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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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無可複生。


    逝去之物不複返。


    無論有何奇跡,


    唯存於當下之物得以變革。


    望能於此末世再賜救贖。


    聖都重現。


    王國受領。


    七首十冠之獸,現於漣漪之彼端。


    罪愆深重之物。


    汝之名乃敵對者。


    其性貪婪。


    祝詞化為冒瀆,呼嘯而至。


    在此以遍布之奇跡為基礎。


    藉由悖論,證明已逝主人曾經存在的愛。


    ?


    在海濱某處,類似咖啡廳的地方──


    響起多年前的流行西洋樂曲。


    周圍見不到卡式錄放音機或電唱機等音響器材,應該是來自有線廣播吧。


    那是日本也曾紅極一時的美國電影主題曲。節奏感十足的女性歌聲,與少年們為尋找海盜寶藏所展開的大冒險相輔相成,讓聽眾的心也跟著躍動起來。能在店裏漫度午後時光的客層中,也有幾個人表情愉快地聆聽歌曲。


    可是,坐在窗邊座位的兩個人,反應大有不同。


    「為什麽要叫聖杯?」


    其中一人是個少女。


    她對店裏播放的旋律充耳不聞。


    身穿翠綠色洋裝的模樣,隻有優美二字可言。


    端茶的高雅動作、端莊的表情,都是如此清新脫俗。彷佛對時下流行的電影或西洋音樂都一無所知,甚至難以想像她踏入電影院的樣子。甚至可以說她比較適合在自家放映室裏,將黑白膠卷裝上放映機。


    少女名叫沙條愛歌。


    在西元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的現在,她是魔術協會及聖堂教會所確認唯一殘存的主人,已然是聖杯戰爭的實質贏家。樞機主教所帶來的大小聖杯,當作已落入她手中應也無妨。


    一旦完成儀式,啟動地下大聖杯,少女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吧。


    「──」


    與她隔桌而坐的另一人是個男性,青年。


    金發碧眼的外表,看似來自異國的訪客。


    是人類嗎?不,他不是人。


    他無疑在人類之上,體內蘊藏的魔力、膂力、技能等眾多特性都遠遠淩駕正常生物。堪稱具有人類形體的戰鬥兵器,且更勝於種種在人類曆史中琢磨至極的現代兵器。手中之劍無物不斷,被他盯上的,也沒幾個逃得掉。


    他,就是英靈。


    正確的說法,是稱之為使役者的靈體。


    將不過是無稽之談的傳說、神話、空想,人們期許的共通幻想,透過聖杯之力重現於現代──即現界之物。有人稱之為最強的幻想、窮極的神秘,而他們也確實擁有配得上此般稱呼的能耐。


    與手持咖啡杯的少女對話的這一刻,他身著的服裝印象是黑色。


    但發揮英靈實際價值時,給人的印象是蒼藍與銀白。


    蒼銀的騎士。


    受聖杯及主人愛歌召喚的最佳使役者。


    所配得職種為劍兵。


    他保持沉默。


    隻是靜靜聽著少女的唇中流泄出的聲音、言語。對於有線廣播所播放的音樂,他應該是從不曾留心吧。即使其他桌客人懷念地微笑、笑談自己也曾經有過電影主角那樣的冒險夢,他也感受不到絲毫愉快氣氛。


    少女與青年,兩人相對而席的桌位,隔絕了許多外界的侵擾。


    盡管實際上並沒有設置那一類的結界,卻有如身在結界之內,彌漫著一股無可動搖的寧靜與安詳。彷佛是對於七人七騎在遠東城市東京廝殺到最後,即將抵達的某種盡頭──抑或是可能存在於彼端的終局,有些許的預感。


