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娉心裏喜歡,拉了菡曉的手,把自己裙上戴的百越國出產的蓮花玉壓裙係在她身上。


    菡曉立即緊緊地捧在懷裏,皺著小眉頭擔憂地道:“神仙姐姐的東西,別化成雲飄走了才好。”


    眾人又笑得肚子疼。


    依雲姬邊笑邊指著菡曉道:“這丫頭這麽貧嘴,該打了。”


    雪姨娘忙道:“還不是夫人慣的!菡娘自小在夫人身邊長大,夫人的聰明沒學會,倒學會了夫人的詼諧。”滿心滿眼地笑看著菡曉。


    惟娉再看姨母,見姨母也是一臉寵溺地看著菡曉。姨母果然是一心愛著這個庶女的。


    正想著,就聽一個柔柔的聲音道:“見過姐姐。”


    惟娉這才看到依綺在給自己行禮,忙回禮。見依綺不過說了這句話,就麵頰通紅,羞不可抑,也不好多說,隻把發髻下插著壓碎發的一把小小的玳瑁碧玉梳送了依綺做見麵禮。


    一時見禮畢,丫頭們捧著托盤,布上菜來。


    惟娉哪有心思吃飯,隻覺得心裏胃裏都堵得滿滿的。偷眼看眾人,見屋裏人雖多,卻鴉雀無聲,連最頑皮的菡曉也規規矩矩,沒弄出半點聲息。


    姨娘們並不與姑娘們和夫人同桌,而是和丫頭們一樣站在眾人身後布菜。


    看來姨母很有辦法,製得姨夫的小妾們服服帖帖,又想起被妾氣吐血而死的母親,心裏不禁一歎。


    一時間用飯畢。依雲姬又叮囑依綺和菡曉功課上的事,才吩咐大家散了。


    她握了惟娉的手,攜著惟娉走到內室,待丫環們送上茶來,依雲姬把丫環屏退了,才細細問起惟娉這一向的遭遇來。


    父親雖然不堪,惟娉也不想多說,但聽話聽音,惟娉雖一語代過,依雲姬聽了,也不禁大怒,道:


    “好個孱頭!居然要把女兒當東西賣!這樣的男子,別說讓他當國君,當馬夫都當不好!當初大姊和他結婚,大姊本有心上的愛人,我就讓大姊逃婚。她哭得什麽似的,最終還是丟下自己的戀人嫁了你爹那個懦夫!”


    本還想罵,一眼看到惟娉低垂著眉眼,神情尷尬又難過,便硬生生咽下到口的話,微微一歎道:“按理對子不該言父過。娉娘別見怪,我這就是心疼你母親。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她最是心疼我這個做妹妹的。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我自小淘氣,總被父王罰,都是她陪著我……”說著便用帕子抹眼角。


    惟娉便勸:“母親快別傷心了,若娘親在天之靈看了母親這樣,也定要傷心。”她雖勸別人,自己卻忍不住落淚。


    依雲姬見惟娉傷心,少不得壓下自己的悲傷,道:“好孩子,這一向委屈你了。到了姨母這裏,你就是姨母的女兒,萬不能讓你再受委屈。你記得,你如今的身份隻有一個,那就是我親生的候府嫡長女。自從半年前接到鵬飛(燕羽的字)的飛鴿傳書,我就對外麵散發消息說,我早年生了個女兒,因著自小多病,算命的說要在貧困之家養到十六歲方可長命百歲,這才把女兒養在當時候爺駐軍的邊境農家……切不可說漏了。聽籬芝說,你身邊的那個丫頭知道你的身世,她行事是可信的?”


    惟娉忙道:“潘紫是極可靠忠心的人。”


    莊夫人點點頭,道:“那就留著她服侍你吧,畢竟一起共患難的,情份上比別人不同……”


    惟娉不由得暗鬆了口氣。如若不是張媽媽對潘紫印象還好,怕是莊夫人要打發了潘紫。


    莊夫人又道:“想不到是東方家的二公子護送你回來……早聽說鼎國公的次子為人跳脫,放縱不羈,早早離家,放浪江湖,沒想到辦事還算穩當可靠。”


    惟娉低聲道:“他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是極可靠的。”


    依雲姬就看了一眼惟娉,見惟娉羞生雙頰,心裏便有了幾分預料,笑道:“是啊。難得的是,不僅思慮周到,也有本事,他昨夜是翻牆進府的……”


    惟娉便“啊”了一聲:“果真翻牆……”


    依雲姬笑道:“可不是翻牆嗎?昨夜因著候爺和你兄弟去打獵,都不在家。我一個人在書房裏看帳,燈燭忽然滅了。籬芝找燈燭,卻是怎麽也找不到,我就讓她別處找去。籬芝剛走,東方公子就從窗外跳進來,那麽長大的個子,落地居然無聲無息的。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飛賊,想要叫,他便低聲說:‘夫人別喊,我是受夫人外甥女兒所托來見夫人的。’就把那隻蘭花釵遞了給我。這時籬芝也找了燈燭來,我沒讓籬芝進門,隻讓她留下燈燭,打發了她出去。這才開始和他談起來。談話中才知道他是東方家的二公子。他還給我賠禮說這樣冒失前來,實在是不得已。如若遞了名貼正式求見,難免就會有別人知道他深夜造訪,引起疑心,還說知道你和他一道進京的人越少越好……我們商量妥當了,我才派了林安去。”


    原來所有的一切,包括林安入住白玉京,包括聲勢浩大的迎女入府,全是莊夫人和東方熠商量的結果……他也是一心為她著想的!


