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實力首屈一指的溫庫托路,騎士團本部內有分配給他個人專用的房間。平常他的部下在此頻繁出入,現在卻沒有人要靠近。


    隔著門傳來兩種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要對露多薇嘉進行審問!」


    對親生哥哥表達著不滿的人是威路納?潘福特。一直以來都是典型的「溫柔的好人」的他,目前很稀奇地發出激動的聲音。


    可是,受到嚴厲逼問的溫庫托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沒有為什麽,這是負責的審問官所下的判斷。」


    「為何是『沒有為什麽』?理應有什麽理由或是誤會才對!露多薇嘉殺害艾妲,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你有什麽意見那是你的自由。」


    「我一直都在露多薇嘉身邊!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殺害艾妲──」


    「別讓我說那麽多次,威路納。」冷酷的眼神貫穿威路納。「你有什麽意見那是你的自由,要在這裏大喊也是你的自由,但那能有什麽幫助?我不是能實現你一切願望的便利工具。」


    威路納沉默下來。……這種時候還得依賴哥哥,他也自覺到這很悲慘。


    「威路納,你的任務結束了,忘掉她吧。」


    「……我做不到。」


    「我當作沒聽到這個答案,我期待你接下來能夠做出『正確的回答』。」


    威路納啞口無言地看著哥哥。精焊的臉孔一如往常地麵無表情。


    「這是……要對我施加壓力嗎……?」


    「迅速地回答,準聖騎士威路納?潘福特。你要遵從還是違背長官的命令。」


    威路納緊咬雙唇到流出血來,緊握的雙拳在顫抖,視野模糊扭曲。


    為什麽,為什麽——


    「……我會遵從命令。」


    ——為什麽我無法違抗。


    明明內心在拒絕,明明腦袋在否定。


    為什麽——身體卻無法動彈?


    「那就快點離開,你會妨礙到我的工作。」


    「……抱歉。」


    威路納轉身走向門口,他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腳。


    手搭上門把時,背後傳來聲音。


    「……抱持正義不是壞事。」


    那不是長官,而是哥哥的聲音。


    「隻是,你記好——無法驅使人行動的正義沒有價值。抱持有價值的正義吧,威路納。我身為哥哥,能教你的隻有這點。」


    「……我會牢記在心。」


    威路納頭也不回地說完,就從溫庫托路的房間離開。


    「喲,真是場災難。」


    「齊格……」


    一踏到走廊上,圓滾滾的友人就跑來跟他搭話。


    「緣份真是奇妙,要是審問會更早開始行動,我就無法遇見她了。該感謝命運天使呢。」


    「我……再來該怎麽辦才好。」


    「別依賴我。」


    威路納驚蔚地抬起低著的頭。然而映入眼簾的是友人柔和的笑容。


    「──你哥哥有沒有這麽說?」


    威路納不由得乾笑。真是的,怎麽每個人都……


    「我……有那麽好懂嗎?」


    「很好懂喔,甚至好懂到有點令人害怕。我這輩子還沒認識過其他像你這麽表裏如一的人——我喜歡你這點,同時也討厭你這點。」


    「但是,以人際關係來說這樣剛好——對吧?」


    這是齊格的口頭禪。


    「正是如此。說得更明白些,有點討厭是最好的。彼此都非常喜歡,沒有任何討厭的地方——哈哈,光想像就讓人想吐呢。」


    爽朗地說出辛辣的話語,齊格搖晃著他那巨大的身軀。


    「該怎麽辦才好,答案早就定好了。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你的人生是你的東西,你自由地決定就好……不過,我有一件事要說。」


    「……什麽事?」


    「我很清楚,你所幫助的人,受到你幫助的人,他們打從心底所奉上的感謝。」齊格笑了出來。「學生時代你完全不瞻前顧後又一視同仁地幫助別人,我幫你擦了很多次屁股呢。」


    「那真是抱歉啊……」


    威路納無力地笑著,聳了聳肩。他也算是有自覺。


    「總之你就好好煩惱吧。看是要把精力全部放在處理公務上,還是要對抗異端審問會。」


    齊格背對著威路納,用沉重的腳步離開。


    「正確的事情需要苦惱跟迷惘。你在苦惱和迷惘之後所得到的答案,那不管是怎樣,都是正確的。」


    我如此相信著,摯友這麽說。


    ◆◆◆


    要說是寒冷不如說是冰冷。與其說是冰冷還不如說是痛苦。在無風又無聲之中滴落──在骯髒的地板上擴散。視野,失去生氣。焦點模糊,飄飄然……──眼……沉……暗……暗……黑……黑……黑……■……■……■■■■■■■■■■■■■■■■。


    啪唰!冰冷直穿腦門,露多薇嘉恢複了意識。


    「已經第四天了喔,你就快點解脫吧?」


    露多薇嘉擠出力氣把還在滴水的頭抬起,看著前方的愛魯希莉亞。


    「別太小看禁止睡眠的威力,你現在看來還有餘裕,但再過個一天就會看見原本不存在的東西了,又再過個兩天就無法再回到正常的狀態,再下去就和永遠的沉眠隻有一線之隔……雖然在那之前會先失去理性。」


    在充斥疼痛的腦中,聲音異常地響亮。不過露多薇嘉能夠理解,她是在這麽說——「承認自己是犯人吧。」


    這就是異端審問官的辦案方式。真相根本不重要,把適合的人抓來拷問,隻要得到供詞就行了——現在下級審問官也連呻吟聲都一字不漏地抄寫著。


    所以,不能屈服,怎麽可以屈服。


    露多薇嘉把模糊的視野對焦到愛魯希莉亞的臉上,低聲說道。


    「……一段時間不見……你變成無趣的人了呢,莉亞……」


    書記官動筆的聲音響起。


    「過去的你……是更有夢想的家夥……你就那麽想要立下功勞嗎……?那時候的你到底去哪了……」


    「我隻是見過了世麵。」愛魯希莉亞製止書記官,平淡地說著。「懷抱夢想和訴說理想——得到允許能做那種辦家家酒的人,隻有政治家、革命家、小孩跟笨蛋。你了解笨蛋的意思吧?那就是說你呢,露嘉。」


    嗬……嗬嗬嗬嗬嗬——冰冷的牢裏發出竊笑。


    「……有什麽好笑的?」


    「沒……世麵、嗎——嗬嗬嗬……!……看來你變得很會找藉口呢……」


    「什麽……?你說什麽?」


    「你隻是把個人的挫折正當化而己。」露多薇嘉明確地說出這句話。「好笑的是,還依附在世間這種實體曖昧不明的概念之下……甚至還要把那藉口加諸在我身上……嗬嗬,嗬嗬嗬嗬……!」