    「呼喚奇跡,實現願望……


    你不覺得這麽棒的魔術,應該搭配一個更和平的儀式嗎?」


    少女──愛歌說道。


    用的是談論有線廣播般的輕柔口吻。


    「劍兵?」


    並呼喚他的名字。


    即使不是真名,隻是在他短暫現界期間指示其職種的名詞,那依然是指稱具有使役者身分的他。因此,那兩字說得少女眼光蕩漾,頰泛紅潮。


    任何人都能一眼就明白吧。


    沒錯,這個如花似玉的少女愛上了他。


    「對啊,聖杯裝的不該是血。」劍兵輕聲回答。「聽說那原本是用來盛裝無法觀測具體形象的奇跡、人們的願望。當它注滿,真主的威勢就會湧現。」


    「嗬嗬。不裝滿願望,聖杯就不會啟動?怎麽跟狀況剛好相反啊。」


    愛歌笑道。


    宛若聽見愛人說出意想不到的玩笑。


    但事實上,兩人的對話完全稱不上是下午茶的雜談閑聊。藏於東京某處的地下大聖杯【saint graph】,即樞機主教暗中帶來的仿聖杯,無疑是實際存在的。在聖杯戰爭就要迎接終局的這一刻,萬能願望機真的會啟動嗎?真的會如聖堂教會所言,能藉由小聖杯【symbol】與大聖杯所觸發的儀式,抵達萬物的「根源」所在嗎?


    又或許,結果會是──


    「…………」


    劍兵眼中浮現了一些畫麵。


    那碧藍的眼眸,映照的絕不隻是坐在桌前微笑的少女。


    這一瞬間他閉上雙眼,注視自己的記憶。


    蒼銀的騎士,回想起消散於東京的英雄們種種遺緒──


    ?


    魔術儀式聖杯戰爭。


    由魔術師【master】及英靈【servant】組成的七個陣營,進行七人七騎的廝殺。


    使役者們形同空前絕後的神話再臨,其威能與破壞力皆無比驚人,戰鬥及影響規模,自然會出現逐漸擴大的趨勢。


    然而,有件事絕不能誤會。


    聖杯戰爭並非單指戰鬥。


    為何魔術協會對這次由聖堂教會主辦的聖杯戰爭有所回應,切勿遺忘背後的真正緣由。


    仿聖杯第●●●號。


    就某種層麵上,堪稱最強大的聖遺物,也是儀式的中心。


    換言之,是為了成就我等魔術師的大願──抵達「根源」的漩渦中心。


    說到聖堂教會──


    說穿了,聖杯即正如某樞機主教所言,是萬能的願望機。


    聖杯喚出的七騎英靈,是堪稱奇跡的不可能召喚物。隻要奉獻他們充滿絕大魔力與神秘的靈魂,聖杯就能真正啟動,成為願望機。


    英靈們不隻是戰鬥兵器。


    事實上,他們的戰鬥能力,的確是魔術師在聖杯戰爭中必須大為倚賴的要素。


    但那也隻是要素之一。


    在聖杯戰爭這場魔術儀式中,英靈也是最後的儀式觸媒。


    為實現我等大願與抵達根源,必須將七騎英靈之魂獻予聖杯。


    此為無可撼動的事實,也是聖堂教會及魔術協會的最高機密。(隻要我等仍需謊稱「聖杯也會實現你的願望」以使喚本質不過是觸媒的英靈,此事就必須保密。)


    或是──


    勝者的願望並非抵達根源,又或者隻想用六騎英靈之魂填滿聖杯──


    隻希望閱讀此篇記述者,是我家係中懷抱大願之人,言盡於此。


    再次提醒,千萬切記。


    戰鬥、爭鬥不過是聖杯戰爭的其中一麵。


    比如說,即使發生打倒七騎中的四騎,再使另外兩騎與自己所召喚的一騎效忠於


    你(無論是藉由說服等任何方式)等狀況。


    聖杯戰爭這個儀式也仍未結束。


    將七騎,或六騎英靈之魂獻給聖杯吧。


    為了締造奇跡,盡數屠戮以奇跡之名接受召喚的英靈。


    那才是聖杯戰爭的本質。


    (摘自某冊陳舊筆記)


    ?


