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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身子深陷在椅子坐墊裏的我,在醒來的那一刻,還以為自己沒趕上配發報紙的打工時間而出了一身冷汗,但轉瞬就回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一切。咖啡網吧的空調真的很給力,隻要把身上風衣的拉鏈拉緊的話,睡覺時就不會感到冷。但是這裏的空氣實在是很糟糕,喉嚨像是被嗆得很不舒服。


    從狹小的單間包房裏站了起來,身上的各處關節就立刻發出咯吱咯吱的抗議聲。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天真的以為隻要能找一個可以避寒和過夜的地方就絕對沒問題了,但是到了目前的第二天我已然察覺,睡覺的地方如果不是一個可以將自己的手足伸展開來的地方的話也是絕對不行的。


    報紙的話依舊還是需要檢閱的。雖然關於兩個世界的【找尋不同點】還在繼續,但果然這對政財界來說已然是沒有什麽影響。不,還是說就算已經發生什麽變化的話我也沒能察覺呢?光是叫我留意自身周圍的事情就已經精疲力竭了,所以對現在的社會方麵也好、體育界方麵也好都是一樣。在此之前甚至都沒有關心過的事物,它們發生的變化我又怎麽會知曉呢。但是在經濟界這塊,我找到了一則頗為有趣的報道。是一則關於新詞解釋的簡短的文章。這裏被提到的單詞名為【瓶頸】。


    【瓶頸】


    瓶子的頂部變得細窄、對水流的通行造成妨礙。


    從此處開始,整體係統在提高效率時所遇到的成為阻礙的部分,把它稱為瓶頸。


    所以為了整體向上提升、首先必須要將瓶頸排除掉。


    我笑了出來。‘首先必須要將其排除’,這句話說得真好。當然,在明確的得知此處就是問題所在的話,也就必然會這麽做了吧。能被排除掉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


    早飯就省略了,因為還得付滯留在此處的費用。牙刷以及刮胡刀,這些外觀上的梳理全都要錢、錢、錢!到車站的距離比較遠,雖然也有經過的公交車,但是這次當然是走著過去。


    今天是周一,一直就是混雜不堪的香林坊的車道雖然現在離早高峰的時段還早,但公交車已經開始穿行在其中了,公交車的站頭前後也已經是人頭攢動了。懷揣著空腹的肚子、略有些疼痛的沉重的身子以及少許的惡寒,我朝著清晨的街道走去。雖然離早上開學還有一段時間,但是已經可以稀稀疏疏的看到一些穿著校服、水手服、套裝的人群。今天是上學的日子。所以咲和希都要去學校。雖然心裏會有些不踏實,但也稍稍的鬆了一口氣。


    在這樣的平日裏不去上學而是穿著私服在街頭亂逛,說實話倒是沒有一點覺得突兀的地方。因為我對大抵的事物都能很快的接受,而且在平日裏不去學校這也不是第一次。武藏辻的商業街還沒有開始營業。今晨天空的雲層也是少有的稀疏,於是我就走在這條陽光從雲層裏透出、照射在到處都落著卷簾門的街道上。


    昨天在河畔公園裏,因為不想開口說話而總是找借口說自己很累,但今天確實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沉重。隨後,大腦好像也沒法考慮任何事情。因為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所能夠去的地方就隻有東尋坊,所以才去。而並不是出於我想要去或者說,我應該去這類理由。


    在金澤車站前的玄關被整潔的清理的恰如其分,連走道也像是被重新研磨過了一樣。從自己懂事那會就開始的車站前的整備工程,在前段時間終於完工了,於是車站看上去就像是變成了另一種奇妙的空間一樣。


    高高的覆蓋著車站門前廣場的是一個用金屬管構成的樹冠狀天蓋。隨後,則是由像dna一般螺旋交織的柱子撐起的,巨大的木質大門(類似【鳥居】的門)。我想這大概是用來迎接遊客的大門吧。為了迎接從車站上走下,然後踏入‘觀光地’這一非日常境地的遊客,使其抬頭仰望的大門。但是這對正要從金澤出發的我而言,這個門卻給我另一種不同的感覺。當我從這個大門下穿過的瞬間,甚至感受到了一絲躊躇。還是說,隻不過是出於對這種巨大構造的建築所產生的恐懼感也說不定……。


    但是如果從門柱旁灰溜溜的迂回過去的話,又會有一種過於卑屈的感覺。所以如果試著以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從底下穿過的話,所謂的心裏的印象也就隻是停留在印象的層麵,而不會發生任何事情。


    在車站前廣場的廣告板上用大字寫著【歡迎來到北陸的小京都】的海報被貼的到處都是,把那些世人公認的優秀的東西小規模的去模仿就是這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嗎?我不禁對此感到一絲疑惑。


    進入金澤車站,我朝著售票處走去,一個站姿威風凜凜的人影出現在了自動售票機的跟前。我一下子怔住了,身子也變得無法動彈。


    “果然是早上頭一班嗎,看來急著趕過來還真是正解。”


    黑色高領毛衣的外麵套著一件夾克衫,下身則是白色珠子圖案的牛仔褲。和昨天的花枝招展相比今天則是包裹著一身強調著實用性的服裝,這樣的一個嵯峨野咲就站在那裏。


    “為什麽……”


    見我如此問道,咲無謂的笑了起來,


    “你啊,不是沒有錢了嗎。雖說什麽就睡在網咖裏了,但我想啊,那種地方花錢是時間製的,這樣一來就隻能晚上很晚進去然後早上一大早就出來吧。”


    真是預判的很準。正是如此。但是我所想要知道的並不是咲為什麽【這麽急】的過來的理由。


    “不是,我想問的是,為什麽你要來這件事。”


    “我說你啊”


    瞬間,抬起右手並豎起食指指了過來。


    “怎麽還~是沒有搞清楚自己是有多特殊嗎?不管是昨天也好前天也好,總是發生了太多事情,所以關於你的事情我到現在還沒來得及仔細去問呢。我這個人姑且也是有好奇心的。如果說我沒有被生出來的話,世界會…,啊、這個好像有點太誇張了。也就是說,我很想知道這樣一來,金澤這個地方會變的怎麽樣呢?”


    原來如此,我自然而然的低下了頭。


    “也沒什麽驚天動地的變化,家裏的那些事也都跟你說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是我還是有點事想再問問。”


    一邊說著,咲將一直捏著的左手放到我的麵前慢慢的展開,在她的手心裏靜靜的躺著兩張車票。……是從金澤出發到蘆原溫泉的車票。


    “請讓我和你一起去東尋坊吧,這樣的話,車票錢就由我來付。”


    這的確對我來說是幫了大忙,但是,


    “我說你不用上學嗎?”


    她大大的聳了聳肩。


    “嘛,反正曠課一天也死不了嘛。”


    “雖然看上去就覺得你是那種很好事的人,但沒想到還真這麽較真,真是服了你了。”


    我邊拿走從咲那裏提供的車票,一邊這樣說道。咲對此隻是笑了笑而沒有做出回應,隨即便轉過身,快速的朝著檢票口走去。


    我明白了為什麽咲要急匆匆的走向月台的理由。雖然不是刻意按照時刻表而采取的行動,但是這時機正是瞄準了還有五分鍾就要出發的那班列車的時間段。趁著這五分鍾內,咲毫不猶豫的邁向月台的小店。


    “你早飯吃過沒?”


    “……沒有。”


    “那平時早飯經常吃?”


    我搖了搖頭。


    “這樣啊,也罷。”


    這樣說道,咲朝著小店內的貨架瞥了一眼,幾乎是不帶猶豫的開始伸手取下各種物品。雖說明知道最後付錢的肯定是咲,但是我還是禁不住向她提醒道,


    “啊,我的話什麽也不需要。”


    但是咲對此卻不加理會。


    “好了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全都交給我就行了。說道列車旅行的話這個和這個…


    …。然後是那個東西都是必不可少的。”


    說是說旅行,但是從金澤出發到蘆原溫泉就算是乘普通列車也就一個小時多一點而已,儼然稱不上是什麽大不了的行程。結完賬,一手提著白色塑料袋的咲轉身看著我的臉,傾斜著她的腦袋。


    “啊……。”


    “……怎麽了?”


