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抬頭瞅了一眼自家姑娘, 之後又瞅了身邊的金桔一眼。金桔衝著她輕輕搖了搖頭,兩個人皆是不敢吭聲兒。畢竟是在六姑娘身邊伺候了六七年的, 倆丫鬟自是懂得察言觀色,曉得這會兒六姑娘心情不妙, 還是少說話為好。


    薑令菀覺得悶,抬手掀起馬車簾子,衝著外頭瞧了瞧,之後才忽然想明白什麽,對著外頭駕車的車夫道:“去榮王府。”


    金桔愣了愣,問道:“六姑娘是有東西落在榮王府了嗎?”


    薑令菀點頭。


    是的,她有東西落在榮王府了。


    馬車去而複返, 車輪子軲轆軲轆, 重新在榮王府外頭停下。薑令菀還未等丫鬟將馬凳拿過來,便提著裙擺跳了下來。金桔瞧著心肝兒都顫了顫,趕忙道:“六姑娘下回可不能再這樣了。”若是摔著了,那國公爺和夫人還不心疼壞了。


    薑令菀擰著一張俏臉, 心道:她這不是急嘛。


    哪知她剛走到門口, 便見陸琮沉著一張臉出來了,走得仿佛很急。


    薑令菀心裏“咯噔”一聲,道了聲:哎喲喂。之後手足無措的望了他一眼,下意識的往身後退了幾步。


    陸琮的確走得急,一出來便瞧著麵前的小姑娘,倒是有些詫異。他麵色怔了怔,見她再退一步便是台階了, 趕緊闊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生得嬌小,他力氣大,自是立馬就將人拎到跟前了。陸琮這會兒倒是沒避什麽男女之嫌,擰著眉道:“眼睛呢?”他發覺她眉頭蹙了蹙,大抵是從小嬌生慣養,沒被人說過什麽重話,便放柔了聲,問道,“你回來做什麽?”


    薑令菀嗅覺靈敏,如今陸琮一個大男人,身上一股臭烘烘的汗味兒,明顯是剛回來都沒來得及沐浴淨身。


    這味兒不好聞,她本能的有些嫌棄。


    這會回來,她本想問杜言將那玉佩要回來,而後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可瞧著眼下這狀況,大抵是她想得太美了。隻是陸琮……不會是專程出來揪她的吧?薑令菀沒骨氣的縮了縮腦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陸琮,開口道,“我有東西落下了,想回來找。琮表哥,你先將我放開成不成?我腕子疼……”


    他一個常年在軍營的爺們兒,力氣大得很,她這細胳膊細腿,哪是他的對手啊?她這腕子若是傷著了,寫不了字兒,這謝九估計又要說她嬌生慣養了。況且如今這下人們都看著呐。


    聽了她的話,陸琮手鬆了鬆,卻是沒將人放開,隻拉著她往裏頭走。


    薑令菀知道他不會對她怎麽樣,卻還是有些怕他現在這副樣子。她跟著他的步子,一邊走一邊不依不饒的問道:“琮表哥帶我去哪兒?”


    陸琮步子沒停下,隻淡淡道:“不是丟東西了嗎?我帶你去找。”


    得了,不就是想教訓她嘛。


    薑令菀撅了撅嘴,若是待會兒他敢欺負她,她就哭給他看,看他還敢不敢對她動粗了。


    金桔和枇杷也是被嚇傻了,壓根兒沒想到這榮世子居然會這般對六姑娘。平日裏這榮世子雖然沒什麽笑容,可瞧上去也算是個風度翩翩主兒。倆丫鬟隻是一愣,之後想著自家姑娘的名聲,趕緊跟了過去。哪知剛跟了一會兒,卻被杜言攔住了。


    若是到了這個份上,杜言還不曉得世子爺同薑六姑娘的關係,那他這幾年在世子爺身邊也是白待了。杜言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圓領長袍,生得清秀儒雅,是個可親之人。他朝著金桔、枇杷行了禮,道:“兩位姑娘暫且留步,世子爺隻是同薑六姑娘說幾句話,咱們當下人的,還是別上去打攪了。”


    金桔穩重些,知道這事兒的利害,對著杜言道:“咱們姑娘同榮世子關係雖好,可這榮世子終究是男人,若是傳出去,那咱們姑娘的名聲……”


