輕輕放在桌子上,這才小心翼翼的避過地上的殘渣碎片,走到裴襄身邊安撫道:“是不是那些不懂事的丫頭又讓小姐不開心了?奴婢這就去狠狠地修理她們。”


    “瑤雨…”裴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眶微微泛著紅。“如今,也隻有你是真的對我好了。”


    見她傷心落淚,瑤雨輕歎一聲,拿起帕子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一會子還要去雅安堂給老夫人請安,小姐這副模樣,怎能讓人放心?”


    “還請什麽安!她們的眼裏就隻有裴瑾一個人,我算什麽!”裴襄脾氣一上來,又開始說渾話。


    瑤雨不認同的搖了搖頭,道:“小姐…如今您能依靠的便隻有老夫人了。若是連老夫人都舍棄了您,將來怕是…”


    她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老爺對子女都是不冷不熱的,天性使然。而且男兒誌在四方,也不能總盯著後院這巴掌大的一畝三分地,那樣會顯得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原先還有個馬姨娘殫精竭慮的為小姐著想,恨不得掏心掏肺。如今馬姨娘一去,府裏便沒了個知冷知熱的人了。好歹老夫人是個端方之人,不會虧待了小姐。隻要小姐侍奉得老夫人高興了,將來在婚事上也能說個好人家,不至於太寒磣。


    可是三番五次的勸說,二小姐總是聽不進去。總是為了一些蠅頭小利斤斤計較,目光太過短淺。


    “老夫人的眼裏也隻有裴瑾那個…她哪裏看得到我的好…”裴襄想要說出難聽的話,卻被瑤雨失望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如今也隻有這個忠心的丫頭對她好了,她才不得不收斂一些。


    “那小姐就更應該勤勉一些,讓老夫人看到您的好來…前幾日大小姐不是送了老夫人一些藥囊嘛,小姐何不也多孝敬老夫人一些?”瑤雨掏心窩子的替她拿主意。


    裴襄抿了抿嘴,不快的嘟嚷著。“你瞧瞧我這屋子裏,還能有什麽拿的出手的物件兒?當初攢下的那些東西,全都讓裴瑾那個…給拿回去了,剩下的都是些破爛,拿什麽去討老夫人的歡心?”


    瑤雨擰著眉,想想也是。


    馬姨娘可是還欠著大小姐七萬兩銀子呢,自然沒什麽能拿的出手的東西。可常言道,禮輕情意重,大小姐送的也不盡是奇珍異寶,很多時候最珍貴的還是一片心意。


    “小姐也莫要妄自菲薄,老夫人也不是個愛慕虛榮的。眼看著天兒馬上就要熱起來了,小姐何不親自做幾把紗扇送給老夫人?”


    裴襄撅了撅嘴,道:“紗扇又不是什麽稀罕物,老夫人能看得上眼?”


    “總歸是小姐的一片孝心,老夫人肯定會喜歡的。”


    經過好一番勸說,裴襄總算是靜下心來,沒再繼續鬧了。


    鎮北侯府


    “老夫人,您消消氣兒…身子要緊…”因著荀嬤嬤還在養傷,淩氏這幾日便由大丫鬟采蓮貼身伺候著。見老夫人又氣得險些暈過去,忙上前替勸道。


    淩氏冷著一張臉,喘著粗氣道:“一個個都不省心,我還要這副身子做什麽?!”


    “老夫人息怒…這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嘛…誰能違抗皇上的旨意呢?您也別盡往壞處想,那位裴家小姐進了侯府的門,便是侯府的孫媳婦,不也得規規矩矩的叫您一聲祖母,任由您捏圓搓扁?”


    淩氏聽了這話,心裏才舒服了一些。


    這麽多年來,侯府男女老少,的確沒人敢對她不敬。即便是唐氏這個侯夫人,在她麵前還不是乖順的像條狗一樣?