    「──你……!」


    椅子發出巨大聲響倒下,愛魯希莉亞靠近露多薇嘉。


    「你又知道些什麽了!有著才能跟家世,擁有一切的你!」


    露多薇嘉用懷疑的眼神抬頭望著她扭曲的臉。


    「我當然不知道,天才又是貴族的我,怎麽會知道凡人又是平民的你。」


    「……!」


    「隻是,有一點我很清楚——我跟你是同類。」


    這次愛魯希莉亞什麽話都沒說,露多薇嘉繼續說著。


    「所以,我們受到『那家夥』的拯救──所以我們沒能拯救『那家夥』……對吧?」


    這對露多薇嘉來說,是再明白不過的真相。


    對愛魯希莉


    亞來說肯定也是。


    那些日子──三人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再也不會回來。


    兩人很清楚這件事。


    即使如此——兩人還戴著同樣的發飾。


    「……公開審判是明天。」愛魯希莉亞背對露多薇嘉離開了牢房。「在那裏,我會用我所決定的真相殺掉你……就跟那時一様。」


    喀鏘,牢房關上的聲音……在腦、中、回、蕩——


    ──啊啊。


    彷佛聽得見鍾聲……。


    ◆◆◆


    天空一片昏暗,宛如將要流下淚水。


    不論是氣候上還是氣氛上都潮濕的空氣中,擺放著白色花束的棺木由黑衣男人扛著前進。穿過幾個墓碑之間,抵達的地點有個長方形的凹洞。男人們小心翼翼地讓棺木躺進去,再開始用鏟子把土蓋上去。


    墓地中持續響起挖土跟把土蓋到棺木上的聲音。威路納從遠方眺望著那幅景象,他的身旁站著吉貝魯特。穿著和管家服不同的黒色衣服,吉貝魯特也ー樣眺望逐漸埋進土裏的棺木。雙方都沒有流淚,隻感到空虛。


    身為喪家主人的安格雷基讓員站在棺木附近。後方站著去安格雷基家幫忙的薇薇安娜。兩人也跟威路納他們帶有一樣的氣氛。


    肯定誰都無法接受。


    因為損傷嚴重,遺體裝在屍袋中。誰都無法看看她死去的容貌。所以,該悼念、哀悼死者的喪禮才會如此空虛。


    更重要的是,她不在場。比誰都還更該在現場的她。


    棺木完全埋進土壤底下後,安格雷基向前來參加的人道謝,喪禮就此結束。參加者對墓碑祈禱完,就各自離去。


    不久後,連安格雷基和薇薇安娜都在注視一段時間之後離開,剩下的隻有包含威路納與吉貝魯特在內的三個人。


    「你不回去嗎?你還有工作吧?」


    用刻意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依然穿著黑衣的愛魯希莉亞。


    和艾妲素昧平生的她,也以負責艾妲這起事件的審問官此一身分來參加喪禮。


    「……你才是,不用看管露多薇嘉嗎?」


    「那是部下的工作,而且,這是身為異端審問官該負的責任。」


    說完,愛魯希莉亞也不怕弄髒衣服,直接跪到地上,將雙手交握在胸前。


    威路納驚訝地停止呼吸。


    閉起雙眼獻上祈禱的她,彷佛是名虔誠的修女……


    「……為什麽……」


    愛魯希莉亞起身,拍拍膝蓋,接著轉過來麵向威路納。


    「有那麽意外嗎?我會替死者祈求。」


    「我以為對你來說,其他人的生命一點都不重要……」


    「還真是正直到有點蠢的人。」愛魯希莉亞發出笑聲。「不管是哪裏的誰,死者均有受到尊重的權利。唯一的例外隻有異端者……我必須跟她道歉,我把她說成是焦炭。」


    威路納不發一語。既然會感到歉意,那為什麽要那麽說?該不會那也是為了挖苦露多薇嘉吧?


    「正如你所想像的。」愛魯希莉亞露出看穿一切的微笑。「不那麽做,我就無法對抗露嘉……無法和露嘉戰鬥。」


    「對抗還是戰鬥什麽的,我是不太能理解——但是那就堂堂正正地放馬過來不就好了!為什麽要用那麽卑鄙的方法——」


    「堂堂正正?」少女哼了一聲。「那種東西是有才能的強者才能進行的遊戲……像你這種人根本無法理解。沒有餘裕去選擇手段的人是什麽心情……」


    她搖晃著滑溜的黑發,通過威路納的身旁。


    「別再插手這是我跟露嘉的問題。」


    沒有任何道別,愛魯希莉亞的黒色背影消失在墓地之外。


    威路納看著黑壓壓的天空,陰天再貼切不過地表達著他現在的心情。


    「…………我不懂。」


    明明能那麽真摯地祈求死者的幸福——為何又能夠毫不留情地陷害露多薇嘉?到底是什麽讓她那麽做,她到底是怎樣——


    「——那是當然的。」


    吉貝魯特的聲音。他並沒有把視線從天空移到身旁的威路納身上。


    「您不可能理解,因為您跟大小姐ー樣,是誠實過頭的人。」


    「誠實——過頭?」


    「嗯。」吉貝魯特點頭。「威路納先生您不能理解吧?虐待他人還能感到愉快的精神構造,還有人們冷眼旁觀的心態。」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威路納皺起眉頭。「看見痛苦而心痛,看見暴力行為就進行批判。那就是人的正確道路不是嗎……難道不對嗎……?」


    「沒有錯,那並沒有錯……隻是……能夠直率地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這種人很貴重。自己跟周圍意見不合時,大部分都會跟著改變。可是你跟大小姐是讓周圍改變……那是叫做『英雄的資質』,非常貴重的才能——身為『擁有者』的決定性證據。」


    ……有那麽誇張嗎……?這不是隻要想去做,誰都能做到的事情嗎……?還是說這種想法本身就是「擁有者」的傲慢……?


    能夠確定的一件事是——現實上,威路納無法理解愛魯希莉亞這個人。


    「——彼耶拉先生,您能夠告訴我嗎?」


    這幾天不管他怎麽思考都找不出答案。


    那麽……隻能請教吉貝魯特了。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到底該思考些什麽,我——」吞下口水,威路納再一次確認自己現在的想法。「——我想要知道她們之間的事。」


    吉貝魯特注視著威路納的眼睛好ー會兒。


    不久──他移開視線,仰望著黑色的天空。


    「——下起雨了呢,我們回到屋內吧。」


    「彼耶拉先——」


    「等進到屋內我再慢慢地告訴您。」


    吉貝魯特把視線移回來,說。


    「大小姐跟愛魯希莉亞小姐,兩人的因緣際會──造就『魔女狩獵女伯爵』和『最年輕上級異端審問官』的過去。」


    ◆◆◆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是名天才。


    以年紀來說性格成熟穩重,像是在嘲笑努力似地輕鬆留下卓越的成績。再加上宛如天使羽毛般的白發和妖精般的美貌——和那絕不是善於社交的性格搭配起來,會受到自尊心強的貴族子弟疏遠可說是當然的結果。


    愛魯希莉亞?艾路卡是名凡人。


    在全是貴族的學院中,隻有她是平民出身。她的勤奮跟優秀讓故鄉的領主頗器重她。謙虛認真,害羞,全心全意地隻想回報期待著她的人。然而殘酷的是,貴族社會中,家世就是一切。


    遭到所有人鄙視和疏遠的兩人,隻有一人願意靠近他們。


    瑪麗亞?馬茲凱特。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和愛魯希莉亞?艾路卡生涯中唯一一位摯友。


    ——露多薇嘉你不要板著一張臉,笑起來比較可愛喔——


    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瑪麗亞這名少女,「天真無邪」可說十分恰當。


    充滿活力又開朗,無法待在一個地方,到處跑來跑去,帶給人們太陽般的笑容——這就是瑪麗亞?馬茲凱特基本的為人。


    她沒有差別待遇這種概念。看到有困擾的人就立刻上前幫忙,麵對首次見麵的人也在講兩、三句話之後就能變得感情很好。不分男女,不分貴賤。所以露多薇嘉和愛魯希莉亞,一開始隻是那沒有差別的人際關係之中的一部分,三人也有這種自覺。