    杜言微笑安撫:“金桔姑娘放心,世子爺的品行姑娘還不了解嗎?再說了,姑娘方才都說了,薑六姑娘同世子爺關係好。這小時候,世子爺還救過薑六姑娘的命,如今還能壞了薑六姑娘的名聲不成?咱們榮王府的下人,一個個口風嚴著呢,哪能叫人亂嚼舌根。你看啊,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等待會兒世子爺幫薑六姑娘找到東西了,再將人送出府,也就沒什麽事兒,若是金桔姑娘現在鬧起來,這沒什麽事兒都變成有什麽事兒了,傳出去對薑六姑娘的名聲也不好啊。”


    金桔見杜言攔著,這裏又是榮王府,她們倆丫鬟根本就使不上什麽力。不過這杜言說的也是事實,夫人這麽一個不常誇人的,都對榮世子讚不絕口,可見榮世子的確是品行端良。而且榮世子又是六姑娘的表哥,這再怎麽著,也不會出什麽事。


    這麽一想,金桔心裏稍稍安穩了些,道:“那成,我同枇杷就在這裏等著。”


    杜言卻道:“外頭風大,當心把兩位姑娘給凍著了,要不進去坐會兒?”


    金桔搖頭:“不了,我倆就在著等著,若是杜大哥有事,就先去忙活吧。”


    杜言知道金桔已經算是退讓了,也不再得寸進尺,隻同倆丫鬟一道守在這攏玉院外頭。


    至於這裏邊,薑令菀被陸琮拽進了屋子。


    她心裏有些發愁,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按理說她和陸琮小時候青梅竹馬過幾年,可長大後見麵,也不過是見了幾回麵罷了,這話都沒說上幾句。她心裏的確想著要嫁給他,可姑娘家要矜持,她不能表現的太過,如今倆人的關係,還沒親密到這種程度啊。她低頭瞧了瞧陸琮捏著她腕子的手,嘴角翹翹,倒是有些懷念他霸道的樣子。


    不過——


    呸呸呸,她怎麽能這麽沒骨氣呢。還喜歡被他欺負不成?


    薑令菀見他關門的空檔,將手抽出來,往角落裏跑。可陸琮卻是幾步追了上去,將人逼到牆角,然後才將懷裏的玉佩拿了出來:“你回來找這個?”


    薑令菀努努嘴,沒承認。


    是的,她後悔了。剛出門就後悔了。覺得這回自己做這種事情簡直就是蠢蛋。雖然寶嬋喜歡她哥哥,可畢竟哥哥對寶嬋還沒那份心思,她急著當好妹妹,同陸琮先斬斷了,這事兒做得簡直就是蠢到家了。她薑令菀是什麽人,難不成就因為兩家婚嫁不合禮數,就什麽法子都不想,直接把陸琮給放棄了?這不是她幹出來的事兒。


    她瞧了一眼這玉佩,見陸琮態度不好,便犯了姑娘家口是心非的毛病,道:“我娘說過不能收琮表哥這塊玉佩,昨兒我翻櫃子的時候找到了,就想著還給琮表哥……這麽著?我還玉佩都不成嗎?”


    陸琮低頭。


    見小姑娘身子單薄,背脊緊緊靠著牆壁,就算抬著頭,他看著也吃力,畢竟她個子就這麽一丁點兒。


    陸琮捏緊玉佩,幹脆稍一俯身,一把托住她的屁|股,手掌用力,將整個人都抬了起來,這才能與她平視。


    薑令菀頓時一陣羞赧,為防止自己摔下去,雙手搭在陸琮的肩上,一雙腳卻是懸著的,像隻小雞崽兒似的,漲紅著臉嘟囔道:“陸琮,你……你怎麽這樣啊?”


    陸琮沒理會她的話,如今臉色有些不好看,隻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要了?”


    薑令菀一雙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陸琮,點點頭道:“我還給琮表哥,以後琮表哥送給喜歡的姑娘,這樣不好嗎?”


    陸琮卻道:“當初是你自己想要的。”


    薑令菀伸手用力推了他一下,見陸琮這廝紋絲不動,這才哭喪著臉道:“我現在不要了還不成嗎?”


    “不成。”陸琮沉著臉道,“那會兒我不給你還生氣,如今說不要就不要,哪有這麽簡單的道理?”