    “不不,不是想說你怎麽怎麽樣。….我想說我啊,是家裏排行老小的。”


    “這我當然知道。”


    “剛才那一瞬間,有沒有感覺到我像個姐姐一樣?”


    還以為她要說什麽呢,我以一副非常含糊的口氣回敬道,


    “想不想姐姐什麽的我不知道,但是你這個人就是屬於那種愛管別人閑事的類型的這件事的話,我從上周六開始就了解了。”


    傾斜向一側的頭向著另一側歪了回來。


    “這樣啊,……要是能被你一下就看出來的話,那說明我這個特性還真是比較嚴重呢。”


    然後發出一陣奇怪的笑聲後又說道,


    “所以說人啊,隻要看看的話就能大致了解了呢。”


    要真是這麽會看人的話,還真是一樁了不起的事。


    列車即將發車的廣播聲播放了起來。


    上行普通列車福井方向,七點五十分發車。咲並沒有連特急料金的錢也給一起付了。雖說也還沒到全部坐滿的狀態,但列車顯得一副沉重的模樣緩緩的駛出金澤市的車站。


    在列車裏頭其實乘客也還算不少。兩人對坐的四人拚座連成一排,在幾乎所有的拚座上都有著一兩個人在其間坐著。粗略一看的話老幼男女幾乎都有,其中也不乏有幾個像我和咲一般的高中生在裏頭。但讓我感到有些奇妙的是,這些乘客都像是說好了似得保持著一致的沉默,在發動的列車車廂裏隻有列車履過車軌時發出的摩擦聲在其間回響。我們也同眾人一樣,兩個人占了一個四人的拚座。然後,完全不顧車內略有些不可思議般的靜默,咲以明亮的聲線發出了聲響。


    “那首先,就先這樣吧。”


    在靠近窗口的窗台上咲所排放出來的是,牛肉幹、魷魚幹、然後還有百奇。


    “別客氣盡管吃。”


    一邊說著,自己卻早已將一支百奇從盒中取出了。看來她對此還真是情有獨鍾啊。那這樣一來的話,我就吃點牛肉幹吧。肉的味道,硬質的口感,還有一股偏重的鹹味。這些對我來說,都有一種奇妙的久別重逢的感覺。


    “然後,首先就是……”


    隨後咲向我發出的問題都是些,附近的狗的情況如何如何,某處的耕田是不是上了圍欄,或者是關於咲的朋友的一些情況之類的。盡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原本還以為會被問到某些問題而在心裏做好某種準備的我,麵對這些問題於是都隻是帶著隨意的口吻敷衍的回答了過去。而這些對咲本人來說,好像也不是什麽非常熱衷的問題。


    列車駛過了多良町西金澤站。


    朝著金澤的鄰鎮野野市開去。說來文香應該是回到了這個鎮上了吧。畢竟她不是咲,想必也不會在車站那裏做出守株待兔這樣的事情吧。列車停駛後,穿著著名牌西服的老人以及在一旁像是影子般形影不離的老婆婆緩緩的走了下去。而上車的乘客一個也沒有。


    在車內揚起聲音的,果然也就隻有我和咲兩個人。


    “……然後還有就是那個。中學時期的新川!我在想那家夥也是算在我十一年的學校生活中排名第二的不正經類型的老師了吧,你那邊的話情況怎麽樣?”


    “新川嗎?”


    老師的良莠,可以說是殘酷般的左右著學校的生活。這種事情我也不可能不了解。但是,從這層麵來說,我還是挺走運的。從中學以來的我的班主任,就算是我這樣凡庸的眼光來看的話也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都是一些像是流水線操作要員般的老師。雖說對我們沒有起到太大的幫助,但也沒有因此而碰到很麻煩的事情。


    這對我來說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的傳聞是聽過不少,但是因為沒有直接教過我們所以……”


    “這樣啊。我本來還很想知道,我和他之間的戰鬥到底對他的本性產生了多大的影響呢。”


    傳聞中,有某個學生因為新川對其不滿而致使他的小腿骨折。但最後好像是以事故為由草草解決的。要真和那種人作對的話,我也隻能說咲真是哪裏不正常吧。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隱約的察覺到了,這些隻不過都是一些前話,咲真正想要問的其實是別的事情。


    然後事實也正是如此,當列車剛要駛出鬆任站的車站時,咲自己重新調整了一下說話的語調然後這麽說道。


    “那,前話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聲調變得沉重了起來。


    “我真正想要問的是,你和希的關係。”


    隻咬住百奇前端使其在將其抵住的手指間不停搖擺。我莫名的注視著眼前這種不規則的動作,心底有種說不清的壓抑感悄悄的被煽動了起來。


    我和希之間的關係,誰都不知道。不,正確的來說應該是除了結城文香之外,誰都不知道。但即使是那個文香,也從沒以言語的方式對我們的關係進行過詢問。我從沒想過要對任何人說這事。就算是世界改變了,我的心境還是一樣的。


    “我想這件事和你應該沒有任何關係。”


    我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的回答道。但是咲卻露出之前從未有過的嚴肅態度,一副完全不會就此罷休的陣勢。


    “也許是吧。……但,隻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不放心的事情。”


    “怎麽樣的事情?”


    “昨天,關於你到河畔公園那裏之後,就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的事情。”


    少許像是自嘲般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我當時也真是愚鈍。看來我也沒什麽資格老是批評你如何如何的缺乏想象力呢。昨天,你就是在遇到希之後才開始變得怪怪的。我當時就注意到這點了。但是當時的我對這種現象該如何解釋才好,完全找不到頭緒。所以,昨天夜裏我回想著你當時的反應,一邊就在想應該用哪個形容詞來表現才最好。像‘嚇了一跳’或者是‘驚奇’之類的。最後,我認為最能表現出你當時看到希之後的表情的形容詞就應該是這個,你試著想象一下這會是什麽?”


    那個時候我所受到的衝擊,我完全不覺得其他任何人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將其用言語形容得出來。


    所以咲也看透了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那張臉簡單的來說就是‘仿佛是看到了幽靈般的表情’。”


    被她這麽一說,我真的是驚的連汗毛都豎起來了。


    而麵對我這樣的一個反應,咲的表情變得更為陰沉起來。


    “好像被我說中了呢。”


    “……”


    “隻是光看到希就被嚇成那樣的話,我就猜到會不會和那個結婚紀念裝飾盆是同一個緣由呢……。我的天。真的是,這麽回事啊。”


    無力的笑著,咲輕輕的撓了撓自己那一頭短發。


    車窗外掠過的是一片荒涼的冬天的景色。一片片過了收獲季,正等待著被銀雪包裹的農田。列車的速度漸漸放慢,因為可以聽得到,嗒鐺鐺、嗒鐺鐺的間歇聲正慢慢的放長。腳的周邊有暖氣圍繞著。明明是在十二月裏,臉頰上卻冒出了汗。


    還真是,我的姐姐還真是一個不可小看的人。


    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希而已。和‘你這邊’沒關係。所以,這果然也和你沒什麽關係。”


    咲一副全然沒有要隱藏自己憤慨的模樣,用足以打破現在充滿整個車廂的沉靜的高亢聲調喊道,


    “什麽叫沒關係!這可是希的事情!你和希之間是什麽關係我不知道。但是我和希之間可是有著實實在在的關係的!”


    “昨天我也問了吧,那到底是什麽關係?”


    但是咲明明是一副順著氣勢想要接著往下講的樣子,但隨即卻又馬上緘默不語。一邊窺探著我的表情,一邊說道,


    “……一個很乖的後輩。”


    “那你也沒必要這麽激動吧。”


    列車在美川站停了下來。為了不妨礙到到站通知的廣播,我們兩人同時閉上了嘴。有幾個人從車上走了下去。稀稀疏疏的,不帶任何話語。從打開的門外吹進來的冷風,又將我們帶回到之前的平靜。


    門關上,列車開始駛動。然後我打開了話匣子。


    “關於希的事情,我並不想多說。也希望你盡量不要多問。還是說,你是想主張自己是有問下去的權利嗎?”


    “看不出來,你在這種消極的方麵倒是挺有骨氣的嘛。”


    歎著氣一邊這麽說道,咲像是在該考慮接下來如何開口。


    “……沒錯,請務必告訴我。我認為自己有義務去了解這些。但是,其中緣由的說明,我想稍後再告訴你。這取決於你對希的事情到底了解到什麽程度。”


    我對希的了解程度?