    而變成彼此使用「瑪麗」、「露嘉」"「莉亞」這種親密的稱呼,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呢。並沒有決定性的契機,隻是在累積的相處之中,不知不覺間彼此就懂了──啊啊


    ,我們三人真是最佳拍檔。


    ——快點快點,要走了喔你們兩個!——


    ——不要那麽急,教室又不會逃跑——


    ——不、不快點要遲到了啦……!——


    她們三人利用個性、能力以及團結力,在學院中各種地方活躍。


    比如解決日常生活中的小謎題,或是幫助困擾的同學,對她們本身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日積月累下來讓她們的評價慢慢地在學校中廣為人知,與露多薇嘉和愛魯希莉亞保持距離的其他學生以及老師,也漸漸能夠理解她們了。


    不知不覺間,她們的活躍讓她們得到了一個名字。


    尋找遺失物,懲罰做壞事的人,揭開陰謀加以阻止,為了社會為了大眾絞盡腦汁——其名為「少女偵探團」。


    所以那個事件是少女偵探團最後的事件。


    教室內發現了女學生的屍體。


    死因是遭到鈍器敲擊頭部,推測犯案時間為夜間。直到發現屍體時教室都有上鎖,而鑰匙卻在完美的監視之下。


    也就是密室。


    趕到現場的異端審問官非常興奮。上級異端審問官腦中都牢記著「密室判定手冊」,根據內容進行檢證的結果,證明了密室的完整性。


    魔女的犯行──能夠如此推測。


    這樣一來之後就簡單了。撰寫適當的劇本,從關係人中選出適當的人選,把適當的魔女角色套在該名人物之上。那名人物是否為魔女根本不要緊,隻要確認有使用魔法就沒問題。因為,魔女、魔法都沒有人能夠理解。隻要編出煞有其事的劇本眾人就會接受──


    就這樣。


    審問官選為魔女的人,正是瑪麗亞。


    就隻是犯案時間當時,她人位於能輕鬆當作犯人的地點──光是這樣的理由就選上了她,光是這樣的理由,她的生命就決定要終結。


    ——那就由我們來證明,證明瑪麗不是魔女——


    露多薇嘉立刻下了決定,沒有任何迷惘的理由。


    ─—那、那種事情……我們辦得到嗎……?—─


    愛魯希莉亞感到迷惘,她想救瑪麗,卻不確定她們是否有那種能力……。


    ──辦得到。隻要我跟你合作。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


    ──就算你說一直以來……──


    —─莉亞,真相是什麽?瑪麗不是魔女,那才是真相吧?——


    ──……嗯。──


    ──那麽那就是正義,正義必勝──我們不會輸。——


    兩人從頭發上取下「那個」,互相發誓。瑪麗亞做為友情的證明送給她們,三個人都同樣款式的發飾。對著等同玩具的那東西,發誓真相這種正義必勝。


    當時,她們年僅十歲,這種誓言在大人耳中聽起來甚至可能會感到同情。


    然而露多薇嘉並沒有說謊。


    露多薇嘉超乎常人的智慧,愛魯希莉亞堅強的意誌,綜合這兩項,讓她們真的找到了瑪麗亞不是魔女的證據。


    這下瑪麗亞會得救,如果知道她不是魔女,就沒有理由進行處刑。


    ──原本兩人這麽想。


    露多薇嘉沒有說謊。「兩人合作就能證明瑪麗亞不是魔女」——這確實不是謊言。


    但是,以結果來說。


    真相是正義,正義必勝,所以我們不會輸——這句話。


    是謊言。


    天大的謊言。


    ——對惡魔的使徒揮下神聖的鐵錘(malcus maleficarum)────「撲殺二級?悼念之鍾」!!—─


    當、當——鍾聲響起。


    從天上垂下的鍾開始大力搖晃,發出莊嚴的聲音。


    ——別這樣!住手!——


    ──為什麽……?為什麽……!?——


    綁在十字架上的瑪麗亞就在大鍾的正下方。


    四個大人才能抱住的巨大大鍾,猛力搖晃,發出巨大聲響,慢慢地朝著瑪麗亞下降。


    如果那東西抵達地上——大鍾的側麵會撞擊瑪麗亞……或是把瑪麗亞吞進去,大鍾內產生聲音的「舌頭」,將會把那嬌小的頭──


    ──瑪麗不是魔女!為什麽、為什麽大家不能理解!──


    ——我、我們有把!證據、證據提出……!——


    不管再怎麽叫喊,都沒有人聽得進去。做為觀眾的大人們完全無視兩名少女,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搖晃的大鍾。


    兩人已經清楚了解,沒有人想要知道真相。隻想要包圍壞人,辱罵壞人,看著那人的人生崩壞——娛樂,才是他們所追求的。正義隻不過是種贖罪券,隻是方便利用的道具……


    不過,有一個人。聽見她們的叫喊,站在他們麵前的人。


    ——嗬、嗬嗬!的確!很完美呢?你們的證明!——


    那人是把瑪麗亞選為魔女的異端審問官。


    ——她不是魔女。這點我也必須承認。可、是、啊!——


    審問官邊愉快地笑著,邊自豪地舉起雙手。


    就像要把那個場所——即將奪去瑪麗亞生命的場所展示給兩人看。


    ——這裏是要殺掉異端者的地方,並不是要殺掉魔女的地方!不是魔女?喔。不是魔法嗎?那又怎樣!?已經無關了!那孩子說了人是我殺的!雖然我沒聽得很清楚但她一定那麽說啊啊啊!!啊哈、啊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當——鍾聲響著。


    當、當——逐漸下降。


    當、當——靠近。


    當、當──


    ——露嘉、莉亞——


    ——我不在以後,你們也要好好相處喔。


    ——吞了進去。


    宛如是巨大的怪物一口吞下她。


    響徹現場的莊嚴聲音這時也消失了。


    隻有────啪。


    帶有水聲的聲音在最後的瞬間傳來……。


    ——從那之後,露多薇嘉開始研究魔法。


    ——從那之後,愛魯希莉亞立誌成為異端審問官。


    那是她們各自想要跨越那時的失敗所產生的結果。


    露多薇嘉依然相信真相,試著藉由魔女狩獵來讓異端審問終結。愛魯希莉亞對真相絕望,想要成為決定真相的一方。


    經曆過相同的經驗,抱持著相同的想法,兩人選擇的卻是完全相反的道路。


    因此互相嫌悪、互相憎恨、互相否定——互相要殺掉對方。


    ——我是正確的。


    ——我是正確的。


    你是錯的!!


