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醒來的時候,是在混暖的懷抱中。


    所以那一天,成為了他『新的生日』。


    ——你叫什麽?


    一開口,就被問了這樣的問題。


    被那個背著自己走的人。


    被那個紅色頭發,紅色衣服……火紅的人。


    她身上的色彩中,混著其他的紅色,但自己當時應該完全沒有發覺。總之對她的第一映像是……真是個華麗的女人啊。


    ——沒有。


    ——怎麽可能沒有啊。周圍的人都怎麽喊你?


    ——j-03。


    ——原來如此。這確實不能算名字。


    世界仿佛沉進了煤焦油的海洋中,一切都變得一片漆黑。


    而分開黑暗向前邁進她每走一步,腳上都會發出又粘又濕的聲音。明明太陽當空,為什麽會如此黑暗呢?他在朦朧的意識中,這樣想到。


    ——這裏是什麽地方?


    ——不要在意。我們不說這個,來聊點更有意思的話題吧。


    ——可是,周圍好奇怪,倒著好多東西……那些都是什麽?


    ——都讓你不要在意了,你不用去看那些。


    周圍層層疊疊地堆積著『黑乎乎的東西』,就像棲居於視野中的剪影畫,所以記得女性當時雖然讓自己『不要看』,但她的聲音有些僵硬。


    ——你現在就專心看我吧。就算是臭小鬼,麵對大美人也會覺得賞心悅目吧。


    ——……不是很懂,但是能明白。


    女性頭也不回這樣說道,他當時並未對此抱有疑問,老老實實地遵從了。他根本無法違逆別人的命令,而且最重要的是,女性的確吸引了他的注目。


    女性被這年有的她,盡管表現得十分開朗向上,但其實是非常拚命……她很痛,很難受,快要哭出來。他冥冥之中感覺到,女性所付出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他。


    ——『謝謝對不起』


    ——啥?怎麽突然這麽說?


    ——有人告訴過我,在得到別人幫助時要這麽說。被打被踢的時候,必須好好道謝,不然不給飯吃。所以……『謝謝對不起』。


    女性的後背突然一抖。莫非,她覺得冷了?總之,他用僅剩不多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了女性,然而這樣也僅僅是他單方麵地得到溫暖。


    ——肚子……餓了。


    ——啊……啊啊,是這樣啊。那麽離開這裏之後,我們吃點什麽吧。你喜歡什麽隨便點,我請客。


    ——『謝謝對不起』。


    ——你右手沒事麽?


    ——感覺好燙。而且有種這裏好飽的感覺。


    ——……那個待會兒也讓醫生看看吧。


    ——『謝謝對不起』。


    他的心早就已經壞掉了,在很早以前就放棄做人了。


    所以,對渣滓詢問名字的女性,他覺得很不可思議。而且,女性還要給他一個新的名字,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好。那麽從今天起,你就叫『joe(喬)』吧?


    j保留為『j』,數字0代換成相似的字母『o』,3則倒轉過成『e』。


    就算得到了名字,他當時也並沒有什麽感慨,隻是條件反射地應了聲「謝謝對不起」。然而,她看上去卻一點也不開心。


    ——你不用再道謝了。


    ——……為什麽?


    ——因為我將成為你的『媽媽』,我剛剛決定的。母親之間不需要『謝謝對不起』。如果你得到了什麽,到時候就開心地笑吧,喬。


    ——要怎麽笑?


    ——哈哈,這個問倒我了。那麽,首先得從正確的笑法開始學呢。


    到頭來,她直到最後也沒有回頭。


    他不知道,女性為什麽被給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但他從身後,略微看到了女性濕噠噠的臉龐。他心想,那濕濕的東西,果然也是為我而流的。


    ——喬,我會將我的餘生全都給你。


    ——………………。


    在這個死絕的世界中,唯有那淚水,淒美地銘刻在他死絕的精神之上。


    這已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是他得到自己的生日,『草壁喬』這個名字,也是頭一次被當做人類對待的日子。那是本該成為舉世無雙的勇者(怪物)的小孩子,對普普通通的勇者(次勇)產生向往的瞬間。


    ——阿姨……你究竟是什麽?


    ——我是『次勇』。救一個小孩子都費勁的,丟人的次勇。


    次勇。


    他如如同對待寶貝一般一遍遍地念著這個詞。


    〇


    『……想來,你與她的相遇,就是一個錯誤』


    喬投身於一瞬間的回想,一回過神來,隻見眼前這個人正擺著扭曲的表情。


    他的嘴愉快地彎著,眼睛不快地垂著。就算他頭上纏滿繃帶,也掩蓋不住他誇張的表情。明明身體已經無法離開臥榻半步,還是改變不了他生來愛說話的毛病。


    喬在魔導爐心設施的醫務室中,這個房間猶如主張潔白一般,通體隻有白色。


    總算就見到的西蒙·都鐸本人,再次讓人工聲帶震動起來,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為了讓你們神子——候補者成「器」,你知道我們當時有多辛苦麽?為了破壞孩子的心,你知道我們把多少淚水咽回肚子裏,經受著怎樣的良心譴責來履行使命的麽?』


    「……你還想說你們做那些泯滅人性的事情,不是你們心甘情願的?少開玩笑了」


    喬用憎惡的目光俯視西蒙,他攥緊的拳頭感覺都快碎掉。


    「你知道我們當時,每天都是怎樣的心情?我們不知道受過一次折磨之後,後麵又有什麽折磨等待著我們,一直活在擔驚受怕之中,隻有吃飯和睡覺稍微能有所期待……大夥都像因為活著才活著啊,除了死亡這個終點之外,就連展望未來都做不到」


    在教團裏度過的生活,喬隻能依稀地回憶起來。不知是遭受到了不忘掉就忍耐不了的折磨,還是勇者協會害怕「心靈創傷導致【征服】再度失控」而使用魔法奪走了喬的記憶,似乎二者都有。


    但是,斷斷續續重現的記憶中,的的確確伴隨著『實感』。


    那是令人作嘔的赤裸情感,不容摻假的痛楚與煎熬。


    如閃電般飛快回放出來的,是大量的藥物。注射器和膠囊,意義不明的詞語序列,悲鳴,血與暴力,逐日減少的孩子們。a-■■、h-■■、w-■■……連相貌和編號都想不起來的孩子們。誤入某個房間後發現了,聚滿蛆蟲與蒼蠅的小小身體……


    「……什麽使命!什麽『良心的譴責』!你們這幫喪盡天良的家夥也配提這些麽!」


    『但是,給本來活下來的神子們補上最後一刀的,終歸是——』


    「閉嘴!」


    喬強硬地打斷了西蒙說的話,在殺意的推搡下靠近西蒙的病床。


    「我沒想過逃避罪責!而且你也別想!不管有什麽歪理,你們教團的所作所為都別想得到寬恕!」


    『那你就超度我好了』


    西蒙提出了一個省事的解決方法,喬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西蒙擺著若無其事的表情,接著往下說


    『用不著使用右臂,你隻用把那邊的導管拔個兩三根,就算是成全我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可你怎麽還不動手?——不,根本用不著問。你不是「不動手」,而是「下不了手」。因為我現在無力抵抗,因為我現在半死不活,我沒有說錯吧』


    「……就算如你所說,那又怎樣!?」


    『別激動,我隻是感慨,你不愧是〈露娜玫瑰〉撫養長大的。你明明殺過那麽多的人,


    如今卻被道德與倫理的鎖鏈緊緊拴住,落得連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都下不去手。竟然向一度掏空的容器裏,重新灌入「人性」,這樣的行為也未免太殘忍了。要以這種正直的人生觀活下去,你也很難受吧』


    他的口氣,就像在說「不裝得像人類一樣,這跟你一點也不搭調」一樣。


    已經要死不活的西蒙,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所以才無所畏懼。從繃帶下麵露出的獨眼,挑釁似地觀察著喬的反應。


    喬做了次深呼吸,讓心平靜下來。要將憤怒按捺下去,需要莫大的忍耐力。


    「……西蒙,你究竟找我有什麽事?」


    『此話怎講?』


    「少裝蒜。我特地把我綁架過來,就為了說這種無聊透頂的話麽?不對吧」


    喬硬是讓自己保持平靜,對西蒙予以指摘。西蒙露出有些掃興的表情,但還是開了口


    『哎,也不能說完全不對……剛才說的,的確不是正題』


    「那麽——」


    『joe·草壁。接下來,我將迎來集我研究之大成』


    「?」


    『不,應該是「開始」才對』


    喬不經意間眉宇微顰,他說眼睛,莫非……


    「……〈災禍獸〉的召喚麽?」


    『這也是一個方麵,但這本來不是我的課題。那是以前〈自然聖奧帝亞〉研究的技術之一。在你失蹤之後,我得到了讚助人,一邊接受著援助資金,一邊無所事事地消遣解悶,不過……似乎卻以意料之外的形式派上了用場』


    讚助者。說起來,在地鐵上與他對陣的時候,他也無意中說到了委托人怎樣怎樣。那個背叛的sst指揮官也提到過。剛才提到的資金的事也好,還是占領魔導爐心的事也好,西蒙背後肯定有位大人物。果然是c〉係列的阻止麽?