    希曾經自己這麽說過。――真正了解我隻有嵯峨野君一個人。因為我自己對自己的事情也什麽沒興趣。


    我對此,深信不疑。


    “當然了解,她的很多事情。”


    “希來到金澤的理由也知道?”


    “當然。”


    咲擺出一臉複雜的表情。其中的緣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為她也不想多觸及希的事情,更何況是在希她本人不在的這種場合下。


    對此的解決方案,當然,咲也馬上提示了出來。多少有點沒精神似的將百奇棒對著我,


    “讓我們一個個的說過來吧,你和我兩人,關於希的事情的了解。一旦有不知道的事情就馬上終止。我也一樣,在不是非常有必要的情況下不想過多的觸及那孩子的話題。”


    我做出一副像是在考慮的樣子,然後默許她的意見。雖然這可能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但是我的話,肯定想不出比咲更好的主意出來。


    在被暖氣溫熱的空氣中,布滿了順觸及發的緊張感。咲也並不隻是單純的因為想要去知道些什麽才這麽做的,這一點就算是我也已經察覺到了。她輕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用一股很鎮定的語氣說道。


    “那,從我開始吧。……希是從橫濱那裏搬過來的。”


    首先像是試探一般的,從理所當然的情報開始。我對此也將相應的情況例舉了起來。


    “那是我是在中學一年級的時候,也是說在三年前。”


    “那時候她完全沒辦法融入班級。”


    “因為希討厭金澤這個地方。”


    咲輕輕的點了點頭。


    “因為這個地方老是下雨。”


    ……然後我一下子在這個地方語塞了。


    因為下雨下的多,所以討厭金澤。希的確這麽說過。到底是她自己發起的話題,看來咲的確對希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但這本來對希來說也不是什麽特別的秘密。


    咲既然了解到這種地步的話,那接下來還可以說一些更加深入的東西。


    雖然是這麽想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某種內疚的情緒,我發出的聲音氣若遊絲。


    “希……,希她們一家搬到金澤來的理由是因為,在橫濱那裏呆不下去的關係。”


    可能是出於同一種內疚的心情,咲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痛苦的表情。


    “希的父親,在外麵背了債。”


    “正確的來說,應該是她父親的朋友。”


    “然後公司破產,公寓也賣了,靠著母親方麵的關係搬到了金澤來。”


    這一切,都和希曾經說過的一模一樣。


    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我在瞬息間將視線從咲的身上逸開,從車窗口眺望出去的天空,不知何時起,又變成了沉悶而又凝重的鼠灰色。列車將速度慢慢的放緩。下一站是小鬆,傳入我耳邊的是這樣一陣令人分辨不清的廣播聲。


    希的父親,也就是被希稱之為【人文主義】的家夥。當然,我也還不至於詳細的去打探具體發生的事情,而且當時隻不過是初中一年級的希也不可能了解很多事情的真相吧。但大體上來說應該就是這種感覺的事情吧。


    希的父親的朋友開始了創業。其開設的應該是一家專門應對電腦調試設定,以及發生故障時提供上門維修服務的公司吧。可以說這也不是什麽特別具有獨創性的商機,但希的父親還是出於【人文主義】的關係向其提出了援手。具體的話,就是成為了其朋友貸款的連帶責任人。


    接著公司便破產了。


    但是,也沒有必要就因為公司破產而把房子和家裏的財產全部變賣,辭去工作從橫濱逃出來吧。能這麽想,可能也正是因為我自己並不是身處事件中心的當事者的關係吧。因為諏訪家肯定也是考慮了各種上乘的解決辦法,然後才最終決定移居到金澤來的吧。


    但,可能是這樣一種環境的變化並不是很好的緣故吧,用希的話來說“可能因為天空總是一副陰沉模樣的關係吧,母親有時會變得有些歇斯底裏的樣子。”


    希的母親即是她口中所謂的【道德主義】。綜合希所描述的情況就是,還在橫濱的時候,麵對背負債務的希的父親,希的母親還是非常支撐並不斷激勵著他的。時而用嚴厲的話語、時而又輕聲安慰。臉上並未浮現出可以稱之為表情的希回顧當時的情景說:“那個時候,恐怕是爸爸和媽媽對彼此最為關懷的一段時間吧。”但是在破產後搬遷到此處之後,無法償還的債務就變成了這個家庭中一道無法承擔的重壓。這即是希對自己目前家庭境況的一種解析。而這份精神壓力,最終朝著因【人文主義】而去背負了本不應由他去承擔的債務的父親全麵的爆發了出來。


    後來,總之應該就是和我經曆著類似的體驗了,所以之後也就不必多問了。希總是穿著一些近乎禁欲般的毫無色彩的服飾。因為諏訪家,從來沒有給女兒買過一件花哨一點的衣服。


    ……嵯峨野家的話,可能還是存在著分叉點的。咲利用了這樣一個轉機,在徹底爆發了自己的情感後,這一邊的嵯峨野家的命脈得以保全。而我這一邊卻十分遺憾的並未達成逆轉的好戲。這樣的一種分叉,或許就真是這麽存在著吧。


    但是諏訪家的情況來說,不管嵯峨野家的次子是亮也好,咲也罷,對其完全不可能產生任何影響。因為事態根本的原因是出自數千萬單位的,錢。


    這根本不是其他人家生的是哪個孩子就可以簡單撼動的事情。


    不知覺間,停下的列車又緩緩的駛動了起來。這次是輪到我來說了。但是都已經了解到這一步的咲,當然對希的家庭狀況也是有所耳聞的吧。仔細一想的話,比起異性來,同性之間似乎更加容易吐露心聲。這樣的話,我所能說的東西也就沒剩下多少了。


    背負著這樣一種境遇的希,到底還在期待著什麽呢。


    那天在河畔公園裏,希把這個答案說了出來。


    想成為人道主義。”


    啪嗒地一個聲響,某樣東西從咲的手中掉落下來。


    仔細一看,是一根咬到一半的百奇滾落到了鋪著油毯的地板上。咲一下子顯得手足無措了起來。


    “啊,真是太浪費了!”


    把它拾起之後。把百奇棒當做抽簽棍似的擺在眼前。


    “……三秒規則?”


    一邊自語著,一邊又搖了搖頭,隨即將它擱在了窗台邊上。


    然後,又重新將視線對準我。此時咲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丟了魂一樣。半天才憋出一句聽上去也不怎麽有趣的話來。


    “所以說,希還是考慮過想要成為什麽的,也是呢。”


    要是能早點預想到這些就好了。為什麽咲能和我一樣如此的了解希的事情。在此之前,為什麽這邊的希這麽的仰慕咲。但是僅憑我那拙劣的洞察力始終是無法預想到咲所說的話,如此一來,我再次體會到了失去言語的感覺。


    希曾經想過要去成為什麽。對,這也完全和她說的一樣。那天希所對我說的話,大概也是我初次戀上希的第一天所接受的話語,咲也知道。


    然後我也醒悟了。這邊的希發生如此變化的理由。


    ……這樣啊,原來如此。


    這還真過分,太過分了。


    已經沒有必要再將這遊戲繼續下去了。我注視著咲說道,


    “你也在那個河畔公園和希見麵了吧。”


    列車駛入加賀溫泉站,刹車完全收住後門被打開,接著又有幾個下了車。有壯年的男人,穿著水手服的女生,小孩。就這樣保持著沉默從車廂內走了下去。而天空的模樣愈發顯得陰暗。


    咲忽然笑了出來,沉默也因此被打斷。


    “呀,還真是吃了一驚,說實話,真是服了。如果說你真是一個滿嘴胡謅的欺詐師的話,那這次還真是用心良苦了。道德主義和人文主義嗎,還真沒想到這些詞語會在這裏冒出來。”


    拿著從新拆包裏取出的百奇的柄部,兩下三下的敲擊著自己的眉毛。隨後又清脆的咬下百奇的前端。而我這邊,雖說也不是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但是卻始終沒能對著牛肉幹和魷魚絲伸出手來。


    咲忽然間,又將視線飄向窗外。


    “……原來如此,那天因為母親方麵的緣由而不得不去出麵捧場,而母親的話正好的是去了町內的集會吧。這種事情,看來兩邊都沒什麽變化呢。”


    那天正是希一個人獨自坐在白色長椅的一天,因為母親的遠房親戚要來吉之島獻藝,所以我被趕出了家門。而在這個我不在的世界裏,卻是咲被趕了出來啊。


    這一點倒也沒什麽奇怪的。


    “那天到底說了些什麽呢,那個藝人。”


    我這樣嘀咕著。


    “很無聊吧!”


