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的大雪初晴,不過是淡淡的陽光,瞪大眼睛直視也毫無問題,但結束雨雪紛飛的天氣,還是讓人心頭敞亮,萬媽將裝著餃子的盒子用布包起來,還在上頭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囑咐岑子妤說:“跟二夫人說吃長壽麵,也沾沾你這個壽星的喜氣。網首發地址、反著念 ↘↙”


    岑子妤圍巾帽子一樣不落的全副武裝,老人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外頭幹枯的樹枝都變成了凍棍,她套上笨重的雪地靴,連走路都兩邊打晃,福伯把車開到院子裏,見她出來就打開車門,她迅速鑽進去,過了好一會,才摘掉口罩。


    福伯笑著問:“很冷吧?”


    岑子妤點點頭:“這才一月就停雪,想必過完年就是春天了。”


    福伯一時間感慨起來:“現在的冬天真不能跟以前相比,早二十幾年我還跟著老爺住過帳篷,唯一一間木頭房子給夫人住,不敢生火爐,怕發生火災,一到晚上,風就從四麵八方灌進去,夫人冷得睡不著覺,老爺急壞了,就讓我去縣城買了取暖器,那東西是暖和,但烘烤時間長了,身體缺水,容易上火,有段時間,夫人嘴上長熱毒,吃不下東西,最後病倒了,但夫人性子強,一直忍著不說,還是老爺子不放心來看我們,才把夫人接了回去。”


    岑子妤眼眶一熱,問:“這是我出生以前的事?”


    福伯笑著點頭,說:“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轉眼小姐都這麽大了,老爺和夫人感情真好,除了懷小姐之後夫人才沒有跟著老爺四處去山裏轉。剛結婚老爺搞科研,整天在深山老林裏呆著,一待就是一年半載,夫人跟著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麽,別看夫人出身富裕,卻比任何人都能吃苦。”


    岑子妤悄悄用圍巾擦掉眼淚,為母親感到不值得。


    到了大院,文靜一個人孤零零在客廳看電視,見到岑子妤,她開心極了,又是拿湯婆子,又是端水果,在岑子妤看來,雖然大哥和四哥都在家住,但嬸嬸比母親還要寂寞。


    文靜摸著岑子妤的手憐惜的說:“以前你生日,嬸嬸還能煮麵你吃,現在你爸媽都回來了,也該跟他們多聚聚,你那幾個哥哥姐姐都是沒良心的,恐怕都不記得今天是你生日了。”


    岑子妤賴在她懷裏說:“怎麽會呢,每年他們都會打零花錢給我。”


    文靜嗤之以鼻:“還怕你沒錢花嗎,重在心意,我怎麽就養了幾個白眼狼,一個個不著家,子煊更過分,連過年都不回來。”


    岑子妤安慰她:“三姐的個性您還不清楚,她最喜歡無拘無束,以前回家都要被叔叔約束,何況,她從小生活在美國,生活習慣都跟大家不一樣。齪”


    文靜突然抹起眼淚來:“她是白眼狼,年紀不小了,一不結婚,二不露麵,連我跟她打電-話,她也不接,到底還是不是我生的?”


    岑子妤手足無措,訕訕的說:“嬸嬸,您不是還有二哥嘛。”


    文靜拿手帕擦了眼淚,不解氣的說:“他也不是省心的,被老婆抓在手裏套得牢牢的,說不回國就不回國,還像岑家的兒子嗎?可憐我的小孫女,連親生爺爺奶奶都沒有見過,等他們肯送孩子回來,都半歲多了。”


    岑子妤甜笑:“大點正好,一開口說話就叫爺爺奶奶,總歸是您的親孫女,比她外公外婆親多了。”


    文靜破涕而笑:“還是女兒貼心,可惜你不是我生的。”


    岑子妤撒嬌的說:“你待我可不比三姐差。”


    文靜打量著岑子妤晶瑩的麵孔,心想,要是家裏有兩個媳婦那該多好,雖說慈母多敗兒,自家孩子就是香,但老大和老四在她眼裏,除了一個苦口冷麵沒人情味兒,一個打小花花腸子繞了好幾圈,但依舊是根正苗紅的好青年,沒道理都三十往上走了,還找不到老婆。