    ◆◆◆


    在晴時多雲的陰天之下,審判場有眾多的旁聽民眾聚集。


    簡直像是要來觀賞舞台劇。旁聽民眾談論著這次的事件,又是皺眉,又是露出笑容,好不忙碌。


    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人抱持著極度的緊張感——除了在旁聽席最前方的威路納?潘福特之外。


    威路納是第一次旁聽異端審問審判,所以他感到戦栗。


    接下來要決定一個人的生死,為什麽能夠那麽輕鬆。


    當愛魯希莉亞一出現在審判場,旁聽席就產生歡呼。她撥開美麗的黑發,笑著行了一個禮,歡呼聲又變得更大了。年輕、惹人憐愛、又有能力。要觀賞的話,年輕貌美的女孩子當然比較好,這不管在什麽場所都ー樣。


    就算以司法來說那有多麽不健全。


    接著露多薇嘉由數名騎士帶進法庭內,旁觀民眾不免露出驚訝之色。那頭發以及那容貌的美麗在這種地方依然沒有褪色。但明顯地整個人很衰弱,眼眶下方出現黑眼圈,似乎都


    快奄奄一息。


    「露多薇嘉……!」


    該是執行正義的異端審間,不可能會進行拷問——眾人是這麽認為的。


    ──這不是一目瞭然嗎。


    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為什麽沒人要戳破?……威路納很清楚。因為能夠看到毫無道理的暴力很有趣。因為看到壞人受苦感覺很好!


    他心想,到目前為止,自己到底有多少事情裝做沒看見?完全聽從大人們說的美麗詞匯,對世界是美麗的這點未曾懷疑。


    等到一打開蓋子,就像這樣。


    想要知道的話就能知道,到此刻以前卻從沒想要知道過……


    「——各位旁聽者,感謝各位今天特地來到此地。」


    露多薇嘉站上被告席,司祭抵達審判長席後,愛魯希莉亞對著旁聽民眾宣布。


    「在古都發生的心狠手辣的殺人事件,接下來將要揭露其全貌。吾等的正義會守護大家的安寧,請親眼目睹正義的執行。」


    優雅地行禮的愛魯希莉亞接受群眾毫不吝惜的掌聲。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後,審判長敲了一下木槌讓觀眾安靜。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的異端審問審判就此開庭。」


    首先由愛魯希莉亞來講述事件的概略。


    「事件發生是在接近正午時分,那一天布涅利多舉行著祭典,當遊行隊伍抵達古路奇利歐王城的謁見室時,阻擋去路的火焰猛烈燃燒。」


    「為什麽會起火?」


    「謁見室全域都由『薪石』這種具有可燃性的石頭所構成,薪石自然起火或者是著火了。偶然在場的騎士一確認火焰的另一邊,就看見被害人暈倒在王位上。身上沒有外傷,左腳綁著腳鐐。」


    那時的絶望重新在威路納的胸中浮現。


    「兩名聖騎士試圖救出被害人,但因火勢過強而無計可施。之後謁見室整間都由火焰包圍,接著一整天,直到薪石燒完之前火都沒有熄滅。發現遺體是在隔天中午,火焰完全滅掉後。」


    「遺體的狀況呢?」


    「全身都炭化,要不是有目擊證詞根本無從特定為何人。」愛魯希莉亞瞄了威路納一眼。「我對試圖救出被害人的騎士打從心底表達敬意。」


    威路納緊握的雙拳傳來痛楚。


    「上級審問官愛魯希莉亞?艾路卡。」擔任審判長的司祭看向手邊的紙張。「根據你提出的資料,這起事件是魔女所為,理由為何?」


    旁聽席傳來吵鬧聲。犯人是魔女——很少會如此明確斷定。


    愛魯希莉亞用堅定的態度回答。


    「因為沒有使用魔法就無法實行犯罪。」


    「進行詳細創明。」


    「首先,事件當天早上,古王城內沒有任何人在,這點經過確認。而從那之後到發現起火,隻有一個人進到古王城內。這是綜合負責守衛的騎士和周圍的通行民眾雙方的證言後,所得到的事實。」


    「隻有一個人——那是誰?」


    「被害人艾妲?安格雷基。」


    愛魯希莉亞用像在閱讀原稿般的平淡語氣說著。


    「可是,這樣一來就有矛盾產生。古王城內沒有點火裝置,會成為火源的東西也全都排除掉了。換句話說,自然起火跟遠距離點火都不可能發生。唯一的可能性是犯人從隻有一個的入口正大光明地進入古王城,打暈被害人再放火——不過,並沒有可以辦到的人物存在。」


    旁聽席的吵雜聲變大,審判長用木槌製止後問道。


    「你是說將不可能的犯行,用魔法變成可能?」


    「正是如此。」


    「那我問你——使用在犯行上的魔法是哪種?」


    愛魯希莉亞故意停頓ー會再回答。


    她臉上甚至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魔法第八章——〈元素〉。」


    魔法第八章〈元素〉,威路納想起之前露多薇嘉曾經講解過。


    在十一個魔法中,少數得知詳情的魔法之一。以異教的思想「五行」為基礎,自由地操控木、火、土、金、水這五種元素——


    「〈元素〉在魔法中泛用性也特別優秀,在其力量之中,有『木生火』這項——身為犯人的魔女就是利用這個來放火。」


    「等等!」威路納忍不住發出聲音。「剛剛你才說過吧!『謁見室中會成為火源的東西也全都排除掉了』!木不是『會成為火源的東西』嗎!?」


    對呢,說的沒錯,周圍的旁聽民眾也都異口同聲地說著。審判長也點了點頭,「提出說明」,他嚴肅地要愛魯希莉亞說明。


    「這是當然的意見,但是,沒有的話,帶進去就好了。」


    「帶進去?不是說被害人以外誰都——」


    「如果是被害人自己帶進去呢?」


    威路納閉起嘴巴……被害人自己帶進去?


    愛魯希莉亞用眼角餘光掃過感到困惑的旁聽民眾,她從懷裏拿出包好的布,小心地打開裏麵後拿給審判長看。


    「這是……」


    「鏡片的碎片。」


    ……鏡片的碎片?


    「——啊!啊啊啊啊……!!」


    威路納理解了。就是查覺到這個可能性-露多薇嘉才想要逃走啊……!


    愛魯希莉亞把鏡片的碎片也展示給旁聽席看-然後繼續說明。


    「這是在現場最早起火的地點發現的東西,雖然因為高溫而失去了功能,不過這應該是眼鏡的鏡片。」


    「你要說眼鏡是起火點?」


    「沒錯。眼鏡——精確點來說鏡框就是火源。」


    威路納想了起來——艾妲把眼鏡遞給不發一語地伸出的手那幅景象……


    「被害人攜帶著木框眼鏡。因為和她一起行動的人視力悪化,該名人物隻有在閱讀文字時才會戴上眼鏡。加上不喜歡自己帶東西的懶惰個性,所以都由身為助手的她攜帶。」愛魯希莉亞流暢地創明著。「魔法〈元素〉有其發動條件,接觸對象念出咒文,心中想著發動。能夠滿足這些條件的除了被害人之外隻有一人——」


    愛魯希莉亞用手指指著。


    纖細的手指——指向被告席的露多薇嘉。


    「——換句話說,隻有可能是露多薇嘉?路克多尼。」


    審判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受到愛魯希莉亞精彩的推理所震撼。


    眾人之中。


    隻有一個人表達了異議。


    「……等一下。」


    威路納不知道什麽才正確。


    但是明顯的錯誤攤在眼前,他無法視而不見。


    不會再全盤接受……!


