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有許多美好的事物。


    不對,或許要僅限於日本這個小小的島國才能這麽說吧。至少,我是如此認為。


    無論是美蓮葛,或者妮葛蕾莉亞……


    都選上了這個國家,我想肯定是因為她們從這地方感受到冥界所沒有的優點。


    我們八成早就受了感染。


    感染到名為「文化」的迷人疾病。


    拉麵要用醬油湯底才是最棒的。這個我不能讓步。


    結果,友紀的病情是在早上七點左右穩定下來。


    聽說有的人得了腸病毒隻要兩天就會好,也有人要花一個月,友紀則是一天就幾乎完全康複。


    我勸友紀要多休養一陣子,可是她再三表示想上學,所以我隻好答應跟她上學了。


    被友紀用速度飛快的腳踏車載送,還讓在冬天仍舊熱辣的陽光照在身上,從某方麵來看,我到校時比原本生病的友紀還要萎靡不振。


    上次從別人家出門上學應該是在妮妮小姐家吧。


    可是,這造成了不該有的誤解。


    因為我平時在早上五點前就到校,比任何人都早,今天卻是跟友紀一起上學。


    就算被人說這樣和情侶一樣,也沒什麽好奇怪。


    我一到座位,織戶就立刻跑來——


    「相川~」


    他居然在飆淚。


    「你哭什麽啦?」


    和關心友紀時不一樣,我不帶一絲笑容地問織戶。男人的眼淚看了隻會煩而已。


    「爬上成人階梯的你明明還是灰姑娘啊!」


    「你講的意思我連半點都聽不懂。」


    織戶喊得連口水都噴出來了,我隻好用手擋著臉。


    「你不要丟下我自己往上爬啦!帶我上去!上天堂!」


    因為太惡心,還是擱著他別管好了。


    即使織戶叫我的口氣和友紀類似,沒想到感覺會差這麽多。


    「相川~!」


    這時候,元氣十足的友紀衝來了。


    她大概是把東西放到自己座位以後就立刻過來了吧。


    友紀已經完全恢複精神了。


    「所以你做了什麽,相川?」


    有個臉色不爽的女生一邊賞我下馬威,一邊走了過來。


    是友紀的好友三原佳奈美。


    「……友紀,你的身體……已經好了嗎?」


    在三原旁邊,還能看見將頭發綁成兩束的溫柔少女——平鬆的身影。


    很好很好,這才是早上該有的光景。


    「對啊!是相川幫我補充元氣的!」


    友紀這句發言,又招來了複雜的誤解。


    「到頭來,你們果然是生米煮成熟飯了啊。」


    織戶一臉愕然地望著我。


    「……你說補充元氣……講具體一點啦!」


    麵對三原的質疑——


    「大概是相川的果凍生效了吧。」


    友紀捧著肚子這麽回答。


    啪!


    我挨了三原的耳光。


    「你都做了什麽好事!負起責任啦!負責任!」


    「相川的……果凍。」


    平鬆思索著那句話的意思。


    於是,她似乎發現三原是怎麽解讀的了,整張臉頓時變得通紅。


    那是友紀講的話!她才沒有腦袋用那種隱喻啦!


    「他還對你做了什麽!」


    三原緊緊揪住友紀的肩膀。


    「有、有啦……呃,相川沒對我亂來啊?」


    「如果他有,我就開扁了。」


    你不是已經甩我耳光了?


    「要怎麽形容呢,相川就像把我全身舔了一遍耶?很仔細喔。」


    友紀用手勢來表達我幫她擦了從頭到腳的所有汗水。


    可是友紀小姐,擦汗的這個動作你得講出來才行——


    「唔哇,你把人家全身舔了一遍啊……」


    三原用了像在看待髒東西眼光看我。


    「喂喂喂,等一下。舔全身算普通的調情方法吧?」


    織戶打的圓場根本沒有幫到我。


    「非常舒服喔~像是腋下和脖子他都有顧到。」


    友紀頻頻點頭稱是。


    「從脖子到腋下……你居然什麽都要舔啊……」


    三原一副不敢領教地望著我。


    「他還抱我到廁所……」


    「還轉戰廁所!有夠狂野……」


    三原把手湊在嘴邊望著我。


    「邊移動邊辦事……那已經是專家行徑了。」


    織戶的眼鏡底下蘊含著尊敬之意。


    「你們有些誤解喔。」


    因為事情越扯越離譜,我剛打算糾正——


    「犯人閉嘴。反正你想找藉口對吧?」


    三原小姐實在與我水火不容。


    還有,叫我犯人是怎麽樣?


    我什麽罪也沒犯啦。


    「……我覺得……應該也要聽相川的意見。」


    平鬆說的話,讓三原和織戶都嘀咕:「的確……」


    「不然你就說啊。」


    哦,三原終於肯聽我解釋了。交朋友果然應該找像平鬆這樣溫柔的人。


    「那可是傻瓜友紀的片麵之詞耶?」


    要打破他們的妄想,用這一句就夠了。


    「……說得……也是。」


    表情放鬆的平鬆理解了我的意思。


    「就是啊。」


    織戶同樣失去了起哄的興致。


    效用無窮的字眼——「傻瓜友紀」。


    聽了這個詞就會明白,深思友紀話裏的含意是件傻事。


    因為那家夥根本不懂得比喻性修辭或黑色幽默。


    「哎,相川內向沒骨氣又怕事,不可能會做那種事情吧。」


    三原小姐最近變得像瑟拉了。


    為什麽我非得被她用這麽辛辣的評語罵得狗血淋頭啊?


    「雖然你批評的都對,可是也講得太過火了吧。」


    織戶出手彈了一下三原的額頭。


    對個大頭啦。


    「那些話當然是開玩笑的啊。雖然我覺得自己講的都沒錯。」


    在三原揉額頭的時候,通知學生開班會的鍾聲在校內響起了。


    「啊~鍾聲響了耶。相川~之後我再來找你喔。」


    友紀一臉遺憾地嘀咕。


    也不用露出那麽惆悵的表情吧,你在每節下課時間八成都會來找我講話。


    「那麽,等之後的下課時間再來問詳情好了。反正相川肯定有對友紀做過什麽。」


    三原說完,便從背後推著友紀離開教室了。


    「哎,像相川那樣,大概會在照顧友紀時藉故脫她胸罩吧。」


    ……不愧是情色界第一的變態。分析能力無與倫比。


    看來隻能將我做過的事情輕描淡寫地招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亂扯謊反而容易越描越黑,到最後應該就會傳出莫名其妙的八卦。


    好比病毒那樣。


    當眾人魚貫回到座位時,平鬆一個人留了下來對我細語。


    「……雖然……佳奈美那樣說你壞話……我想……那是因為她信任你。」


    她留下來似乎是為了替三原的毒舌打圓場。


    平鬆真的對任何人都好溫榮。


    「信任是嗎?」


    「……嗯……佳奈美頂多……隻會對織戶還有你用那種口氣……我想……她肯定對你們懷著像家人一樣的牽絆。」


    「把我和織戶排在同列啊。那才是最不愉快的。」


    「嗬


    嗬……你想嘛……那跟你對織戶的口氣一樣啊……所以……」


    「沒關係。雖然我也覺得三原講話很辛辣,不過我並沒有因為這樣就跟她犯衝。」


    「……我也感覺得到……那種像家人的牽絆喔。」


    平鬆說著將手湊到了胸口。


    「各位同學~回位子上坐好~唉呀,難得看到平鬆還沒就座。要是你被相川性騷擾,記得來跟老師說。」


    「……啊,好的……我明白了。」


    說完,平鬆稍稍吐舌頭。


    像在承認自己犯了錯。


    她不小心和我講話講太久,忘記要回座位。


    對於身為模範生的平鬆來說,那或許是頭一次。


    於是乎,學校的課上完,被追究怎麽照顧友紀的我遭到疲勞轟炸,不過我們談到的並不隻那些。


    追根究柢,我昨天為什麽會去找友紀呢?


    那是為了請她告訴我,美蓮葛開的店在什麽地方。


    哎,雖然我昨天守在友紀身邊時就問出來了,但是當時總不能離開,我就沒有去見美蓮葛。


    其實我本來想帶著友紀和平鬆等人,在放學後立刻去偵察順便光顧就是了——


    牽絆……嗎?