    ──光流、輝耀、熾熱。


    在劍兵重現腦海的記憶中。


    見到遭眩目光輝化為煙塵的狂獸【狂戰士】。


    最初及最後與其遭遇的地點,都是同一處──杉並區玲瓏館邸。狂戰士屢次攻擊那個看似魔法師與其主人的據點,目的應為打倒魔法師陣營,但狂獸卻落得不幸慘敗,退出聖杯戰爭的下場。


    劍兵對他的第一印象,果不其然是瘋狂的野獸。


    令他聯想到現實的不列顛王傳說中,他過去戰鬥記憶裏的狂吠之獸。那是擁有蛇首獅身鹿腳的畸形魔獸,匯聚憎恨與惡意,怒吼呼嘯的森林巨獸,與狂戰士當時的模樣確實有幾分神似。


    同樣是憎恨、嫉妒眼中所見一切,齜牙咧嘴充滿惡意的異形。


    在應是玲瓏館家千金的女童前張開血盆大口,揮舞銳利鉤爪逼近的模樣全然是個魔物。劍兵當下認定,他是值得以劍相抗的對手。


    可是,在玲瓏館黑森林中經過數回合交戰,劍兵對他的認知有所改變。


    (……他是憑自身意願拋棄理智。)


    劍兵十分肯定。


    狂戰士是賭上自己每一分血肉,甚至靈魂,來成為一頭完全的狂獸。


    雖不知他隱藏在外表下的最終目標,是打贏聖杯戰爭還是實現願望,總之那顯然是刻意的瘋狂。的確不負使役者位階第二的狂戰士之名,那是他強大力量的指標,同時也是利器。


    為成就大義,不惜背負惡名──


    劍兵也曾見過那般蘊含鋼鐵意誌的雙眼。


    (阿格凡,真沒想到會在這裏想起你。)


    劍兵回憶著自己從前的屬下、同胞、圓桌武士的側臉,在心中定義狂獸的存在。那並非單純的野獸,也不是魔獸、惡意或欲望的形象,而是為了某種意義,挾窮極之力現界,不折不扣的一騎使役者。


    當然,阿格凡沒有野獸的外表,也不是暴虐之人。


    純粹是精神的問題。


    兩人眼中深處的意誌之光,有那麽一絲相似──


    盡管如此微小,也給予劍兵十足的肯定。即使扣除自己對戰場直覺的些許自信,他依然毫不懷疑。然而雙方並不會因此產生對話的可能,劍兵也不會放慢劍速,狀況不容停戰或留情。


    但即使如此,劍兵仍相信自己不是在消滅害獸,而是在進行一場光榮的戰鬥。


    因此,他期許下次再戰時,可以是一對一的決鬥。


    「這是我的戰鬥,如果可以,請你們不要插手。」


    可惜願望沒有實現。


    雖然劍兵的劍已事先貫穿了靈核──


    不過最後是槍兵以巨槍奇襲,弓兵從黑森林暗放無數冷箭,現身於飛翔之「船」的騎兵放出了死亡之光,從天而降,彷佛無窮盡的魔力放射擊潰了狂獸,使他從地表徹底消失。


    最後,向夜空高伸的鉤爪。


    究竟意味著什麽?


    事到如今,劍兵仍沒有正確答案。


    他不知道對方的真名,隻有他八成是狂戰士這麽一個猜測性的資訊,也不曾交談。留在記憶中的,隻剩他的精神與模樣。即使同時麵臨多名使役者猛攻,他也從不逃竄,正麵相對。那份蠻勇、瘋狂、某種純粹,在劍兵眼中有如虛幻之美與驕傲的結晶。


    ?


    ──大電光。一道流星。


    重播的第二場記憶。


    那是在東京灣決戰中,神王【rider】與弓兵【archer】激鬥的身影。


    劍兵未能在神殿內見到前者騎兵的風采,兩次明確目擊都是發生在神殿決戰前。第一次是狂戰士戰死的玲瓏館邸,第二次是沙條家附近,與愛歌一起遭遇槍兵的公園。率領神獸斯芬克斯,君臨夜空的神王曾這麽說道:


    「蝕世女神【potina theron】,以及她的守護騎士啊,就在今晚,此時此刻,餘領悟了自己降臨現世的真正使命。餘是為了誅殺你們而存在。」


    說話的對象不是劍兵。


    騎兵眼中看著的是少女愛歌,不是他。


    奧茲曼迪亞斯。騎兵高聲宣告自己的真名,並說道──


    要為了實現正義,將遠東之城與所有邪惡焚燒殆盡──


    問愛歌對他所說的邪惡是否知道些什麽,愛歌卻隻是含糊地淺淺一笑,表示隻要聖杯戰爭還在持續,過程中遭到其他英靈敵視是理所當然之事。


    劍兵相信了愛歌的話。


    不,他是明白愛歌的話在某方麵來說是完全正確,同時也不由得懷疑她有所隱瞞的感覺──


    沙條愛歌。成為劍兵主人的少女。


    擁有「天才魔術師」這個字眼所難以言喻的某種東西。


    從她收服刺客,甚至將魔法師也納入麾下的現況,已經顯而易見。她身懷不僅是魔力的某種魅力,或者是力量,就連現界為使役者的劍兵也無法理解。


    盡管劍兵對於不善偵測或調查的自己感到憂心──


    可是他能將注意力放在愛歌身上的時間,沒能維持太久。


    「餘已下定決心!


    要以餘與諸神之威勢,燒卻欲侵吞此星球的邪惡!」


    神王揚言要將東京連同一千多萬市民化為焦土,並具現出足以實行此一狂妄預告之物。那就是突然出現在東京灣上空的巨大結構體,神秘的極致表現之一,魔術師世界傳說中的固有結界,騎兵最強的寶具「光輝大複合神殿【ramseum tentyris】」。


    所剩時間實在太少。


    神王的寶具盤踞東京灣,瞄準了整個東京。


    於是劍兵隻身闖入大神殿。無論騎兵有何意圖,愛歌邪惡與否,都不能讓無關聖杯戰爭的無辜百姓喪命。那是理所當然的判斷,也是必然的單獨行動。


    隻身。單獨。非也。


    途中出現了意外的援軍──弓兵與槍兵。


    槍兵很快就銷聲匿跡,潛藏在神殿內大回廊的某個角落,留下弓兵與劍兵攜手奮戰,接連破壞因神殿特效而無限再生、不斷襲來的岩石神獸──


    最後,他見到了。


    那救世的一箭。


    劍兵高舉十三道束縛解放不到一半,無法完全發揮真正力量的聖劍準備出擊。而就在他身旁的弓兵,卻是投注每一分力量、每一寸靈魂,解放真名。


    劍兵在當下也感受到,隻憑無法完全解放的聖劍,不足以打倒在自身固有結界中肆虐的騎兵奧茲曼迪亞斯,摧毀神殿最深處主炮「丹德拉大電球」的電光。然而在弓兵的全力一擊,藉由伴隨解放真名的絕技一箭與聖劍光芒交融下,產生了足以迎擊大電光、破壞主神殿、崩潰固有結界複合大神殿的威力。


    「────流星一條【ste】!」


    圓桌武士之一的帕拉米迪斯,曾提過他的英勇事跡。


    說他的箭,能劃開大地。


    能達此偉業者,世上獨一無二。他就是東方的大英雄,在帕爾斯【波斯】之地無人能與之並駕齊驅的神射勇士,以無血方式終結帕爾斯與圖蘭兩國長年戰爭的男子,用其巨弓達成至聖獻身之人。


    其真名為阿拉什。


    讚頌他的人們,習慣稱他為舍生取義的弓兵【阿拉什?卡曼格】。


    在最後一刻,他的精神使劍兵大受感動。


    因為救世


    英雄弓兵不畏自滅,毫不猶疑地就解放寶具。沒錯,如同古老的傳說所述,弓兵射出那超人的一箭便全身四分五裂而亡。他奉獻毒病不侵,也不曾在戰場上受過傷的無敵肉體,因而造就了最高射程逾二五〇〇公裏的流星。


    「雖然後世傳說裏也有提到我平安回來,不過,就是……那個歸那個。因為我是真正的阿拉什?卡曼格嘛。」


    在崩潰的神殿中,弓兵這麽說。


    雙腳、手臂、胸腹片片碎裂,徐徐消散。


    「聽好了,劍兵。」


    聲音模糊不清,肺也碎了吧。


    「你做的是對的事。」


    頸上,看得見裂痕。


    「東京那些人──原本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弓兵已經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吧。


    「可是,他們仍然是無辜的百姓。


    和我們過去守護、愛惜的那些人沒有什麽不同。」


    話聲逐漸被神殿崩塌的巨響掩蓋。


    「我就到此為止了。


    騎士之王啊,帶著榮耀揮舞光輝之劍的人啊。」


    ──你要對聖杯許什麽願望?