    這麽一說,仿佛她真的沒理似的。薑令菀愣愣抬眼看著他,雖然有些生氣他霸道,可興許是小姑娘心態作祟,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霸道強勢些,仿佛更有魅力了。隻是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兒,又見他托著她的身子不肯放下,這姿勢她實在沒什麽底氣,便小聲道:“你身上的味兒太難聞了,你先去沐浴,等洗好了咱們再好好談,行不行?”


    陸琮也擔心自己身上的汗味熏著她,瞧了瞧她的臉,有些不放心:“那你不走?”


    薑令菀點點頭:“不走。”


    陸琮這才鬆了手,將她被托著的身子放了下來,道:“等會一會兒,我馬上就出來。”


    見陸琮轉身去了淨室,薑令菀才揉了揉臉,長長籲了一口氣。她四處打量了陸琮房裏的擺設,瞧著幹幹淨淨的,同她玉枝院的格局完全不同。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腕子,覺著有些疼,然後才走到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可一顆小心髒卻是“噗通噗通”,鬧騰的厲害。


    陸琮很快就出來了,統共不到半刻鍾。


    她見陸琮身上換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發梢有些濕噠噠的,瞧著比方才多了幾分無害。她垂了垂眼,沒再看他,雙手交疊置於膝上,心裏思忖著,該如何同他說話。


    雖說簡單的沐浴,卻也讓陸琮將情緒稍稍平靜下來。他瞧著小姑娘雙手托著下巴,一張臉雖不像小時候那般是肉肉的包子臉,卻也有些圓潤,可愛的緊。她抬頭瞧了自己一眼就不看了,撅著嘴,仿佛是在生氣。


    陸琮也覺得之前自己的舉止有些過了。可他在軍營裏待慣了,遇著問題手段也有些直接,她一個小姑娘家家,這會兒也許被他給嚇著了。


    陸琮走了過去,在她邊上坐了下來,一抬手,薑令菀立馬警惕的往後靠了靠。


    陸琮尷尬的收回手,輕輕捏成拳,擱在嘴邊輕咳一聲,問道:“方才有沒有弄疼你?”他力氣大,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稍稍碰著就起紅印子。


    薑令菀是個窩裏橫,見陸琮氣勢不囂張了,便也有了底氣,揶揄道:“琮表哥力氣倒是挺大的,都欺負到自家表妹的身上來了。”


    陸琮瞧著她這副囂張的樣子倒是有趣兒,方才也不知是誰好聲好氣同他商量著呢。他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坐過去一些,握住她的手,把玉佩放在了她的掌心,道:“這回別再丟了。”


    薑令菀張了張嘴,有些不自然道:“這玉佩……”


    陸琮望了她一眼,道:“既然已經送了你,這輩子就是你的。璨璨,我不希望你把它還給我。”


    薑令菀覺著手裏這玉佩有些燙手,她瞧了瞧他的臉,之後將玉佩捏緊了些,嘟囔了一句:“我本來想著要回來的,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回來了。我還想再想想呢。”


    陸琮問道:“你想什麽?”


    想好了,再還給他?


    她不好把這事兒和他說,畢竟哥哥和寶嬋的事情,完全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她為著哥哥好,可感情這種事情不能勉強,如果哥哥不喜歡寶嬋,那她也犯不著放棄陸琮。陸琮多好啊,疼媳婦兒,舍得給她砸銀子,每天一幹完正事兒就回府,從來不招花惹草,連應酬都少的很。這麽好的男人,她就這麽給放棄了,那她的腦袋真是被門給夾過了。


    可今兒也不是完全沒收獲。


    至少他在意,不是將她當成一個孩子。


    薑令菀眨眨眼,道:“現在不想了,我想回去了。”


    陸琮道:“我送你回去。”


    薑令菀起身,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說完這話,便走過去將門打開。她轉頭,發現陸琮仿佛有些不開心,板著一張臉站在原地。


    薑令菀捏著手裏的玉佩,斟酌了半晌。


    這才咬咬牙跑了過去。


    她踮起腳攬住陸琮的脖子,衝著他的嘴狠狠親了一口,完了趕緊捂臉跑了出去。


    薑令菀回了府,心卻是定下來了。一進門,這下人們規規矩矩行禮,薑令菀一張小臉笑容熠熠的,歡喜的很。枇杷有些不明白,這方才還耷拉這一張臉的,同榮世子說完話之後,這臉就更撿了銀子一般歡喜。


    枇杷心下疑惑:六姑娘到底落了什麽東西,找著了竟這麽開心?