    「那麽,你的研究是——」


    『還用說麽,就是你啊,神子。你,以及那條右臂』


    「………………」


    『是個百年好不容易衝鋒了,本想多花點時間滿滿地把你的內心再次摧毀掉……但可不巧,我已經活不久了。〈露娜玫瑰〉幹的事情實在讓我笑掉大牙,而且協會給你裝上的拘束環也很礙事,不過到了這種事情,那種小事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事不宜遲,就讓我確認一下你現階段「成果」吧』


    西蒙說的話讓人完全聽不懂。不知他是在硬撐還是已經半瘋半癲,但不管怎樣,喬要問的問題都不會變。


    「……既然如此!」


    一度壓抑下去的感情,此時一口氣爆發出來。


    「既然如此就不要掖著藏著!你究竟有什麽企圖!?占領魔導爐心要幹什麽!?在此之前……〈自然聖奧帝亞〉究竟在那個設施裏幹了什麽!?組織的存在是為了什麽!?接在我右臂之上的這東西究竟怎麽回事……!」


    此時,閃回再度發生。


    在跟現在這間醫務室一樣的純白房間裏,他正被綁在手術台上。


    他精神陷入混亂,饒命饒命……不停地叫喊,可形似電鋸的巨大醫療器械還是一邊發出令人汗毛倒豎的聲音,一邊卸下了喬生來的右臂。


    可能是打了麻藥,並不痛,但這樣愈發地激發恐懼。


    然後,在這瘋狂的情景之中,『某種東西』出現在了眼角。


    這個將成為你新的右臂——教團成員在進行手術前這樣示意過的,放在發黴木箱裏的小小……


    「!」


    喀嚓,追憶閃斷。


    平時極力不去思考的,與【征服】之間第一次的親密接觸,讓他的理智先斷檔了。喬一邊作嘔,一邊東倒西歪,但還是勉勉強強地要說的話擠了出來。


    「……說……給我一五一十的說!不許拒絕!」


    西蒙朝喬流眄一瞥,喬看到他眼眸中反射出來的自己,如今形同野獸。


    那是與這個自稱亡靈,如今躺在床上不得動彈的男人一起,走過那段沒有活著價值的歲月的自己。共同體驗過八年前的終結與伊始的他們兩個,如今同等地徹底變成了行屍走肉。這份無異於強搬硬套的相似性,在喬心裏是莫大的諷刺。


    ——我應該被救了,我當時的確被迪安娜拯救了。然而,為什麽現在由落得如此狼狽?


    『——很好』


    沒過多久,西蒙開口了。他用漫不經心口吻,接著說道


    『反正距離終局還有些時間,我就此生最後一次跟你談談吧』


    〇


    那一天,那一夜。狂歡城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災難。


    從結論上來說,斷魔不過是個開端。在後日震撼全世界的真正混亂與恐懼,從這個地方——勇者協會總部大樓,開始上演。


    「哼,看來天相不太對啊」


    「……嗯,在雙重含義上呢」


    進行這番對話的,是兩名次勇。他們都是人類,一位是肌肉發達,渾身不留縫隙披著鎧甲的巨漢,另一個是隻有手腳細長的瘦高個,b級勇者〈觸地得分先生〉與〈蹦極蹦極〉。他們現在都身著戰鬥服,從勇者協會總部大樓的一樓門廳,隔著大窗望著外麵的情況。


    狂歡城現在就像在烤爆米花,如今隻等待這膨脹到極限華麗爆飛的瞬間。


    失去加工魔力守護的現在,人們不知所措。魔導車的喇叭響個不停,就像打碎玻璃一樣。那爆炸般的聲音,甚至很像槍聲。馬路上到處配備著蓄魔式照明車,為疏導交通用盡了一切手段,但效果不盡人意。在大樓門外不遠處,能看到大舉聚集過來的民眾。人類的老祖先早已已經克服了黑夜,然而對漆黑夜色產生恐懼的糟糕事例,如今在現代人身上重演。普通工作人員與sst已經擺開路障,現在勉強抵禦住了湧過來的民眾,然而這種狀態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唔……真慘烈啊。我現在就出去,一邊開橄欖球的講座,一邊說服他們吧」


    「算了吧,恐慌發展到了這個份上,次勇說什麽都不會有人聽的。搞不好還會發展成群毆事件。小心像橡膠一樣被擠成肉餅」


    觸底和蹦極來到總部的時候,碰巧遭遇到了斷魔,於是便留在了總部大樓內。數碼moa也連不上,交通陷入徹底癱瘓,狀況明顯不是他們出馬就能三兩下擺平的,而且他們也認清了形勢,在工作人員的請求下留了下來。換而言之,他們要為路障被突破的時候做準備。


    「哼,什麽『拜托了』,這是讓我打倒化身暴徒的市民麽?」


    「哎,要不讓任何人受傷,又要阻止這麽多人,有點不現實呢。〈渲染舞步〉要在的話倒還好……而且天相也那麽糟糕」


    剛才蹦極用「在雙重含義上」回應了觸地,是因為街上現在的狀況的的確確非常奇怪。斷魔發生後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了,但這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天氣徹底地變得糟糕。原本耀眼的滿天繁星,如今一顆也找不到了。但天氣預報說,今日夜間應該是也一直是大晴天。


    「……兩位,果然不行啊」


    在昏暗前台後麵,嗖地冒出了一張野豬的臉。


    勇者協會總部大樓,現在正使用滴下的大型魔荷電池,非常小心節約地亮著燈。在昏暗中出現的,是遠比原汁原味橄欖球選手形象的觸地以及穿著全身式緊身衣的蹦極更具迫力的次勇——那就是〈蟒侍〉。


    「噢噢,蟒侍先生。你回來了啊。你說『果然不行』是指……」


    「不出所料,現在聯係不上沃肯會長?」


    「誠然。會長閣下今早便已外出,現因斷魔無法聯係」


    聽到忙著守衛總部的蟒侍給的報告,觸地與蹦極愁眉苦臉地沉默下來。真是太不湊巧了,偏偏在會長不在的時候出了這樣的


    事。


    「會長不在總部,恐怕是因為那件事吧。就是昨天黃龍街的」


    「大概沒錯,這從各個方麵都能夠說得通。畢竟有〈災禍獸〉異常產生啊」


    「……這豈不是朝哭喪之臉投大黃蜂導彈,痛上加痛?如此屋漏偏逢連夜雨之情況,就像有人故意——」


    為之——


    蟒侍的話不光代表了觸地與蹦極,還代表為協會工作的全體人員的心聲。可是,他話音未落……


    「「「!?」」」


    大樓外傳來女性的淒慘叫聲。


    接著,許許多多的怒吼聲與大叫聲震天價響,同時還伴隨有車輪碾壓物體的聲音。三名次勇轉身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是魔導卡車。一輛疑似軍用的彪悍卡車在大樓前麵偏離車道,竟攆著人群衝上人行道,直奔這邊過來。


    換而言之,卡車的目標是勇者協會總部大樓的大門。


    「什、什麽情況!?」


    觸地大叫起來。他雖然十分驚慌,但麵對迎麵而來的危機即刻做出了反應。


    他用異能【靈魂伴侶】製造出十個分身,就近把周圍正在奔波的協會工作人員當作橄欖球一般抱在了腋下,將門廳的各邊緣當做球門線一般,開了出去。他不顧身後的可怕轟鳴,動員起全體分身進行傳接,將需要救助人一輪一輪地拋向空中,不辱他名號間不容發地觸地得分。他所展現的精彩絕技,隻讓人覺得可惜沒有觀眾。


    蹦極與蟒侍也不甘示弱,蹦極用【超伸縮】讓身體像像皮筋一樣伸長,讓工作人員的身體貼在天花板上。蟒侍【俯首衝撞】在牆上撞出大窟窿,打通建築內部。他們也分別拯救了幾名工作人員,沒有任何人遇難。


    觸地鬆了口氣,放開救下的工作人員,站起身來。


    「……究竟是哪裏來的惡棍,竟如此膽大包天?」


    觸地嘀咕著朝完全破壞的大門入口瞪了過去,隻見騰起滾滾煙塵停下來的卡車之上,接連不斷地吐出數不清的人影。


    敵人的裝束十分詭異。


    他們渾身上下,被黑亮的盔甲式裝備包裹得嚴嚴實實。


    那盔甲乍一看是中世紀鎧甲的設計風格,但細節上更具機械性,而且更加講究。可是,那根次勇的套裝截然不同,由於純粹追求功能之美,用『暴力式時尚』這個詞比較恰當。光從外表就能看出這是兵器。