    年齡對女人來說是懸在脖子上的利刃,但對男人也說也馬虎不得,過了三十五,不管你有錢沒錢,都成了劣質貨。


    文靜真是操碎了心,她滿腹狐疑的拉著岑子妤問:“你跟子千走得近,難道就沒一個他看得上眼的女孩?我跟你叔叔又不是老封建,不會講什麽門當戶對,隻要對方家世清白,姑娘性子溫順謙和就行,看來你大哥我是指望不上了,他一天到晚繃著一張臉,我是他媽都受不了,何況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人,壓根兒就不會有人受得了,但你四哥不同啊,他那張嘴,向來慣會哄人,怎麽也連個女人都搞不定呢?”


    岑子妤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來,想起大哥嚴肅的麵孔,連嬸嬸都開始打趣他了,該不會真打一輩子光棍吧?


    文靜滿懷期望的看著岑子妤。


    岑子妤仔細斟酌著說:“或許,是四哥的緣分還沒到吧,您也知道,他從小到大都受女孩子的歡迎。”


    這話文靜不愛聽,她惱火的說:“整日的跟這個交往,同那個交往,把我的臉都丟光了,如今都三十歲的人了,連個蛋都沒整出來,他這是存心氣我!”


    岑子妤狠狠惆悵了一下,在心裏歎氣,冬冬的事,看來夕楚姐真是瞞天過海了,盼孫心切的嬸嬸也許一輩子都不知道,


    在地球的某個角落,她粉雕玉琢的小孫子正茁壯成長呢。


    絮絮叨叨一番,文靜的精神反而變好了,她親自煮麵,吃過熱乎乎的長壽麵之後,岑子妤從大院出來,心裏盈溢著一種莫名的感情,她想要的家庭,就像嬸嬸的家一樣,處處透著溫情,可惜,自從爺爺去世後,家裏似乎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等她結婚,這種冰冷的感覺也許會如影隨形一輩子,一想到這兒,心裏頭的那點喜悅,瞬間凝結成了涼嗖嗖的冰塊。


    不是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福伯直接開車去檀溪閣,路上,蔣溫茂打來電-話詢問到哪兒了,小鐵的車先出發,他們已經到了山上,檀溪閣不僅是飯莊,還能泡天然溫泉,蔣溫茂想一家人一起泡溫泉,輕鬆輕鬆。


    岑子妤說正在半山腰,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到了,蔣溫茂囑咐慢慢開車,一掛電-話,岑子妤就看到邵和光的車,他的車牌是三個五,招搖過市,想讓人不看見都難。


    “小姐,是和光少爺。”福伯說。


    他的車霸道的攔在前麵,山路本就不寬,沒辦法穿過去,岑子妤隻好下車,邵和光按下車窗,說:“過來,坐我的車。”


    岑子妤冷冷瞪著他。


    邵和光不悅的說:“沒有別人。”


    岑子妤詫了詫,跟福伯說了一聲,然後上了他的車。


    “你不守信用!”岑子妤大聲質問。


    邵和光一手掌握方向盤,一手握住她的手揉捏,才吹了那麽一會的風,她的手就冰涼冰涼的,連臉頰都凍得煞白,他調大暖氣,拉過她的手放在嘴邊嗬氣,岑子妤怕癢,用力地縮回去,但始終敵不過他的力氣,隻得作罷。


    “你別鬧了,福伯會看到。”岑子妤紅著臉生氣的說。


    福伯的車緊緊地跟在後麵。


    邵和光冷哼:“看到又如何?”


    岑子妤沉下臉:“你不帶張帆茹過來,是不是怕我會欺負她?”


    邵和光一口含住她的食指,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岑子妤痛呼,將手奪回來,手指上有他的牙齒印。


    “等你過完生日,她會來的。”邵和光淡淡的說。


    岑子妤擰起眉頭。


    邵和光瞪了她一眼:“好好的生日,幹嘛要外人來破壞氣氛。”


    岑子妤愣了愣,問:“你什麽意思,你想跟我們一起吃飯?”


    邵和光眯著眼,聲音危險的說:“難道,你不是這麽打算的?”