    「假設火是由〈元素〉點燃好了。還是沒有方法能進到王城內!沒有方法讓艾妲小姐昏倒不是嗎!」


    其他觀眾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說的沒錯,愛魯希莉亞還沒有完全說明一切。


    「很簡單。」愛魯希莉亞毫無動搖,用遊刃有餘的態度開口說道。「前提是根據目擊證詞,被害人沒有外傷,那就是沒有毆打或是勒住脖子來讓被害人暈倒。那麽,能夠想到的手段隻有一個——藥物。」


    藥物……?不知道從何傳來複誦的聲音。


    「要讓人昏過去的藥物有非常多種。把那種東西塗在針之類的東西上麵,並設置在王位和身體有接觸到的部位。然後發出指示——利用書信。」


    愛魯希莉亞再度從懷裏取出東西,那是一張紙。


    「這是在被害人房裏的信件。露多薇嘉?路克多尼在夜裏潛入被害人房中,正要偷走這封信的時候由我攔下。」


    「什麽!那是——」


    「我來念出裏麵的內容。『加入遊行隊伍後偷偷脫隊,前往古王城的謁見室,用腳鎳銬住腳,坐到王位上。期限到正午為止。如果不聽從命令我就要公開那件事。』」


    吵鬧聲逐漸擴大,不管是誰聽到,對內容的理解應該都一樣。露多薇嘉也用朦朧的雙眼注視著文章。


    「明顯是脅迫信函。『那件事』雖然不知道具體上是指什麽,如果有人掌握被害人不為人知的秘密,那無庸置疑是被害人的指導者露多薇嘉?路克多尼。同時在她所下榻的房間內,發現到有人使用過墨水壺的痕跡。」


    根本是栽贓,威路納想大喊。


    但他馬上在想——大喊之後要怎麽辦?有什麽根據能否定愛魯希莉亞所說的話嗎?


    沒……沒有。威路納完全沒有……


    「考慮到以上的經過,選擇燒死這種麻煩的殺害手段的理由,以及遺留在現場徽章就都能夠清楚說明了。」


    「徽章是……為了模仿『回春的奇跡』而留下來的東西吧?」


    「是,但是比擬殺人,隻是為了讓燒死這種殺害方法不會露出破綻的障眼法。犯人有必須選擇燒死這種手段的理由。」黑衣少女沒有停止,繼續說道。「也就是湮滅證據——用來讓被害人昏倒的針,還有成為魔法媒介的眼鏡。為了一起處理掉這些東西,才選擇燒死這種手段。……實際上,能找出這個鏡片的碎片,都多虧諸位騎士的鼎力相助,我在此對各位表達感謝之意。」


    愛魯希莉亞對著角落的騎士行禮,騎士也進行回禮。旁聽民眾對這一連的舉動拍手稱讚……在威路納眼中,看起來隻是單純的演戲。


    「以上就是本起事件的說明,但我還有一件事要提出——在評斷露多薇嘉?路克多尼這個人物時,有一項不可忽略的事實。」


    愛魯希莉亞邊抬起頭來邊宣布。到底還要說什麽?旁聽民眾的視線更往愛魯希莉亞集中。


    她先停頓一會才開口,不是對著審判長——是對著擠成一團的旁聽民眾。


    「過去────她曾經為受到告發的異端者辯護。」


    全場鴉雀無聲。


    「這是五年前的事情。辯護的理由——『因為她是我的朋友』,記錄上這麽寫。」


    ——替異端者辯護?


    ──愚蠢,怎麽有人會做這種事。


    私下討論的聲音傳來。


    旁聽民眾之間不斷交頭接耳。


    ——可是……如果是同伴?


    ──沒錯,剛才有說是「朋友」……!


    不久那聲音相互融合,像雪人般膨脹……成為一股巨大聲浪在人群中席卷。


    ——朋友……同伴。


    ──同伴、同伴、同伴……!


    ——異端者的同伴!


    ——就是異端者,她是異端者異端者、異端者異端者異端者!!


    聲浪爆炸開來。不管再怎麽敲擊木槌都無法壓下。愛魯希莉亞投下的巨大石頭,在尚還風平浪靜的水麵上引起破滅的漣漪。漣漪無法從上方壓住來讓它消失,隻能等待其自然消退——在那之中,威路納一人呆站在原地。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愛魯希莉亞小姐,你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為了幫助異端者而使用她的頭腦!但是結果那名人物還是被認定為異端者,遭到處刑!希望庭上能夠考慮到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不會輸給旁聽民眾的巨大音量,讓吵鬧聲升華為騷動。令人無法再認為此地是嚴肅的司法機關。「殺人凶手!」大聲的叫罵。「你這異端者!」此起彼落的謾罵。「你這!」激烈的毀謗。「你說話啊!!」強烈的惡意。


    包圍著一名少女,所有人都變成了鬼。


    露多薇嘉已經成為了……成為「異端者」。


    真相究竟為何,已經無關緊要。因為他們全都這樣說……這件事已經就是那樣了。人類隻要認定沒關係就會不知分寸,對這家夥不管說什麽都可以,一旦這麽想就會一直這麽想。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而故意讓他們這麽想的人就是愛魯希莉亞。


    瑪麗亞的事情對她來說也是痛苦的過去,為什麽要特地挖出來把露多薇嘉逼上絕境?逼過去稱為摯友的露多薇嘉。


    搞不懂,威路納真的搞不懂。


    到底是什麽讓她這麽做?她的原動力到底是什麽?什麽讓她——


    「──吵死人了!!」


    突然,劃破空氣的巨大聲音讓審判場迅速安靜下來。


    旁聽民眾即使閉嘴還是感覺疑惑,不久他們慢慢發現到聲音的主人是誰。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


    她終於開口了。


    「有人說了是吧……說『你說話啊』……好啊,我就說給你們聽。對審問官大人的推理,我的回答是——」


    她用堅定不移的眼神看著愛魯希莉亞。


    「——那麽,這個故事什麽時候要出版?」


    威路納差點要笑出來。


    她在這種時候,在這種狀況─—依然是露多薇嘉?路克多尼。


    少女與少女臉上掛著無畏的笑容,雙方的視線在空中擦出火花。完全一樣的眼睛,完全一樣的光芒。兩人間有的不是嫌惡也不是憎恨,隻有甚至讓人感到高潔的純粹鬥誌。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有她的正義,真相才是正義這種正義。


    愛魯希莉亞?艾路卡有她的正義,真相根本微不足道這種正義。


    完全相反的正義。因此她們為了守護自己的正義,為了貫徹自我,無法避免一戦。


    那麽。


    那麽,威路納?潘福特──


    判決馬上就下來了。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是異端者。她造成艾妲?安格雷基死亡,此一事實清楚明白。此次事件明顯經過策畫並抱持明確殺意,故將此次的艾妲?安格雷基殺害認定為第一級殺人。


    帝國騎士團應迅速將她移送至聖地亞路卡多斯。遵照上級異端審問官愛魯希莉亞?艾路卡的指揮——在「希望島」處以一級火刑。


    ◆◆◆


    露多薇嘉已經習慣了這股冰冷,戴著手銬進入牢房,腳也係上腳鏡。她ー坐到地上就微微


    笑了出來。


    「看來你很高興嘛。」


    愛魯希莉亞站在鐵格子的另一端,露多薇嘉靠著毅力把來襲的睡魔撃退。


    「因為終於能睡覺了……當然會那樣。啊啊……這麽一想腦袋反而變清楚了。」


    沒有再進行拷問的必要,也沒有理由再強迫她不準睡覺。不過——萬一此刻在此睡著了,想必就無法再醒過來了吧。


    「別說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如何?」愛魯希莉亞直接了當地說。「你會露出那種表情,肯定是推理有所進展……你掌握到了什麽吧。」


