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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良辰也未料這事兒會被丫鬟看見, 心下著急,思忖一番後便主動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麵上不太愛管事兒, 家裏的大小事務都交給周氏,隻是一些大事兒會找她商量商量, 拿拿主意。可畢竟活了這麽大的歲數,這府裏什麽事情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蘇良辰穿著一身豆綠色的綾襖,紅著眼跪在老太太麵前哭,瘦弱的小身板,像是被雨摧打的花骨朵兒。


    畢竟在跟前養了這麽多年,總歸是有些感情的。老太太雖然曉得這外孫女心裏打得什麽主意,可這般寄人籬下, 若是一丁點兒都不為自己打算, 那恐怕也不可能。有小心思不是什麽壞事兒,隻要不做出出格的事兒,她照樣好生待著。老太太讓身邊的李嬤嬤將人扶了起來,道:“知道你受了委屈, 我待會兒就好好教訓祿哥兒。”


    蘇良辰隻是哭, 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沒說話。


    老太太將人扶到跟前,瞧著她淚眼汪汪的小臉,道:“你放心,這事兒我不會再讓下人們嚼舌根子。祿哥兒和他爹一個德行,沒想到欺負到自家人身上來了……”老太太壓低了聲兒,執著蘇良辰的手問道, “你同我說說,中不中意祿哥兒,若是中意,我好替你打算打算。”


    蘇良辰一雙眸子看向老太太,大大的杏眼霧蒙蒙的,下意識咬著唇,她哪裏不知老太太這是試探之言?在她心裏,恐怕她連薑祿這個二公子都配不上。她此刻若是說中意,難不成還會讓她嫁給薑祿當正妻不成?


    她也看不上薑祿那沒出息的熊樣。


    蘇良辰咬了咬唇,低著腦袋沒說話。


    這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也鬆了一口氣,她輕輕拍了拍蘇良辰的手背,麵容柔和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別哭了,若是傷了眼睛就不好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外祖母我是不會虧待你的。日後我會替你選一位好夫婿,這事兒不會讓你白白吃虧的。隻是這次的事情是你受委屈了,是咱們衛國公府對不住你。”


    蘇良辰喊了一聲“老祖宗”,之後才哭著撲到老太太的懷裏低低的抽泣了起來,委屈的不成樣子,仿佛這老太太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老太太抬手撫著外孫女的背脊,也有些心疼,喃喃道:“可憐的孩子,若是你娘親在就好了……”


    之後李嬤嬤親自送蘇良辰回去。


    這些年這位表姑娘的談吐舉止她是看在眼裏的,若不是表姑娘的娘親去得早,也不會這麽受委屈。眼前著送到院子門口了,李嬤嬤才想著安撫幾句,道:“蘇姑娘,今兒這事的確是蘇姑娘受委屈了,咱老太太是個明事理的,曉得是二公子做得不對,一定會替蘇姑娘討回公道……”她望著麵前小姑娘的臉,也是心疼,說道,“蘇姑娘好生休息,明兒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蘇良辰目光真誠,聲音低低道:“多謝李嬤嬤。”


    蘇良辰轉身,施施然朝著院內走去,一時麵上的委屈蕩然無存。


    許是做了虧心事兒,這報應立馬就來了。


    前半夜薑令菀興奮得難以入睡,這後半夜就發起了高燒來,燒得整個人跟個火爐似的,再燒下去就得燒傻了。


    這日守夜的是金桔,金桔素來心細,用晚膳的時候,就覺得六姑娘有些不大對勁兒,這才多留意了些,未料果真病了。


    薑令菀燒得有些迷迷糊糊,背脊濕噠噠的,這寢衣都能擰出水來了。金桔忙伺候這擦了身,替她換了身幹淨的寢衣。


    這一病,次日自然不用再上課,隻能好生躺在榻上養身子。


    陸寶嬋一聽這個消息,立馬起身打算去衛國公府看薑令菀。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刻意換了一身漂亮的鵝黃色繡草綠色如意紋的小襖,一番梳妝打扮之後,才帶著輕羅、小扇倆貼身丫鬟去衛國公府探病。


    陸寶嬋疾步走到前院,恰好遇見了陸琮。陸琮見她行色匆匆,難得問了句:“一大早這是去哪兒?”


    陸寶嬋瞧著自家哥哥,便蹙眉道:“也不知怎麽回事兒,昨兒我瞧著璨璨還好端端,昨天晚上就發了燒,如今在榻上躺著,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我就想著去看看她。”


    陸琮昨日也是一宿沒睡好,聽了陸寶嬋的話,眸色一沉,立馬道:“我送你過去。”


    陸寶嬋有些驚訝,她道:“哥哥今兒不是有事嗎?”