    「喂,喂喂喂……!開什麽玩笑!」


    「竟然是強化鎧!?」


    蹦極與蟒侍驚呼起來。觸地也在麵具之下沉吟起來。


    強化鎧是軍用裝備,而且是最頂尖的裝備。要說目前正在使用的,在這廣闊的世界中也唯獨亞美奇亞合眾國的軍隊一家。雖然不知敵人什麽來頭,但那種東西可不是普通的恐怖分子能夠弄到的。三名次勇對敵人的底細感到不解,怒形於色。


    「……誒!事情待會兒再說!他們要上了,兩位小心了!」


    觸地剛剛發出警告,身穿機械之鎧的敵人遍扣下了手中的扳機。連警告都沒有直接開槍,企圖先發製人。他們所使用的,果然全都是軍用殺傷性武器。他們有強化鎧提升能力,其中還有人帶上了加特林機炮,這樣的重裝備十分荒唐。


    隨後,硝煙彈雨的飧宴開始了。毫不留情的鋼鐵洗禮橫掃大廳。


    本就混亂不堪的火堆中,如今又突然撒上了炸藥,悲鳴的鏈鎖甚囂塵上。


    〇


    在勇者協會總部遭受神秘敵人的襲擊時,市區各個地方也正遭遇著同樣的情況。


    「——都說,我這邊也在戰鬥!戰鬥正在進行!沒錯,就是在街上!」


    剛才衝數碼moa大叫的,是戴著博爾薩利諾帽的b級次勇〈渲染舞步〉。基站可能啟動了電池,通信剛剛恢複。


    可是,現在的市區內的魔力波狀況十分混亂,通話動輒就斷。好不容易聯係上了協會總部,可總部亂成一團,狀況遲遲無法進展。


    「不對不對!是以忙莫名其妙的家夥突然開始在馬路上胡鬧了!那些家夥各個攜帶軍械,光憑我和下級次勇根本處理不過來——喂,你有在聽麽!?喂喂!?」


    突然間,數碼moa傳出空洞的雜音,舞步連要塑造角色形象的事情拋諸腦後,咒罵著「見鬼,又掛了!」一拳砸在當做掩體的魔導車車門上。


    在他身旁,還有許多次勇與平民和他一樣藏身於掩體後麵。由於子彈不斷地掠過掩體之外,大夥隻能藏在掩體之後,無法交戰也無法脫身。


    這裏是馬哈特區的天鵝絨路,也是音樂會的舉辦場地。在這片許許多多劇場一個挨著一個的區域,正有一夥暴徒施盡暴虐。


    他們占據著平時燈紅酒綠的路口中心,霓虹燈被他們槍口噴出的火舌所取代。他們身著強化鎧,大約是一個中隊。這夥人身份不明,目的也不明,從卡車上突然出現後就胡亂掃射,趁著牽製周圍的機會一下子壘起沙袋,拉開市區站的陣勢。這鬧得也未免太凶了。由於今晚預定在某家劇場舉行音樂會,舞步來到了天鵝絨路,可是在斷魔之後又遇到了這場騷動,讓他已經不知所措。


    「……可惡,偏偏選在這種地方!?那些家夥是白癡麽!?」


    自不用說,天鵝絨路雖說是鬧市區,但沒有格外重要的設施,鎮壓大馬路也沒有戰略意義。隨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什麽來頭,但竟然拿著這麽好的裝備對這種不對勁的事情,這讓舞步匪夷所思。


    「不妙……不妙啊,對方竟然完克我……」


    雖然舞步昨天大放異彩,在瓦利亞街兵不血刃地逮捕強盜集團,但他的異能【登台】存在著致命性的弱點。由於在操縱對方肉體的時候,必須用自己的神經脈衝來入侵對方的中樞神經。如果向周圍發散的脈衝無法直接傳導到對方,則無法發揮效果。由此可見,強化鎧有多麽的克製他。


    「可是,至少也得掩護平民逃脫……」


    舞步一邊呻吟,一邊拿出數碼moa準備使用魔法app。雖然他最近總算獲得了人氣出人頭地,但凡是『有利就有弊』,又幸運的一麵,必然就有不幸的一麵。搞不好,今天就會成為b級勇者〈渲染舞步〉的忌日。


    但就在此刻。


    「——朋友啊,讓你久等了!援軍抵達!」


    上方傳來強有力的呼喊。舞步揚首一看,隻見馬路對麵的建築外挑部分,有人正擺著姿勢。那人隨著約定俗成地「謔!」了一聲,一躍而下,在下落途中向十字路口扔下了某種東西,在漫步的身邊華麗著陸。


    「食……〈食素者〉!?」


    「正是我也,〈渲染舞步〉!本蔬菜貴公子嗅到了邪惡的氣息,特此參上!」


    b級勇者〈食素者〉雖然這麽說,但肯定隻是碰巧路過罷了,之所以專程從高處出場,或許也是一直窺伺著出場機會。


    可現在情況危急,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已經根本無所謂。舞步連忙對知己傾訴心情


    「幫、幫大忙了!總之,趕快把那幫家夥收拾掉吧,阿素!」


    「不必擔心!我早已布局完畢!」


    他剛一亮相,給舞步吃下定心丸,『綠色』便在敵人陣中爆發性繁殖。


    〈食素者〉在空中跳躍的途中扔下的東西,應該是某種植物的種子。〈食素者〉的異能【綠往無前】讓種子在無水無日照的狀態下開始急速生長,一邊迅速蔓延,一邊將敵人糾纏進去,頃刻之間便長成一顆有十幾層樓高的參天大樹。


    被大大小小的枝椏與樹幹緊緊纏住,即便身著強化鎧也無法動彈。被送上天的他們大聲喊叫,但聲音已十分遙遠。在鬱鬱蔥蔥的樹冠中,結出某種紅色的果實,不知為什麽,那些果實正詭異地蠢蠢欲動。


    「唔哈哈,被那鎧甲撿了一條命呢!不然就被壓扁了呢!」


    「……呃,那顆巨樹是怎麽回事?」


    「嗯,那是南亞美大陸的尕尕魔境生長的巨型植物,姑且是魔力適應種。協會提醒我『在市區內使用會很難清理,所以不要使用』,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順帶一提,上麵結出的果實外形很像蘋果,但它的味道也正如它的外觀,肉質粗糙,不宜食用」


    「別說適不適合食用了,我反倒覺得會被那黑黢黢果實給吃掉來著……為什麽那個蘋果長著嘴?」


    「因為是食人植物來著」


    這你也敢拿出來用——舞步雖然吃驚,但現在的確顧不了太多,畢竟情況危急。


    明白總之眼下暫且逃過一難,周圍的低級次勇與來不及逃離的人們也鬆了口氣。舞步也為自己的勇者人生不用再次畫上句號而謝天謝地。


    然而,隨後又發生了更為嚴重的異變。


    「什麽情況!?」


    敵人地在路口的魔導卡車,集裝箱側麵突然打開,扭曲的影子從裏麵滑了出來。乍一看就是一塊破銅爛鐵,但由於卡車屬於超大型,從裏麵滑出來的鐵塊也有普通轎車的尺寸。


    下一刻,精神還沒完全放鬆一行人,再次倒吸一口亮起,戰栗不已。


    鐵塊變形了。剛才看上去無非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機械,經過瞬間的展開後,緊緊抓住了柏油路麵。它伸展背脊,站立起來,促動器發出驅動聲震撼黑夜的空氣。


    對那個鐵塊的『眼睛』,恐怕所有人都非常了解。


    「……魔導機人」


    在某人低聲道出它正麵目的同時,響起一陣脫線的排氣聲。


    隻見魔導機人的背囊不知為何正散發著白煙……不,準確的說,冒煙的是背囊側麵裝備的筒狀部件。接著,咻咻咻的呼嘯聲掃過耳朵,舞步頓時大叫


    「是榴彈炮!快逃——————!!!」


    隨後,路口周圍發生激烈的爆炸,熱浪席卷大街小巷。


    這條路之所以叫做天鵝絨路,是因為這裏霓虹燈的燈光光彩奪目,有如天鵝絨的紗幕。然而今宵沒有天鵝絨,隻有硝煙與血霧取而代之,裝點著這條街道。


    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職業、非職業之分。


    勇敢麵對的人,張皇逃竄的人,避開目光的人,全都不過是暴露在危難之下,在沒有曙光的黑暗中匍匐在地的,普普通通的勇者(人類)。


    〇


    『什麽!?你說你正在趕往魔導爐心!?你沒瘋吧!?』


    「我很理智,也是認真想過才決定的!」


    〈婚姻喰種〉隔著數碼moa喊了起來,艾絲忒也不甘示弱地拉開嗓門吼了回去。她其實並不是在跟喰種較勁,隻因風聲太大,隻能這樣才能讓對方聽清。


    現在,艾絲忒穿越公主區來到九星島,騎著大型魔導摩托在大麵積滯留的公路上暢行無阻。


    她從發生連環追尾事故的車輛之間見縫就鑽,靈活地避開亂作一團的市民,有時還施展異能在空中奔馳。熄滅的燈火依舊沒有亮起來,城市在黑暗中不斷沸騰。


    艾絲忒在半路上,向某位一般民眾說明了情況,接到了這輛魔導摩托。車主本著興趣對車進行了實打實的競速式改造,讓這這批悍馬騎起來格外舒暢。次勇作為特例,可以不受年齡限製取得各類執照,隻要是地上跑的交通工具,艾絲忒都有信心能夠駕馭。她以前駕駛的是很平常的租賃車,所以完全提不起興趣。可是擁有這般性能的話,在有事的時候還是很可靠住的,她覺得自己應該擁有一輛。正因為現在十萬火急,她才會不著邊際地想那種事。