    惟娉的心裏生出股暖意,這暖意直衝到眼睛裏,又讓她想落淚。


    莊夫人笑道:“這一路上,東方公子可是出了不少力。娉娘有什麽打算沒有?”說著,一雙眼神清澈的眼睛笑微微地看著惟娉。


    惟娉低下頭,用白瑩瑩的纖纖細手慢慢理著披帛的邊兒,長卷濃翹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微微顫抖著,半晌方道:“娉兒知道母親所想何事。東方公子一路守禮……”


    話還沒說完,依雲姬就打斷她,道:“我怎麽不知道他守禮!連娉娘,你也是守禮的。我隻是想,你們一路行來,兩個好孩子,難免心生情愫……”


    “娉兒本是孤女,能得母親收留,已是萬幸,豈敢癡心妄想!”惟娉細聲打斷姨母的話。


    “這叫什麽話!”依雲姬嗔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兒,候府的嫡女,高貴得很。萬事有我給你做主,想哪個會是癡心妄想!隻是呢……”她看著惟娉的眼睛,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隻是東方公子家和候府表麵上雖過得去,背地裏,可是有隔閡呢。”


    惟娉嚇得睜大了眼睛看著姨母,半晌方道:“怎麽……可是有私仇?”


    “私仇倒沒有。”依雲姬微蹙了眉。


    看惟娉的神情,分明已經對那東方二公子心生情愫,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莊夫人想了想,低聲道:“現在朝中看著平靜,實則暗潮洶湧,各大臣都背地裏結黨。最大最有勢力的兩個黨派就是太*子黨和良王黨。那東方家例來都是太*子黨。這種結黨營私的事,賭好了,是平步青雲,雞犬升天;賭得不好便是粉身碎骨,家破人亡。你姨父……噢,不,候爺自此就是你父親了,你父親一生磊落,從不參與這些事,隻想平平安安,家族興旺。如若我們跟東方家走得太近,未免會套上太*子黨的名頭……”


    不用多說,惟娉已然明白。一抹傷心而失望的黯然在她嫵媚的眼中一閃而過。


    那黯然的神色消逝得雖快,也沒逃過依雲姬的眼睛。她暗暗歎氣,接著道:“也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對外不能說是東方公子護送你回來的。一呢,是為著你的名聲,二呢,也是為了兩家好……娉娘,可明白為娘的意思?”


    “是。女兒明白母親的意思。女兒在良王軍中一直易容,沒人知道女兒真正的容顏。我們就對人說女兒是由林安大管家護送回來的,從未到過良王軍中,更不認識公方公子。這樣兩方麵都撇清了關係。”惟娉柔聲說著,唇上還帶著微笑,可不知為什麽,心裏像有什麽東西碎了一樣,忽然一陣疼痛,忍不住淚珠就掛上了眼睫。


    依雲姬輕輕一歎。就算不顧忌黨派之分,隻是憑兩個孩子的緣分,兩個也不大可能到一起去。貴族女眷間早有傳言,說是清平王的宛華郡君打小就東方二公子交好,東方夫人也中意宛華,一心想結這門親,哪裏還會看上候府半路來的女兒呢!即如此,趁著還隻是情動的萌芽,早點打消的好。便道:“東方公子的大恩,我們記在心裏,早晚找機會報答就是了。娉娘也不用太掛在心上。”


    惟娉答應一聲是。


    依雲姬就拉了惟娉去看她住的地方。


    走在路上,依雲姬就說:“……醉紅軒裏種著名品玫瑰,夏日裏一開,滿院紅豔豔,真是又香又美。”


    醉紅軒位於花園靠近假山的地方,一座四四方方的籬笆院,白色的籬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枝。院前是花草假山和趣石,院後朝南建著五間正房,東西各一排廂房,房屋之間有抄手遊廊相連。並無退步和影牆。


    惟娉喜得一會去看看籬笆上那些綠藤,發現原來全是爬藤玫瑰,在橢圓形的葉片間,已經偷偷地墜滿了紅的,粉的,白的,黃的……花苞;


    她一會又跑到長廊上,看那廊前種著兩株西府海棠,正含了紅色的花苞。站在廊上望出去,能一眼望到籬笆牆外的花園裏,滿眼延綿不絕的無限春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敗紅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郭子音201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郭子音2011並收藏敗紅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