    突然將身子探出,咲像是百感交集的這般念叨著。我對此毫無異議。恨不得當著他本人的麵問他究竟哪裏才是笑點的那場演出,經過三年的洗禮並在這個稍稍和原本偏離的次元裏當做話資被提及時,我卻不禁笑了出來。雖然依舊是和我性格相符的生硬的笑,但現在的我似乎也隻能在這種程度的事情上展開笑容了吧。


    ……那天我原本打算要去拯救希。並且我認為隻有我能夠做到這一點。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即使沒有我的存在,也會有某個誰來替代,應該就是這樣吧。


    生硬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不見。


    “那一天……”


    喉嚨像是十分的幹渴,我吞了口唾沫繼續說道。


    “那一天對希來說,看來也是一條歧路。因為那天出現的不是我而是你,所以這邊的希的性格才會變成那樣。”


    “那樣?”


    “一副無邪氣的樣子。”


    咲做出一副苦笑的表情。


    “對,差不多吧。”


    原本坐在車廂內的乘客陸續的下了車,之後也沒人上次。在金澤站時明明還是那樣擁擠的車廂內,現在可以看到的人影就隻剩下我和咲以及剩下的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列車發出像是鳴笛般高亢的聲響關上了門,接著又開始緩緩的駛動起來。


    “這樣啊……,你也去了那個地方。”


    稍稍望著天空的方向抬起頭,咲這般細語道。看上去,思緒像是被帶回了過往。雖然不忍心在這裏打斷她,但是有些話我在這裏不得不問。


    “我想知道,你和希到底是這麽認識的?”


    “啊,嗯。”


    就像是哪裏缺了一塊般的空洞的回答。但是,在稍作停息後咲所表達的話語,十分的清晰明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契機。初中的時候在選舉管理委員會裏共事過一段時間,在工作的時候稍微聊過一些而已。在學校也隻是相差一級而已,所以也就隻打聽到她剛搬到金澤來,還有就是討厭這裏經常下雨的天氣而已。然後那天被迫去看藝人表演的時候,正好她也在河畔公園裏。那天應該算是比較冷的,但她卻一個人坐在那邊的長椅上。”


    不經意間吐了一口氣,這就是咲歎氣的樣子嗎。


    “……即使不是我的話,她對你也說了一樣的話吧。既不想成為道德主義,也不想成為人文主義之類的。總之就是那個時候和她聊了這麽多之後,後來就開始對我熟絡起來了。總之,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是不是太嬌慣她了,但總的來說就是一個可愛的後輩,嗯。”


    然後她扭扭捏捏似的在硬質的座位靠背重新擺了擺坐姿,用一副斬釘截鐵般的口氣問道,


    “我也想問你一下。那天,如果出現的人不是我…。在你那一邊的希是怎麽的一個性格?按你之前的說法來看,應該是大不相同吧?”


    我深深的點了點頭。何止是‘大不相同’。


    “不一樣,根本就不是那種性格的。”


    當然,也無法單純的對她們作出平行的比較。


    “……雖然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去世了。”


    “啊,這樣啊……”


    “我那邊的希”


    剛想開口,我的視線就自然而然的垂了下去。一部分是因為回憶起這些事的時候還是會有些難受,但更多的是把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整理後經由自己來口述這件事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這也可以說是我此時不想被咲正麵看過來的理由之一吧。我想了又想之後,終於開口說道,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能以‘這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這樣的事實來接受。”


    這樣說了一句之後,我像是找到了話題的線索。便開始有條不紊的娓娓道來。


    “所以雖然她一般不會表現出高興或者是笑的樣子。但與此相對的,她也不會體會到痛苦或者難受的事情。這邊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那邊,在河畔公園和她見麵之後,希的母親就離家出走了。但是希卻表現的很平靜。在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情感的起伏,和昨天見到的希完全是天壤之別。雖然看上去對什麽事物都沒什麽抵觸的樣子,但自己不會主動的去做任何事情,幾乎從來也不笑。所以被周圍的人當做是一個難以接近的轉校生,幾乎沒有什麽朋友。”


    “這……”


    “完全,不一樣吧?”


    雖然隻是一段拙劣的說明,但兩個希之間一百八十度的不同這樣一來應該也能充分的向她表達清楚了吧。但是,不知為何,咲隻是一副低頭不語的樣子,連點頭示意的動作也沒有。我微微的一笑,又一次向她確認道,


    “完全不同吧,這兩個希。”


    但,咲隻是將腦袋順勢的一歪。


    情。一件事是和我這裏的情況不同的,而另一件事則是相同的。”


    一邊說著,咲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擺出一個剪刀的手勢。


    “首先,來說說希的母親的事情,在你那邊好像確實是失蹤了吧。而這邊的話,確實希的母親因為苦於債務的關係,而離家出走了。但卻並不是失蹤。雖然和父親這邊的確什麽也沒有商量就走了,但是對希卻留下了哪天一定會回來的留言,回到自己的娘家去了。在你那邊卻是什麽音訊也沒有留下就消失了吧。……這一點是不同的,怎麽樣?”


    我沒有問過關於希的母親的具體去向,所以關於這一點來說其實並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咲所說的這些可能大部分都是正確的。因為我和希之間交流過很多事情,如果希的母親有將自己的去向傳達給希的話,希也不會說出‘媽媽不見了’這樣的話來。


    “這一點,應該沒錯。”


    “嘛,這也可能算不上是什麽比較關鍵的事吧。接下來,”


    咲將擺在腿上的一根手指收了回去。


    “來說說相同的情況。我說啊,……希的性格,無論是你那邊、還在我這邊,大概完全沒有發生改變。我還在驚訝,她們倆怎麽是完全一樣的呢。”


    “你等等。”


    我不由得插起嘴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剛才所說的。……啊,等等。”


    聲音變得有些慌亂,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


    “還是說,你指的是你這邊的希在中學時代也和我這邊的希的性格很相近?”


    “不是啊。”


    咲用力的揮了揮手。


    “因為一點也沒有變,所以我還有點擔心呢。從初中一年級到高中一年級,性格方麵完全沒有成長。”


    因為事關究竟對希有沒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我開始拚命的思索起來。


    “你指的是那種在別人麵前假裝很開朗很陽光,但在像你這種對她來說可以毫不戒備的人麵前卻會變的很陰鬱,是這樣的模式嗎?”


    “不,無論是誰的麵前都是那副樣子。整一個‘旁若無人小姐’!的感覺。要是放任不管的話,到哪天肯定是要吃大虧的。”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顯得非常的扭曲。談話的內容完全牛頭不對馬嘴。


    “……所以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說希完全沒有變化。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我口中的希和昨天碰到的希,究竟什麽地方是相同的?”


    “啊,怎麽說好呢。”


    咲稍稍思考了一下。手裏捏著一根百奇,嘴巴隻咬住最前端的部分,剩下當中的一段則不斷的在手中玩弄。這樣一種姿勢在我看來,是在思考該怎麽解釋才能讓像我這樣一個缺乏理解力的男人也能弄明白吧。列車到達了名為牛之穀的小站,在幾乎是沒有多少乘客的列車緩緩駛出站頭的時候,咲拿著百奇順勢捋了捋自己的短發後,終於開口說道,


    “我說你啊,你看到了昨天的希,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暫且把你那邊的希的情況先忘了,隻考慮昨天碰到的那個希,來形容一下她是個怎樣的人。”


    昨天的希……。


    依舊活著的,而且完全是判若兩人的諏訪希。


    我基本上來說,不會對他人產生印象這種東西。即使產生了某些印象,也從未以言語的形式張嘴表達過。關於希這方麵,雖說肯定的抱有一定觀念的,但卻很難說出口。或許是奇怪我為什麽始終緘口不言,咲又問道,


    “怎麽了?是,想到了什麽難以開口的事情?”