    在完全消滅的那一刻所說的話,確實傳進了劍兵耳裏。


    ?


    ──翡翠光輝。青藍火焰。


    重播的第三場記憶。


    那是美麗槍兵揮動絕大巨槍的身影。


    首次遭遇,是在池袋的知名摩天大樓陽光城60底下的會戰。她將槍頭巨大如盾之槍輕盈操持的模樣,恍如進入夢遊,或是童話故事中的幻想。


    第二、第三次遭遇,那種印象依然不變。


    那夢幻少女槍法雖然高超,卻似乎心懷猶豫。


    「……我會很為難的。」


    每一次,她都是愁眉不展。


    但到了最後一次,東京灣上神殿決戰三天後那晚──


    在jr阿佐穀站附近的混合大樓頂遭遇她時,印象與過去判若兩人。她那堪稱特異的強烈氛圍,與英靈特有的氣息有幾分差異,令劍兵想起人們還稱他為王,日夜征戰不休的那段日子裏,所偶爾窺見的超自然物體。


    湖中女神。星之內海。阿瓦隆。


    與魔獸禍國殃民,有如暴風的神秘不同,是種尊貴不凡之氣。


    還是槍兵原本的身分,比較近似那一類?


    這疑問也曾化為言詞流出唇間,然而對方沒有回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高聲訕笑同時,槍兵揚起巨槍──膨脹成與首戰時完全不能相比的誇張剛槍,猛襲而來。先是有如要劈開空間的一斬,再來高速連擊,挾帶超高溫的青藍火焰。卷焰逼來的死亡之牙,宛如遠古諸神降下的憤怒。


    (原來如此,好強大的力量。)


    劍兵心中同時產生驚愕與理解。


    主人愛歌經常獨自一人,或是帶著刺客與魔法師不知上哪裏去了,而這晚卻難得地以無聲之聲捎來聯絡,說她打算在今夜,解決槍兵這個算是最後的敵方陣營。


    『主人是沒什麽好怕的……可是槍兵就不一樣了。憑我自己應該是殺不了她吧。』


    聲音與過去的時日並無任何不同。


    即使是不透過聲音傳達之語,少女的從容也沒有絲毫動搖。


    『搞不好還會被她殺掉喔。』


    開什麽玩笑──


    劍兵沒有這麽回答。


    他對魔術師專屬的秘密世界並不熟悉,除了聖杯自動給予的知識以外,就隻能靠梅林平日的建言來判斷。但盡管如此,他仍認為魔術師沙條愛歌無疑是個天才,甚至單獨對上一般使役者也能輕鬆戰勝。可是──


    『我實在很不想讓傷才剛好的你做這種事。』


    愛歌絕不會說謊。


    盡管會有所隱瞞,但她絕不出虛言。


    這份確信十分強烈。


    且不論她對其他人如何,至少那名少女不會對劍兵說謊。沒錯,正如同阿格凡。哪怕背後有何圖謀,他也不會真正背叛,一切都是為了成就崇高的理念。阿格凡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不列顛王國,那麽愛歌──


    無論為了什麽,總之她說的是事實。


    愛歌應該率領刺客和魔法師去了其他地方,所以現在能打倒槍兵的,隻有持用聖劍的自己了。有三騎士之稱的弓兵與那個強大的騎兵,以及肉搏戰極為強悍的狂戰士都已經不在了。


    道理上是說得通。


    但劍兵覺得非常不對勁。


    槍兵發生巨大變異的氣質、言行和那渦漩的瘋狂,究竟從何而來?