    「哈……這種狀態的我……你說是要掌握什麽啊……」


    愛魯希莉亞哼了一聲。


    「算了,反正都太遲了,不管你察覺到什麽,你都已經是異端者了。我決定了你是異端者。」


    她的嘴角上揚,就像陶醉在自己的話語中。


    「還是說你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逆轉?想辦法逃跑?甩開追兵?找出真相?……嗬嗬、嗬嗬嗬嗬!那樣我也會嚇一大跳呢,根本辦不到吧!但若是像童話故事裏的女主角,遇到危機就會有王子現身搭救,那就另當別論了呢!」


    嗬嗬,啊哈哈——愛魯希莉亞笑著,宛如要跳起舞來般愉快地笑著。


    「王子……?……哪有那種東西。」露多薇嘉也跟著笑了出來。「所以是你贏了,莉亞……即使如此……我才不會那麽簡單就死掉。我要盡可能再


    繼續思考……找出真相……藏在胸中而死……這樣我一定就能夠滿足……」


    「才不會讓你滿足。」


    瀏海下露出——她那無與倫比的殘虐表情。


    「我會在讓思考和推理全都拋諸腦後,極度的痛苦中殺了你。你什麽都無法思考,不會得到滿足!痛苦痛苦痛苦——在痛楚中死去!那就是我所決定,你最後的真相!」


    呼,露多薇嘉歎了口氣後,就無力地笑著。


    「我很期待喔……莉亞。」


    ◆◆◆


    溫庫托路正在準備明天一大早就要開始的移送。


    犯下第一級殺人的異端者,移送會在嚴密的警戒體製下進行。因為或許有其他的異端者會展開襲擊——表麵上是這樣,實際上從沒發生過這種事情。所以這隻是一種示威行為。


    溫庫托路知道這世界上其實並沒有「異端者」這種存在,在這個國家的社會中打滾一陣就會自然醒悟。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對異端審問這種製度提出意見。舍棄一切私情,隻專心完成高層要求的事。


    騎士是為君主揮舞的一把劍。


    從這層觀點來看,沒有比溫庫托路更像騎士的騎士。


    「報告大聖騎士溫庫托路?潘福特!所有出入口都沒有異狀!」


    「辛苦了,之後每一隔小時再報告一次。」


    此地是中央異端審問所的高樓層。等待移送的露多薇嘉,她的牢房就在這裏。雖然這也隻是表麵功夫,到明早為止仍必須加強此地的警戒。


    前來報告的騎士對溫庫托路敬禮,他的動作有些生硬。


    「……我的確是長官,但反過來說就僅止如此,不需要那麽畢恭畢敬。」


    「不、不!不能那樣!我聽說過潘福特閣下是帝國騎士團實質上的首領!」


    「……是總長大人說的嗎。」


    溫庫托路的實力在帝國騎士團中傳聞是第一名,事實上也有人推薦他當總長過,但他以無法勝任的理由拒絕了。當時推薦溫庫托路的人,是溫庫托路騎士學校時代的學長,也是現在的騎士總長。他對新人們大肆宣揚溫庫托路,甚至讓溫庫托路得到「閣下」這種名不符實的名號。


    「回到警戒位置上。」溫庫托路一說完,「是!」騎士就再度敬禮並離開房間。


    能夠讓總長器重,溫庫托路也感覺很光榮,可是那時會拒絕推薦並不單純是謙虛。


    無法勝任——那純粹是他的真心話。


    隻是,威路納……那認真又正直的弟弟他——。


    正要陷入沉思的溫庫托路,意識又馬上回到現實中。


    因為才剛離開的騎士又回到房內了。


    「怎麽了?」


    「報、報告!」


    騎士的聲音有些上揚——溫庫托路察覺到肯定發生了什麽預料之外的事。


    「東南門有襲擊者闖入!根據負責傳令的從士——來者是隸屬帝、帝國騎士團本部,準聖騎士威路納?潘福特!」


    ◆◆◆


    威路納一揮舞長劍,騎士就以十人為單位飛到空中。


    緊接著感覺到背後有氣息。威路納沒有轉過身去,而是彎下腰,在沒看著對方的情況下反手以握拳的手背攻擊。手傳來打碎鎧甲的觸感,他所打飛的騎士還另外撞到三名左右的騎士。


    「請讓開!我不想對你們出手!」


    威路納的叫聲沒有人聽進去。騎士們氣勢高昂地衝上前,威路納用劍產生衝撃波彈開他們,有些人撞到地麵,有些人撞到圍著審問所的牆壁。


    受過鍛煉的騎士光這種程度不會喪命,但麵對一騎當千的聖騎士,就算有多少普通的騎士都無法匹敵。他們也應該知道這點,但是——


    (拖延時間嗎……!!)


    現在威路納剛穿過東南門,離審問所目測大約還有五十公尺。明明是隻需要一瞬間就能越過的距離,前方卻由騎士們的隊列所阻擋。


    果然沒那麽簡單,威路納明白了。即使不是聖騎士,他們也還是騎士,而且還累積了遠比威路納更多的經驗——。


    「我沒時間繼續耗下去!我要強行突破了!!」


    威路納用雙手握住長劍,抬到肩膀的高度,把劍尖對準前方,明顯是要進行突撃的姿勢。


    騎士們也準備好應戰。


    不需要小手段。


    正麵——突破。


    猛烈的第一歩。——威路納的腳一半陷進土裏。


    激烈的第二步。——把衝擊拋在身後,威路納的身體彈了出去!


    「喔喔屋屋屋喔喔屋屋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握!」


    衝擊——炸裂!組成隊列的騎士們飛散在空中……!!


    在空中的騎士宛若下雨般朝地麵落下之中,威路納仰望著中央異端審問所的雄偉模樣。


    他事先有進行調查。地點是在九樓,無法脫逃,無法侵入,堅固程度僅次於所長室的空中牢房。但是使用聖騎士的身體能力的話……!


    「露多薇嘉——我現在要去救你了!」


    威路納奔跑著,刻畫在地麵的足跡宛如野獸的爪痕。無聲地奔馳的姿態有如一陣狂風,自由自在地閃過射向他的箭,那銳利眼神毫無迷惘。


    簡直像把意誌這種概念賦予了形體,那股壓力,那身影,那存在感,目睹的騎士們彷佛受到看不見的牆壁壓迫而後退一歩。當他們連忙重新拿起武器時已經太遲,威路納的身影在他們眼前消失。


    等到他們發現後抬起頭來,所有人都驚訝地張大嘴巴。威路納越過騎士們的頭上,抓住了審問所的外牆,然後利用窗戶以及牆壁的些許凹陷,垂直往上奔跑。


    那身影在地上的騎士們看來像是什麽呢,反抗天空的戰士嗎——還是,對不該反抗的東西進行反抗的井底之蛙呢。


    誰管他們怎麽想。


    井底之蛙,小孩的任性,那很好,我說那是正確的。


    普通、常識、麵子——如果大人隻會找藉口,我說那不如當小孩還比較好!


    威路納揮舞著自己的劍。九樓就在眼前,露多薇嘉就在眼前,要救她,要相信她,相信她所相信的正義,名為真相的正義——!!