    這些暫且不提。艾絲忒一隻手控製著車龍頭,另一隻手握著數碼moa,接著說道


    「喰種,現在市內還有多少s級次勇!?」


    『……啥?s級?』


    喰種可能是猜不出艾絲忒的意圖,愣愣地喊了起來。


    『那肯定不會很多啊,就跟平時一樣。——話說,就算s級聚齊了,對這情況又有什麽用?在市區之中,讓他們怎麽施展啊』


    ——我想也是。


    s級次勇的主要任務是驅逐〈災禍獸〉,其能力與其他級別的次勇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他們的人數絕不算多,因此他們總是滿世界跑來跑去。他們平時都要遵循魔震的早期觀察結果,〈災禍獸〉生成的地點來回輾轉。


    喰種現在正從市內醫院進與艾絲忒進行通話,據她所說,現在總部與市區各地相繼發生戰鬥,甚至還有人目擊到了魔導機人。身著強化鎧的敵人是不是c〉還不清楚,但區區幾名s級,隻怕不是打破現狀的妙手。這與能力強弱無關,隻是單純適不適合的問題。


    可是——艾絲忒的蒼藍雙眸,在帽簷之下眯了起來。


    「喰種!想辦法和那些s級取得聯係,讓他們集中待機!以備發生狀況時可以立刻出動!」


    『喂!喂喂喂喂喂!難道還會發生更糟糕的狀況麽!?本來通訊就不穩定,人手也嚴重不足,現在哪兒還用空去找那種麻煩——』


    「仔細想想啊!敵人的行動太不自然了!既然擁有軍隊水準的裝備,直接將全部戰鬥力投向總部,折斷勇者協會的根骨不是很好麽!?可他們現在毫無價值地分散了兵力,而且沒有鎖定軍事設施!看上去是在瞎鬧,但肯定有其中的含義!」


    聽到艾絲忒口若懸河的解釋之後,疲於應付狀況而精神動搖的喰種,似乎腦子也稍微轉動了起來。隨後傳來的聲音,是早已習慣現場的次勇所應有的精敏口吻


    『是啊,是佯攻……不,目標可能是分散協會與警方的處理能力……?』


    「恐怕兩者兼有,這次的斷魔也不會沒有關係」


    『總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他們其實另有目的」麽?那麽等等,你說你現在正在前往魔導爐心……先不提這個,你要實現召集s級是為了……』


    「嗯,就是這麽回事。我做了最壞的打算」


    『……好吧,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情況要是允許,也會找人增援魔導爐心那邊的』


    「有勞了。但說不定我會白跑一趟……」


    『眼下這種情況,反倒希望猜測落空吧』


    通信在不好笑的幽默之後掛斷,艾絲忒將數碼moa收進懷中。


    然後,她雙手握緊車把手,進一步鞭策魔道二輪。鋼鐵駿馬的引擎發出激揚的嘶鳴,頭燈劃破黑暗,一路疾馳。是視線不佳的情況下超速雖然讓艾絲忒心驚膽戰,但她心中的警鍾不容許他鬆開油門。


    趕快,趕快,必須趕快。


    這次一定要趕上。這次一定不要讓自己再一次在一切結束後才嚎啕大哭。


    「……我究竟在對什麽惱火啊……」


    艾絲忒懷著煩躁的心情——準確的說,是鬧別的小孩子的心情,自言自語。


    她知道現在自己為何如此焦躁。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少年,草壁喬。


    ——但是,我真的有必要這麽心急麽?


    為害死媽媽的仇人擔心,忘記身為次勇的本分獨斷專行,這怎麽看都不正常。雖然對喰種解釋的時候似乎很高明,可到頭來沒有任何確切的說證據。在這的最緊要的關頭竟然如此任性,實在讓人看不去。


    艾絲忒是職業勇者。即便現實和理想之間存在著差距,但她有責任完成那種工作。這一點絕對不容違反,這是身為〈啟明星〉的矜持。


    既然如此,被罪犯拐走的人自然不能拋下不管。


    沒錯,解救喬在名義上確實成立。


    可是,讓她以名為艾絲忒·卡利耶的『一位少女』的立場來說——說真的,那樣的少年


    ,已經根本無所謂了。


    ——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再也不想想起他。


    越為他心碎就越倒黴,有多念想他就會給自己增添多少痛苦。


    憎恨、難過、痛楚……我不可能是為了討這樣的心情接受指導者的工作。


    所以,已經夠了。這一切真的已經無所謂了。就因為他是與我形同陌路的媽媽拚上性命拯救的人,我就要去救他麽?那樣的少年,就算拋棄掉也完全——


    「…………!」


    艾絲忒縱聲咆哮。


    她無法抗拒激動的情感,以全力以赴的抵抗,驅除那些愚蠢透頂的敷衍。


    而且,目的地也近在眼前。


    周圍的景色不再是接到,視野豁然開朗,在運河的對岸有幾個尖塔狀與箱型的建築物。


    那就是魔導爐心設施。聽說包括其本體爐心的重要區域全部在地底,地麵上能夠看到的部分,基本上主要是手機自然魔力的吸氣裝置。艾絲忒這還是頭一次親眼目睹魔導爐心,這果然是個規模巨大的設施。


    要從地麵前往那個設施,隻有過橋過乘船度過運河這兩個選擇。出於搬運屋子的考慮,這座鐵橋的寬度建得堪比飛機跑道。艾絲忒毫不猶豫地在橋上疾馳而去。


    橋頭設有檢查站。警備員看出艾絲忒準備一路飆過來,擺出雙手交叉的姿勢——但艾絲忒沒有去管。他們盡管服裝很正式,但衣服鼓的厲害,一複製下藏了東西的情況昭然若揭。那恐怕就是通信中提到得強化鎧。普通的警備員不可能穿著那種東西。


    「……沒有麽……」


    見艾絲忒根本不停,敵人齊刷刷地舉起槍。與此同時,一隻高達六米的巨人從停在檢查站旁邊的卡車後麵站了起來。


    魔導機人。雖然是通體刷黑的未知機體,但骨架酷似陸軍的現用機——『mg-6霸龍』。


    水桶型的身體,又短又粗的腿,準確的說是仿人形的三代機,跟狂歡城民警使用的那種擁有反關節腿部的落伍機型不同。總之,是區區恐怖分子根本配不上的尖端武器。


    但是,這種東西對如今的艾絲忒而言不足為懼。


    艾絲忒再次取出數碼moa,召喚愛劍『奧傑塔』,一邊用異能防禦暴雨般的槍擊一邊突進,化作一顆蒼藍彗星在敵陣中掃過。


    在擦身而過之際,她以【銀河】釋放連擊,用力場的『麵』將步兵掃倒後,接著又逼近舉著火炮的傀儡斜肩斬下。可是,包覆著擴散裝甲的近代軍工之產物,不過不失地將遭受到的魔力向周圍泄去,身體紋絲不動,繼續開炮。艾絲忒飛速從魔導機人旁邊穿過,進入到設施的院地內。那個搖擺下腹部的沉重聲音,執著地追趕上來。


    艾絲忒連忙調轉方向,以一紙之隔避開炮彈,但這樣的雜技並未持續太久。若以速度製勝,不理追兵繼續向前也未嚐不可,但若將魔導機人留在大門口附近,隻怕會對後續到達的支援造成阻礙。


    因此,她要在這裏了卻後顧之憂。


    艾絲忒下定決心,調轉方向朝敵機衝去。


    「——這不是沒辦法麽!」


    她的口中依舊支離破碎第叫喊著,她這完全是自暴自棄的怒吼。


    「因為不管我怎麽否認……那個人依舊是我的『哥哥』啊!因為我是他的『妹妹』,而且是他『憧憬的目標(次勇)』啊!」


    隨後,炮擊的衝擊波將魔導摩托掀飛,但艾絲忒已經不在上麵。在千鈞一發之際,她蹬起踏板一躍而起,乘著爆炸掀起的狂風撕破夜風,逃過魔導機人的定位跟蹤,緊接著從上方展開奇襲。瞄準的是關節部位,裝甲之間的接縫。