    平時我老是在依賴那些家夥,但這次我希望盡量不要牽連到他們。


    因此,我放棄了在放學後跟同學一起到拉麵店探險的活動。


    話雖如此,自己去見美蓮葛又覺得過意不去。


    所以,我找了瑟拉和優陪我。


    畢竟要是我說不想牽連到她們,照這兩個人的個性都會生氣。


    時刻已接近深夜。


    假如這裏是電玩遊樂場,我們大概會被充滿正義感的值勤熱血員警抓去輔導。


    會挑這種時間來,是基於優認為「在營業時間來應該會造成困擾」的貼心,但我不知道她是替身為店主的美蓮葛著想,還是替光顧的客人著想。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我打開門,然後走進店裏。


    拉麵店及飯館就是要有這種會喀啦喀啦發出聲音的門才棒。


    店裏的空間既別致又時尚。


    然而,現在椅子已經疊到桌上,店內音樂也停了,燈光更是隻留最低限度。


    門簾被隨便擱在吧台上,店旗也豎在門口旁邊。


    店看起來已經完全打烊了,進來總覺得不太好意思。


    待在裏頭的是個少女。


    她平時穿得像忍者,現在則是穿黑t恤。


    開拉麵店的都愛穿黑t恤耶。


    t恤上寫著「好勁道」的字樣。


    那邊應該要印店名啦。


    好勁道是怎樣!在講麵嗎!在講麵的硬度嗎!


    我才不會這樣吐槽。


    跟她扯這些是自討沒趣。


    話說回來,沒看過美蓮葛穿便服耶。哎,那套像忍者的裝扮大概在某方麵來講也算她的便服就是了。


    總之目前乍看之下,她隻像個可愛的看板娘。


    冥界展開第七深淵獵殺行動時,我覺得美蓮葛不會出事就沒放在心上,看來她果真沒事。


    哎,能打倒美蓮葛的頂多隻有同屬第七深淵的妮妮小姐吧。


    「…………啊。」


    美蓮葛注意到我們的身影,微微地嘟噥一聲。


    「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了喔。」


    有個頭上裹毛巾的男性一臉抱歉地走過來。


    他的黑t恤上麵有「笑福亭」字樣。


    難道你以為叫某某亭的都是拉麵店嗎!笑福亭不是拉麵店的名字啦!t恤上印的字樣應該要統一嘛!


    不行不行。t恤的事要撇到一邊。


    另外還有一兩個人從廚房探頭看過來。


    可惡。看不清楚他們穿的t恤。


    我有點好奇上麵會寫什麽就是了——


    哎,打烊後還有大批人上門,會好奇有什麽狀況也算正常反應才對。


    他們肯定都把美蓮葛當成普通的嬌弱少女吧。穿笑福亭t恤的男性挺身擋到了我們幾個和美蓮葛之間。


    在他眼裏,我們肯定是來糾纏美蓮葛的不良分子。


    「……不用在意……他們是……熟人。」


    美蓮葛聳了聳肩解釋。


    「啊~原來你們和店長認識啊。」


    店員大哥釋懷了。


    可是你不管怎麽看都比較像店長耶。


    「……你們……先下班吧。」


    美蓮葛低聲交代。


    「這樣啊?那關店的工作就麻煩店長嘍。辛苦了!」


    幾位大哥一邊摘掉頭上的毛巾,一邊離開店裏。


    辦公室大概設在其他地方吧。


    美蓮葛寧願攬下所有工作,也希望其他人可以先回避。


    那些店員大概都懂她的意思。


    他們似乎不打算深究。


    「……要不要來一碗?」


    美蓮葛說得像酒吧的媽媽桑一樣,不過她指的應該是拉麵而不是酒。(注:碗公和酒杯在日文中的量詞一樣是「杯」。)


    可是我們吃過晚飯才來的耶。


    「那就接受她的好意吧。」


    瑟拉在我後麵這麽說。


    哎,突然找上門來,什麽都不吃就走也怪不好意思。


    「假如跟春奈說我們出來吃了外食,我大概會被狂扁一頓就是了。」


    春奈一個人在看家。


    因為我們是出來跟人見麵,春奈表示「太麻煩所以我不去」就沒有跟來,不過如果說要出來吃飯,她一定會跟來吧。


    哎,雖然我們早就用過晚餐,她會不會跟來倒也說不準。


    「反正會挨揍的是你,沒關係。」


    「……你喔。」


    盡管瑟拉說的沒錯,我也隻能對她傻眼。


    「我想嚐嚐美蓮葛的口味」


    美蓮葛的口味——因為實際上就有名字叫「美蓮葛」的食物,這樣敘述容易混淆。不過優的意思是指她想吃美蓮葛做的拉麵吧。(注:美蓮葛的名字發音與蛋白糖霜「meringue」相同。)


    既然優說她想吃,我沒有任何異議。


    會被春奈踹?那就來吧,沒問題。


    「那……你們等一下。」


    我們三個坐到吧台,一語不發地等了大約五分鍾。


    我試著在腦海模擬各種要怎麽問出美迦洛製造裝置地點的對話,可是一次都沒有讓美蓮葛簡簡單單地就透露答案。


    於是,從店裏頭回來的美蓮葛將拉麵碗放上吧台。


    白濁的湯汁搭配雞肉。


    拉麵加雞肉?這是哪招?


    「……這是我們店裏特製的……奶油濃湯拉麵。」


    奶油濃湯!哪門子的拉麵口味啊?


    「這種拉麵不是配白飯,而是配baguette呢。」


    有三片大約切成兩公分厚的baguette可以配拉麵吃。


    baguette是法國麵包的一種,好比袋鼠有時候會被叫成waby。


    …………咦?baguette?


    「那不是念成baquette嘛?」


    我一直以為中間是發成「q」而不是「g」的音耶——


    「baguette是正確的念法喔……計較這些也嫌麻煩,你想怎麽念都可以。」


    我被瑟拉小姐砸舌了。


    ……所以說,是我搞錯了?


    畢竟兩種發音聽起來感覺都一樣,要說無所謂就無所謂吧。


    好啦,來挑戰這碗趕時髦的拉麵吧。


    先嚐湯頭。


    沒什麽稠度。乍看之下,倒也像超濃的豬骨湯頭。


    整碗湯燙得像盛夏的柏油路,因此我吹了幾下才啜飲一小口。


    ………………嗬,好喝耶。


    奶油濃湯的味道十分劄實。老少鹹宜的口味。


    不過,感覺這不是普通的奶油濃湯。


    喝得出有加湯底。


    話雖如此,感覺又不像鯉魚或豬骨熬的湯底。


    這是什麽味道啊?


    唏哩呼嚕唏哩呼嚕……


    麵也好吃。


    偏硬的細麵。


    這種口感——就是好勁道嗎!


    這是以豬骨拉麵為基礎吧?


    不對,喝不出豬骨味。


    至少我想應該是從豬骨拉麵得到啟發。


    我覺得這種湯頭適合搭配粗麵,美蓮葛卻刻意用了細麵。


    哎,也無不可啦。好吃好吃。


    我第一次吃咖哩烏龍麵時,曾驚歎發明這玩意的是天才。


    不過,這碗拉麵給我的感覺則是: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怎樣?雖然這是試作的。」


    美蓮葛一直眯眼盯著我。


    原來如此,這不是完成品啊。的確,口味有其冒險性。


    「原來這是試作的啊。呃……很好吃喔。嗯,我完全可以接受。瑟拉小姐覺得呢?」


    「我反而希望不加麵條,不過還不錯不是嗎?」


    雖然這碗麵在剛才那一瞬間遭到全盤否定,不過確實有理,這樣的湯太搶鋒頭了。


    對喔,小學時最讓我興奮的營養午餐菜色就是奶油濃湯。我頗有感觸地邊想邊吃麵——結果不知不覺就整碗吃完了。


    奇怪?我已經吃了這麽多嗎?