    他明顯是生氣了,岑子妤突然慫掉,別扭的說:“我媽的意思是想一家人單獨吃飯,所以連叔叔和嬸嬸他們都沒有通知。”


    邵和光眸色深沉,不再說話。


    岑子妤揉著手指,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其實不用在意他的心情如何,她撇開臉看著窗外,他想生氣,那就讓他生個夠好了。


    到了檀溪閣,邵和光突然不鬧別扭了,站在飯莊門口,他幾乎是一臉溫柔的伸出手,岑子妤愣了愣,他微微一笑,仿佛瞬間春暖花開。


    一旁遞熱毛巾給客人擦手的女侍應有些看呆了,岑子妤卻依然懵懂,邵和光耐心的牽起她的手,兩人並肩而立,在外人看來,他們會是這世間最般配的一對,可岑子妤心裏卻沉澱著滿滿的悲哀,這粉飾的太平,令人心醉神迷的**愛,於她而言,都是不得已的偽裝,她不恨邵和光,卻從打心眼裏可憐他。


    他們走樓梯上了二樓,檀溪閣的布置別具匠心,一律厚重大氣的古典格調,四處的胭脂紅生出幾分矜貴之氣,腳下踩的卻是極好的波斯地毯,用金絲線繡著繁複華麗的雙子並蒂,讓人誤以為步步生蓮花。


    邵和光走得很穩,他突然在門口站定,岑子妤措手不及,撞進他的懷裏。


    她仰頭看他,他隨意撥弄了一下她臉龐的長發,說:“跟我在一起,無論什麽時候,你都不用委屈自己。”


    岑子妤眼中漸漸泛起一層迷茫之色。


    “進去吧。”他整了整領帶,一貫反客為主的霸氣,顯露無疑。


    敲門之後,是蔣溫茂迎了出來,看見兩人一同前來,女人臉上難掩詫異,岑天華在裏頭問:“是小五嗎?”


    蔣溫茂含糊的應了一聲,良好的修養讓她很快恢複常態,說:“和光,你也來了。”


    “蔣姨。”邵和光恭敬的欠了欠身,始終沒有鬆開岑子妤的手。


    蔣溫茂目光在岑子妤臉上停留了片刻,隻得先讓他們進房間。


    看到邵和光,岑天華倒沒有多意外,平靜地說:“坐吧,菜已經點好了,先吃飯。”


    邵和光從容不迫的落座,岑子妤不想跟他坐在一起,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他在桌子下麵扯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帶到自己身邊,岑子妤輕呼一聲,差點控製不住力道,撲進他的懷裏。


    邵和光穩住她的肩膀,不動聲色的說:“小心點。”


    岑子妤略顯狼狽,在父母困惑的注視下,她強忍住脆弱的眼淚,她會


    牢牢記住,是因為什麽自才會落入這種地步,受製於邵和光,毫無還擊之力。


    岑天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蔣溫茂適時地敲了一下桌子上的鈴鐺,很快有服務員走進來,蔣溫茂柔聲說:“我們人到到齊了,現在上菜。”


    “好的。”服務員麵帶微笑的退出去。


    三分鍾後,菜一盤盤送進來,本來還有一瓶紅酒,服務員輕聲詢問是否將酒啟開,岑天華說:“今天不用了,先收起來吧。”


    氣氛一直冷冷淡淡的,除了偶爾互相夾菜的聲音,沒有人開口說話,岑子妤悶頭吃著,她吃得不多,也辨別不出菜的味道,形同嚼蠟,一旁的邵和光氣定神閑,他倒是吃了不少,至少在最後的甜點送上來時,他已吃飽喝足,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岑天華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倒是蔣溫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份椰子蛋糕,她隻吃了一小口,就推開了。


    邵和光說:“岑叔,您好久都沒有打高爾夫了,正好今天天氣不錯,後山有塊場地,我陪您打一場吧。”


    岑天華放下筷子,用餐布擦了擦嘴,威嚴地說:“我年紀大了,不能跟你們年輕人較量,我看還是算了。”


    邵和光笑著說:“岑叔,您正老當益壯,氣魄依然,我還有很多需要跟您學習的地方。”


    岑天華想了一下,說:“剛吃完飯不宜運動,再說我今天也沒有帶球杆。”


    邵和光說:“要是岑叔不介意,我已經讓人準備了球杆,那個球場離得有些遠,我先陪您走過去,天氣雖然比較冷,但這兒的空氣也是難得的新鮮,多走動對身體也有益處。”


    岑天華見他早就計劃好了一切,再看看岑子妤的表情,也並非真如邵和光說的那樣,他們之間本就有感情,他不免有些糊塗,便說:“那好吧。”


    他站起身,邵和光也忙跟著站起來,蔣溫茂一臉擔憂,很是不安地說:“天華,你早上還說頭暈,能打球嗎?”


