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婉猝然屏息凝神,唇邊還綴著一個尚來不及斂去的溫婉的笑意顯得有些僵硬。她的腦海中幾番糾結,一個驚人念頭倏然閃過:王爺發現她不是滕思川了?這念頭剛起,旋即便被否決。這類似“借屍還魂”的奇遇,隻怕說出來也不定有人相信,王爺怎能發現?那麽,莫不是王爺懷疑她的身份,以為有人假扮了滕思川?華婉再度否認,因為她委實想不出有誰有什麽動機假扮。


    幾經思量,卻是始終猜不準王爺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是何用意?


    “這,這,這大約是外人不曾親眼見過……因而大多是憑空猜測罷了。”華婉邊想邊說,“妾身深居閨中,極少出門,身子又比姐妹們弱了些,父親難免就多照顧一些,若說寵愛,著實相去甚遠最毒美人心。”


    說完,華婉下意識的捏了捏衣角,心髒砰砰的跳得飛快,她的話太過模糊與牽強。薑恪笑了笑,挑起左邊的長眉,懷疑道:“是麽?”


    “是,是的,王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華婉的聲音稍稍的拔高了一些,說罷又不安的抿了抿唇,端起青瓷茶盞,低頭撥了撥盞中嫩綠浮動的茶葉,她知道王爺不僅睿智,更是體察入微,不是這麽幾句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就能騙過去的,隻是一時之間,她竟找不到讓人信服的話來說,或者,華婉隱隱的感覺到,她並不想騙王爺。


    薑恪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直看得華婉紅了臉抬不起頭來,方理了理衣擺,輕輕鬆鬆的道:“這說不清的事兒,本王不在意,左右是小事,你不願說,那就不說罷,無妨的。”


    華婉愕然驚訝,你媳婦蹊蹺,這,是小事?


    “真的,小事罷了,”薑恪得意的笑起來,仿佛哄小孩般的摸了摸華婉柔軟的秀發,見華婉訥訥的點了頭,便正了正臉色,說道:“隻是,有件事,本王要與你說一說。”


    她神色收斂肅正,定是一件極為緊要的事,華婉暫收起疑惑猜想,正色道:“王爺請說。”


    “你可還記得,去年三月,你往大相國寺路上,遭了夥賊匪打劫傷人,幸好遇上本王微服,救了你。”薑恪說罷頓了一頓,眼睛望向華婉,華婉自然記得,若不是那賊匪傷人,興許,她就投胎轉世,而非穿越了。薑恪見她記得,便繼續說道:“那賊匪凶殘大膽,明知是侯府的車轎,仍是照搶不誤。當時,本王便覺著不對,之後立即派了人去查那夥賊匪的底細。”


    “查出來了麽?”華婉緊張的問道。


    薑恪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道:“自然是,查出來了。那夥賊匪一逃到紫溪一帶便失去了蹤跡,也找不到他們安營紮寨的地方。”


    華婉心沉了下來,既然敢明搶騰遠侯府,自然不是什麽小角色,這樣的團夥犯案定是精心籌謀了的。但,隻要是落草為寇,就必然有一個落草之地。王爺找不到,騰遠侯府亦是毫無頭緒,隻能說明,那群人,根本不是什麽賊匪,而是有人刻意假扮。


    薑恪又道:“那夥人極為謹慎,可惜,慎遲乃是金吾衛十三太保之首,專研刺探,稍稍費些功夫,倒也不難查。他們小心謹慎,卻張狂囂張,在紫溪附近一個小村子裏換了衣裳便以為萬事保險,一路大搖大擺的往臨安府去。”


    華婉默然,強龍不壓地頭蛇,王爺能查到的,騰遠侯即便查不到,也不當是那時對她說的:賊匪狡猾,竟沒留下一絲線索。華婉猶記得說這話時,騰遠侯雙眉緊蹙,略見蒼老的臉上滿是心疼與愧疚,還拍著胸脯滿口的保證道,日後出門一定會多派幾個護衛跟著她,萬不會再將她置於險境之中。


    那時,襄陽侯府還未提起結親之事,選秀的聖旨更是未下,騰遠侯慈愛而寵溺,華婉是相信且珍惜這珍貴的父愛的——至今,華婉仍是相信,騰遠侯對滕思成是真心的,隻是,在更有魅力的誘惑之前,不得不硬下心來把她犧牲。因此,她對騰遠侯提不起愛恨,隻是為思川難過罷了。但此時,她卻覺得思川可憐,能讓她父親輕易放棄她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多到相比之下,那份看似沉甸甸的父愛微不足道。


    “你可猜到了那夥人是誰派來的?”薑恪給華婉斟上茶,目色複雜的望著她,似有憐憫,似有慶幸,又似無奈。華婉回視她,輕輕一笑,臉上並無一點難過的痕跡,她淡淡的道了聲:“知道。”能讓騰遠侯如此維護,且對滕思川恨之入骨的,又能掌握她的行蹤,派出人來刺殺的,隻有一人——她的嫡母,陳氏。