    「能讓我愛得那麽深那麽強烈的人,就隻有你一個啊,齊格魯德。齊格魯德、齊格魯德、齊格魯德……!」


    「你錯亂了!我是殺過龍,但不是你說的人!我是──」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無法溝通。


    劍兵不斷從樓頂飛竄至另一個樓頂,不消幾分鍾就抵達新宿新都心,並在地上高度達二三〇公尺的新宿住友大樓頂,再度展開激鬥。槍兵那已逾五千公斤的巨槍削去了部分樓頂與空間,一掃就在夜空中留下巨大焰弧。


    好強。層次與先前交鋒時截然不同。


    在這幾個回合,明顯是槍兵占上風。


    原來如此。愛歌說得沒錯,即使她精通再多係統的魔術奧義,又帶著兩騎下屬,麵對近身戰強化到這種地步的使役者仍處劣勢,更遑論槍兵現在的各種屬性,包含反魔力技能等級在內,都很可能有急遽提升。


    (好快、好重──好強!)


    如此高度的強化,實在非比尋常。


    會是她所解放真名的某種未知寶具嗎?愛歌說過她「隨時保持在發動原初符文的狀態」,想不到早已亡佚的神話時代魔術刻印,會有這麽巨大的力量,劍兵隻能以驚愕來迎接這個現實。


    「你去死!你去,死!去死,死,死,去死──────!」


    「槍兵!」


    「怎樣~」


    「你不是在騎兵的神殿,說過要和我進行一場榮譽的對決嗎!」


    劍兵追溯記憶,並大聲呼喚。


    力量比不上她。既然絕招已經暴露,就隻能咬牙撐住,尋找勝機。


    可是這份瘋狂,甚至超越狂戰士的狂亂靈魂是怎麽回事?


    她為何會如此瘋狂,嘶吼得如此淒厲?


    「金星【re】。」


    她的答覆,是一塊甚至要掩覆夜空,宏偉壯闊的巨石,且纏繞著青藍火焰。


    那股巨大質量蘊含了驚人的魔力。從它以司掌金星的女神命名來看,也許是從天空彼方召喚而來的星辰碎片,或是一整顆小行星吧。盡管毀不了整個東京,砸上地麵也必然會奪走數以萬計的人命。


    「來吧,齊格魯德。」


    「為什麽!為何要牽連東京的無辜人民──槍兵布倫希爾德!」


    「我要動手了,我要動手了。


    我要把他們都殺掉了。你知道該怎麽做吧,劍兵?」


    她已充耳不聞。


    持槍少女的靈魂,已經被瘋狂的火焰燒乾了?


    那麽,現在該做的就隻有一件事。


    解除聖劍的風王結界──


    灌注所有剩餘魔力全速衝刺,將那黃金劍身刺入她的胸口,一劍決勝負。


    「……刺得好……」


    當時,滿溢在槍兵眼裏的是什麽?


    「不能讓……潛藏……在……


    大聖杯……裏麵的東西,降生……到這個,世界上……」


    是四散的魔力殘光,思念的渣滓?


    「別讓世界……」


    是眼淚?


    還是鮮血?


    ?


    「愛歌,你說得沒錯。」


    在海邊的咖啡廳窗邊,劍兵睜開雙眼。


    一身翠綠的少女映入眼簾。


    經過一次呼吸的時間,劍兵繼續說下去。


    心中緬懷著曾獲虛假肉體的已逝四騎──秉持驕傲而消散於光流中的英雄,為某種正義而企圖焚盡東京的英雄,為守護無辜百姓而潰散的英雄,身纏瘋狂之火仍舊托付了世界的英雄。


    「聖杯是來自人們的意念……可是很遺憾,大多數人所求的並非基於善意,而是名為欲望的惡意。」


    劍兵所說的,是昭然若揭的事實。


    所以聖杯戰爭才能成立。


    這說明了居於儀式中心的大聖杯,為何不是用於彰顯真主威勢的聖遺物,而是以萬能願望機的形式存在,以及魔術協會為何會提供全麵協助,並且擁有各自世界觀的魔術師們,為何願意投入這場死鬥。由於聖杯囤積了無數人的欲望,囤積了太多不潔之物,最後發生某種層麵的變質。