    “要說是想到了話,倒不如說是……”


    我結結巴巴的將視線逸開。


    “我覺得說了也好像沒有什麽意義。”


    咲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該怎麽說才好呢……。對我來說,這可能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但因為我平時也缺乏和別人談話的經驗,加上些許的不耐煩,我打起了不成章理的馬虎眼。


    “也就是說……。表麵的,隻是看上去的印象的話的確是能說出來,但即使是昨天的那個希,背後肯定也有很多麵吧。如果隻是光看表麵上的性格的話,再怎麽樣都能掩飾過去。但是,如果是連背後的一麵也都能看到的話,那肯定無論是誰都沒什麽大的差別。無論是希也好,我也好。”


    父親也好、母親也好,大概連咲也是一樣的,大家都隻不過是大同小異的一丘之貉。那樣的話就是善良,這樣的話就是看上去比較誠實之類的,總之我就是覺得即使再怎麽去評論這隔著人心的一層皮也是毫無意義,因此我對他人總是不會抱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咲一臉茫然的表情,用一根食指撓了撓自己的頭。


    “誒,該怎麽說呢。這話說的有點摸不著頭腦啊。”


    “可能吧。”


    “聽上去像是虛無主義論。”


    我可完全沒往這方麵想過。


    這樣說著,一邊不停的旋轉著手中百奇,咲似乎對這番話並不是特別關心,反而還有種渾身不來勁的感覺。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想象一下的話也能體會這種感覺。因為我小時候的家庭狀況和你是一模一樣的,所以當初完全搞不懂別人表麵和內心的時候,如果隻看到別人表麵的話也會覺得毫無意義。嗯,這種感覺可以理解的。……但是你啊,老是說不管是誰給你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那之前你不是說過希對你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嗎?”


    “……”


    我無言以對。


    咲聳了聳肩。


    “嘛,這些都算了吧。人的表麵並不能代表他的全部。ok,的確如此。那我們換個說法。不去管希真正的性格是怎麽樣的,就希的表麵上來看是怎麽樣一個性格的人,她希望給別人的印象是怎樣的?就你所看到的這些,試著說出來看看。我說啊,可能你不是這麽認為的也說不定,但這卻是個真真切切的不容忽視的要素哦。”


    將隔著人心的那層皮,硬是說出來聽聽嗎。


    自從來到這裏,和咲相遇之後,我覺得自己不斷的被逼迫著去做著自認為不想去做的事情。但是,慢慢的,我也不斷的去習慣了這些事情。因為我覺得咲之所以讓我這麽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在其中,所以自己也無法全麵的去抗拒她。


    還是說,在我的生涯中,自己全力去抗拒的事情到底有多少呢。


    “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隻好試試了。”


    我尋找著能夠形容她的詞語。


    在這一邊的希。……昨天碰到的那個她。


    “……天真爛漫,而且在她身上好像看不到有任何困苦的事情。即使是麵對初次見麵的我也毫無怯色,對我接觸的態度也十分的開誠。之後還要給我薄荷糖,看的出來可能對別人還是很熱心的一個人。雖然看上去有點傻傻的,但那個希看上去很愉快……,想必,在她周圍的人也一定因為她而感到十分的愉快吧。”


    咲顯得一副深譜其義般的模樣,在那裏頻頻的點著頭。將百奇指著我說道。


    “ok,那接下來,就用你的看法來說說看。在你眼裏,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不用客氣,請毫無顧忌的說就行了,好了來吧。”


    咲,嗎?


    出了什麽,咲放下指著我的百奇說道。


    “所以說就是這樣。”


    咲幾乎是帶著某些哀憐的眼光看著我。


    “諏訪希,和我,非常的相似。嘛,當然完全一樣那也是不可能。老實說,因為我要比希更聰明些,處事也更加穩重一點。但,基本上來說,我和那孩子是差不多的。……其中的緣由,你應該能想象的出吧。”


    將手中的百奇一口咬下之後,咲接著說道。


    “當你說起你那一邊的世界的希的情況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所列舉的那些特征,完完全全就是你自身的那副樣子。所以聽了你的講述之後,我不由得想著,希果然還是那個希,一點也沒有變。”


    “……”


    “既然把話都說道這份上了,所以就跟你講講清楚吧。希現在的這種狀況,隻是單純的在模仿別人而已。這相當於,另一種形式的對他人的依賴。那天的事情如果你也是知道的話,那解釋起來也就方便了。在一塊陌生的地方,一下子又因為自己家裏的問題而變得十分的困惑,希從心底裏感到十分的疲憊。那時經過此處的我便出現了,於是希便向我尋求一個方針。但其實我的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有一個能夠給她回答的人就行了。我當時,那也是很熱心的去傾聽了希的苦衷。在那個冷的要命的地方坐下來,因為不可能放著這個全身上下都發出“誰―來―救―救―我―吧!”的信號的後輩不管吧。但是,我也並沒有在那時說什麽很特別的話。因為她對我說“既不想成為人文主義,也不想成為道德主義。”所以我就隻是跟她說“那你去當個樂天主義不就行了?”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樂天派,真的,就隻是這樣而已。沒想到,希從那之後就一下子跟我親近起來,不消多久就真的成了一個樂天主義。昨天,你不覺得我對她的態度有點冷淡嗎?她的狀態太不安定了。所以,我一直沒有阻止她一心想要變成我的這樣一個念頭。但是啊,我始終認為她必須要開始學著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振作起來了。……說了這麽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想要表達的意思。”


    當然明白。


    咲可能也沒想到會說這麽多。但是,也就是說,是這樣的。


    能夠挽救希的人,其實不論誰都可以。那天經過她身邊的人如果是一個虛無主義者,那麽希就跟著變成虛無主義。如果那個人是個悲觀主義者,那麽希也就會變成悲觀主義。這也就造成了我那邊的希變成了一個“透明人”的後果。


    “怎麽會!”


    我不由得大聲的喊道。


    “怎麽會是這樣的……,希才不是這樣的。”


    於此相對應,希好像對我的這番話沒有什麽反應。


    “嘛,這隻是我個人的對希的觀點吧。也沒想過一定要讓你和我理解成一樣的。換個角度來說,說不定你的觀點才是正確的也說不定。”


    我一直以來所看到的希,說不定根本不是希原本應有的樣子。而我卻一次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然而,被這麽一說之後,卻馬上想到了。


    造成了希如此性格上劇烈變化的理由,咲從自己的觀點出發,的確解釋得非常恰當好處。但是。


    我曾經認為自己比誰都理解著希。因為希是這麽說的。我曾對此深信不疑。而這一切,如今告訴我都隻不過是一個鏡像而已?再怎麽解釋,我也無法接受。無論如何。


    “為什麽,能這麽斷定?”


    對著我這番呐呐自語,咲無奈的皺起眉頭。


    “問我為什麽……”


    她陷入思考,然後看著天空,將百奇在手中一陣旋轉之後道出的是,


    “嗯―,看了不就知道了,我隻能這麽說。”


    列車此時正好抵達了蘆原溫泉。


    車廂內,不知何時起,隻剩下了我和咲兩個人。


    2


    從金澤出發到蘆原溫泉,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這當中,雖然沒有扳起指頭去數過,但很明顯經過的站頭超過十個有餘。但,卻沒有一個人從經過的站頭登上這輛略有陳舊的車廂。從金澤站開始,車上的乘客就陸續不斷的在經過的站頭上下車,而現在到了蘆原溫泉站,等我和咲也下車後,無人的列車便就這樣悄然的從站頭駛去。


    我被成九十度直角的靠背,以及期間所交匯的談話搞得疲憊不堪,剛走出這座小站的檢票口的我,隻覺得步伐沉重。愈發變得的陰暗的天空,現在一眼望去隻能看到被一片黑壓壓的烏雲所籠罩著的場景。剛走出車站就立即被迎麵吹來的一陣冷風,驚得渾身打了個寒顫。


    對此咲的反應好像也是一樣的,將深褐色的夾克外套和整個人一起環抱起來,然後朝著我的方向笑了過來。


    “稍微,容我失陪一下。”


    然後匆匆的往別處走去。接下去雖然還要乘坐大概三十分鍾晃晃顛顛的公交車,但我也沒有催促她的意思。然而我也沒必要傻站在這露天裏飽受寒風的吹凜。於是我決定回到車站裏去等咲回來。


    不愧是名字裏帶有【溫泉】兩字的車站,蘆原溫泉車站有著它特有的漂亮的外觀。在檢票口處也備有多名工作人員,月台的編號也多達4個之多。但是,在到處貼滿著以東尋坊為首的觀光介紹海報的站台內,看上去像是遊客的人除了我之外就隻有一個人。回想兩天前,也是這樣一幅沒有人煙的景象嗎?