    連三片baguette都一下子就掃光了。


    而且在下個瞬間,我冒出這種想法:


    ——好想再來一碗。


    不可思議的味道。


    明明沒有美味得讓人大呼過癮,我卻還想再吃。


    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不也體現了拉麵這種食物嗎?


    哲學性的拉麵。


    「……優克莉伍德……怎樣?」


    美蓮葛最在意的,似乎還是優的反應。


    「還滿好吃的」


    美蓮葛滿心歡喜地望著優寫的便條。


    這一幕溫馨歸溫馨……我心裏卻不太舒坦。


    啊!


    「我記得你想讓優生氣不是嗎?」


    沒錯。第七深淵那些人,都有心讓優取回情緒。而且美蓮葛因為本身的特殊能力,變得沒有人會對她「生氣」,所以她才打算幫助優喚回生氣的情緒。


    就算美蓮葛故意隻把優那一碗調成超辣口味,也沒有什麽好奇怪才對——


    「啊。」


    依然眯著眼的美蓮葛變得滿臉通紅了。


    似乎是希望招待優的心意太強烈,才讓她不小心端出了好吃的正常拉麵。


    「……我犯下了一輩子的大錯。」


    美蓮葛雙手扠腰,變得相當泄氣。


    也不用這麽垂頭喪氣吧。


    「啊哈哈,你這麽想招待優啊。」


    異於人類,而且讓我搞不清楚在想什麽的異世界人。那樣子的她,展現了有人情味的部份。


    感覺美蓮葛一下子變得好可愛,我不禁笑意盎然。


    「所以……你們有什麽事?」


    美蓮葛有些不悅地問。


    哎,畢竟最不想在優麵前出醜的她,才剛暴露了自己鑄下一輩子大錯的瞬間。


    因此,我變得不方便表明來意了。


    當我感到難以殷齒時——


    「希望你告訴我們美迦洛製造裝置在哪裏」


    優幫忙導入正題了。


    謝謝你,優。我實在不習慣應付美蓮葛。


    優嚴肅的表情,讓美蓮葛也換了一副臉色。


    「我們認為是你的話,就會知道東西在哪裏。」


    吃完拉麵的瑟拉也靜靜地望向美蓮葛。


    「……你們知道地點以後要做什麽?」


    美蓮葛的眼神好恐怖。


    可是,我不能轉開目光。


    被否定、被批評、被發脾氣。


    那些反應都讓我相當害怕。


    不過,我得抱著概括承受的覺悟往前進才行。


    「韋莉耶的人把腦筋動到那上麵了。我們希望守住那玩意。」


    請把東西托給我們保管——我不會說到這種地步。


    至少我希望在大師來襲時,可以和美蓮葛聯手保護裝置。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們。」


    美蓮葛眯著眼這麽回答。


    哎,確實是如此,可是這關係到全世界的命運。


    她幫個忙也不為過嘛。


    「交換情報」


    優提議。


    她是指用有益的情報來交換有益的情報吧。


    美蓮葛對優的提議思索了一陣。


    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對美蓮葛來說有益的情報。


    但是,這次的事情重要到足以拯救世界免於被毀滅——無論有什麽困難我都要克服。


    「……既然如此……幫我想……新菜色。」


    美蓮葛露出了一絲笑容。


    「………………啥?」


    發出傻眼聲音的並不是我,而是瑟拉。


    足以左右世界的情報。


    意思是要幫這家拉麵店想新菜色,來當作交換的代價?


    「……辦不到嗎?」


    美蓮葛眯著的眼睛變得挑釁了。


    新菜色啊。好吧,既然這樣就能讓她滿意——


    「我明白了。那麽,大家一起來想吧。這是件簡單的差事。」


    我後悔帶瑟拉小姐一起來了。


    我得趕在她出怪主意以前,先想出新菜色才行。


    美蓮葛追求的是像奶油濃湯拉麵那樣奇特又好吃的菜色嗎?


    有什麽點子?


    拉麵的命脈在湯頭。


    湯頭。


    就沒有什麽點子嗎?像這碗奶油濃湯一樣跟拉麵合得來的湯頭。


    可是,這碗奶油濃湯拉麵裏也加了夠味的湯底。


    它並不是原汁原味的奶油濃湯。


    這當中應該有空間讓我發揮。


    簡單說,無論是什麽湯頭,都可以用湯底來調和。


    我該從湯品思考。


    味噌湯——隻會讓整碗湯變成味噌口味吧。


    清燉雞湯——隻會煮出雞汁拉麵才對。


    麻婆豆腐如何呢?——不行,已經有擔擔麵這種玩意了。


    研發新菜色可真不容易。


    尤其是要自創新口味。


    「用玉米濃湯配拉麵如何呢?」


    瑟拉用「沒人那樣煮的啦」的眼神看待我出的點子。


    我用「你才沒資格那樣看我啦」的眼神看了回去。


    「我絕對不想跟自信滿滿地提出玉米濃湯拉麵這種主意的男人結婚。真惡心。」


    「不試試看怎麽會知道。」


    「……我試試看。」


    美蓮葛露出像是受到晴天霹靂的眼神,顯得躍躍欲試。


    「咦?你這裏有玉米濃湯嗎?」


    我剛說完,就回想起來了。


    美蓮葛的能力是「變化」。她恐怕連味道都變得出來。


    美蓮葛隻是缺點子而已。我猜她應該無法光靠「美味」這種籠統的概念就把東西變好吃。


    一度跑去後頭的美蓮葛又端了湯汁黃澄澄的拉麵過來。


    好快。她果然有用能力吧。


    第二碗拉麵的碗公被擺到了吧台上。


    我來嚐嚐……


    唏哩呼嚕唏哩呼嚕。


    連美蓮葛在內的四個人立刻一起試吃。


    「……………………味道不錯呢。」


    首先開口的是瑟拉。


    哦,沒想到老實卻不坦率的瑟拉會給予肯定。


    「因為沒有想像中那麽甜。這應該是加了湯底的成效。」


    品嚐的門檻低,感覺更加美味。


    「湯底很棒」


    優講出真理了。


    這跟之前的奶油濃湯一樣。


    並沒有美味到讓人大呼過癮,算是端得上台麵的感覺。而且,那都是因為湯底夠滋味。


    普通的奶油濃湯或玉米濃湯大概就沒這麽好喝了。


    尋常湯品會提升到有滋有味的等級,全要歸功於湯底。


    「也對。不是這碗拉麵煮得好吃,而是湯底棒——用什麽熬的啊?」


    「……龍骨。」


    ………………聽起來不太好吃耶。是我聽錯了嗎?牛骨?


    等等,原來那不是企業機密啊。沒想到美蓮葛會不當一回事地告訴我。


    「龍骨熬的湯 好懷念」


    從優的反應來看,那在冥界似乎是挺常見的湯底。


    結果還真的是龍骨喔!所以這是龍熬出來的味道嗎!


    「冥界裏有龍啊?」


    我問的問題讓美蓮葛稍稍別開視線,扳起指頭數了數——然後又把眼睛轉回來。


    「……還滿多的。」


    滿多的是嗎?我開始想去冥界看看了耶。


    等等,她剛才在數什麽?數龍嗎?既然會抓來熬高湯,數量應該不算少吧。


    「聽你說是龍就覺得滿像爬蟲類耶,感覺不會多美味。」


    我一嘀咕,瑟拉就傻眼似的歎了口氣。


    「鱷魚肉和雞肉類似,是富含蛋白質的低熱量健康食物。很美味的喔?」


    她的語氣就像在責備:你連這也不知道嗎?


    為什麽瑟拉有那些知識,卻隻煮得出奇奇怪怪的料理?對此我相當有疑問。


    「既然和雞肉類似,應該熬得出不錯的湯頭囉。」


    「……因為我弄到了頂級的飛龍。」


    哼哼——美蓮葛說得洋洋得意。


    飛龍……飛龍?


