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薑家愛權嗜政,如今看來,蕭家也實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也對,“權傾朝野”這四個字本與蕭家半分扯不上關係,好不容易嫡女作了皇後、庶女作了寵妃,闔家地位扶搖直上,自然不願此時放手。


    可蕭修容前腳在梧洵失寵降位,他們後腳就能選這樣一位女子送入宮中,反應也實在夠快。


    宏晅倒是沒有讓這位蕭家送進來的宮嬪去和蕭修容同住,而是賜居在了鷺夕宮疏珊閣,馨貴嬪宮中的一處。


    .


    詩染為我奉茶都奉得小心翼翼,目不敢移地觀察著我的神色,我斜她一眼:“幹什麽這個樣子?以為我會為那嶽氏置氣麽?”


    詩染未說是或不是,隻道:“娘娘……那可是蕭家送進來的人。”


    我但笑不語。


    蕭家送進來的人,卻未必是為幫襯著蕭修容來的,反倒是助嫡女的可能更大一些。蕭氏雨孟坐著後位,這麽些年來雖不得寵但也算穩固,蕭修容的存在本就是為了能從心意上拴住宏晅,讓蕭家走得更順。目下蕭修容失寵,蕭家急著送這份大禮進來,說是為了彌補蕭修容的空缺也不為過。


    我盼著她們自己鬥起來,卻不能寄希望於此。但凡蕭修容還識些大局,就不會去動自家送來的嶽良使。


    著雲溪去備禮,雲溪挑了金寶地嵌珠寶手鐲兩對、金嵌珍寶白玉荷包三隻,又加犀角雕花杯兩個,讓宦官小心地端著,往鷺夕宮去。


    能名動煜都、讓蕭家看中送進宮的女子,必定不是個泛泛之輩,我心中有著準備,見到她時仍是一驚。


    好個明豔動人的女子。妝化得並不濃,一張嬌嬈的麵容卻使得旁邊放著的六宮賀禮皆盡失色。那五官就如同畫中仙子,完美得挑不出一點瑕疵。明眸皓齒,肌膚勝雪。她穿著一襲淺灰繪墨竹紋的齊胸襦裙,帔帛也是水墨花紋,毫不亮眼的顏色,在她身上美得出塵絕世。


    我當即意識到,如是為敵,她必是個勁敵。因為她和宮中的所有嬪妃,都不一樣。


    就如宏晅說的,我與旁人不一樣,那是兒時結下的情誼;而她,是足以令人瞠目的美貌,連我見了都吃了一驚,沒有那個男人會拒絕,哪怕從前與她無半點情分。


    她移步娉婷,在我麵前俯身下拜:“臣妾嶽氏淩夏拜見寧貴姬娘娘,寧貴姬娘娘萬福金安。”


    我伸手虛扶了一把,頜一頜首,莞爾道:“恭喜良使晉封。”


    宦官將賀禮奉上,由她身邊的宮人接過去,她又銜笑一福:“多謝娘娘。”遂請我入座。


    禮數也周到。我知道,眼下的後宮,大約沒有誰能擋得住她獲寵了。就像夏時出水的芙蓉,亭亭而立於池,園中百花開得再豔,也奈何不得她自有一番天地。遊人賞花,行至池邊,眼中便隻有她。


    .


    我回到明玉殿,叫婉然取了茶葉茶具來,自沏自飲,重拾這許久不曾練過的手藝。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在心頭縈繞著,說不清的感觸。是因為知道嶽氏會得寵麽?不該是,宮中總會有新宮嬪的,我早就清楚這些。


    隻是,她那麽美。比蕭修容更明豔,又具備蕭修容所沒有的清麗,我比不過的。


    那麽在宏晅心裏呢,我還比得過麽?拿情分與她的美貌相較,我比得過麽?


    哦,她還有一副好嗓子,曾經使她名滿煜都的好嗓子。


    她的才情應該也不錯吧,不僅是琴棋書畫,還有詩詞歌賦。錦都也好,煜都也罷,能排得上號的歌舞伎,這些都斷不會差。


    我哪一樣也不通,宏晅不是沒笑話過。


    可那時隻是並無惡意的說笑而已,如今有這樣一位生生對比出優劣,他心裏,會分出高下吧?


    “母妃……”一聲輕喚,我拉回思緒偏過頭去,元沂正怔怔地望著我說,“母妃眼睛紅了……”


    我強笑一聲,抱過他放在膝上:“嗯……母妃昨晚睡得不好。”


    “母妃帶我去找父皇……”他說。


    找父皇?我心中輕歎,這個時候,他也該召見嶽良使了吧?縱使他之前對此毫無所謂、甚至是看在蕭家的麵子上才留下她,可一見之後……絕不會一樣了。


    就如漢時平陽長公主府歌姬。


    她也是那樣受人輕唾的身份,差點被發落出宮了,可就是那最後一次麵君,讓她一步步地走向了後位。當時的皇後陳氏……可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啊!


    思皇後。這是她的子孫奉與她的諡號,就是這個歌姬,成了第一位有諡號的皇後。現在人們提起她都是這樣的稱呼,帶著些許崇敬避其名諱。


    嗬,衛子夫,我從第一次讀到她的故事時便在想她究竟何德何能去奪那後位、去奪那藏嬌的金屋。


    今日卻出現了這樣一個人,讓我乍然明白,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美到讓女子也覺驚愕,又在驚愕之中生出自卑,覺得自己毫無與她作比的資本。


    所以梨花帶雨的一哭,就那樣輕而易舉地搏過了金屋藏嬌的允諾。


    那麽他許諾給我的一世安寧,也敵不過這樣的姿色吧?