    聖杯已無法造就真正的奇跡。


    實現願望,並不是至高無上的真主所帶來的奇跡。


    「聖杯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就已經瘋了。」


    即使如此。


    這副軀體──


    ──劍兵心中,仍存在著一個願望。至今不渝。


    縱然相隔千古,到了這二十世紀的現代,他的決心也毫無改變。


    必須實現。


    無論其他心懷宿願,為聖杯聚集而來的人得流下多少血也一樣。


    從他呼應召喚而現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做好了這種覺悟。


    ──可是。


    世界。


    沒錯,槍兵說的是世界。


    那是她化為魔力粒子消逝的同時,所留下的遺言。


    不像是瘋狂的胡言亂語。至少在那瞬間,槍兵布倫希爾德所說的話,應該是發自真心。原因和狂戰士那次一樣──是眼神。經驗累積而成的直覺,並非推論或邏輯。


    劍兵知道那是什麽眼神。


    他見過很多次。


    那是臨死前托付遺願,湛發純粹光芒的無垢眼神。


    劍兵絕不會忘記那種眼神。盡管此身會反覆毀滅,近乎無限地重複現界,隻要他的靈魂還存在,就永遠不會忘記。


    因此,這副身軀可說是為扮演劍兵角色,而導入聖杯戰爭。


    (我的願望依然不變,不過……)


    劍兵對自己問了個但書。


    ──假如來到這遠東之地的所謂地下大聖杯,其實是侵蝕世界的邪惡呢?


    「…………」


    蒼銀騎士沉默不語,再次閉上雙眼。


    為了審視更為久遠的記憶。


    ?


    ──那是遙遠的年代,同時也是戰亂相伴的歲月。


    腦海中重播的記憶。


    是仍在不列顛時的過往。


    距今約一千五百年前,五世紀時的不列顛島,處於酷烈的戰亂漩渦中。


    在強大的世界帝國邁向黃昏的時代動蕩中,史稱民族大遷徙的重大曆史事件也將其觸手伸向了不列顛。具體而言,撒克遜人渡海求生,但不列顛群島土地有限,帝國時代或更早以前的當地居民,便自然與新移民發生衝突。


    侵略者與現居者。可說是一場悲劇的邂逅。


    不列顛人就此與撒克遜人征戰不休。


    為了生存,為了活下來。


    然而,敵人並非總是來自外界。


    例如居住於現今蘇格蘭地區的皮克特人。這是一支人高馬大,有時甚至喚作巨人的強大異族。他們戰意強烈,不時襲擊鄰近聚落。而且在神秘色彩遠比大陸濃厚的不列顛森林、豐饒山野中,還棲息著各種能將人一口吞噬的大型魔獸。


    在這個外有撒克遜人渡海襲來,內有巨人魔獸威脅,且掌管不列顛各地部族也非團結一致的狀況下,堪稱內亂的紛爭頻頻爆發。


    眾多暴力蹂躪全島,燒毀村莊、踏平莊稼,無數人死於非命。


    祖國再也沒有和平可言。


    就連能擊殺巨人或魔獸的勇猛騎士,命喪導致民族大遷徙的撒克遜人暴威之下者也在所多有。即使一己之力再單薄,團結起來也能戰勝猛獸,組成大軍更是連英雄也殺得了。


    當然,英雄會從埋伏學到教訓。


    一騎當千的驍勇騎士與諸王,一再抵禦撒克遜人、巨人與魔獸的侵擾。


    暴力以不列顛為舞台不斷反覆衝激,烽火連年……彷佛沒有一天不流血。在偉大的不列顛王烏瑟,敗於企圖利用撒克遜人統一全島的卑王沃帝根手中時,甚至有人哭號不列顛的未來將永遠籠罩在黑暗之中。