    飛龍長什麽樣子?那是怎樣的龍啊?雖然印象中就是會飛啦……


    「抱歉,飛龍算爬蟲類嗎?還是鳥類?冥界的飛龍屬於什麽型態?……呃,算了。總之有這種魔法般的高湯,煮什麽都會好吃吧。」


    「……這比鯉魚高湯優秀。」


    身為日本人,聽到那種發言就會想反駁耶。


    拉麵用鯉魚高湯加醬油是最好吃的。


    我不會說鯉魚高湯比任何食材都優秀,可是能那麽快就熬好的美味湯底應該不多才對。


    「既然這樣,我有想試的調味料。」


    瑟拉小姐見機舉手。


    她舉手的樣子十分優美。因為手臂和指頭都一樣修長,美得像幅畫。


    我忍不住看得入迷。


    「那你說來聽聽好了。」


    我用了比較成熟的方式應對。


    還沒聽瑟拉提出想法就打回票,是不應該的。


    「我打算用雙孔式噴嘴的蚊蠅殺手。」


    「……一噴就倒,保證再也動不了的那個?」


    「因為它有雙孔式噴嘴。」


    「……即刻見效又有殘效性的那種?」


    「因為它有雙孔式噴嘴。」


    「還可以先噴讓蟲自己來送死?」


    「因為它有雙孔式噴嘴。」


    無藥可救啦!還是應該在聽她講以前就打回票!


    「它沒添加香料啦!蚊蠅殺手根本不適合當調味料!」


    「可是它有雙孔式噴嘴耶?」


    我才想擺「你在講什麽鬼話?」的臉啦。


    雖然我滿努力地問了細節,不過該說瑟拉是本性難移或寶刀未老呢?我看應該不用把她算成戰力了。


    「端出那種鬼玩意,就算佛祖也會翻臉啦。駁回。」


    我邊搖頭邊說。


    「我立刻……來試試看。」


    美蓮葛雙眼發亮。


    「停!」


    我都忘了。美蓮葛想惹優生氣。


    端出連佛祖都能激怒的料理,不就讓她如願以償了嗎?


    我才不會讓優吃那種東西!


    那是殺蟲的耶!有「殺」字在裏麵耶!


    「剛才那一連串都是玩笑話啦。」


    我一笑置之地告訴美蓮葛,就怕她發覺瑟拉是認真的。


    但我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瑟拉臉上這麽寫著,不過她似乎也懂得看場合,就沒有把話說出來。


    瑟拉這種特質,我並不討厭。


    「……什麽嘛。」


    失望的美蓮葛幽怨地望著我。


    「優有沒有什麽點子?」


    為了躲避美蓮葛的視線,我把話題拋給優。


    「馬鈴薯燉肉」


    優一邊回答,一邊將筷子張張闔闔。


    對了,晚餐端出馬鈴薯燉肉時,優曾經故意把馬鈴薯攪碎。


    那種讓馬鈴薯溶到湯汁裏的吃法看起來不太幹淨,不過像魚肝醬油般香醇濃稠的滋味同樣好吃得令人驚豔。


    ……嗯。這點子在試以前就知道行得通了。


    「把馬鈴薯燉肉作成沾麵來吃怎麽樣?」


    「那樣好棒。水分可以稍微多一點。」


    由於原案是優想的,瑟拉也帶著笑容表示讚成。


    雖然我提議時就被她罵惡心。


    「……我試試看。」


    美蓮葛又跑去後頭,然後又走了出來。


    這次她多花了一點時間就是了——


    碗公以及裝在竹簍裏的麵差不多隔了二十分鍾才端來。


    「挺久的耶。」


    「……因為……我重新做了沾麵用的麵條。」


    原來如此。的確,那種細麵不適合作成沾麵。我希望至少跟蕎麥麵一樣粗。


    碗公裏裝的是馬鈴薯燉肉。為了讓麵體吸附湯汁,煮的時候有勾芡。


    好啦,來試吃,不過優馬上就把馬鈴薯攪碎了。


    她大概從一開始就把馬鈴薯燉肉當成沾醬吧。


    我也效法優,動手攪碎馬鈴薯。


    將麵條沾上醬汁以後,就唏哩呼嚕唏哩呼嚕吃將起來。


    喔,裏麵有加少許麻油提味。


    因為要配拉麵,才稍微調整口味嗎。


    美蓮葛很有一手嘛。


    這次押對寶了。


    「嗯。這樣搭配有夠好吃的耶。」


    或許是因為我超愛馬鈴薯燉肉的關係,筷子都停不下來。


    明明都已經吃了快兩碗拉麵,胃口依舊大開。


    「說的是呢。日本的口味果然最棒了。」


    瑟拉也芳心大悅。


    因為這家夥也對日本食物愛得不得了。我記得瑟拉說過她在來我們家以前,隻吃過日本的食物而已。


    優也點頭附和。


    「……那麽,就把這定為新菜色。」


    由於大家的反應都比吃到奶油濃湯拉麵時更好,美蓮葛似乎也開心了。


    盡管前所未見的新拉麵就此誕生——


    「哎,雖然這幾種拉麵早就問世了。」


    瑟拉小姐卻語出驚人,我不禁嚇了一跳。


    「你是說,奶油濃湯拉麵、玉米濃湯拉麵、馬鈴薯燉肉風味


    的沾麵都已經發明出來了?」


    我一一指著排在吧台上的拉麵碗公確認。


    「是的。全都有了。請不要小看拉麵界。」


    ………………居然都有啊。


    拉麵界還真厲害。


    表示說,光是一朝一夕想出來的點子,終究不管用嗎?


    「雙孔式噴嘴蚊蠅殺手拉麵倒還沒有就是了。」


    瑟拉瞟了我一眼。


    「蚊蠅殺手拉麵已經奇葩到會有跑馬燈提醒『請觀眾千萬不要在家裏嚐試』的等級了,假如有才讓人困擾。」


    「並沒有要直接加在裏麵啊?和平常一樣,我會調製成吃了也不至於死的配方——」


    「原來你有將料理調整得吃不死人啊。可是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死過五次——」


    「……不要緊。龍骨高湯的拉麵……隻有這裏吃得到。」


    對喔。還有那項賣點。隻有能在異世界來來去去的人才做得出的口味。


    有那種配方時就已經算獨創的拉麵了。


    很好很好。


    馬鈴薯燉肉拉麵配龍骨高湯。


    那樣就夠了。


    「所以,最要緊的美迦洛製造裝置在哪裏?」


    任務完成,我便和美蓮葛確認她開出的條件。


    「來。」


    美蓮葛拿了一個球狀的玩意給我。


    「咦?」


    「你可以……拿走了喔。」


    美蓮葛一臉不以為意地說。我們可以拿走?


    咦?呃……咦?就是這個嗎?


    和棒球差不多的小球體。


    用來占卜的水晶還比較有神秘感吧。


    看起來隻像手一滑掉在地上就會打破的玻璃球。


    「這就是美迦洛製造裝置?」


    結果,點頭回答我的人是優。


    裝置——或許因為這樣稱呼的關係,擅自把東西想像成龐然大物是我自己要負責,可是我沒想到會這麽小。


    「這麽簡單就給我們好嗎?」


    瑟拉同樣對美蓮葛的幹脆態度感到困惑。


    「……因為東西給你們,似乎會比我自己帶著更有趣啊。」


    美蓮葛露出自負笑容。


    有趣是嗎?的確,我把這個帶在身上似乎會導致讓優困擾的結果。


    「這個要是打破了,會變成怎麽樣?」


    我將東西擺在手掌心,當成沙包輕輕地把玩。


    「魔力的漩渦會籠罩這個世界」


    後果好像亂恐怖的,可是總覺得不太具體耶。


    因為優依然麵無表情,感覺不出有多恐怖。


    「……我想知道後果是什麽,假如用這個世界的詞匯來形容呢?」


    「……如果套用這個世界的說法……就是所謂的黑洞吧?」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一切都會被吞沒並且化為虛無?」


    聽瑟拉一說,我嚇得差點失手將球掉到地上。


    如果出現黑洞,地球不是會消失嗎?


    表示美迦洛製造裝置同時也是黑洞製造裝置?這樣更不能把東西交給大師了。


    「我越來越不懂了。為什麽要把這麽危險的東西交給我保管?」


    想惹優生氣也不是這樣吧。


    連這家店和這顆星球都有可能消失耶。


    「……其實她來過了。」


    「誰來過了?」


    「傳說級的……魔法少女。」


    ………………不會吧。難不成……不會吧?