    「反正我就是地雷女!不堪寂寞喜歡妄想,在見麵之前徹徹底底地變成兄控,結果搞好關係之後又一下就黑化……反正我就是個冒失鬼!」


    ——可是,我很開心。真的。


    如今仍對次勇懷著孩子般憧憬的那個少年……


    跨越了悲慘的過去存活至今的草壁喬……


    為艾絲忒淤濁不堪的內心深處,帶來了閃耀的光輝。


    通過他,艾絲忒間接地感受到了母親的為人,更勝千言萬語地體會到迪安娜·卡利耶作為一位母親是多麽的溫柔。


    能將孩子撫養成那樣的女人,又豈會輕視自己的親生女兒和丈夫。隻要對照自己數值的那個『身為勇者的她』,答案便不言自明——母親一定也在兩難中搖擺過吧。事業與家庭,使命與義務,理性與感情……這些糾葛,她統統體驗過吧。


    在母親曆經這些糾葛之後,拯救了喬,在四年間作為他的家人陪伴他生活。


    既然如此,這就表示——


    「媽媽相信著我!」


    艾絲忒感覺到,自己從喬的身上,看到了母親留給自己的訊息。


    ——對不起,拋下了你。可是現在這個孩子更需要我。所以,請允許我一時的任性。沒關係,拿出自信來。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也一定——


    跨越八載春秋,她總算感受到了母親留給自己的話語。


    憧憬的次勇〈露娜玫瑰〉對自己說,「用不著擔心吧?」。


    迪安娜·k·卡利耶對自己說,「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嘛」。


    「所以……!」


    艾絲忒在魔導機人身上著陸,奔放地釋放斬擊。首先是肩膀和肘部,然後一邊下滑一邊攻擊腰部和大腿,再是膝蓋,在這東西快要倒下的時候切斷脖子。


    冷卻水猛烈地奔了出來。艾絲忒堪稱範本地施展出卡利耶家傳的勇者劍法,在速度與招數上登峰造極。


    「所以,請還給我!不要多走我的家人!」


    包括頭部和四肢,連軀體也被切成塊的魔導機人,無助地散落在路麵上。隔了片刻,駕駛員慌慌張張地打開了機人胸口的艙門,連滾帶爬地翻出了機體。艾絲忒毫不猶豫地將劍指了過去。


    她必須問出來,在這個巨大的設施中,自己要找的人身在何處。


    至少讓一切以這樣的形式結束,肯定不好。今天她之所以會衝動行事,並不光僅僅源自身為次勇的矜持,也是身為艾絲忒·k·卡利耶的骨氣。


    「……回答我!哥哥在哪兒!?」


    〇


    〈禁止通行〉之前被送進馬哈特區綜合醫療中心,a級次勇〈婚姻喰種〉為了協助治療,也趕往了這家醫院。


    她的異能【捉摸不清】能創造出花束,她通過將魔力創造出來的花束遞出去,賦予對象多種能力提升的效果。由於在增強自然治愈力與生命力方麵尤為顯著,在有患者需要動大手術卻體力撐不住的情況下,喰種的能力可謂是打破狀況的奇招。


    可是。


    「啊~夠了!一個接一個有完沒完!」


    殊不知好漢架不住人多。她所創造出的花束,已經有一百隻了。


    醫院裏的大量傷員,竟然將大廳與通道都擠得水泄不通,如今一聲和護士正發了瘋似的來回奔波。重申一次,〈婚姻喰種〉是為了〈禁止通行〉來到這裏的,但在醫院裏突然遇到了斷魔,於是不得已協助啟動了緊急魔荷電池。她還以為情況隻是暫時的,馬上就會複原,孰料醫院竟變成了中了大獎的老虎機一般。


    不用問也能輕易地想象到街上現在有多麽混亂,但被運送進來的傷者的人數實在太不尋常。盡管完全吃不消,但現場的氣氛根本不容她「下麵就沒我的事情了,我就告辭咯~」。結果以為內各種各樣的事情,漸漸地就被困在了醫院裏,直到現在。


    「要做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吧……!擁有回複係異能的人,擅長治愈魔法的次勇,不然就是擁有醫療知識的工作人員……必須調動更多人手啊!」


    當然,喰種是職業的,救


    死扶傷也是她本來的心願。


    隻不過,現在的情況稍稍有些不同。畢竟在幾分鍾前,她才剛剛透過數碼moa聽到〈啟明星〉的那個不祥的推測。現在,喰種雖然已經忙得頭暈眼花,但〈啟明星〉說的事情畢竟不容疏忽。


    加之,〈禁止通行〉與〈虛無行者〉的事情同樣讓他心煩意亂。


    如果真如阿星所說,那麽眼下在市區內肆虐的犯罪集團,很有可能跟襲擊他們兩個的人是一夥的。生命垂危的禁行與因公殉職的行者,都是喰種的朋友。她現在恨不得立刻衝出去向暴徒還以顏色,但眼下的狀況根本不容她這麽做,這與忙亂效果相乘,讓喰種的精神備受煎熬。


    喰種邊走邊翻病曆,製造花束交給患者拿著,飛快地其他次勇下達指示。在她同時進行這各項事情的途中,逮到了勇者協會的工作人員。


    「喂,那邊的人!剛才我拜托的事情怎麽樣了!?s級聯係上了!?」


    「不,還沒有……數碼moa怎麽都打不通」


    「那就用跑的衝去總部啊!眼下發生這樣的騷亂,s級也首先會找協會確認情況!另外……見鬼,必須向魔導爐心派出增援!」


    但是,此時有其他協會工作人員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婚姻喰種〉!拘束環的解除鑰匙送到了!」


    「什麽!?現在才送到!?再說了,拿來給我是幹嘛啊!」


    「這是因為……持鑰匙的人陷入昏迷,被抬進來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喰種恨得咬牙切齒。恐怕是持解除鑰匙的人在運送過程中,在別的地方卷入了戰鬥之中。


    順帶一提,喰種本人從白天的海難救援工作之後,就一直處於解開拘束環的狀態。在那場作戰進完成後,她又在地鐵月台參加了〈災禍獸〉的討伐任務,然後又因為喬·草壁被綁架——總之就是參與的事件一樁接著一樁,沒有喘息的機會。


    「……阿星現在戴著拘束環啊。那孩子的解除口令呢?」


    「有,就在這裏」


    「那麽,就隻把口令用郵件發給她吧。以那孩子的認真性格,應該會把鑰匙時刻帶在身上吧」


    拘束環的解除鑰匙全都是相同的構造,原則上職業次勇應該隨身攜帶。隻不過,由於在次勇實際要解開拘束環的時候,每次到了現場都會交付給他們已經輸入好口令的鑰匙,所以這個規則完全不需要遵守。


    「可是……現在通訊狀態這麽差,郵件能發到麽?」


    「——既然如此,就由我們來把解除鑰匙送過去吧」


    「嗯嗯。就像騎兵隊一樣幫助阿星,賣個大大的人情阿魯?」


    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了了兩個聲音,喰種驚異地轉向身後。


    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個大個子的人類男性,以及一位貓人女性。她們兩個都穿著病號服,男性的發型是酷似大炮的飛機頭,女性是腔調詭異的黃龍人,是外貌十分顯眼的二人組。其實,就算他們沒傳次勇套裝,身份也完全暴露了。


    「咆咆、咆勃和貓貓!?你們怎麽在這裏(醫院)?」


    「你丫的看俺們這身還……呃,您應該看得出來吧」


    〈爆裂咆勃〉對前輩用不習慣的敬語,舌頭有些打結。然後〈醉貓貓〉頭上的尖耳朵動了動,把話接了過來


    「昨天在黃龍街那起事件中,貓貓和咆勃被『懦夫』ko啦」


    「……原來是那起事件啊。聽說有人受傷,原來是你們?說起來,這家醫院是協會對口的來著……」


    「傷口早特麽……呃,已經順利愈合了」


    「於是,正閑得慌的時候遇到了這場騷動,於是裝睡逃出了病房阿魯」


    喰種麵對雪中送炭的兩位,兩眼放著金光。


    「——你們肯替幫忙帶過去麽?知道魔導爐心的地點麽!?」


    「知道才怪啊,誰沒事會去調查那種東西的正確位置?現在又上不了網,那就更不知道了吧……呃,我並不清楚那裏的位置」


    「不過,我們剛剛向這位大叔請教過,他腆著大肚子保證『包在我身上』阿魯」


    這位大叔……貓貓用這種隨意的口吻介紹的人,也穿著病號服,是一位中年男性。喰種喜色更濃——但立刻納悶起來。


    因為這個人明明不認識,卻不知為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說啊貓貓小妹,那不應該是『拍著胸脯保證』麽?」