    薑令菀嘴角翹著,走到長廊的時候,迎麵就碰見了蘇良辰。蘇良辰見她一張俏臉含笑,一時看了也有些恍惚,之後才回了神,道:“菀表妹。”


    薑令菀喚了聲“良辰表姐”,算是打完招呼了,這才斂笑朝著玉枝院的方向走去。


    蘇良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有些若有所思。這張臉她幼時就開始注意,也算得上是天生麗質,加之她後天的刻意保養,揚長避短,一番修飾之後,便讓這七分的美放大到十分。若不是她,這臉充其量不過是中上之資。可她在努力,旁人也在努力,這薑令菀繼承了周氏的容貌,又是個會打扮的,的確是個棘手的對手。


    她走得慢,正好遇見了剛回府的薑祿。


    薑祿一襲青袍,麵容俊朗,見著蘇良辰,俊臉立馬端起溫柔的笑意,道:“良辰。”


    這些年她在衛國公府,除卻討好老太太之外,對於旁人也是盡量能拉攏就拉攏。她寄人籬下,不用在意麵子,反正隻要尋著一個翻身的機會,這些年受的白眼,她都有能力討回來。蘇良辰溫溫婉婉道:“祿表哥今兒回來挺早。”


    薑祿見著蘇良辰,眼睛有些亮亮的。蘇良辰會意,將身邊的丫鬟支開,同薑祿走到一處假山後。這沒了人,薑祿便也不用再顧及,一摟住蘇良辰的身子就親了上去,上下一通亂摸,這嘴兒更是被吮得咂咂作響。蘇良辰嫌棄薑祿這副猴急樣兒,可他畢竟是這衛國公府的二公子,有些委屈她隻能受著,隻能閉眼假裝迎合。


    薑祿雖然胡鬧,卻也是真心喜歡蘇良辰的,這血氣方剛的少年,有些時候總歸是難以克製,衝動了些。他喘著氣,道:“良辰,改明兒我就同爹爹提一提,娶你為妻,好不好?”


    若蘇良辰是個認命的,這薑祿自是夫君的不二人選,可她見了陸琮之類的男子,對於薑祿,卻是看不上眼了。再說了,薑祿隻是二房的嫡子,日後這衛國公府是屬於薑裕的,她若真心要嫁,也是想法子嫁給薑裕,而不是麵前這個一無是處的。蘇良辰溫順得靠在薑祿的懷裏,說道:“祿表哥,這事兒容我想想,好不好……畢竟我的情況……”


    薑祿一聽這心肝兒都疼了,摟著蘇良辰纖細的腰肢,在她的小嘴上又啄了一下,道:“有我在,日後不會再讓人欺負你。若是六妹妹再找你麻煩,改明兒我好好教訓教訓她。這丫頭打小就被寵壞了,脾氣驕縱的很。”


    他握著她的手,置於唇邊,含情脈脈道,“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等你想好了,就同我說,我一定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


    蘇良辰抬眼,一雙眸子泛著盈盈水色,道:“祿表哥,你對我真好。”


    薑祿瞧著,心頭又癢癢,俯身將唇覆了上去,又是一通親吻。


    薑令菀歡喜的回了玉枝院,瞧著院子裏打掃的幾個丫鬟交頭接耳的議論,便有些好奇。


    可她一走過去,這丫鬟就不說話了。


    薑令菀回了屋,讓枇杷出去打聽打聽,自個兒捏著手裏的玉佩,想著今日同陸琮之間的舉止,覺得耳根子有些燙。


    枇杷進來了,忙將打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那打掃院子的杏兒昨兒瞧見二公子和表姑娘在大樹後麵……”枇杷是小姑娘,有些說不出口,就抬起手,指尖合攏,將兩手碰了碰,做出那個曖昧的姿勢,紅著臉道,“嘖嘖,在親嘴兒呢。”


    薑令菀也是一怔,顯然沒想到蘇良辰和薑祿竟……


    枇杷原先就對蘇良辰的印象不好,如今一聽這事兒,越發是打從心底瞧不起她。她蹙著眉,一臉的鄙夷,說道:“這大姑娘家,居然和一個男子親嘴兒,實在是……實在是太不知羞了,六姑娘,你說奴婢說得對不對啊?”


    不知羞。


    薑令菀一時心虛,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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