    陸琮道:“營中不過一些瑣碎之事,我讓杜言去知會一聲就成了。”


    陸寶嬋不傻,她最了解哥哥了,做事極有原則,這都是跟著舅舅養成的習慣。如今送她這個妹妹去衛國公府,雖是理所應當的,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


    兩兄妹上了馬車,陸寶嬋才忍不住側過頭,瞧著自家哥哥異常俊美的臉龐,問道:“哥哥很擔心璨璨嗎?”


    陸琮望了自家妹妹一眼。沒說話,也沒否認。


    薑令菀滿麵愁容的躺在榻上,墨發披散著,一張略長肉的嬌俏小臉有些蒼白,隻是眼睛卻是烏溜溜的,極有神采。先前爹娘一番叮囑,她好不容易將二人走了,這哥哥又千叮嚀萬囑咐的,還當她是小孩子似的。


    薑令菀撅了撅嘴,擰著眉道:“我這不是小小的風寒嘛,哥哥別這麽大驚小怪的。”


    薑裕將這妹妹當成寶貝,別說是風寒了,就算掉根頭發絲兒都心疼。他道:“枇杷正在煎藥,你素來怕苦,我得瞧著你把藥喝完了,一滴不剩,這才走。”他頓了頓,“省得到時候你故意將藥偷偷倒掉。”


    敢情是和她耗上了。


    薑令菀沒法子,可不得不承認,她喜歡有人這麽護著她。


    她忽然想起周琳琅那事兒,覺得挺對不住哥哥的,可是……她看了哥哥一眼,心道:她也是為著他好啊。以前她性子略嬌縱,最不喜聽的話便是“我這是為你好”,她不喜歡別人替她做決定,可如今輪到她自己,卻是用同樣的方式對哥哥。


    薑令菀垂了垂眼,有些愧疚,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聲音軟軟的問道:“那哥哥以後娶了嫂嫂,還會對我好嗎?”


    薑裕俊臉含笑,抬手彈了彈自家妹妹光潔的小腦門,道:“當然,璨璨是哥哥一輩子的寶貝,等你頭發花白、長滿皺紋,成了老婆婆了,還是哥哥的好妹妹……”


    薑令菀“噗嗤”笑出了聲,笑中帶淚。


    這話說得真好聽,她喜歡聽。


    可是上輩子她和哥哥之間的事情,曆曆在目。哥哥終究是在她和周琳琅之間選擇了周琳琅,這興許並不是選擇,可於她而言,她的確是被放棄的那一個。這能怪誰呢?她沒嚐過刻骨銘心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兒,所以理解不了話本中那些男女感情,理解不了謝九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就為了一個這麽平凡的男人,甘願同家族決裂,之後無怨無悔的付出。


    薑令菀垂著眼,從被褥中伸出手,纖白小手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說道:“今日哥哥這話我可是記著了。”


    薑裕道:“若是記不住,我給你寫下來也成。”


    兄妹二人正說著話,金桔進來了,屈膝行禮道:“大公子,六姑娘,榮世子和小郡主過來看六姑娘了。”


    薑裕倒是沒什麽驚訝的,畢竟兩家的關係素來要好,隻是薑令菀覺得有些便扭。她昨兒有些興奮了,舉止過了些,可那時候她哪裏想這麽多啊?雖然她知道陸琮應當是喜歡她的,可她還是擔心自己的舉止會將他給嚇跑了。


    薑令菀正想著呢,陸琮和陸寶嬋就進來了。


    今兒陸寶嬋打扮的很用心,瞧著明媚可愛,極有活力。她一見薑令菀榻邊的薑裕,臉頰紅了紅,之後才喚了聲“裕表哥”,然後細細打量著榻上之人的臉色。


    小姑娘模樣生得好,如今麵色稍顯蒼白,卻平添幾分羸弱,叫人打從心底裏疼愛。陸寶嬋很是擔心,坐到榻邊的繡墩上,一把抓住了薑令菀的手臂,關切道:“璨璨,好些了嗎?我瞧著你臉色怪難看的,若是還不舒服,我讓爹爹請禦醫來給你瞧瞧。”


    陸寶嬋是個心思簡單的姑娘,興許覺著自己隱藏的很好,可實際上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而如今眼中是滿滿的擔憂,是真真切切的。


    薑令菀心頭一暖,道:“也沒什麽事兒,隻是沒想到這麽快連嬋姐姐你都驚動了。”


    陸寶嬋歎了一口氣,說道:“瞧你說的,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把你當成親妹妹呢,你生了病,我自然該過來看看。”


    聽著陸寶嬋的話,薑令菀下意識瞧了瞧陸琮,見他這副穿著,今日明顯是有事才是。可她喜歡他把自己擺在第一位,瞧著不禁嘴角翹了翹,然後才看著陸寶嬋道:“謝謝嬋姐姐,其實我出了一身汗已經好多了,隻是我爹娘和我哥哥就是不許我下榻,弄得我有多嬌氣似的。”


    薑裕一襲雨過天青色的圓領長袍,一頭烏發梳得一絲不苟,關心起妹妹來,倒是挺有哥哥的架子。陸寶嬋瞧了一眼,耳根子泛紅,說道:“裕表哥可真好,不像我哥哥,小時候我不肯喝藥,我哥哥不好好哄,直接拿灌的,這灌完了連顆蜜餞都不給。”


    薑令菀眨眨眼,心下犯嘀咕。


    ……上輩子,摟著她哄著她,一口一口給她喂藥的男人是誰?