    「對、對方是什麽樣子?」


    我一麵咽口水,一麵追問詳情。


    傳說級的魔裝少女,頂多隻有克莉絲或大師而已。


    難道說,大師已經來過這裏了?


    「頭發像這樣……」


    美蓮葛比手畫腳地形容對方的長相——


    雙馬尾。長長的雙馬尾,發梢卷卷又軟軟!


    是大師。


    大師已經發現美迦洛製造裝置的所在處了!


    「那麽,她來做什麽?」


    瑟拉同樣臉色緊繃。


    「……和你一樣,她是來問這個放在哪裏。」


    大師是怎麽知道美蓮葛這個人的?


    難不成……


    難不成是我害的?


    假如大師和美蓮葛之間有接點——就是在韋莉耶來這個世界辦教育旅行的時候。


    大師肯定是在那時候得知美蓮葛在這個世界。


    她得知美蓮葛是第七深淵之一,負責製造、管理美迦洛。


    在獵殺第七深淵行動時無論有多少冒牌美迦洛殺過來,都不需要替美蓮葛擔心。


    可是,如果換成大師來襲——


    「她對你做了什麽嗎?」


    美蓮葛從吧台挺出上半身,把手朝著發問的我伸過來。


    於是乎,我的兩頰被她捏了一把。


    我還來不及問「你搞什麽啊」——


    「你的表情……好恐怖。」


    哎呀,我的臉色不小心變得太認真了嗎。


    「好意外」


    我們互動的光景,讓優吃了一驚。她眨了眨眼睛。


    「意外是什麽意思?」


    我不懂優想表達什麽。


    「……意外?」


    美蓮葛也微微偏頭。


    「以前的你 會樂意看別人擺出恐怖的表情」


    ……這樣啊。畢竟美蓮葛之前就一直吵著想讓人生氣。


    她又臉紅了。


    「……這是為什麽呢?」


    美蓮葛似乎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會有那樣的舉動。


    「呼嗯,依我看來。」


    瑟拉小姐最擅長洞察真理。她發表的高見務必要恭聽。


    「哦。」


    「你是希望步能有笑容。」


    瑟拉的論點讓我體會到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她怎麽會講出那種像情歌歌詞的話?


    「……換句話說,這就是戀愛?」


    美蓮葛開玩笑地說出那種話。


    於是乎,優的兩邊腮幫子都變得鼓鼓的了。


    你在嫉妒什麽啊?那肯定是玩笑話吧。


    「哇啊~~」


    美蓮葛看到優的模樣,原本眯著的眼睛完全睜開了。


    「你怎麽了啦?忽然變成這樣。」


    那種眼神,簡直像個少女。因為美蓮葛總是擺著一副愛困的眼神,像這樣看她把眼睛睜得圓圓的還是頭一次。


    「……原來如此。想讓優克莉伍德生氣……隻要戀愛就行了。」


    閃閃發亮的眼神。


    戀愛中的少女應該就像那樣吧。


    「等一下。有哪個要素會讓你喜歡上我啊?這段戀愛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優克莉伍德說話的魔力……害的。」


    美蓮葛仿佛就等我問,得意地說了答案。


    優說話——啊!


    對喔,韋莉耶辦教育旅行那時候,吃了海苔的優精神錯亂,曾經不自覺地講出許多奇奇怪怪的話。


    美蓮葛表示是因為那樣,她才會喜歡上我。


    雖然我以為那次風波結束以後,美蓮葛就會對我失去興趣——


    優聽到原因出在她身上,似乎變得有點沮喪。


    我懂了,這就是美蓮葛眼睛發亮的原因。


    她迷上我是優的責任。


    害別人的命運變得一團糟,會讓優感到傷心、怨恨還有自責才對。


    美蓮葛應該也是那麽想。


    「呃,既然如此,那份感情不就是假的嗎?優,麻煩


    你讓她恢複原樣。」


    「我做不到 對不起」


    ……這樣啊。也對。


    說出來的話收不回去。


    優說的話,效力是以聽者的主觀解讀為準,並不是她能隨心所欲的。


    就算優開口要求美蓮葛變回原樣,也不知道會產生什麽效用。


    說不定,情況反而會比現在更糟糕。


    所以優才封印了自己的話語。


    美蓮葛主動招惹我。


    優隻是對那一點氣得鼓起腮幫子,可是一旦責任出在優身上,她應該會充滿內疚吧。


    「喜歡上一個人……又不是壞事。」


    「哦,美蓮葛說得好耶。」


    沒想到她會幫忙緩頰。即使現象發生的原因出在優身上,應該也不會全都是壞事。


    「話題岔遠了,來找你的魔裝少女做了些什麽?」


    瑟拉似乎是為優著想,又將話題帶回正題。


    哎,既然無法讓美蓮葛的感情恢複原樣,再談那些也解決不了什麽。


    「……因為我沒說出地點……她就死心離開了。」


    這麽爽快?


    大師明明打算拿命拚的,卻爽快地退讓了?


    我最不懂的是就是那個人的想法。


    「我並不認為她是會輕易死心的人。」


    瑟拉似乎也和我抱持同樣的意見。


    「……所以,這個給你保管。」


    「『所以』是什麽意思?」


    「坦白講……我不想再見到她。」


    真夠坦白的耶。


    原來如此,美蓮葛也持相同意見。


    大師沒有道理會輕易死心。


    所以,她還有可能再來這裏。


    記得以前聯誼時,安德森見到大師就怕了。


    大師對冥界人來說應該就像厲鬼一樣,這我倒不是不能理解。


    「換句話說,大師有可能再來,所以你才把這個托付給我囉?」


    「……你終於……理解了。」


    美蓮葛無奈地搖搖頭,現在的她是平時眯著眼的那副模樣。


    「美蓮葛信任步」


    原來如此。表示她覺得我應該不會濫用這玩意嗎?


    「我想問一件事,假如我打算靠這個來製作魔力永動機,你能接受嗎?」


    「……如果有可以信任的人來管理就可以。」


    ……也對。


    美蓮葛說得有理。


    隻要有魔力永動機,戰爭就會消失。


    可是,前提在於要有心懷善意的人長久管理永動機。


    萬一那被濫用,變成了威脅或外交的道具。


    別說要帶來和平,結果反而會成為戰爭的導火線。


    應該由不執著於金錢、又沒有野心的人來管理。


    像第七深淵那樣。


    不對,即使是第七深淵,也出了像夜之王那樣的貨色。


    難道不應該由人類來管理嗎?


    美蓮葛願意把那樣的東西托付給我們。


    「謝謝你」


    美蓮葛看了優的便條,變得有些臉紅。


    「……有多少年……沒聽你說那句話了。」


    對喔。


    美蓮葛一直想惹優生氣。


    所以,過去她大概都沒有做會讓優道謝的事情。


    雖然美蓮葛一再表示她想被人發脾氣——


    謝謝。


    那句話,卻讓她感到高興。


    回到家的我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抱臂,嘴裏「唔~」地咕噥著。


    我把美迦洛製造裝置擺到枕頭上,煩惱著要怎麽處置這東西。


    由我帶著真的好嗎?


    假設說,我摧毀了這個玩意。


    之後會變成什麽樣?


    美迦洛就此消失,使得魔裝少女支配冥界?


    還是說會產生黑洞,讓地球瓦解?


    ………………被塞到我手上的果然是個不得了的玩意。


    若要舉出一項好處,就是大師還不知道這東西的下落。


    平時總是處於被動的我,從大師那裏贏得優勢(advantage)、贏得主動權(initiative)了。


    我試著秀了英文,不過實際上我完全不懂這些詞的用法。


    「步~」


    就在這時候,有人出聲叫我。


    讓我有負麵預感的呼喚聲。


    我立刻把球體藏到枕頭底下。


    於是,有個少女敲都不敲門就進來房間了。


    明明是冬天,她卻隻穿貼身背心和短褲。講得更深入點,背心裏大概沒胸罩。


    「怎麽啦?」


    我十指交握,並且用有威嚴的語氣問春奈。


    「你們去外麵吃了東西對吧?」


    春奈手扠在腰際,一臉氣悶地瞪著我。


    「哎,發生了一些狀況啦。」


    她是跟瑟拉問的吧?畢竟那家夥排斥說謊。


    隻要春奈問一聲:「你們出門做了什麽?」瑟拉肯定就會回答是去吃拉麵。


    雖然我不知道瑟拉有沒有連美迦洛製造裝置的事情都講出來——


    「伴手禮呢?」


    春奈的問題讓我忍不住微微吞了一口氣。


    因為我隻從美蓮葛的店裏帶了一項東西回來。


    美迦洛製造裝置。假如春奈知道有那玩意,事情肯定會變得麻煩。


    「哪有可能帶什麽伴手禮回來啊。我們是去拉麵店耶。去壽司店的話倒還可以理解。」


    所以我唬弄了她一句。


    「啥?看是炸雞塊或煎餃都好,你帶個東西回來就對了嘛!現在馬上!」


    不會吧。


    叫我再去一次嗎?