    「不要在意瑣碎的事情啦!您真的知道魔導爐心的位置阿魯?」


    「噢!我的工作就是跟我的拖車一起在整個大陸運送魔導爐心周邊所用到物資,已經幹了二十年了呢。隻要給我準備一輛魔導車,使用秘密途徑不用一會兒就——」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喰種禁不住插嘴了。她對這明明男子的身份非常在意。


    「呐,胡子大叔……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聽到這問麽問,身為典型矮人族的他,嘴上露出粗野的笑容,說道


    「我叫鮑勃。前天多謝照顧,現在輪到我來感恩啦,次勇小姐啊」


    〇


    場景切換到魔導爐心設施的醫務室。


    在喬麵前,答應「說出一切」的西蒙,隨後這樣起了個頭


    『不過,關於教團的目的,你應該也知道的呢』


    「……就是那句話麽」


    『沒錯。就是包括你在內的眾多禦神子被灌輸到耳朵起繭的那句話,「至高無上的『勇者』」。我們就是想創造那個東西』


    「創造?難道要創造第二個〈the brave〉麽?」


    喬抱著戒備反問回去。即便對方臥床不起,也不可掉以輕心。他以淪肌浹髓地體會到了這個男人有多麽惡毒,想必暗算別人就如同呼吸般自如。


    『哈,怎麽可能』


    但是,西蒙沒有理會喬的擔憂,冷笑起來


    『正因為那位〈the brave〉有所不足,所以我們才會本著信仰去行動。因為我們從籠罩著這個世界的欺瞞,還有次勇們身上,發現不了任何價值』


    「…………」


    『話說回來,你是怎麽看待勇者和魔王的?』


    「?還能怎麽看……」


    『一方是被尊崇為現代人始祖的大偉人,另一方麵是違逆神明與人類為敵的大罪人。可是那種話,終歸隻是勝利者的說辭。是在〈the brave〉的引導下戰勝魔王的人類……事後捏造諸多曆史的家夥們說出的,沒有任何保證的發言。你敢說不對麽?』


    西蒙擺著通情達理般的表情,竊笑起來


    『可追根溯源地講,他們是「神人」,也是「兄弟」——也就是說,他們是同根同源的存在。我們是〈the brave〉的子孫,但同時也是魔王的血脈』


    「這種事……不是理所當然的麽。現在說這個做什麽」


    曆史通常是勝利者創造的,既然〈the brave〉與魔王是兄弟,那麽在勇者因子的作用下加劇進化的現代人,同樣與魔王的譜係有所聯係。之所以沒有引起騷動,是因為這方麵的情況無非與政治上、宗教上的問題有聯係。


    『是啊,現在提這個沒用。完全沒有,那套說辭太方便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不對,是因為實情——勇者因子這個「詛咒」的含義被隱藏了。這是得到固有魔力之後產生的「致命陷阱」。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發覺這一點』


    「……你說勇者因子是詛咒?是致命陷阱?」


    『勇者值為什麽越是「數位少」就越優秀?』


    喬露出無比吃驚地表情。


    就算問他為什麽,他不不清


    楚,隻能回答「就是這麽規定的」。


    喬以前也產生過同樣的疑問,上網的時候在留言板上也偶爾能夠看到,但那些評論終歸不過是臆測,真相依舊不明。出於「公開勇者值的詳情,歧視將更加橫行」的理由,國聯限製了實情的公開。


    但是,西蒙毫不猶豫地這樣斷定


    『因為那是分母』


    「……你說什麽?」


    『勇者因子的強弱是以分數表示的。譬如說我是3階,所以具體為「1/804」。於是基本上,是隻以分母來表現此人勇者值。總之就是將始祖勇者設為定點,通過劣化情況來計算的』


    「劣化……?」


    『你可知道,國聯為什麽采用那種麻煩的算法麽?……這麽說不對。〈the brave〉的勇者值早在上古便已消失了,為什麽要以此作為基本值?要是這麽問你,應該還比較好理解吧』


    「喂,你這是說什麽……」


    喬不禁出言製止,但西蒙不以為意。


    『公開出來的話,那就不是引發歧視那麽簡單的了。勇者值是甄別的標誌。極端的講,你所憧憬的次勇——進一步來說,那些高勇者值的人全都是「人柱」』


    「!?」


    人柱……!?包括次勇在內的,所有高勇者值擁有者?


    聽到西蒙直言不諱地說出這極其不祥的話來,喬愣愣地俯視著西蒙。西蒙就像對喬的反應感到有意思一般,淺淺一笑。


    可是隨後。


    『——————!!!』


    西蒙的身體突然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後背極力向後弓起,的動作幅度大到讓人懷疑他的背脊會不會就此折斷。他用僅存的右臂拚命抓撓胸口的床單。放在一旁的醫療器械上,現實心跳的頻譜出現紊亂,嗶嗶嗶嗶的機械音間隔逐漸變短。轉眼之間,令人目瞪口呆的突變便發生了。


    「咕……噶……!」


    西蒙痛苦不已,還咳出血來。喬也了解了事情的情況,臉色大變。


    看來這是某種急性發作,痛苦的樣子非比尋常。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命已經不長,但現在這下字搞不好能讓他直接歸西。


    我成按住了亂動的西蒙,向外麵大喊「快來人!」,但不可能有人回應。那些c〉對喬說了聲「你自己進醫務室」之後便離開了。喬無奈之下準備自己去叫人,正要朝房門跑過去的時候——


    『沒錯,就是人柱……!』


    「!」


    可是這個時候,他的右臂被西蒙緊緊抓住。


    『一切從最初便已經注定!我們仍在〈the brave〉的股掌之上!』


    「西、西蒙……」


    『魔王——〈evil one〉才是正確的!不管付出多大的犧牲,人類也應該在1500年前止步!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


    〈evil one〉,與始祖勇者<the brave>相同的無限轉生之人,由於每次重生都會改變名字,所以人們對他使用了這個稱呼。同時,他是威脅所有生者的大敵。


    『所以我們要追求最高無上的勇者!因此,我們創造出了獨一無二的你!因為廢渣dna中沉睡著〈evil one〉的因子的神子之中,唯獨你完全適合那隻右臂!你知道麽!?隻有你才能施展!隻有你擁有那份「資格」!』


    這一回,西蒙徹底精神錯亂。他的瞳孔放大到極限,汗如雨下,嘴角溢出血來……盡管如此,他還是在瘋狂叫喊。他現在的樣子哪裏還像什麽僵屍,根本就是死神。他的手指就像老虎鉗一樣緊緊拽著喬的手腕,喬就連強行甩開都辦不到。


    不,要甩開應該不成問題,隻因喬現在陷入了失魂落魄的狀態。


    魔王〈evil one〉的因子。擁有魔王因子的神子。然後,在教團設施中關押的孩子們之中,隻有喬適合【征服】。


    既然如此,那麽【征服】的正麵目便是——


    『……你的右臂,是奇跡的天敵』


    西蒙如饑似渴地撫摸喬的下臂,可是拘束環的手感卻讓他悔恨地沉吟起來


    ——少用那種匪夷所思的發言來糊弄我。


    喬若要如此否定西蒙,應該十分簡單。然而西蒙身上散發出的逼真感覺,不容許你喬魯莽判斷。


    『為了拯救世界,你總有一天必須與「那個人」對峙。那些被詛咒侵蝕的冒牌貨,不管怎樣掙紮都不可能有任何勝算』


    「………………」


    『可是,你怎麽能夠擁有人心呢!?你瞧你現在的狼狽樣子,這還要怎麽去實現大願!?你就甘心淪為一介凡人麽!?勇者……勇者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類啊!俯拾即是的人類啊!什麽勇者飽和的時代!什麽職業和非職業!什麽『懦夫』!』


    西蒙的發作已經平息下去,但心跳尚未恢複正常值。他依舊莫名其妙地憤慨著,現在所展現出來的感情應該不會是假的。


    『……呐,一千人。這麽多人死在了你的手上。練肥料都當不了的犧牲簡直無謂之極。你有必要為你小號的生命浮出代價,我說的沒錯吧?』


    「我……我……」


    喬一直或暗示或明示自己,自己沒有資格。


    可是西蒙對他說,「隻有你擁有那份資格」。


    ——認真對待狂信徒說的話,簡直蠢到家了。聽西蒙剛才說話的口氣,〈自然聖奧帝亞〉恐怕是崇拜魔王的組織。再說了,好好想想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吧。雖說我肯定有錯,而且上一次把推卸責任的話說個不停,但處心積慮促成這一切的教團才是真正的元凶。不論他打著多麽冠冕堂皇的旗號,他們的所作所為都天理難容。


    但是,即便如此……


    喬心中的確有個念頭……有種舒舒服服地接受西蒙說的話的念頭。


    現在有個人明辨一切,而且還熱切地對喬渴望這力量,喬內心的某個地方就像裂開一般的痛。他甚至感覺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死胡同中,透出了光明。