    另外的那個人,是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一條牛仔褲配合上身的運動型夾克外套、手裏則捧著一個像是遊戲機模樣的東西,坐在長椅上的雙腿因無法觸及地麵而在其間來回的搖晃著。雖然頭發被剪得很短,但一眼看去還是不能辨別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明明是工作日,不去上學沒問題吧?但說到底的話我也一樣,而咲則是光明正大的曠課。


    孩子忽然抬起頭,和我的視線交錯在一起。


    微微的他笑了一下。……瞬間,我忽然感到有種非常強烈的違和感。那個孩子的表情感覺很難將其分辨,因為我感覺有股和他年齡不相稱的,不同尋常的味道在裏麵。


    小孩並不知道我心裏的這種想法,他站起身來,一隻手拿著像是遊戲機的東西,向我走來。


    “早上好。”


    這樣的一句打招呼聲,但這的確是如同孩子般,高亮而又充滿無邪的聲音。我稍稍鬆了口氣,和他熱情的回了一句。


    “早啊。”


    “在這個時間,跑到這個地方還真是少見呢。”


    明明開頭是用敬語向我打招呼的,但隨即就用輕浮的口吻這樣說著,小孩毫無顧忌的對我一番上下打量。


    “是去溫泉?還是說,去東尋坊?”


    還真是個自來熟的小孩。雖說心裏有點不痛快,但我也沒有小心眼到和小孩子較真的地步。我勉強的做出一副笑臉,屈下身來。


    “是要去東尋坊哦。”


    “哼嗯……”


    兩眼朝著四處打探著,


    “一個人?”


    不知為何,好像有些不安似的問道。


    “不,是兩個人,另一個人去上廁所了。”


    “這樣啊,那就好了!”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太好了,是什麽意思?”


    小孩子的情緒還真是變幻無常。隻見他的表情驟然變得陰沉起來。


    “我說啊,這可是會起邪念的啊。”


    “要是一個人的話,是會被勾過去的。所以不是兩人的話肯定有危險。”


    “被勾過去?什麽啊……”


    “【green eyed monster】。”


    小孩的低下頭,沉默了起來。


    我也是,忽然不知道這時該說什麽才好。過了好一會,才像鸚鵡學舌一般的重複道,


    “green ……?”


    “【green eyed monster】嫉妒的怪物。”


    隨後小孩像是有些懺悔似得,把手裏像是遊戲機的東西交給我以示分享。


    “就是這家夥。”


    【green eyed monster】


    幽靈係


    嫉妒的怪物


    嫉妒生者的亡靈所幻化的怪物。


    當有人獨處時就會出現,用各種辦法向生者的心裏灌輸毒藥,把生者拉攏至死者的行列。


    消除灌輸到心靈的毒藥的辦法是不存在的。


    我笑著,摸了摸小孩的頭。


    “明白了,我會小心的。”


    小孩抬起頭,像是瞪著我一般,用強調的口吻說道,


    “絕對的哦!”


    “肯定的。”


    說完,從月台傳來一陣女人的呼喚聲,


    “川守!幹什麽呢,列車馬上就要來了。”


    “啊、嗯!”


    小孩大聲的朝著月台的方向回應到。幾乎是在同時,從車站外麵傳來咲的呼喚聲。


    “亮,公交車來了哦!”


    終於回來了嗎,我和這個名為川守的孩子交匯了一下眼神,


    “那就再見了。”


    被這樣打了聲招呼,於是我也說道,


    “再見。”


    這樣回了他一句。孩子朝著我揮了揮手之後,朝著月台的方向奔了過去。


    3


    在公車的顛簸中度過了三十分鍾。朝著海岸方向緩慢的坡道兩邊,排列著一些毫無生氣的土特產的小店。在店頭甚至連店員的身影也沒見著,隻有一副寂靜回蕩在那裏。作為一個觀光地的話理應有它熱鬧非凡的時節,但就現在來說也就隻有我和咲兩人在這徹骨的風寒中踏著石階緩步向前。要說這是沒有生氣的話,我更覺得這裏形同廢墟,不知為何我甚至感到了某種末日來臨的景象。


    我不禁歪了歪腦袋,就還在前天,我也不曾這麽覺得過。雖說當下確實不是觀光時節,但這裏還是存在著它應有的生氣的。至少來說,連個人影也找不到這種事情至少還不至於。


    咲忽然低聲細語起來,


    “真是好久沒來了,建築什麽的完全和以前一樣。”


    我感到稍微有那麽一點意外。


    “你之前來過東尋坊?”


    “啊,是啊”


    這中間間隔了一段像是在追溯當時記憶的停頓。


    “大概是前年吧?和希她們一起來的。”


    “……大概什麽時候?”


    “哎?我說是前年。”


    “我指的不是這個,季節什麽時候?”


    咲對著我做出一副像是揮舞著手刀的模樣。


    “發揮一下你的想象力!我之前說了沒有什麽變化的話,至少給我想到也就是表明季節也應該是一致的。”


    其實心裏也是暗想著會不會是這樣,但真要說出口的時候又覺得這個根據會不會太站不住腳。所以被這般責備過來的時候心裏還是稍微有點堵得慌,但比起這個還是先把想問的事說了出來,


    “前年的,難道說是十二月?”


    “哎?你要這麽問的話。……嗯-,來到海岸這塊的時候確實是冷的超乎尋常的時節,但雪還沒開始下起來。所以大概是十二月吧。但是,今天還真是有點讓人感到有點偏寂呢。”


    我點了點頭。


    上完坡,從平坦的略有些弧度的走道對麵傳來了陣陣波浪的聲響。


    “和希她們一起來的,你是這麽說的吧。”


    嗯的點了一下頭之後,咲稍稍窺探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後聳了聳肩,


    “嘛,事到如今也沒什麽需要對你隱藏的了。希的母親不是離家出走了嘛,那個時候,文香擔心她會不會因此受到打擊所以特地跑過來看她。但,希這時候已經開始模仿我的樂天派了,所以看上去並沒有那麽難受。所以就在這個時候,文香提出了……”


    “提議搞一次慰問希的安撫之旅吧。”


    咲微微的笑了起來。


    “這種微小的細節部分還真是一模一樣呢,總之不管到底是不是出於安慰的目的,大致上就是這樣的感覺。”


    “然後,你也一起去了啊。”


    “被希這樣拜托了嘛。然後還有……”


    話說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然後?”


    這般催促著,但咲隻是晃晃悠悠的歪了一下腦袋。


    “嗯,沒什麽。”


    浪尖震碎的聲響終於越來越近。在土特產商鋪的前麵已經隱約可以窺探到冬季的大海。海風從道路的正麵橫掃而來,一些紙屑被風揚起,顫顫巍巍的在空中飄忽不定。


    原來如此,從剛才咲的話裏,我大概明白了希還活著的理由。而關於這個世界的規律,也算是大致上摸清了。


    衝著一副發呆模樣的我,咲問了過來。


    “你來了第三次?第四次?”


    “沒啊,也就第二次。”


    “哎?”


    咲一臉狐疑的表情。


    “這次是第二次?到這裏?”


    也不至於這麽疑神疑鬼的吧。我重重的扭動著脖子。


    “……是第二次的話,就這麽奇怪?”


    對咲來說,她現在已經是知道我到目前為止的生活是如何渡過的。盡管如此她卻認為我會如此頻繁的踏訪這種觀光地的理由真是不得而知。臉上明顯浮現出一幅不可置信的咲於是這麽說道,


    “這麽說的話,你在第一次拜訪東尋坊的時候就被卷入這奇怪的現象中去了。”


    “奇怪的現象?”