    他──現在以劍兵身分來到西元一九九一年東京的他,就是在這黑暗時代之中繼承烏瑟的不列顛王位。


    並從石中拔出選王之劍【caliburn】。


    如同輔佐烏瑟王的魔術師梅林所預言。


    為了成為明君。


    為了拯救不列顛。


    為了守護眾多人民──同時對必將殺害更多人作好覺悟。


    「唉,你真是選了一條艱辛之路啊。」


    劍兵仍記得美麗的魔術師【梅林】為難地如此說道。


    他從很久以前就下定了這樣的決心,所以心中毫無迷惘。


    他也有自知之明,要為除去障礙而拔劍,為人民奉獻一切,舍棄自己「人」的一麵,成為一名單純的「王」。


    於是他拔起了那把劍,成為不列顛的新王。


    亞瑟?潘德拉岡。


    守護不列顛的「紅龍」,梅林所預言的超越人類之王。


    歲月如梭。


    繼位後,轉眼就是幾個寒暑。


    經過多次戰役,新王的名聲開始在島上流傳。


    就在這時,妖姬摩根──父王烏瑟的親生女兒與自己的皇姊,不僅屢屢拒絕積極協助,還反過來陷害他──使他失去選王之劍。所幸不久之後,湖中女神賜給他星之聖劍。


    緊接著,他聽說有一團隸屬於卑王沃帝根的撒克遜人出沒於北方邊境,便帶著少量騎士策馬剿敵,一如既往地迅速消滅異族戰士。


    以龍為心的肉體所向披靡,宛如神話時代的戰士。


    由數十人組成的戰士團,幾秒鍾就被悉數斬倒在地。歡騰的喝采,全是來自己方騎士與隨從,彷佛發自冥界的慘叫與哭號則全屬敵方。戰況完全一麵倒。


    可是,他聽見遍野哀鴻的另一頭,傳來別種聲音。


    像是──某人的聲音。


    他立刻跳下馬背,以快過馬的速度奔馳,尋找聲音的來源。很快地,他穿過森林之後發現一個徹底被毀的聚落,應有的田園景致蕩然無存。屋舍不是頹圮就是燃燒,倉皇逃命的村民鮮血染紅了田地。沒有任何活人的動靜,牲口也無一幸免。


    那景象與戰場上的血腥不同,敘述著單方麵的殺戮。


    是撒克遜戰士幹的?即使感到全身毛發倒豎,他也忍下了怒氣。沒有流於憤怒,著手尋找幸存者。


    在隨後而來的騎士們終於趕到時,他找到了一個。


    是個幼童。


    可能是躲在家裏,卻被燒垮崩塌的房子壓倒了。原本用來守護家人的家,卻反而傷了他。全身受到多處重擊,手腳皆有骨折,內髒也顯然受了傷,仍有意識已是奇跡。


    幼童已經瀕死。


    在他懷中,幼童說話了。


    那正是他先前聽見的聲音,內容也一模一樣。


    「國王……潘德拉岡王……」


    那夢


    囈般微弱的言語,並不是因為知道懷抱他的人物就是亞瑟王。在彌留之際,幼童祈禱的對象竟不是神,而是國王。


    「我……死了……沒關係……」


    「什麽話,你不會死的。對,我亞瑟王不會讓你死。」


    「所以拜托國王……」


    他已經聽不見了。


    流出幼童耳朵的紅色液體,表示他內耳也有損傷。


    「……請保護我的妹妹、媽媽、爸爸……」


    他的妹妹、媽媽、爸爸。


    都早已葬身火窟。


    不知情的幼童,仍繼續祈禱。


    「……保護每個人……」


    保護每個人──


    見到這名幼童為家人祈求愛與安寧而斷氣,情願犧牲自己換取家人朋友的平安,亞瑟?潘德拉岡的回答,是沉默。


    深深地、靜默地,自覺身為王者的義務。


    ──拯救不列顛。


    ──保護人民免於所有艱辛苦難。


    ──建立無辜百姓得以安身立命的永續王國。


    往後的歲月。


    即使身處無止盡的征戰中,他也時時提醒自己。


    討伐卑王沃帝根。白龍。


    甚至與步入衰敗的大帝國決戰,以及與叛徒莫德雷德的最後一役也是如此。


    在卡姆蘭丘──


    留下無數屍骸的山丘。


    即使立於死亡淵藪,他,亞瑟王也依然在追求那個目標。


    所有傷痛,他都必須承擔。就算對方是真主他也不願退讓,更重要的是,哪怕要犧牲這條性命,要就拿去吧。


    我的靈魂,所求的隻有一件事。


    那就是拯救祖國【不列顛】。


    在這片土地上,建立再也不需要讓幼童付出自己生命的國度。


    ──神啊,求禰賜予這片土地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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