    岑天華看著妻子,表情格外溫和地說:“不礙事,你正好跟岑子妤去泡泡溫泉,房間都安排好了。”


    蔣溫茂隻得作罷。


    等他們離開,岑子妤問:“媽,爸他怎麽啦?”


    蔣溫茂輕歎:“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醫生一早給他做了檢查,說是血壓有些偏高,以前一直都沒什麽問題。”


    岑子妤胸口一沉,想說什麽,但又忍了下去,或許是邵和光跟父親說了什麽,偏偏母親在這裏,她什麽都不能問,隻好將情緒都收起來。


    岑子妤怔忡間,蔣溫茂神色嚴厲的看著她,問:“和光怎麽會過來?我跟你說的話,你就一句都沒聽進去?”


    岑子妤也覺得委屈,但在母親麵前,無論如何都不能表露出來,她一臉討好地湊到蔣溫茂身邊,搖著女人的胳膊央求:“媽,今天您就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


    蔣溫茂滿腹狐疑,最終也隻是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說:“小五,你做任何決定之前,我都希望你能想到媽媽,別做讓我傷心的事。”


    仿佛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胸口,岑子妤瞬間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母親一直被瞞在鼓裏,她一心以為自己的女兒能夠理智的對待婚姻,可是……岑子妤不敢相信以後的事情。


    蔣溫茂似乎並不放心,再一次慎重地問:“你跟和光之間,能處理好嗎?倘若不能,媽媽替你出麵。”


    岑子妤勉強一笑,說:“媽,我可以的,您就別操心了。”


    蔣溫茂提著包去了洗手間,岑子妤暫時鬆了口氣,有服務員進來跟她確認泡溫泉的房間,然後給了她房門鑰匙,岑子妤等了一會,見母親還沒有出來,她不由得去敲洗手間的門,裏麵沒有任何回應,岑子妤頓時心慌意亂,她又敲了敲門,大聲叫著母親,可依舊毫無回應,她趕緊叫來飯莊的服務員,說明情況後,飯莊的女經理用備用鑰匙打開洗手間的門,蔣溫茂昏倒在地上。


    “媽!”


    岑子妤嚇壞了,她撲過去時,蔣溫茂已經恢複了一些意識,臉色蒼白的說:“我沒事,就是頭突然暈了一下。”


    在女經理的幫助下,岑子妤和她一起將母親扶到沙發上,岑子妤急忙打電-話,蔣溫茂按住她的手說:“別驚動你爸爸,我現在好多了,又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岑子妤急了,說:“媽,您都昏倒了,這還不是大事嗎?”


    女經理站在一邊,誠惶誠恐的詢問:“夫人,我們飯莊有特聘的醫生,要不我讓醫生過來給您瞧瞧?”


    岑子妤先是一詫,而後驚喜的說:“這裏有醫生?經理,拜托您了,請醫生過來一趟吧。”


    蔣溫茂淡淡的說:“我的身體我清楚,休息一會就好了。”


    “媽。”岑子妤哀求的望著她。


    蔣溫茂頓了一下,說:“那就請醫生過來吧。”


    女經理立馬去了,岑子妤扶著蔣溫茂去隔壁房間的**上躺下,這家飯莊的特色是一個房間相當於一個套房,餐


    廳和臥室一律俱全,蔣溫茂躺在**上,接過岑子妤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她撫了撫鬢角的頭發,說:“一會醫生來了,要是說沒什麽問題,你就別告訴你爸爸,免得他擔心,這段日子,你爸爸他也夠忙的。”


    岑子妤心生不滿:“媽,爸都要退下來了,還要忙什麽,您別什麽都替爸著想,這又不是尋常的事,還有什麽是比您的身體更要緊的,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蔣溫茂怪嗔的說:“你這孩子,你爸他不用手機,小鐵又沒跟著他去。”


    岑子妤說:“那我找邵和光。”


    蔣溫茂奇怪的看著她。


    岑子妤目光微閃,說:“媽,您躺著吧,我出去打電-話。”


    “回來。”蔣溫茂聲音略沉,問:“你剛才叫和光什麽?”