    然後,手刀又一次的揮舞了過來,這比剛才那次手的位置離得要近。


    “你笨啊!你以為我們是為了什麽才到這裏來的,還不是為了把你送回原來的世界嗎?”


    是說這個啊,的確,這裏並不是我所應該存在的地方。我微微的點了點頭,


    “這麽說的話,的確是第一次來就碰到了。”


    咲一臉狐疑的朝著我凝視了一會之後,最後朝著天空的方向仰望過去,隨即誇張的擺出一副兩手交叉的動作。


    “真是沒意思啊。從東尋坊被彈飛到金澤的公園。但是對你來說,東尋坊也隻不過是第一次來,河畔公園那裏也沒有什麽特別有印象的事情。也就是說這個不可思議的摩訶超現象,沒有任何因緣和規律性可言嗎?”


    這種事情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雖然我存在於此的理由無從答起,但至少有一點能確認的就是,這並不是給咲發揮想象力的原材料就對了。……但是咲有一點搞錯了,的確我是兩天前第一次來到這裏,但對此並非就毫無因緣這一點。咲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厭倦,


    “那我問你,前天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跑到這裏來的?這麽說來還沒問過你呢。”


    化個圓場的打算,我倒是也沒有。


    “是來祭奠她的。”


    “……誒?”


    “我說是來祭奠她的。”


    視野一下子開闊了起來,延伸到地平線彼端的大海。又黑又底,被看不到邊際的烏雲所遮蓋的天空。猶如地響般沉重的海浪聲,以及一片荒蕪的礁石群的景象。


    我如是說道,


    “我是來祭奠希的。她在前年的十二月,和結城文香一起出來旅行,從這裏的懸崖上墜崖而死。”


    兩年的時間裏,我漸漸意識到自己正慢慢的習慣希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或者也可以說是漸漸的把這件事給淡忘了吧。原本,我就是一個對無可奈何的事情就無何奈何的接受的達人嘛。


    但像這樣,把希的名字和死這個詞並列在一起從口中說出的時候,我對自己盡然幾乎沒有感受到些許悲愴而感到意外。雖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隻是在腦子裏單純想象的事和實際上說出口的時候,這種感覺完全不同。以前明明連把希的名字化作嘴型去表達出來這種事情都沒法做到……


    另一方麵,不知為何,咲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樣定格在那裏。


    “希,從這裏死了……。從這裏……”


    用著那雙無法匯集焦點的雙眸,二次三次的反複低語著。


    在這三天裏,我數次承受著強烈的衝擊。這可以歸結為我來到了這個我所未知的世界而產生的迷惑吧。但是,對咲來說,究竟有什麽值得她產生如此大的驚奇呢。在我那邊的希已死的事情的話,她也應該是早就知道了的吧。


    咲的那副模樣讓人感覺甚至都不能和她搭話,於是我隻是沉默的向前邁開步伐。


    雖然是這麽說,但光叫我光看這些岩石的形狀和波浪的顏色也實在無趣。又不是來這裏看什麽奇觀的,於是我便朝著步行道走了過去。和前天一樣,雖然是鑽進了鬆樹林,但是從海麵拂來的寒風的強度卻是一點也沒有減弱。咲隻是默默的跟在我的後麵。


    然後,和前天一樣,我們走到了一塊較為開闊的地方。


    在懸崖的邊上,有著防止墜落的護欄。要是這麽一說的話聽上去還挺靠譜的,但實際上就隻是將短小的木樁用較粗的鐵索連起來而形成的東西。……這和我那裏所看到的基本上相同。


    隻是,咲這裏的景象和我那裏顯示出的明顯的不同點則是,其中鏈接著的鐵鏈全都是清一色嶄新的東西。隻有一處是嶄新的,這一點完全不存在。在這邊沒有發生過墜落的事故。所以鐵索也是跟著一起變得陳舊起來,隨後在最近全部一遍都換成新的了吧。


    我站在緊挨著鐵鏈的地方,就像是前天自己所做的那樣,朝著懸崖的下方探頭望去。浪頭在岩壁上擊打的模樣確實異常的強烈,但和我那邊相比也並沒有特別的不同之處。海風那毫不留情的猛烈和冰冷程度也依舊相同,盡靠一件薄薄的風衣外套完全無法拿來招架這一點我也深有體會。突然刮來的一陣猛烈的海風讓我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三步。


    在木樁上打入鐵鏈的部分,帶著些許紅色的印跡。我原以為鐵鏈本身還是挺新的呢,都已經開始生鏽了嗎。畢竟是在靠著海邊的懸崖上,而且還不斷的被這潮濕的海風吹襲著,就算是開始生鏽也無可厚非。但是,倘若如此的話,豈不是就不應該使用這種容易生鏽的金屬作為護欄才好嗎?


    假如說,我隻是打個比方,有哪個人能夠意識到這點,把護欄的材料換成尼龍繩索之類的話,說不定,在我那一邊的希,至今也能夠生還著也說不定。


    ……我自己也知道。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指望一個連話也說不清的人所突發奇想的主意能夠靠譜那才叫奇怪。而且,如果這麽做希就不會有事,這種假定也沒有任何可以證實的方法。在無法證實的無數的假定當中,‘如果這樣的話希肯定就不會死’這樣肯定的斷言的假定的前提就是‘嵯峨野家的第二個孩子如果是咲的話’這一個選項而別無他選……


    突然,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咲,帶著意氣向我問道,


    “我說,那個時候的事情,給我說說吧?”


    這意料之外有些強硬的話語,把我稍稍有些震住了。咲,似乎也有被逼急的一麵,這和這三天來幾乎無處不顯露著自己遊刃有餘的態度的那個嵯峨野咲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但與此同時,我這邊卻倒是冷靜了下來。


    “那個時候的事情,是指什麽?”


    雖然一瞬間將嘴巴抿緊,但咲還是開門見山的說道,


    “希,死的時候的事情。”


    ……這一點也不像以想象力自傲的咲。


    我朝著咲的正麵凝視著她的臉。


    “不是很想,回憶起那件事。”


    “那個,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是…”


    說到‘能夠理解’的當口,果然咲的想象力像是在休眠一樣。不知道她本人是否有沒有察覺到,自己現在正把心裏所想到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無論如何都想知道。你和希沒有同行這件事我已經了解了,所以隻要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就行了。”


    “為什麽?”


    理所當然的、直白的質疑。但是對此咲依舊是不依不饒。


    “……隻是,稍微想聽聽你的故事之類的理由不行嗎?”


    “說什麽呢?”


    不經意間,我的言語變得有些粗暴起來。


    “這可不是你覺得有趣就可以隨便打聽的事。再說,你以為我是來這裏幹嘛的。剛才你自己也不是說了嘛,是為了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才來的。到現在不是什麽都沒調查過?你這邊的希雖然還好端端的活著,但我那裏的希已經死了。……所以不想說就是不想說。”


    但是咲依舊是沒有退讓的意思。兩手叉腰的站在那裏,狠狠的盯著我。


    我當然也明白,到底是哪一邊的意誌更為頑固。


    即使是和她互相瞪著的時候,我心裏也很清楚。


    “知道這是你的舊傷疤,但是在此之上還是必須要向你問個清楚。”


    “所以,你要告訴我為什麽?”


    “你那邊的所謂的希的那個事故!”


    咲幾乎像是在咆哮著一般。


    “因為這有可能根本不是什麽事故!”


    ……這到底。到底想做什麽,事到如今。


    說這不是事故?