    這家夥提出的要求太麻煩了吧。


    果然還是該替春奈設想才對。


    我不是早就料到她會這樣抱怨嗎?


    可惡,隻要帶個伴手禮回來,就能回避這次危機了。


    辦事這麽不牢靠,我大概永遠也無法企及大師的能耐吧。


    你快回房間啦——我話還沒有說出來。


    「有什麽狀況嗎?」


    春奈就表情納悶地小聲問了我。


    有什麽狀況嗎——我聽不懂她這麽問的用意。


    春奈應該不會關懷別人,更何況是我。


    「幹嘛忽然問這個?你擔心我在學校的狀況嗎?」


    「不是——雖然我覺得不會有什麽狀況,可是從你的房間好像測出了份量驚人的魔力。」


    呆毛正翹來翹去。


    難道呆毛感應器嗅到了美迦洛製造裝置的存在?


    用「嗅」來形容也挺怪的就是了。


    「是你的心理作用吧?」


    我對自己的緊繃臉色有自知之明。


    「……我看你帶了什麽東西,對不對?」


    哎,這樣當然會露餡。


    真受不了,我想請優教我克製表情的訣竅。


    「我是可以帶什麽啦?」


    慌歸慌,我仍抱有裝傻到底的決心。


    「感覺滿重要的東西。會分類在道具欄的『重要物品』那一欄。」


    瞞不過她啦!天才美少女惡什麽來著的春奈肯定已經將狀況差不多摸透了。


    我會趕著藏起來的東西——


    我不希望交給春奈的東西——


    目前春奈電腦八成已經像這樣把我的行動條列出來,正在進行排列組合吧。


    「就算你用rpg式的形容,我也聽不懂啦。」


    傷腦筋——我搔了搔腦袋。


    「把棉被掀起來給


    我看。」


    「咦?為什麽?」


    「因為笨蛋步要是趕著藏東西,頂多隻會藏在被窩或枕頭底下。」


    糟了個大糕————!


    未免太敏銳了。


    我有那麽容易摸透嗎?


    已經萬事皆休了嗎?沒什麽法子了嗎?


    比如我們家的女英雄瑟拉小姐在這時候瀟灑登場,並且靠著優雅又機靈的應對方式,一刀兩斷地幫我處理掉眼前的危機——看來是不可能啦!


    快步走來的春奈掀開棉被。


    當然,東西不在那裏——可是她已經把下一個目標放到枕頭了。


    沒辦法。


    反正東西應該馬上就會被找到吧。


    「咦~這裏塞了東西耶。」


    完美的演技。


    仿佛我本來就什麽都不知道,卻在枕頭底下「發現了」美迦洛製造裝置。


    將東西交給春奈的我臉上挨了一下。


    結果她是用腿直接掃過來。


    「笨蛋步!笨步!笨步虎式上勾拳!」


    「幹嘛忽然這樣啦?」


    「為什麽你藏著這麽棒的東西不告訴我!一發現就要交給我嘛!」


    春奈一下又一下地用腳跺在我身上,還搶走美迦洛製造裝置。


    那種眼神就好像在聖誕節收到自己想要禮物的小學生。


    「多精美的平城京啊。」


    春奈一臉陶醉地將玻璃球舉在燈光底下看著。


    「還都平城京是七一〇年,背年代要記成『棄衣領』的平城京吧。」


    當我傻眼地望著春奈,她就隨手將玻璃球扔了過來。


    喂,很危險耶。這個要是摔壞了,世界就大事不妙了。


    雖然世界會大事不妙純屬我個人的見解啦。


    「你看。」


    春奈坐到床鋪,我們兩個就像在看畢業紀念冊似的,肩並肩凝望著玻璃球。


    「這個是平城京,然後這邊有萬裏長城。」


    她邊指邊為我說明——


    「可是我隻看到像鹽粒的東西。」


    當中沒有春奈說的那些形影。


    「這裏麵啊,藏著全世界——全宇宙。而且,目前還持續在擴張。」


    我聽不太懂,可是春奈扯得相當浩大。


    「……這東西的外表是可以形容成宇宙啦,但我聽不懂你說的意思。」


    我靜靜地盯著球體看,卻覺得隻像裏麵混了空氣或塵埃的玻璃球。


    要把那形容成宇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意思是這等於無限大的倉庫。這點事你要懂嘛。」


    「無限大的倉庫——像哆啦a夢的口袋那樣?」


    「它亮晶晶的對不對?這些全是魔力的聚合物。用聚集的魔力描繪出來的平城京——多麽精美啊!」


    我的疑問大概已經全部被忽略了吧。


    「換句話說,這裏麵有畫東西?我還以為有真正的平城京在裏麵。」


    因此,我試著表現出興趣。


    「你們這個世界的人也會將星座看成一幅幅的畫吧!真受不了,不懂浪漫的人就是這麽難溝通。」


    雖然春奈無奈地對我搖頭,不過太好了,我不用被忽略了。


    原來如此,在我看來隻是幾個點,但是將那些點連起來,就會像星座一樣構成平城京啊。


    畢竟我也不會看星座。我覺得星座用來呈現意象的線條實在不夠。


    春奈肯定也是隨便拉幾條線,然後就吹噓那是平城京吧。


    我猜她講的萬裏長城,肯定隻是把兩個點連在一起。


    「總之你知道這玩意很厲害了吧?差不多該還我了啦。」


    因為這家夥也有可能想都沒想就忽然把東西往地上砸個粉碎。而且嘴裏還會一邊念:「不知道砸碎會變成怎樣?」


    「啥?可是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啊?」


    「好啦好啦。即使像你說的那樣,東西也還是我的。」


    主張這是我的聽起來嫌囂張,不過我現在必須和春奈一樣囂張才行。


    「真任性!」


    「你沒資格說啦。」


    我們倆反覆推推拉拉,結果春奈對我使了一計頭槌。


    接著又踹我肚子。


    胃液頓時湧上口腔,但我設法忍住了。


    你這家夥。


    我一心不想搞髒房間,又把吐出來會比較輕鬆的胃液吞了回去。你要不要也來試試這種滋味有多惡心?


    像這種時候,魔裝少女都會來硬的。


    身為僵屍的我好歹也算是魔裝少女。


    我不服輸地想把春奈抓起來摔,卻失足摔下床。


    春奈撲了上來。


    她追打都不手軟的啊。


    轉瞬間,以前經曆過幾次的狀況發生了。


    跌倒的春奈吻了我。


    看來她是在乘勝追擊時滑了一跤。


    發生這麽多次,會讓人覺得我是故意的耶。


    「唔咪~~~~!」


    春奈睜圓眼睛,呆毛直豎,一下子就離開我身邊。


    ………………我第一次被這樣吻呢。


    即使我有撲到別人身上的經驗,倒幾乎沒被人撲到身上過。


    「春奈好色。」


    我梨花帶雨地擦了嘴邊。


    怎麽樣?很不好意思吧?很困擾對不對?連話都說下出來吧?