    岑子妤在心裏懊惱了一下,說:“媽,我是太著急了,才會口無分寸。”


    蔣溫茂疑心的看著她,說:“小五,女孩子家的,別總急急躁躁,讓人看見,還以為是家教不好。”


    “我知道了。”岑子妤虛心的接受批評。


    女經理帶著一個中年醫生過來,岑子妤也顧不上打電-話,陪侍在**邊,醫生先用儀器檢查了蔣溫茂的血壓和心跳,又問了近日來的飲食和作息時間,蔣溫茂說得很清楚,然後醫生便說:“夫人的身體沒有大礙,往後氣溫會越來越暖和,夫人可以嚐試多在空氣新鮮的地方散步走動,平日最好要有適當的鍛煉,這樣的話,對夫人的心情和身體都會有好處的。”


    蔣溫茂笑著說:“謝謝醫生。”


    醫生囑咐:“要是現在還頭暈的話,最好是臥**休息,免受驚擾。”


    蔣溫茂點了點頭。


    岑子妤親自送女經理和醫生出去,等她回房間,蔣溫茂精神不佳地說:“我想睡一會,你自己去泡溫泉吧。”


    岑子妤幫她蓋好被子,說:“您睡吧。”


    蔣溫茂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她呼吸很輕,岑子妤在旁邊坐了很久,確定母親睡著後,她走出房間,走廊盡頭是一個很大的觀景台,太陽的光線變強了不少,暖融融的,岑子妤走過去,看到茂密的山林包圍著一塊寬闊的綠草地,鮮嫩的顏色透出無限的生機,令人眼前一亮,這就是邵和光口中的高爾夫球場,有幾輛球車停在入口處,其中一輛在往前開動,岑子妤的目光不經意掃過,然後就看到了張帆茹,她上身穿著白色的羽絨球服,下身穿短裙,長襪和運動鞋,有半截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麵,絲毫不畏冷。


    盡管隻是一個背影,但岑子妤確定,她就是張帆茹。


    岑子妤拜托客房的服務員好好照顧母親之後,就匆匆下樓追上去,到了球場,她上了一輛球車,詢問邵先生的球場在哪裏,司機還很年輕,一張陽光燦爛的麵孔看上去頂多二十歲,他笑著說:“今天隻有邵先生打球,有一位小姐剛過去,您正好沒趕上。”


    岑子妤奇怪的問:“邵先生經常來這裏打球嗎?”


    司機看了她一眼,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明顯說的不是實話。


    岑子妤不禁好笑,看來邵和光的本事確實大,走哪都有人打掩護,連個小司機都不例外,果然,司機不放心的問:“小姐,請問您是邵先生的朋友嗎?”


    岑子妤含糊地應了一聲,搞得小司機疑神疑鬼的,車在半路停了下來。


    “哎,真倒黴,車沒電了。”司機愁眉苦臉的歎氣。


    岑子妤吃驚地說:“沒電?這才開了多久就沒電,你確定不是弄錯了?”


    司機義正言辭的說:“小姐,確實是沒電了,您看這樣好不好,車就丟在這裏,我帶您走過去。”


    “走過去!”岑子妤瞪了他一眼,抬手遮著眼睛眺望前方,連個人影都看不見,誰知道還要走多遠。


    司機一臉無可奈何。


    岑子妤泄氣地掏出錢包,從裏頭拿出幾張人民幣給他,說:“算了,我先往前走,你回去再開輛車過來,我穿高跟鞋走不遠。”


    司機接過小費倒有些不好意思,說:“那我快去快回。”