    那,難道是自殺、還是想說是他殺之類的?這種可能性早在之前都消失殆盡了。咲對此也一無所知不是嗎?再說,根本就沒有人想要殺希啊。如果不是事故的話那就隻能是自殺了。


    但隻有這點是絕無可能的。因為“透明人”是不會去自殺的。隻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是不可能抱有這種強烈的想法的。絕無可能。希的墜崖,再怎麽考慮都隻能是一場事故。在咲的想象當中,一定是參雜了某些的幻想的念頭在裏麵。


    咲,似乎對自己剛才所說出的這番話也吃了一驚,但她非但沒有絲毫慌亂的跡象。反而慢慢的冷靜了下來,於此同時,之前的那種遊刃有餘的氣氛似乎也回到了她的身上。


    “……嘛,要是不聽聽事情的詳細的話什麽也不好說。即使是很細小的事情也行啦。比如說……。對,為什麽會掉下去,之類的。”


    對於希的死因,我絲毫不想再去回憶。我甚至想過要忘卻希這個人曾經在我的世界裏存在過這一事實。更何況要叫我和別人談起她的事……。這根本就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在她剛死去的那會,每當我從睡夢中醒來時,想到自己還是身處在這個被冰冷言語所支配的家裏的時候,就會覺得,明明身邊的這一切什麽都沒有改變,但諏訪希這個人,隻有她卻已經不存在於這


    個世界上了。


    無論說這是是悲傷也好、寂寞也好、自己的不幸也好,我沒有去把這份情感具化成這種清晰的模樣。隻是,身體的情況毫無辦法的變得很差。一天之中,腦袋總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感覺,每每回想起這些時總會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惡心感隨之襲來,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已是清晨,或者正在夜半。即使如此,學校還是每天都在去。所以現在想想那段時間的自己還真是莫名其妙的狀態。


    曾經我是這麽認為的,但,現在的話。


    “希去世時候的事情,嗎?”


    我試著這樣把話從口中吐出。


    果然,和剛才一樣,沒有感覺到怎樣的痛苦。當然也還談不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感覺的程度。


    ……理由的話,總的來說心裏倒也有點數。兩年的時間裏我已經習慣了希已經死了的事實,這一說是必然的。或許也可以說,是已經完全接受這一切了吧。


    但,然後呢,現在怎麽樣?居然讓我碰到了一個活著的而且還是活蹦亂跳的希。


    即使她不是我所熟知的那個希,我也和這個會笑的諏訪希交匯過了言語。然後,一旦之前已經應該完全接受了的她已經死了的事實,也好像變得是一場夢境一樣。


    對,在這裏,那場死亡隻不過是其他世界的事情而已。


    能夠把情緒穩定下來的話,也沒有逞強的必要。……就像是在說童話故事那樣就好。我朝著咲點了點頭。


    “明白了,但我所知道的也都是聽說來的事情。”


    波浪和海風的聲音甚是嘈雜,作為一個談話的地方,這裏可能還真不是那麽的合適。


    我如此的說道。


    文香為了安慰被母親拋棄的希而特地趕來,這一點和這邊的世界一樣。但當時的希也並沒有落魄到非要找個人來安慰不可的地步。這一點可能兩邊也差不多。隻是,為何希並沒有感到如此的悲傷這一點的理由的方向性上,兩邊的情況確實截然相反的。


    “因為我對此感到太過稀疏平常了,所以還一度覺得文香有點小題大做的感覺。”


    隨後文香提出了出去旅遊散散心的方案。僅限於周末兩天的短途遊,目的地也隻是離金澤很近的東尋坊。希雖然沒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但卻也沒有斷然拒絕的理由。於是即使是這個依舊背負著債款的諏訪家,在麵對被母親拋棄的女兒麵前也難能可貴的同意了這次一夜兩日的外出旅行。


    到此為止的事情,都是從希那裏聽來的。之後的事情,則是在葬禮之後從遠道而來的文香那裏聽來的。


    兩個人在周六的晚上入住了旅店。還是不含餐費的那種。僅作為初中生便能獨自預約到旅店,聽聞也是由文香事先安排讓希的父親先前聯絡安排的結果。因為到達目的地之後也已經臨近晚上了,所以對東尋坊的參觀也保留至周日進行。周六的晚上兩個人好像是邊說著話便渡過的,但文香和希之間能夠產生什麽話題,我對此也是難以想象。


    周日的早上。因為十二月額早晨還是十分寒冷的,所以從旅店出來的時間也稍稍推遲了一些。


    二個人隨後便朝著東尋坊走去,但是好像並沒有像現在一般冷冷清清的樣子。


    看過了名為【柱狀節理】的珍稀的岩石陣之後,兩人便走入了步行道。希就在那時,坐在了一根防止墮落用的鐵索上。


    當然那天的風也很大。但是向希襲來的這陣強風卻是出乎意料的強勁。希被這陣風吹得不住的往海邊的方向後仰起自己的身子。


    在這時,早已生鏽的鐵鏈從木樁上掙脫了下來。


    文香說,


    “要是鐵索的位置離懸崖的位置能再遠一點的話,說不定就隻是被吹起後往平地上摔一跤罷了。”


    希就這樣整個身子後仰著,掉落到了崖底。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希從懸崖上跌落。希當場即死。聽說死的貌似毫無痛苦。”


    而之後的事情,報紙和新聞多次做了報道。著名的觀光景點發生的不幸的意外。意外中身亡的是來自金澤市的初二女生,諏訪希。不知道是不是觀光的管理體係並沒有任何問題。當地的自治體的負責人隻是如是說道,“今後會保證不再發生類似事件而加強相關檢查機製。”


    這之後,隻是針對被掙脫的鐵索的部分進行了更換,而其他部分通過前天的的觀察可以得出過了兩年依舊沒有得到更換的結論。這對於我來說,也並沒有感到任何不滿在其中。


    因為還需要經過警察的調查,所以守夜的儀式是過了兩天之後才得以進行的。而葬禮則是在三天後。我沒有能夠出現在她的葬禮上。因為我和希的這種關係,知道的人也僅有文香一個人而已。我自己也不希望家人知道我和希之間的關係。更加根本的問題是,我根本無法理解自己出席葬禮有何意義。當我在希的像前擺出一副奇怪的神態合著雙手禮拜的話,這對希又有什麽好處呢?


    文香,身著著校服來找我。


    然後,麵對著一副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她說話的模樣的我,一邊頻繁的表露著對我的可憐,一邊事無巨細的將希最後的場景向我娓娓道來。


    那個時候自己的內心很想把自己的耳朵給捂上……


    咲連隨聲附和的聲音也沒有發出,隻是保持著緘默,就像是不想放過我說的任何一句話一樣一副極為認真的模樣聽著我的敘述。


    “認為當初自己幸虧聽說了希最後的境況的想法,是最近的事情。”


    我這樣為自己的話總結了一番。


    “這裏麵總覺得有什麽好奇怪。”


    隨即咲便發出這番言論。兩年的時間裏,不論是否出於我自己的主觀意願,對於這段事情都已經在心裏反芻數遍了。但對此隻是聽了一遍的咲卻能得出如此結論。


    帶著一副險惡的表情,


    “你試著想象一下。希坐在那條鎖鏈上的場景。”


    這雖然像是咲在自言自語,但在我的腦中去不知覺的浮現出模糊的場景出來。在眼前這個懸崖邊上浮現出希的身影。但是我已經,無法很好的想起自己那邊的希究竟是什麽模樣了。


    猶如魅影般的希坐在鐵索上。要說真有什麽奇怪的話,的確為什麽要挑這麽危險的地方坐下來,這一點上吧。如果當時我在現場的話,一定會出手製止吧。


    ……不對。要說危險那也是知道了這之後的結果才得出的結論。所以這種程度的事情的話,還是沒覺得有什麽不自然的地方。


    呼嘯而來的海風將臉抽打著有些扭曲起來,而咲則是朝著海的方向狠狠的瞪著。或者說是朝著和海有著一線之隔的鐵鏈吧。


    看著這一副不紊不亂的側臉,我不禁突然想到。原來如此,如果是這家夥的話肯定不會讓希走上死路吧。


    自從希死了之後……。不,應該是說自從自己的家變成那副模樣之後……。


    不對,遠在這之前,在我還沒有記事之前開始,說不定就是天生的。


    我從沒有像她那種對任何事物竭盡全力的思考過。我的思考都是非常散漫並且無法匯總起來,既無法撩開眼前模糊不清的迷霧,也無法打破對自己形成障礙的壁壘。雖然在學校的成績總的來說還不算太差,但這也無法足以作為標榜自己頭腦伶俐的象征。


    從一個人的外表看,是無法琢磨出他的腦袋是怎樣的。但是,現在一副沉默不語甚至是緊密著雙唇的咲的思考,她的那種注意力的強韌性,我在此不得不予以高度的評價。


    這期間到底是過了多久,也大概沒花多少時間吧。


    一副像是要閉上雙眼似的隻留下一條細縫的,緊鎖著眉頭的表情,咲發話了,


    “這樣啊,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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