    忽然被吻,原來會讓心跳得這麽快。


    換成女生就更不用講了。更別說初次見麵。如果是吸血忍者刺激尤甚——


    感慨萬千呢。


    我重新體認到,自己對她做了十分不好意思又恐怖的事。


    改天找機會再向友紀道歉好了。


    被我逗弄的春奈來了一招搭配助跑的雙腿飛踢。


    「你這超時空變態要塞馬克色斯——!」


    這次我換成和腳跟接吻了。


    好似能貫穿廣大天空的雙腿飛踢。


    春奈像表演雜耍的猴子一樣,翻了跟鬥著地——卻在地毯上滑了一跤,摔得四腳朝天。


    「啊哈哈哈哈哈。你搞什麽啊?受不了。」


    我捧腹大笑。


    平常的春奈應該會輕鬆著地吧。


    她八成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地毯滑一跤。


    活該。


    ………………奇怪?


    「喂,春奈。」


    春奈不起來。


    我還以為她會講出一連串遮羞的藉口,並且進一步對我發動攻擊。


    之前春奈一直搶著要的美迦洛製造裝置,也滾在地板上。


    難道她撞到不該撞的地方了?


    我探頭看向春奈的臉,抓著她晃了晃。


    「……啊唔……」


    春奈的臉紅了。


    而且呼氣時顯得急促又痛苦。


    跟我去探望友紀時一樣。


    春奈似乎發燒了。


    春奈的體溫超過四十度。


    看到體溫計量出「四十」這種數字時,我心裏都發毛了。


    果然倍具衝擊性呢。和三十九度就是不一樣。


    哎,因為我目睹過友紀燒到四十二度,多少衝淡了衝擊,但我還是會擔心。


    我把發高燒動彈不得的春奈帶回她房間,讓她躺上床,然後找了應該肯幫忙照顧的瑟拉,請她比照友紀生病的時候處理。


    春奈已經虛弱得連呼吸都斷斷續續,不過能為她做的我們都做了。


    接下來頂多隻能守著她,看病情有沒有惡化。


    我和瑟拉抱臂站著,並且低頭看向正痛苦地喘息的春奈。


    「症狀居然一下子惡化到這種地步,她得的會是什麽感冒?」


    實在太突然了。


    感冒大多是在剛起床時自己發現的,不過如果是在醒著的時候發病,應該會有頭痛欲裂或頭暈目眩之類的症狀吧?


    哎,假如春奈生病,應該會拚命掩飾那些症狀,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虛弱的一麵,可是她剛才明明那麽有精神——


    「不是因為你對她做了什麽嗎?」


    瑟拉鄙視地望著我。


    這個人在發生壞事時絕對都會怪我耶。


    「要說我做過什麽——啊,是因為有那種接觸的關係嗎?」


    也對。我跟春奈並不是什麽也沒做。


    我微微偏頭,說得一副「難不成是因為~」的調調。


    「你做了猥褻的事情嗎?」


    瑟拉將臉稍微貼近。


    這種威迫感,簡直像媽媽在發脾氣一樣。


    「沒有,呃……那個……」


    有股寒意遊走於我的身體。


    這時候的我,和在便利商店遇到娑羅窒時一樣——


    是的,我心裏滿是虧心感。


    「真煩人。反正你說了什麽或不說,我都會鄙視你,所以請老實講出來。拖拖拉拉的。」


    無論講什麽內容都一樣?那就不是聽完內容才鄙視我,而是本來就鄙視我了吧?


    我很不可思議地鬆了一口氣。


    …………並不是因為我有被虐狂,應該說我看開了。


    也可能是因為……娑羅室那時候沒有發飆。


    或者,難道是因為我對瑟拉懷有絕對的信賴嗎?


    不管怎樣,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就算我坦承自己做了虧心事,瑟拉也不會和我斷絕往來,或者降低對我的感情。


    我莫名有這種感覺。


    「雖然我想這不是直接的原因——春奈在病倒前曾經因為意外不小心親到我。」


    「……意外……是嗎?」


    瑟拉的眼睛驀地眯得像刀一般銳利,整個人也朝我逼近一步。


    「那完全是意外。」


    ……方才我提到的信任感那些已經通通不見了。


    「你和梅兒·舒特瓏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對不對?」


    瑟拉又一步逼近。


    「對啊,那次也是意外。」


    我退了一步。


    「記得沒錯的話,以前還發生過其他各式各樣的『意外』對不對?」


    她又繼續逼近。


    「對啊,回想起來幾乎數不清。」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瑟拉用眯成鳳眼的目光紮在我身上。感覺她那一根一根長長的睫毛,都紮到我心裏頭了。


    「別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我啦。我從來………………沒有故意那樣。」


    嗯,雖然剛才我腦海裏像機動神腦的片頭一樣閃過好幾個少女,可是我應該沒有故意才對。


    「你回答時怎麽會停頓?看來你自己心裏有數。」


    糟糕,瑟拉察覺我心慌了。


    「我一次也沒有抱著下流想法做出那種事。」


    我再度斷言。


    「哎呀,你改變用詞了呢。這是不是代表你對『故意』有印象?」


    唔,的確,比如掀大師裙子那一次,我就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故意惹出意外。


    因為我想起那件事,才忍不住改變說法。


    瑟拉個性耿直不說謊。


    大概正因為如此,她才對改變用詞以避免說謊的做法很敏感。


    再談下去,我似乎替自己挖出一座前方後圓墳規模的墳墓。


    「總、總之,後來春奈用雙腿飛踢踹了我,然後就倒地變成這樣了。」


    「……哎,畢竟你從剛認識時就是惡心的超時空變態要塞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會訝異。」


    為什麽超時空變態要塞會成為公認的用詞!春奈八成背地裏都那樣叫我吧。


    「那麽,最近春奈有出現什麽生病的征兆嗎?」


    「我從早上就在觀察她的模樣,不過她看起來並沒有什麽不舒服。原因果然在於被惡心的你親吻,不是嗎?」


    哪有可能因為接吻就生病——等一下。


    我將手湊在下巴,嘟噥著思索起來。


    腸病毒。


    會帶來發高燒的症狀,感染力又強的病毒。


    就算病毒跑來陪了友紀一夜的我身上也不奇怪。


    換句話說,春奈這種症狀,會不會就是腸病毒造成的?


    「啊,不過我心裏倒不是沒有底。」


    雖然無法確定,但病毒有可能是我帶回家的。


    可是,症狀會出現得這麽快嗎?


    病毒應該有所謂的潛伏期吧。


    「你心裏有底嗎?」


    原本逼近我的瑟拉迅速抽身了。


    「你為什麽要後退一步?」


    「沒事。我擔心會不會光待在你旁邊就感染到某種步細菌。」


    瑟拉邊說邊捏住自己鼻子。


    「呃,細菌沒有味道吧。」


    「……不是會臭嗎?」


    「才不臭啦!你在問我『不是會臭嗎?』的時候就等於承認沒問題了!假如會臭一聞就知道啦!」


    「既然原因是出在感覺會臭又不臭,但還是有點臭的步細菌上麵——」


    「你不要講得像辣油品牌一樣啦。結果你還不是在嫌我臭!」


    瑟拉忽然戴上了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防毒麵具。


    不愧是忍者。也有準備因應細菌的對策。


    「好了,現在有必要將你隔離。」


    呃,要是感染力那麽強,細菌應該早就在我們學校傳染開來,為時已晚了吧。


    「我已經死掉了,我想那種病毒不會在我身上生效就是了。」


    「這是什麽話,你以前有得過感冒耶。」


    「咦?有嗎?」


    「你想嘛,我記得春奈曾經說要照顧你,就準備了類似流水麵線的道具。」


    「……對喔,有耶……不過麻煩你等一下。那次不是因為吃了你煮的菜嗎?」


    「……不會有那種事。因為我煮的菜完美無缺。」


    「是我記錯了嗎?」


    「畢竟能記清楚一切的人並不多。」


    「那麽記錯的也有可能是你,不是嗎?」


    「……也對。」


    「肯接受歪理是你的優點耶。」


    「你在誇獎我嗎?這樣很惡心喔?」


    瑟拉邊說邊笑得有些羞澀。


    她戴著防毒麵具時表情比較豐富。


    每次看她露出笑容,我就覺得這家夥的表情比剛認識時豐富了不少。


    再說我也習慣被瑟拉罵惡心了。


    「啊唔唔……」


    喔,春奈睜開眼睛了。


    我猜她大概想喝水,就倒了一杯麥茶問:


    「你沒事吧?」


    「步,你已經確認過她發高燒了吧?怎麽可能沒事呢。」


    呃,話是那麽說沒錯啦,不過「沒事吧?」是在全身骨折住院時也會問的詞,應該說那象征對病人的關心吧。


    春奈稍微仰起上半身,並且在灌完我給她的麥茶以後把杯子還給我說——


    「我被步傳染到東西了。我好像得了布魯斯威利病毒。」


    「連你都說我是帶原者喔?假如有得了會變成布魯斯威利的病毒,那我也想感染啦。」


    真不知道春奈講的正不正確。


    我總是不懂她說的話。


    簡直像春奈自己將手伸進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


    內容物的箱子,我卻隻能聽她敘述感想。


    然而,每當箱子裏的謎底揭曉,事情往往跟她講的差不了多少。


    套入這次的狀況來講——關鍵詞就是「傳染」。


    縱使我完全沒有接觸到關於布魯斯威利病毒的訊息,既然春奈說她被傳染了,那就大有可能是原因。


    這個「天才」擁有足以令人信服的說服力。


    要是換成早期的春奈,我會用一句「這家夥是在鬼扯什麽啊……」就將事情帶過,可是有鑒於她發明魔力永動機跟以往的功勞,我就不能像那樣將事情帶過,應該要好好地去理解她的想法才對。


    「啊,真的有夠難受。這是韋莉耶沒有的混爛。大概是這個世界的混爛在把東西摸走時受到魔力感化才會從半熟狀態產生繆——」


    這家夥鬼扯什麽啊……


    我一點也聽不懂春奈講的意思。


    「啊~好啦好啦。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我沒有意思把話聽完了。感覺像還不會加法就在聽人說明因數分解。


    「所以,步,你說你裏有底是指??」


    瑟拉從春奈的證詞掌握不到大致情況,隻好仰賴我。


    「啊~你想嘛,之前友紀似乎得到腸病毒,我就去照顧她一整天,那種病毒的感染力不是很強嗎?」


    「雖然你在語尾用反問的口氣讓人相當火大,但我聽說腸病毒很少因為親吻這種程度的接觸就傳染。除非碰了嘔吐物或排泄物——啊,因為你就是大便嘛。」


    「不要用動聽的嗓音講那些肮髒字眼啦。其實在意外親到春奈以前,我肚子還被她用力踹了一腳,當時我差點吐出來。」


    「……好惡心。」


    春奈皺了眉頭,然後捂住嘴巴。


    「是啊,差點吐出來的步實在很惡心。真令人同情——」


    春奈吻到了差點吐出來的我。大概是因為那一點,才讓她覺得惡心的吧。而且,瑟拉似乎也跟著想像了那個情境,防毒麵具底下露出了惆悵的表情。


    「……不是那樣……我快吐了。」


    「步!」


    「包在我身上。」


    我在瑟拉慌忙吩咐下,將春奈整個人抱了起來。


    要是在這種地方吐,之後可不好打掃。得趕緊抱她去廁所。


    春奈比友紀還輕。


    哎,畢竟春奈的身高和體格都比較像小朋友,說起來也是理所當然。


    噠噠噠噠噠——我離開房間,一口氣衝下樓梯。


    友紀的房間離廁所很近,遺憾的是從春奈房間到廁所非得下樓梯。


    下樓的振動將她逼得更加難受。


    「啊唔唔……」


    春奈的臉色變得更險惡了。跟無仁義之戰中的鬆方弘樹一樣險惡。


    我打開廁所的門,讓春奈坐下來,然後輕撫她的背。


    雖然勉強趕到廁所了,不過這過程要重覆好幾遍可真辛苦。


    果然是腸病毒害的嗎?


    這病毒也太有即效性了吧。


    慢著。難道春奈剛才提到那些有的沒的,是在表達這並非普通腸病毒嗎?


    「步,我們在客廳鋪一床棉被吧。春奈恐怕隻要吃任何一點東西就會吐出來。


    瑟拉也跟著追下樓。


    「也對。那樣比較好。」


    總之病好以前,就讓春奈在一樓靜養吧。


    「春奈,睡一樓好嗎?」


    「開什麽玩笑。不是軟綿綿的床我怎麽睡得好。不吐就行了吧?這才難不倒以嬌柔為賣點的我——」


    你這愛睡床鋪的家夥。春奈氣勢不比平時,眼神卻沒有失去光彩。


    我從來都不覺得你嬌柔,雖然也不是嬌柔就不會嘔吐,不過春奈大概是不講冷笑話就不爽快吧。(注:日文中「嬌柔」和「不吐」同音。)


    「那樣你就吃不了正餐或任何東西了耶。」


    要不吐就等於什麽東西都不能吃。


    攝取不了營養也是個大問題,然而對春奈來說,「吃」這項最大的樂趣被剝奪這點才是最痛苦的吧。


    春奈像川平慈英一樣地發出「唔唔唔……」的咕噥聲,結果煩惱到最後——


    「……要幫我在地板鋪好幾層棉被喔。」


    如我所料,她似乎妥協了。


    鋪滿棉被當床鋪。假如那樣就能解決,要鋪多少我都樂意——可是春奈的睡相差到連頭和腳都會顛倒。


    就算把棉被疊起來,也隻會被她躺得整床垮掉吧。


    「好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剛才光看著我和春奈互動的瑟拉小姐有問題要提出。


    「嗯?」


    「腸病毒透過飛沫感染的距離,是在嘔吐物十公尺以內。萬一春奈已經感染——」


    「表示也有可能傳染給所有進廁所的人囉?」


    腸病毒現在有可能已經從廁所飛散到走廊上,而且我們也已經吸入體內了。


    「雖然我有戴麵具——也不知道有多大效果。」


    「哎,畢竟是我把細菌帶來的,你有可能已經染上了,要不然就是腸病毒對你無效。」


    啊,印象中細菌和病毒是不一樣的耶。也罷。


    「不能一概而論喔。」


    「春奈?」


    她拚命想起身,不過好像還是使不出力氣。


    「我剛才也說過,這是韋莉耶沒有的病毒類型。」


    對喔,即使聽不懂之前的說明,那一點我也有隱約理解到。


    「然後呢?」


    「因為病毒在我體內突變,所以已經可以想成和原本不一樣了。」


    不愧是天才。就算不用試管或顯微鏡觀察,光是感染就可以理解病情和導致生病的病毒是怎麽一回事。


    ………………有那樣的天才嗎!


    「原來如此,所以才幾乎沒有潛伏期啊。就算當成腸病毒,之前我也覺得從感染到發病的時間不太對勁。」


    「那不就表示已經變成完全不同的病了?」


    那樣也有那樣的困擾。


    哎,雖然當病因出在病毒上時,要痊愈大概就隻能等時間經過了。


    等一下喔。


    這不就代表,連是不是透過飛沫感染都不確定嗎?


    萬一它突變成會透過空氣感染的病毒呢?


    感覺好像會非常棘手。


    「啊~好難過。沒有可以抵抗病毒的藥劑嗎?」


    春奈一邊捂著額頭,一邊大發牢騷。


    「理應剛誕生的病毒根本不會有抗生素可以用吧?退燒藥倒可能有。」


    「連有沒有效都不能確定吧。」


    既然不清楚病毒的底細,那倒無法否認——


    「不然,要不要去醫院?」


    病這種玩意,請教專家最妥當。


    不過這說得準嗎?


    會有專治魔裝少女的醫生嗎?


    不對,春奈也是人類。就算在這個世界投醫,應該也不成問題。


    簡單說,隻要跟醫生講她感冒了,再拿個適當的處方就行。


    「請等一下,你打算讓突變後的不明病毒散播到街上嗎?」


    瑟拉的意見也有道理。


    這種病毒是隻會傳染給魔裝少女,或者早就受感染的我們隻是還沒發病呢?


    我們什麽也不清楚。


    正因為什麽都不清楚,就無法采取行動。


    「……看來還是隻能靜養吧。」


    「不過,要是將棉被鋪在客廳——」


    「啊,有可能會傳染給優。」


    「若是和腸病毒一樣,共處一室並不至於構成問題——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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