    岑子妤邊走邊在心裏詛咒邵和光,要見張帆茹的是她,他卻非把張帆茹弄到岑天華麵前去,而他這麽做的目的無非是想讓父親有所顧忌,可岑子妤心裏就是不舒服,這是岑家的家務事,邵和光這麽無所顧忌的插手進來,讓她愈發懷疑他的**動機。


    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那個小司機才出現,岑子妤真懷疑那邊都快要結束了。


    邵和光坐在高爾夫球台後麵休息,張帆茹端著一杯果汁走上前,她今天青春靚麗的造型很惹人眼,不過整個球場除了三五個走來走去的球童,並沒有其他觀眾,不過,在她眼裏,隻要麵前這個男人注意到自己,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邵先生。”張帆茹將果汁輕輕放在桌子上。


    邵和光看了她一眼,僅僅也隻是看了一眼而已。


    張帆茹有些緊


    張,試圖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是羅助理送我來的,我問了飯莊的工作人員,才知道你在這裏。”


    邵和光淡淡的說:“你先回飯莊,我會給你打電-話。”


    張帆茹一臉嬌羞的試探:“你是一個人在打球嗎?其實我也會打高爾夫,就是打得不太好,你可以教我嗎?”


    邵和光微微皺眉,這時,一個球童走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起身而去,張帆茹正要追上去,他回過頭對球童說:“送張小姐回飯莊。”


    球童攔住了張帆茹的去路。


    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張帆茹用力瞪了球童一眼。


    邵和光正要推開休息室的門,有聲音從裏頭傳出來,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是岑天華和一個女人。


    “綺雪,我再問你一次,當年那個孩子,真如你所說,已經死了嗎?”岑天華厲聲問道,聲音卻有些發抖。


    女人冷冷一笑,近乎惡毒地說:“沒錯,他死了,一出生就死了,至於他為什麽會死,就要問問他的好父親,當年都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


    岑天華壓抑著憤怒的情緒:“就算我對不起你,但孩子是無辜的!”


    女人陰陽怪氣的說:“岑天華,你現在才發覺良心不安,感到愧歉,是不是太晚了?”


    許久,岑天華閉了閉眼,恢複一貫的穩重,沉聲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女人淒厲的慘笑,痛恨地說:“報應,報應,岑天華,這就是老天對你的懲罰,你這一生,都不會好過。”


    岑天華臉上的痛苦隻是一閃而逝,凝重地質問:“綺雪,你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肯罷休?”


    女人發出尖銳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聲音卻愈發輕柔起來:“天華,既然那個孩子死了,你就補償在帆茹身上吧,你將帆茹當成那個孩子,給她這世上最好的一切,你可以做到的,對不對?再說,帆茹一向敬重你,就算知道你的心思都放在你那個家裏,她也從不抱怨什麽,天華,就在帆茹身上,好好彌補你的罪惡。”


    岑天華緊緊盯著女人的臉,眼中透出的不是憤怒,更多的是無動於衷的漠然。“我不止一次安排過你們母女的生活,也保證會讓你們過得無憂無慮,可那又如何,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耐性,綺雪,你已經不再年輕,往後能依靠的人隻有帆茹,我希望你不要毀掉這個孩子,讓她學得跟你一樣偏執偏激。”


    女人瞳眸劇縮,語氣森然絕決:“好啊,不想我毀掉她,你就將她接到身邊好好撫養,讓這個孩子感受一下父愛的偉大,讓她成為名門之後,過養尊處優的生活,也隻有這樣,才能避免她變得跟我一樣,人不人,鬼不鬼,一輩子都活在陰暗中。”


    岑天華皺起眉頭,眉心的川紋凜冽,張綺雪是什麽樣的人,他太清楚了,她突然出現在這裏,不會那麽簡單,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那個疑團十分可疑,宋景文跟張家的關係,能查出來的東西太少,但是在近十年來,他們確實有來往,張綺雪名下還有多套房產和別墅,盡管這些年,他給了不少錢她撫養帆茹,但還不至於用來購買房子,岑天華也知道張綺雪這個女人心思縝密,隻要她不想讓人發現的事,就不會留下任何線索,所以查也是白查,或許岑子妤說得對,他其實沒有把握能控製張綺雪。


    突然,岑天華心頭一驚,說:“宋景文就是那個孩子。”


    他試圖從女人臉上看出什麽,張綺雪反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是,你能給他什麽,如果不是,你會像接受帆茹一樣接受他嗎?”