    「——才不會讓你得逞。」


    巨大的衝撃波襲擊威路納。


    一陣天旋地轉,失去意識後傳進耳裏的聲響讓他又醒來。躺在地上的自己,全身傳來激烈的痛楚。揚起的砂塵。他瞬間理解到發生什麽事。


    有人撃墜他,讓他摔到了地上。


    「——唔!」


    緊接著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從正上方,砂塵的另一頭,威脅感急速膨脹──!


    他連滾帶爬地離開原地——同時在離他非常近的位置產生衝撃!


    這次他真的在地上滾了幾圈,連忙抬起頭來。


    淡褐色的砂塵飛揚,一名男人劃破砂塵走了出來。


    比威路納還高十公分以上的巨大身軀,鍛錬出來的肉體,精悍的臉龐,都是威路納自幼所憧憬,所追尋的目標。


    「並沒有收到露多薇嘉?路克多尼的會麵許可,立刻離開,威路納。」


    「哥哥……!」


    溫庫托路用右手拿著劍身寬又厚實的大劍,剛才威路納吃下的那招是用刀背。


    不過,可不保證下次也是這樣……不,剛才的追擊明顯帶有殺意。


    「……請讓開,哥哥,我無論如何都有事要找露多薇嘉。」


    「我拒絶,守護這裏是我的任務。」


    溫庫托路輕而易舉地用單手拿起巨大的劍,把劍尖對準威路納。


    「在說出『無論如何』之前先用劍來交談,那才是身為騎士該做的。」


    威路納吞了一口氣,靜靜地舉起劍。


    他沒有跟哥哥對抗過,也沒看過哥哥的戰鬥。隻是刺激著肌膚的霸氣正在訴說著其實力。——贏不了。這不是放棄,單純是事實。


    (──即使如此,我也……!)


    溫和的風吹過,把地麵的塵土帶起。


    當那陣風停止,塵土消失在空氣中時——


    巨大聲響爆發。


    聲響是刀刃跟刀刃的碰撞聲。力量抗衡僅止於一瞬間,威路納的劍從正中央折斷,他自己也站不穩而被擊飛。


    撞到牆壁後呼吸停止了一下,但是他沒有追尋空氣的空間。眼前纏著驚人壓迫感的溫庫托路逼近,大劍朝著他的頭揮出橫斬。


    嘰嘰嘰!牆壁產生龜裂,長度超過了十公尺。要是沒有立刻彎下身,現在威路納的上半身已經消失了。


    失去武器的威路納找到暈倒在附近的騎士,把他手上的劍搶下。然後在沒有擺好姿勢的情況下,靠蠻カ攻擊溫庫托路的腳。


    「別以為那樣揮劍能夠傷到我的身體。」


    溫庫托路強壯的腳稍微舉起,又馬上踏下。


    鏮!劍身發出聲響,整個粉碎。


    「怎……!」


    連喊出「怎麽可能」都沒辦法,威路納感受到龐大的殺意,全力往旁邊跳躍。


    轟──!衝撃波產生氣流的漩渦,粗暴地往千鈞一發閃過的威路納身上掃過。地麵產生蜘蛛網狀的龜裂。這是溫庫托路揮下大劍所造成的結果。


    在不經意的情況下拉開距離的威路納丟掉粉碎的劍,重新撿起掉落在附近的劍。剛才他大鬧了一場,所以並不愁沒有武器,隻是……。


    「怎麽了,教官給你的評價更高——」


    「唔!」


    威路納把剛撿起來的劍投擲出去。溫庫托路馬上就把以弓箭的速度飛出去的劍彈開,趁這時,威路納撿起新的劍,衝進溫庫托路的懷中。


    他的目標是腹部,雖然有鎧甲保護,隻要用聖騎士的力量,要貫穿並不難……!


    刀刃發出閃光——然而。


    「沒想到你居然把騎士視為生命的劍丟出來。」刀刃——由溫庫托路的手穩穩抓住。「你拋棄掉榮耀了嗎,威路納?」


    「盡全力戰鬥才是騎士的榮耀!」


    威路納並沒有焦急,這種程度還在他的預測之內!


    「不管使用甚麽手段——不管采用什麽戰鬥方式!」


    「嗯……?」


    威路納邊大喊,邊把溫庫托路抓住的劍放開。


    然後把得到自由的手朝溫庫托路的脖子伸過去──


    「為了正義盡全力!才是騎士的——榮耀啊啊啊啊啊!」


    他把溫庫托路的身體往地上摔。


    巨大身軀在地上翻了過去。趁溫庫托路重新站起來之前,威路納全力踢開他的劍。在瞧了滑向遠處的大劍一眼後,威路納坐到躺在地上的溫庫托路身上。


    「身為騎士的實力根本無法相比——那樣的話!隻要不用騎士的戰鬥方式就好!」


    威路納握起拳頭,抬起手臂,朝著溫庫托路的臉上──揮了下去!


    和技術、經驗都無關,一股腦地——一股腦地一股腦地一股腦地——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殿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


    每揮下一拳,地麵就隨之震動。砂塵揚起,遮住了視野,威路納依然沒有停手。他沒有停下來-直到拳頭貫穿了什麽決定性的東西為止!


    不久——拳頭貫穿了。


    決定性的東西。


    威路納的腹部。


    「──咕、嗚……!?」


    空氣從口中吐出,威路納被一拳打到空中去。在旋轉的視野中,地麵看起來隔了十公尺遠。失去平衡感,忘記如何讓手腳行動。即使如此,他還是心想,糟了。如果就這樣撞到地麵——


    「別太小看我了,威路納。」


    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光是拚命就以為能夠擊敗我溫庫托路?潘福特嗎。」


    在牆上奔跑,又一躍而起的溫庫托路。


    一瞬間就飛得比被打飛的威路納還高。


    他握緊拳頭。


    已經——不需要再敘述下去。


    中央異端審問所區域內的一角,揚起了一道砂柱——圍住內部的牆壁,其中一部分崩塌成無數的瓦礫。


    疼,早已越過那種領域。


    痛苦,早已超過那種領域。


    無論是手腳,還是指尖,都無法動彈。連是否還有意識都無法確定。


    即使如此,威路納仍然想著必須站起來。


    得站起來,前往露多薇嘉的身邊——他這麽想著。


    事實上,他站起來了。


    失去感覺,膝蓋也在發抖,眼睛也幾乎看不見——就算這樣。


    「……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雙耳勉強還聽得見聲音,敬愛的哥哥的聲音。


    「對你來說她是什麽?友人嗎?戀人嗎?家族嗎?不是吧。隻不過是工作上遇到的護衛對象。那就是對威路納?潘福特來說的露多薇嘉?路克多尼。……為什麽?為什麽你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威路納……做出回答。在滿身瘡痍又走投無路的狀況下。


    「我……一直在尋找。『我該怎麽做才好』——這個問題的答案。」


    聲音很孱弱又小聲,但是威路納知道哥哥有在傾聽。


    「可是,那種東西根本不存在……那是當然的。什麽是對的,什麽是不對的……那種事沒有人知道。人隻能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這麽簡單的事情,我終於察覺了。」


    沒有答案就不回應,沒有解答就不回答──還有其他這麽依靠他人的事情嗎?威路納一直依賴著會給他答案的環境。


    「露多薇嘉和愛魯希莉亞都貫徹著自己的正義,也因此在戰鬥。那麽我呢……?威路納?潘福特的正義是什麽?當我這麽想——腦中隻浮出了一個答案。就算是別人給予的,就算不是自己抓住的——『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所決定的威路納。」