    .


    案前多枝燈中的燭火嗶啵作響,明晃晃的一棵火樹,照得滿室通明。元沂已經睡了,我仍靜坐案前等著。不是等他,隻是等一個我並不想聽到的答複。


    我從來無所謂宏晅晚上召幸哪一宮的嬪妃,因為他一月裏少說也有八|九日是來簌淵宮的,白日裏的相見更多些,我沒必要去在意那些、去吃無所謂的醋。這一晚,我卻這樣的不甘心,等著林晉帶回來那個答複,那個我明明知道卻又奢望是自己錯了的答複。


    門聲一響,林晉垂首步入,安靜的殿中,燭火聲與他的腳步聲顯得別樣清晰,他一揖:“娘娘,嶽良使成舒殿侍駕。”


    果是如此。我鬆出一口氣,心中五味雜陳卻仍是平靜:“知道了。去告訴雲溪一聲,再備一份禮給疏珊閣。”


    宮嬪頭回侍寢後是要再晉一級的,不能不賀。


    .


    我第一次在晨省時到得這樣晚,隻覺得晚見到嶽氏一刻都是好的。昨日的初見已讓我覺出那樣的挫敗,今日又會給我怎樣的驚意?越級晉封?破例賜號?都有可能。


    “皇後娘娘萬安。”我竭力克製著,才使自己入殿時沒有四下去看,徑直向皇後見禮。皇後笑命了免禮,我抬起頭,才注意到她身側施施然而立的女子,那樣姣好的麵容,溫婉的笑意,就像是初嫁的新婦子。


    “寧貴姬娘娘萬福。”她向我一福身,清亮動聽的聲音敲醒了我,我微微含笑欠身:“嶽妹妹。”


    皇後側首向她淺笑道:“回去坐吧,有什麽話晚些時候再說。”


    “諾。”嶽氏又是一福,退回自己位子上。


    皇後的兄長親自送進宮的人,我甚至不能夠像對付蕭修容那樣要求皇後護我。


    皇後看上去心情甚佳,麵帶緩和的微笑朗朗向眾嬪妃道:“這位嶽寶林,想來各位妹妹也聽說了,昨日中午剛入的宮,就住在疏珊閣。無事的時候,各宮時常多走動走動,不要生分了。”


    隻是寶林。我略覺寬慰,淺籲出一口氣,抬眸去瞧蕭修容的神色。蕭修容淡淡地瞧不出什麽,花紋繁複的護甲撥弄著藍雲香雲紗褙子上的花紋,似乎全未在聽。


    眾人安靜了一瞬,蕭修容微蹙起眉抬眸道:“兄長也真是的,送嶽妹妹入宮時也不知叮囑陛下一聲,讓咱們姊妹多照顧著。長姐的長秋宮住不得旁人,妹妹的映瑤宮又不是沒有地方住,幹什麽安排去鷺夕宮?”


    語中全是不滿嶽寶林住去了旁人處,聽不出有別的嫉妒,又刻意地分明了與其他嬪妃的親疏。


    皇後哂笑一聲,嗔道:“倒未必是兄長忘了叮囑,隻怕是陛下怕嶽妹妹擾你清淨。”她語中微頓,續說,“反正你和馨貴嬪也是相熟的,平日裏兩宮的走動也不少,嶽妹妹交由馨貴嬪照顧也是一樣的。”


    蕭修容慵慵懶懶地支著額頭,眸子轉向嶽寶林,溫和地淺笑道:“嶽妹妹日後時常來見見皇後娘娘和本宮,也不必去拘那些禮數。既是兄長做主送你進宮的,和我們就算是本家,宮中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便是。”


    嶽寶林離座欠了欠身:“諾,謝娘娘。”


    皇後與蕭修容都對嶽寶林表示出了格外的照顧,話語間猶是暗自較著勁,在座嬪妃沒有聽不出來的,卻沒有心思去理。人人都是淡然沉默的神色,尋不到什麽不快。可這樣一位有傾城之色的嬪妃出現,連我這個得寵有子的都心意難平,旁人又怎會不擔心呢?


    六宮等級分明,每有人比你高上一階,你就要多向一個人見禮。在座的世家之女,平日裏因著位份的不同向家世不如自己的見個禮也就罷了,如今這位卻是歌姬出身,可入宮就承了寵晉了位,再加上皇後和蕭修容的照拂,說不準哪天……就要騎到自己頭上去。


    我不動聲色地沉下一口氣,暗自告訴自己無需太過心焦,這六宮中,容不得她的,大有人在……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34積分可以送~~25字評就可以喵~可累加的喵~~積分可以代替小說幣消費的喵~~雖然隻能花在這一篇文上~~


    明天還是兩更哦兩更哦~不過明天的第一更放在中午十二點、第二更仍舊晚上七點~~\( ̄︶ ̄*\))


    推基友的文~~~


    文案


    無寵、廢黜、賜死,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鴆酒入口,方如夢初醒。


    在這九重宮闕裏,充滿了冤魂和鮮血,


    更充滿了權利和誘惑。


    該爭的、不該爭的,爭得起的,爭不起的,


    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荊棘刀劍,


    而那枚已不屬於她的鳳印,


    她是否還可重新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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