    見老夫人臉色稍稍好轉,采蓮又接著說道:“裴家女可都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溫柔敦厚知書達理,老夫人您的福氣在後頭呢~”


    淩氏輕哼了一聲,算是認同了她這個觀念。於是腦海裏閃現出楊氏剛嫁到侯府的那些個場麵,嘴角也不由得微微向上翹起。


    想當年,楊氏作為下一代的侯夫人,每日到寧安堂來晨昏定省,一日都不曾落下。即使懷著四少爺盧少棠的時候,也不敢有所怠慢。堂堂武將世家的大小姐,性子再剛烈,不也被她收的服服帖帖,叫她往東絕對不敢往西!更何況,那個叫裴瑾的嫁進門還是她的孫媳婦,就跟用不著對她客氣了。這樣想著,老夫人的臉色又恢複了原先的紅潤。


    “你倒是個機靈的…日後伺候好了,不會少了你的好處。”淩氏淡淡的掃了這個叫采蓮的丫頭一眼,語氣中帶著一絲恩賜的意味。


    采蓮忙蹲下身子謝過,臉上的得意不言而喻。


    相較於老夫人的暗自得意,另一邊聽聞這個消息的人則是驚天的震怒。


    鎮北侯府與相府聯姻的事情,並未大肆宣揚但也沒有刻意的隱瞞。所以等順德帝緩過神兒來的時候,兩家早已換過更貼,過了小定之禮了。更何況,盧少棠還算打著皇上賜婚的名號去相府提的親,那聖旨又的的確確是他親筆書寫的。如今,他想要反悔亦是不成了,隻能吃了個啞巴虧。


    可即便是吃了虧,帝王的怒氣還是需要發泄的。“好你個盧少棠,果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將朕玩弄於鼓掌之間!”


    這些日子,他忙於跟那些老頑固對抗,一時抽不出時間來,讓盧少棠鑽了個空子,挖了自己的牆角,他真是又氣又恨。況且,他還是被最為信任的人背叛,那種痛苦便還要痛上好幾倍。


    “皇上息怒…”整個勤政殿的宮女太監無不嚇得渾身發抖,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竇行雲作為太監總管,亦是冷汗直流,不由暗暗地叫苦。盧少啊盧少,您誰的牆角不好挖,偏偏要挖皇上的。明明知道皇上將您當做兄弟,您還做出這等不厚道的事情來,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們這些奴才麽!


    果然,順德帝大喝一聲,將竇行雲召了過去。“竇行雲,給朕滾過來!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為何隱瞞不報!”


    竇大總管一邊忍著不去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戰戰兢兢的回話道:“皇上明鑒…奴才原先也想稟報來著,隻是當初皇上的確寫過一道旨意給盧公子,奴才以為皇上對此事是知情的,所以才沒有稟報。奴才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你的確是該死!”順德帝震怒之下,看誰都是不順眼的。


    竇行雲嚇得癱坐在地,冷汗直流,回過神來忙又磕頭求饒。“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啊…”


    “你是該死。不過,在死之前,先去把盧少棠給我宣進宮來!”順德帝心裏堵著一口氣,不問個清楚明白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聽見這話,竇行雲知道自己的腦袋暫時保住了。


    於是跪趴著退出殿外,急著去找人了。


    順德帝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心情忽然十分的滴落。在這個世上,他真正在乎的東西已經少的可憐。如今,連盧少棠也背叛了他,他日後還能相信誰?想到這暗地裏陰他的小子,他就忍不住惱怒。


    “該死的…你早有預謀了是不是?”狠狠地捶了禦案一拳,順德帝眼眸裏露出難掩的哀傷。


    可作為一個帝王,一言九鼎,聖旨已下,便成了定局。想起那道聖旨,順德帝就不由得悔恨不已。


    盧少棠,你小子有種。


    不過,敢背著我挖牆腳,你可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


    ------題外話------


    會盡快讓女主嫁出去的,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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