    薑令菀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不過仿佛也有些明白哥哥對周琳琅的感情。她望著一臉抱怨的陸寶嬋,幸災樂禍道:“還好琮表哥不是我哥哥……”


    薑裕聽了忍不住笑,挑了挑眉道:“現在知道你哥哥我有多好了吧?你呀,上輩子不知做了什麽好事兒,這輩子能當我的妹妹。”


    得,這得了便宜還賣起乖來了。


    說了一會兒話,薑裕便出去瞧瞧給妹妹煎得藥如何了。陸琮也想了想,也跟著走了出去。


    陸寶嬋忍不住瞧了一眼薑裕,見他走了,不禁有些失落,可到底是害羞,怕被人看出來,這才繼續低著頭和薑令菀說話。


    薑令菀有一搭沒一搭的陸寶嬋說著話,之後陸寶嬋起身出去解手,薑令菀才一個人坐在榻上想事。感情這回事,說來也是奇怪,不管經曆了幾輩子,還是不會變。寶嬋看她哥哥的眼神,明顯就是充滿了愛慕之情。今日雖是為了看她,可這身打扮,也不過是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她哥哥,明顯就對寶嬋無意……那感情,之後真的可以培養出來嗎?


    老遠就聞到了一股藥味兒,薑令菀沒抬頭,立馬皺起了眉,幹脆裝蒜躺了下來,撒嬌道:“哥哥,我待會兒再喝成不成?”她見哥哥沒回答,便側過頭望了一眼,見進來的人是陸琮,這才愣了一會兒,然後驚呼一聲,一把將被褥蓋在了臉上,將自己包成了一個團子。


    陸琮抬手去扯她的被褥,薑令菀含糊不清的嚷嚷:“別……”


    金桔正出去準備蜜餞呢,如今房內這孤男寡女,若是傳出去,那她的名聲也就不要了。薑令菀抵不過他的力氣,掙紮了一會兒這被褥還是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一張小臉漲得有些泛紅,粉粉嫩嫩的,雙眸更是瑩潤水亮,光是看著就勾人。


    她瞧著陸琮,想起昨日的事兒,有些不自在:“你別這麽看我成不成?”她現在滿臉病容,都沒好好打扮過,肯定入不得眼。


    陸琮望著她的小臉,那圓潤潤的小肉包,變成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的確是件挺稀奇的事兒。他瞧著有些挪不開眼,總覺得怎麽看怎麽好看,昨日他被她的舉止怔住了,這千軍萬馬都麵色不改的人,卻抵不過這小姑娘的輕輕一吻。


    這小嘴兒今日沒抹口脂,略顯蒼白,可昨日她親完之後,那口脂沾在他的唇上,和她的人一樣香。


    陸琮抬手,理了理她額前的齊劉海。


    見她身子想縮回去,幹脆將她整個撈了起來,跟個拔蘿卜似得從被褥裏拔出半截兒。


    薑令菀有些傻了,之後認命似的,腦袋一栽窩在他的懷裏,像小狗似的嗅了嗅,說道:“今日這身上倒是挺好聞的,我挺喜歡這香胰子的味道。”


    陸琮沒和一個小姑娘這麽親近過,可如今見她沒有拒絕,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他摟著她,見她穿著一身粉色繡蘭花的寢衣,這露出的一截光潔的脖頸,纖細白皙,上頭光溜溜的,什麽都沒戴。


    瞧他不說話,薑令菀倒是察覺到了。她一瞅,趕緊捂著領子,眼睛瞪了瞪,嘟囔了一句:“你瞎瞧什麽呢?”


    色胚子,她裏頭可沒穿肚兜呢。


    陸琮有些冤枉。


    他還真沒瞧仔細,不過若是她不提醒,他興許真的會瞧下去。他捏了捏她的手臂,穿著薄,這胳膊越發顯得纖細,陸琮擰著眉道:“有些瘦。”


    薑令菀得意的笑了笑,說道:“若是再像小時候那般胖,那還得了?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再瘦些呢。”她同他說著話,一抬頭見他眼睛直勾勾的,有些嚇人,下一刻,她瞧著他俯身壓了下來,這才趕緊將手覆在他的唇上,“我風寒還沒好呢。”


    他想親她,她明白的。


    昨日既然她主動親了他,那她便是下定了決心了。


    陸琮望著盡在咫尺的大眼睛,握著她的手,拿開,一句話沒說,便將唇壓了上去。昨日他讓她逃走了,今日他自然得討回來。


    這種事情,還是讓男人主動些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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