    岑天華冷冷地看著她。


    張綺雪沒有絲毫畏懼地與他對視,輕蔑地說:“或許,你就當景文是那個孩子,好讓自己心裏好過一些,但是,你為何就不想想,除了帆茹,我為什麽還需要景文這個孩子。”


    岑天華眉頭擰得更緊。


    張綺雪咯咯笑起來,她已是垂暮之年,這樣的笑聲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天華,這些都是為了報複你,不僅僅是你,我還要毀掉你所擁有的一切,我做不到的,景文都會幫我做到,我處心積慮三十年,就是為了等這一天,你沒有想到吧,當年是你對不起我,我會讓帆茹和景文,通通幫我討回來。”


    她的癲狂和前言不搭後語,岑天華心中的疑團反而更大,他沉聲說:“既然如此,我會做親子鑒定,宋景文是不是我的孩子,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張綺雪麵孔扭曲,突然瘋狂的朝岑天華狠狠撞過去,從門縫裏,邵和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他心裏一驚,正要推門而入,有人扯住他的衣擺。


    是張帆茹。


    她瞪得大大的眼睛裏寫滿驚詫,邵和光立即捂住她的嘴,將她拉到僻靜無人的地方,張帆茹順從地伏在他懷裏,渾身輕顫地說:“原來景文哥哥也是爸爸的孩子,我一直都搞不清楚媽媽對哥哥的感情,可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我和哥哥都是爸爸的孩子,媽還騙我說,他是我的表哥。”


    邵和光


    目光幽深,他不確定張帆茹是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房間裏麵的對話她到底聽去了多少,還有張綺雪是什麽人帶來的,他包下這個球場本來是想好好跟岑叔談談他跟岑子妤之間的事,如果不是精心策劃,張綺雪不可能到這裏來。


    是張帆茹嗎?


    邵和光推開她的身體,目光淩厲地審視她的表情,她害怕得直發抖,似乎毫無知情,邵和光的心有些亂,他沒有想到宋景文竟然會是岑叔的孩子,盡管岑叔自己也不確定,但從對話的內容,還有宋景文的出現,都有了一個很好的解釋理由,他眼睛迸射出冷厲的寒光,沒想到宋景文竟然是將岑子妤當作誘餌,他為報仇而來,全然不顧給岑子妤帶來的傷害。


    邵和光不禁想到,一個張帆茹已經令岑子妤頻臨崩潰,倘若再知道宋景文和岑叔的關係,他不敢想象,這個傻丫頭會做出什麽事來。


    邵和光的心思都寫在眼底,張帆茹什麽都看出來,隻是惶恐的看著他,楚楚可憐的說:“邵先生,我該怎麽辦?”


    還有這個女人……邵和光目光一閃,輕輕拍撫著她的肩膀說:“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就當從來沒有聽到過,還有你媽媽的情緒,似乎不大穩定,往後,你也要好好照顧她。”


    張帆茹茫然的望著他,問:“為什麽?”


    邵和光的手指按住她的豐唇,低聲說:“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女人。”


    一抹驚喜在張帆茹眼中炸開,但她隻是含羞帶臊的低下頭,眼眸晶亮的說:“邵先生,我知道了。”


    邵和光柔聲說:“邵家跟岑家是至交,倘若岑叔身上有不好的傳言,那整個岑家也就毀了,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你呢?”


    張帆茹轉念一想,怯生生的說:“邵先生,你知道的,我也是岑天華的女兒,我怎麽會想自己的爸爸出事。”


    邵和光對她報以滿意的微笑。


    張帆茹心中狂喜不已,卻似驚嚇過度,柔柔弱弱的伏在邵和光懷裏。


    美人在懷,邵和光麵無表情,眼中更是酷寒幽深,一想到岑子妤,心竟然被扯出一絲疼痛來,宋景文的事,能瞞過那個傻丫頭嗎?


    她情竇初開,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居然是自己父親的私生子!但是不是真的私生子,他一定會弄清楚!


    這世上所有的事,巧合得都像是精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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