    這是他苦苦尋覓救贖的方法,是能夠回報被自己奪走的那些生命的功績。


    如果真的存在那樣的東西,草壁喬一定會選擇握住它。


    恨不得二話不說緊緊摟住這縷曙光。應該這樣才對。因為,有人對本沒有『資格』的自己,說自己擁有『資格』。因為有人對自己說,自己是特別的,別的人全都做不到。這沒辦法。用這個理由來欺騙自己,已經不能再足夠了——


    ——我是『次勇』。救一個小孩子都費勁的,丟人的次勇。


    然而,最卻不聽使喚地動了起來。


    「你搞錯了」


    『……誒?』


    西蒙愣住了。喬自己也同樣吃驚。他基本憑著條件反射就做出了否定。他的大腦也過了片刻才理解過來,如同追尋著搶先一步解脫的內心一般。


    不,應該重新確認一次……確認那一天的心情,那份溫暖和心癢癢的感覺,以及得到的許許多多。


    「……我想起來了。因為迪安娜的死,我被罪責逼得走投無路……所以長久以來我都忘記了。因為我總急著去麵對,太過心急,所以自己心中次勇的含義也改變了」


    『………………』


    「我所憧憬的,並不是『特別』」


    在勇者飽和的時代的,天下間俯拾即是。


    現在,有人會行善,有人會作惡,有的會成為英雄,有的會成為梟雄,所有人身上都平等地蘊藏著那份可能性。用數字或頭銜來做區分,也沒有錯到哪裏去。


    不對。


    正因為沒有錯到哪裏去,所以次勇才能成為人們的『星辰』。


    他們是希望,是象征,是


    跟自己一樣普通,但能夠璀璨地照亮世界的星辰。既然如此,自己也能跟他們一樣閃耀起來,也能闖進所有人的心中,點燃名為勇氣的篝火。


    就像八年前,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孤苦伶仃的孩子那樣。


    「我想當的,是微不足道的勇者。我小的時候,盡管對我來說次勇……迪安娜非常的帥氣,但比起帥氣,仍令人著迷的地方是平易近人」


    『什、麽……』


    「飛機場,總是馬馬虎虎,隻有打人是拿手好戲,而且家務樣樣糟糕透頂,笑起來俗不可耐。一般來講,不會覺得她已經結婚了吧?雖然沒跟我講過,不過艾絲忒的老爸相比口味很獨特吧……雖然完全沒有誇獎的意思就是了」


    喬的狀態漸漸恢複過來。他闔上眼垂下臉,翻找出每一段與迪安娜在一起的回憶,都不禁又想笑又想落淚。因為那是一去不返的寶物,所以他迄今為止一直很寶貝地保存著,從沒想過把它們找出來認認真真地回味。如果這次沒有來到狂歡城——沒有與艾絲忒相遇,沒有被西蒙逼到這個地步,他大概一輩都會繼續那個樣子。


    可是,一旦發覺這一切……


    「沒錯。我所衝進的,就是那樣的老媽(次勇)」


    『你、你……』


    「所以,你搞錯了。不管你對我說什麽,我都不會屈服的」


    他分不清世界的命運什麽的這番話究竟是真是假,沒了自己和【征服】就沒辦法與誰誰誰對抗啥的,坦白說感覺無非是苦大仇深的牢騷話。


    可是,就算退一百步,西蒙說的都是事實,喬也不會因為『擁有資格』而去戰鬥。因為,他回憶起了自己的初衷。


    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不能把『沒有自資格』當做不去戰鬥的理由。


    「對不住啦,西蒙」


    喬毅然決然地抬起臉,渾身燃起洶洶氣勢,目中無人地笑了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在迪安娜死後所迷失的道路,現在已經完完全全地找回來了。


    「至高無上的勇者我不想當。因為,我是『平民派次勇』的兒子」


    『……』


    「我從迪安娜那裏得到的東西,我一個也不會撒手的。別把我再當內心空蕩蕩的木偶了」


    喬邊說便把西蒙的手甩開,然後將獲得自由的右臂,將手掌緩緩舒展。


    『那、那麽!你的罪要怎麽去償還!?被你殺的一千人難道就白死了!?』


    「我會繼續尋找贖罪的方法。說真的,能不能找到還不清楚……但是,站在死胡同裏一個勁死盯著牆壁,還說自己『正在找』……這種混賬事,我再也不幹了」


    隨後,西蒙怪叫起來。看他那樣子,就像要被活活氣死一樣,再次氣得死去活來。但是,喬已不再畏懼。雖然覺得他很可悲,但不會再對他動什麽奇怪的惻隱之心。


    西蒙的所作所為天理不容,讓他遭受如此瞎唱的自己也不可饒恕。


    罪就是罪,所以喬總有一天必須接受懲罰。對瀕死的西蒙,也要進行製裁。


    「我要把你交給警察,不管你這條命是不是已經所剩無幾。好好接受法律的製裁吧」


    『不可能!你要是那麽做,八年前的事件可是會大白天下的啊!你以為你當時還小就可以束之高閣,逃避製裁麽!?就算罪責不會被過問,你成為職業勇者的路,也必定會斷送——』


    「沒準是吧。但因為這樣而含糊了事也不好啊」


    喬斬釘截鐵地說道,把手放在了西蒙的肩膀上。西蒙露出絕望的表情,仰視著喬。不是因為喬說要把他交給警察,而是發自內心地對喬現在的生存方式幻滅了。


    『……哈哈、哈……唔哈、哈哈哈……』


    「?」


    『好吧……既然你給我來這一套,我還是隻把性能確認一下好了……不,隻要讓我試上一試,你也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你一定會理解自己是不該被埋沒的存在!』


    ——對呀,我怎麽給忘了。那個問題的答案,我還沒問到呢。


    「西蒙,你占領魔導爐心,究竟有何企圖?」


    『很簡單啊,隻是給你準備個相稱的對手罷了』


    西蒙立於巔峰高唱。現在,街上正在發生什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其手法還有動機,一五一十地。這毫無疑問,是個超大號的重磅炸彈。


    「————」


    一分鍾後,喬臉色大變,轉身離去。


    雖然扔下西蒙直接離開讓他有些不安,但現在已經不是拘泥於某一個人的時候了,頂多就是將自動門破壞掉來達到一定的預防效果。


    知道阿誠離開醫務室的瞬間,西蒙一直都在發出那扭曲的哄笑。


    『來吧,開始吧!次勇們,懦夫們,其餘的廣大群眾們,都來看好了!在這個被高呼為勇者勝地的,歡騰至極的垃圾山上——欣賞我等救世主的誕生吧!』


    〇


    ——情況實在不妙,這是狂風暴雨襲來的前兆。


    〈噴氣飛龍〉在收拾掉第二台魔導機人的時候,心中這樣想到。


    地點在馬哈特去第八街,醫院·廣場·公園的正對麵,在這裏經常舉辦籃球賽與音樂會,是狂歡城最有名的娛樂中心的外壁。飛龍在其他次勇的協助下,剛才總算讓敵機無力化,跪倒下去。乍一看,那隻是很像大和皇國的『土下座』。同伴們正試圖將關在駕駛室的駕駛員拖出來。


    飛龍瞥了眼眼下的情景,又再次仰望天空。


    天再糟糕已毋庸置疑,覆壓一切的濃密雲層之中,時而電閃雷鳴。麵對著隨時下起來都不奇怪的天氣,飛龍不禁咋舌。


    「……這大雨要是一下,豈不是雪上加霜」


    ——真希望老天爺行行好啊。狂歡城現在,都已經快撐不住了。


    當初飛龍正在追查喬·草壁與sst的行蹤,但中途非常事態接連發生,他隻好暫時放棄搜索。街上正被狂湧的漩渦所吞噬,眼下若不由擁有高級動力的自己率先行動,想必各個地方恐怕都撐不住多久。


    飛龍勉強和狂歡城的警察取得過聯係,他在通訊障礙的狀態下找到其他次勇,挨個知會他們,一邊建立起協作體製一邊擊潰敵人兵力,除開魔導機人不斷,加起來大概有四個小隊和兩個中隊。就算頂著諸多不利,在短時間內能拿到這樣的戰果也相當可觀了。


    但是,這終歸隻是杯水車薪。


    至少也得回複通信狀態的穩定,不然狀況無法好轉。


    曾經當過軍人的飛龍知道,次勇是現代社會的規範,也是象征,但很難算得上戰鬥專家……不對,更準確的說,是不擅長應對『戰爭』。


    這種事可想而知。協會的主要敵人〈災禍獸〉智商低下,『懦夫』也基本是依賴異能作案的罪犯。指定嚴密的作戰計劃,有效行事屋裏的敵人,與那些威脅不屬於同一種類。尤其是在市區戰中,次勇『要保護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為了不給市民帶來不好的感情,禁止次勇持有槍械等『淺顯易懂的殺傷性武器』,而且還遭受到了最棘手的方式進攻,必然會不得不陷入被動。