    感覺恢複,膝蓋的顫抖停止,眼睛恢複光芒——他緊握著拳頭。


    「——幫助困擾的人,那就是威路納?潘福特的正義。」


    溫庫托路沉默聽著威路納的獨白。


    他的手再度握起大劍,從天空降下的月光在刀刃上反射。


    「……這樣啊。」


    溫庫托路小聲說完,就往威路納走了過去。


    「我說過吧,威路納。『無法驅使人行動的正義沒有價値』。」


    即使溫庫托路來到眼前,威路納還是無法移動半步。


    「威路納——你認為你的正義有價值嗎?」


    「我不知道。」


    「是嗎——不知道啊。」


    高舉向天空,有著成人大小的大劍,筆直地屹立著。


    溫庫托路的臉上沒有變化。麵無表情,隻有眼神在發光,裏麵寄宿著義務感,騎士該背負的使命。


    隻是,這時——他的眼神中浮現了某種別的感情。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用這雙手來告訴你。」


    劍筆直地揮下。


    ◆◆◆


    我的手敲著牆壁,響起啪啪的聲音。


    我的喉嚨發出叫喊,由牆壁彈回,隻變成回音。


    這家夥從過去就存在,等到我注意到時,已經在了,把我跟世界隔開的,牆壁。無論何時——連那時也是──這道牆壁阻礙我的手,反彈我的聲音。


    不管我做出什麽舉動,不管


    我叫喊著甚麽,所有人都無視,沒有在聽。就算明顯是正確,儼然就是正確,任何人都不去理解。


    有道牆壁——把我關在裏麵——我隻能這麽想。


    即使如此,我還是正確的,毫無疑問地正確。所以總有一天,我要用正確來貫穿牆壁,給世界帶來真相。真相就是正義——正義必勝。


    ……這種掙紮到底持續了多久。


    我已經很清楚,我的正確無法傳達到牆壁外麵。


    過去從牆外伸進來的那溫暖的手,那隻手消失在鍾聲中。因此,無法自力去到外麵的我們想要救那家夥這種事,打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用模糊的視線茫然地眺望著。染成黑色的石壁,銬住手腳的枷鎖。莉亞肯定也很清楚,所以準備好的牢獄才會這麽適合我。


    將世界趕入黒暗中,泅泳在思考的海洋中。理論和推理和思考和思索。把真相和真相組合,尋找最適當的形狀。


    牆壁沉進思考的海洋中,推理的海浪把世界溶化……啊啊,內心充滿安心感。


    即使知道這是自我陶醉……這樣的話就不用被任何人理解——


    「——多—嘉——!!」


    ——……什麽?


    從溶化的世界中……傳來微弱的聲響。


    地麵振動……聲響……然後是聲音。


    我從思考的海洋探出頭,把沉重的眼皮慢慢打開。


    聳立在正麵是冰冷的牆壁,因為沒有窗戶,幾乎就是黑色的固體。就算沒有手銬,就算沒有腳繚,也隻是拳頭會疼痛,聲音會反彈回來吧。


    可是,能夠看得見,能夠聽得見,能夠感覺得到。


    落下的塵埃,建築發出悲鳴般的聲響,地震般的振動。


    難道——不可能。


    該不會—一不可能。


    說不定——不可能!


    不可能——明明該是如此。


    …………為、什麽…………?


    為什麽────────────────────威路納。


    「因為我是威路納?潘福持。」


    威路納——即使有實戰經驗卻沒打過架,不算謙卑對戀愛沒興趣,擅長去做吩咐給他的事情而不擅於自己下判斷的——威路納他。


    站在崩塌的牆上。


    「我看不見真相,但是我能夠相信看得見真相的人,那就是我,威路納?潘福持。」


    威路納朝我走來,揮了一下劍。手腕的壓迫感消失,在手銬發出響亮的聲音時,他把腳繚也砍成兩半。


    「我要幫助你。這是我自己思考完所下的決定——你要怎麽做呢?」


    說著這句話的威路納——把手伸了出來。


    啊……可惡,好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居然還有像這家夥這種笨蛋存在…………我的推理居然出錯。


    最重要的是——這樣居然讓我這麽高興,真的真的令人很不甘心。


    所以我不服輸地說。


    「……你是笨蛋呢,威路納。」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


    正直過頭的家夥。


    「你是蠢蛋呢,威路納。」


    「即使如此我還是決定要救你。」


    正經八百的家夥。


    「我可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喔,蠢貸。」


    「事情會怎麽發展,沒有人知道喔。」


    變得會賣弄奇怪的小聰明——我在嘴中碎念。


    我抓住伸過來的手。


    那隻手用力把我拉過去,我腳步不穩地跌進威路納懷中。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包覆全身的體溫……刺激鼻腔,混雜著汗味的體味——……久違了的活著的感覺。


    從牢房外的走廊傳來慌張的腳步聲。


    莉亞粗魯地打開門出現。她看著開了大洞的牆壁目瞪口呆,然後看著我跟威路納——似乎覺得很有趣地扭曲著嘴唇。


    「這不是有嗎——王子。」


    「你羨慕嗎。」


    「一點也不。」


    從以前開始你就很不會撒謊呢,莉亞。


    莉亞用手製止了試圖要抓住我們的騎士。


    「兩天。」


    她豎起兩根手指。


    「在希望島執行死刑已經決定的情況下,你的生命已經是聖地亞路卡多斯的東西。處刑是在三天後,在前一天你沒有出現的話,負責防衛聖地,騎士中的騎士,帝國最強的聖騎士團『亞路卡多斯之盾』將會展開行動。光憑七個人就超越帝國全部戰力的怪物集團。就算是聖騎士,像站在那裏的男人那種新人根本不是對手。」


    亞路卡多斯之盾的名字讓威路納脈搏加快,但是他臉上的決意並沒有動搖。


    「喂喂……現在是告訴我那種事情的時候嗎?你不是要殺了我嗎?」


    「我會殺了你喔?在你自信滿滿地推理完之後!那才叫做完美的勝利!」


    「這樣啊……那你也很清楚吧。」我的嘴角扭曲。「把我的事情弄得那麽大。到頭來要是搞錯了——那你將會白毀前程喔。」


    「不不,不用你費心——那種事情並不會發生。」


    我笑著,莉亞也笑著。


    仔細想想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一定很無聊吧,把已經接受一切的我當做對手。


    不過,你不用再擔心了——我現在最想看到因為屈辱而哽咽的你!


    「三天後,我會把你——」


    「我會把你——」


    ──殺掉。


    抱著像斷了線般睡著的露多薇嘉,威路納從中央異端審問所往外跳躍。


    遙遠的下方,看得見遭到破壊的地麵而和崩塌的牆壁,以及溫庫托路的身影。(哥哥……)


    那時,溫庫托路揮下的大劍刺進威路納的身旁。


    當威路納正在疑惑時,哥哥轉過身去,說。


    ——你的正義驅使你自己行動——


    ——也就是說,你的行動的結果,將是你的正義的價值——


    ——現在讓我估量一下吧。你所抱持的正義的價值——


    (……我會讓你訂出高價。)


    瞧了健康的睡臉一眼,威路納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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