    利用勇者因子生成的固有魔力來施展的係統魔法與特異魔法是萬能的,但並不是最適合殺人的。


    麵對用強化鎧與魔導機人進行武裝的軍隊,低級次勇自當不論,就連高級次勇稍有大意也會遭人暗算。再加上現在天相這麽糟糕,不利因素已經湊齊了。


    「果然一邊戰鬥還要一邊估計周圍的損害,實在太被動了啊——」


    「飛龍,駕駛員抓到了!」


    同伴的呼喊,打斷了飛龍的思索。飛龍轉過身去,隻見魔導機人的駕駛艙艙門打開,駕駛員離開了機體,已經被扣住。


    「把他的


    嘴塞住,別讓他咬了舌頭!」


    飛龍一邊下達指示,一邊也朝駕駛員走去。他想知道敵人的目標,之前好幾次嚐試生擒,但他們所麵對的畢竟不是能夠手下留情的對手,而且縱然百般顧慮,對方要自行了斷依舊防不勝防,所以一直無法如願。可是,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飛龍,不知道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不出所料,是藥物麽」


    即便在戰鬥中取得優勢後,對敵人進行勸降,敵人依舊頑抗到底,被逼到絕路上之後又毫不猶豫地自行了斷。飛龍所對付的對手,沒有一個是精神正常的家夥,所以他早就懷疑他們被投了藥。


    但是,本以為他們是通過魔法發揮出那樣的效果,使用的是『app藥品』之類的東西,然而從駕駛員的強化服中簡簡單單地就發現了深紅色膠囊,這讓飛龍著實大吃一驚。膠囊上寫著一小行小小的字,『喪屍粉(zombie powder)』。


    「在這ad(終端應用型魔法藥)盛行的時代,竟然專程用膠囊?……有種不出所料的感覺啊」


    「哎,帶這家夥(駕駛員)去做鑒定就行了吧」


    接著,飛龍將已經被穩穩擒住卻依舊拚命掙紮的駕駛員直接提了起來,將眼睛拉到與自己平齊的高度。他摘下塞在駕駛員口中的東西,開始了凶神惡煞的質問


    「喂,回答我。你們是c〉麽?跟那個叫西蒙的家夥是一夥得麽?你們做這種荒唐的事情目的何在?你們覺得能動得了狂歡城麽?」


    可是那位駕駛員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他應該是名接受過高等培養與訓練的士兵,然而身體卻抖個不停,像個小孩子似的又哭又叫,喊聲之中夾雜著「現在的世界是虛偽的」「我們的勇者值才高」「我們馬上就能打下大好江山了」之類常見的憤怒浮誇的字句。


    飛龍的一名同伴用手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轉了轉,飛龍對此也有同感。原因可能是剛才找到的膠囊,也可能是因為他接受過洗腦,總之根本不說人話。


    而且這還沒有完。


    「——要來了!」


    男人劇烈地讓身體反弓,就像向蒼天挑釁一般大聲咆哮


    「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將沾滿汙穢你們一掃而光的懲戒之火!證明勇者協會無能的神之使者!對這座罪惡的城市實施的偉大淨化!就要降臨了!」


    這誇張的姿勢和口吻,令在場的次勇們不禁失笑,誰都沒有沒他的話當回事。這也難怪,畢竟他明顯已經瘋了。


    可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中——唯獨飛龍默不作聲。


    「……?」


    他循著男人的視線,再次仰起頭。


    在那裏,果然還是黑壓壓的雲層。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隻有雲層。


    但是,有什麽東西——


    「……不好意思,有勞你們稍微看好這家夥」


    「啥?這倒沒什麽……飛龍你去哪兒?」


    飛龍將魔導機人的駕駛員推給身邊的次勇,連回答的時間都沒有留出來,即刻發動異能。背後的生體噴射管中進行魔力噴射,以威猛之勢直衝雲霄,在衝入雷雲之際沒有忘記張開抗電結界。如同巨獸咆哮般的滾滾雷聲,令人心驚膽戰地掃過耳朵。


    但是,這份恐懼沒過多久也結束了。衝出雷雲的飛龍所看到的,是澄澈的夜空與皓潔的星月之輝。他不由感覺,與這位日落後的主角已許久未有謀麵。


    可是當他背對這番星河圖景,轉身俯視剛才衝破的雲海之時,隻見在強風之中泛著層層波濤的,天與地的分界麵的中心……


    飛龍看到了『那東西』。


    隨後,飛龍感到撕心裂肺……不,是勇者因子在哀鳴。


    被厚厚的雲層完全遮蔽,直至此刻以個人級別的感知力都徹底感覺不到的,通過自然魔力傳遞的危險信號,如今毋庸置疑地開始大合唱。


    「怎麽、可能……」


    以前當國軍,比任何人都要適應戰場的a級勇者〈噴氣飛龍〉,在經曆己方部隊全軍覆沒隻剩自己的時候,親眼目睹難民遭到屠殺的時候,都堅強地決定不去抱有負麵感情。可是現在,他的內心此生頭一次被恐懼與憤怒所侵蝕。


    〇


    「哈啊啊啊啊啊!」


    艾絲忒一聲咆哮,化作人形刃風,在狹窄的通道中飛馳而過。


    不出所料,魔導爐心設施的內部到處都是敵人。畢竟是在室內,虎形魔導機人畢竟無法展開,但取而代之,身穿強化鎧的士兵如雨後的史萊姆一般不斷湧現。但是,由於是在封閉區域,對方使用的武器若是對人槍械的話,反倒是【銀河】占盡優勢。艾絲忒以攻防一體的異能防禦住子彈,強行拖入近身戰後將敵人的防線逐漸瓦解。


    對與艾絲忒來說,正式的較量還要在後麵的後麵。她依靠自己的飛快速度,隻把對手甩在身後。她製造出急襲的狀況,不給對方重整旗鼓的時間,電光火石地發動攻勢。


    「……來了!魔導器部隊上前!」


    敵部隊認定對人槍械無法擊破防禦(異能),於是拿出了軍用魔導器,擺在了艾絲忒的必經之路上。但是,這裏空間狹小,采取密集布陣可謂愚蠢之極。艾絲忒在飛馳之中舉起愛劍『奧傑塔』,以古典方式發動各種魔法。『灼鳥葬』的誘導炸彈,『泛濫嘯』的人造海嘯,『風哭響』的破城錘,將敵兵蹂躪轟飛。


    係統魔法與異能相比,針對性較弱但通用性很高,而且消耗也很小。


    如今在拘束環與疲勞的雙重壓迫下放不了大招的艾絲忒,正不斷吟唱咒文,連續使出範圍魔法。雖然此乃二階勇者值與古代魔導器雙劍合璧的絕技,但並非以火力製勝,隻要能夠牽製對手便足夠了。對方明白遠距離交戰毫無用處,一急之下衝上前來,而這對於艾絲忒來說更是求之不得。刹那劍閃,全部放倒。


    「哥哥,你在哪裏……!」


    最終目標是奪回魔導爐心,但她畢竟勢單力薄,難以一肩扛下如此重擔。


    既然如此,至少應該先救回人質。喬自不必說,然後還有設施的職員。


    艾絲忒這樣思考著,在通道上疾馳,將眼前出現的敵人盡數擊倒,可是這個時候,她嗅到了不祥的氣息。她在衝入設施破壞魔導機人時,向駕駛員問出了喬和職員大部分在地下區域的情報,於是她以敵人為路標,哪邊阻礙越多就越往哪個方向前進,但她還是覺得這一路殺過來實在太過輕鬆。


    對方的人數並不少,也的確如她所料到處都是敵人,但她篤定大部隊應該已經離開了這裏。雖然敵人在攻勢上沒有手軟,但絕沒有超過她的預期。照理來說,這應該是可喜的狀況,但她這兩年來作為職業勇者培養出來的戰鬥嗅覺告訴她,其中定有蹊蹺,實在順利過頭了。


    「——!?」


    結果,她的直覺應驗了。


    這條路走到盡頭之後,在她眼前展開的,是如同大壩一般的景觀。


    那應該是魔導爐心的緊急冷卻設備。可能是正在抽取海水,水正如瀑布一般從周圍牆壁上的大洞中排泄下來,將艾絲忒腳下遙遠下方的水池漸漸蓄起。艾絲忒如今所站的地麵周圍被徹底掀開,自上至下完全貫通,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柱。從這樣的構造來看,應該是到了緊急時刻要將這個空間完全裝滿水。


    「糟了……!」


    有埋伏。她並不是一路快攻突破至此,而是被敵人誘導至此。


    她頓臉色蒼白,打算回頭,可是在她剛才穿過的通道入口,已經被巨大的影子完全攔住。第二隻魔導機人登場了。他在牆麵上打入了鋼絲,之前保持著懸空的狀態,現在突然從上方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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