    “你知道便好了,不論如何,他總是,”薑恪停頓了一下,探究的望著華婉,似乎想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她的目光太過深刻而沉重,華婉不知所以,茫然困惑,身子卻先於思想先有了反應,脊梁挺得僵直,硬生生的與她對視,後背驚起了一片冷汗,忽然,王爺轉開了視線,豁然輕笑道:“他總是滕思川的生父,你若不願再與他走近,本王自會想法子,替你還了他的養育之恩覓嫁。”


    華婉一愣,驚喜之下竟忽略了王爺言語中暗藏的深意,騰遠侯此人心術不明,且急功近利,心思不定,能顯貴於盛世,卻難立足於危難,當下雖是太平,但暗地湧動不明,且騰遠侯先遭皇帝不喜,又讓豫王猜忌,前景堪憂,她總覺得與他太多牽連不好,可父女血緣,豈能說斷就斷,現下可好,王爺言下之意,即便今後有什麽禍亂,她也會保著她。


    王爺真是細心體貼之人。


    於是,一高興,華婉就興奮的握住了王爺放在幾上的右手,深情脈脈道:“王爺深明大義,決勝千裏,明德賢孝,能如此為妾身花費心思,妾身銘感於心。”


    雖然她所言那三個四字詞與這事實在沒什麽關係,但不妨礙薑恪得意的接受媳婦的拍馬。她迅速反握住華婉的手,還加入了左手,在華婉嫩嫩的皮膚上輕輕的摸了摸,牽引著到了眼前,低頭輕輕一吻,笑眯眯道:“那愛妃要如何報答本王?以身相許罷,本王覺著甚好。”


    她的唇軟軟的涼涼的,溫熱的氣息捧在手背,仿佛觸電般蔓延到華婉的全身,她尚來不及反應,卻聽她這般調戲,心中沒有反感厭惡,反而有著點點壓抑著的歡喜,那歡喜叫華婉奮力的壓在心靈的最深處,此時幾乎要噴湧而出,她滿臉通紅,又慶幸,幸好丫鬟們都退下去了,她張了張口,佯作鎮定的瞪了薑恪一眼,正氣批評道:“不正經,休得胡言!王爺國之脊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好歹注意言行,讓人聽去了不定怎麽說我呢,說我也就罷了,妾身……”她心跳得厲害,言語竟顛三倒四起來,說到後來,漸漸收了聲低了頭,一張明豔的小臉漲得更紅。


    薑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手也鬆了,連連點頭道:“愛妃說得正是,”她滿足歎息道:“怪道老人們常道,家有賢妻,如有一寶,本王今兒個可算見識了。”


    華婉腦袋更低,心虛的厲害,她這賢妻,可至今還是完璧之身呢。


    用了午膳,沒有半點歇息,薑恪便帶了兩名內侍和一幹親衛,頂著紅豔豔的大火球,甘蔗往京郊大營去了。


    帝雲騎大營距京城約摸二百裏,快馬加鞭,半日可到。薑恪等人馬不停蹄的去,宣完旨,停了一夜,第二日寅初便動身回京,硬生生的趕上了早朝的尾巴,收拾了兵部幾個強頭強腦的激進分子,既然那麽想打,幹脆發派去北疆,又與趙王等人爭論了在東北設立奴兒幹都司之事,從抽象意義到現實意義,從戰略意義到民生維樂,引經據典、拉幫結派的爭了大約半個時辰,見時間差不多了,宣布容後再議,接著下了朝,匆匆去了那皇帝寢宮複旨,兩兄弟又拉扯了好一篇話,直到皇帝心有餘而力不足,該進湯藥時放告退,出了皇帝寢宮,再去了榮禧宮給皇太後請安,那時已是午晌,幹脆在榮禧宮留了午膳,之後一整個下午分別耗在了閣裏與金吾衛。


    皇帝即位時便將金吾衛這樣的親軍交給了豫王,以示榮寵信任,手足和睦。


    華婉知曉了王爺的操勞,決定在大後方補給糧草來支援。今日燉了新鮮的麅子肉,明日是好容易尋來的藥養老母雞,後天則是水裏遊的海貨,仙草靈芝,千年人參更是不斷,這些東西在平常人家是千金難買,豫王府的庫房裏可堆了不知多少。


    然,縱使名貴藥材再多,她也不敢隨便的就敢給王爺吃,過猶不及,若是補傷了身子,可是追悔莫及了,華婉隻好絞盡腦汁的回憶前世看過的老中醫所說的食補,又尋了醫術來看,一天之中倒有大把的時間花在這上頭。


    接下去,王爺就要把騰遠侯弄到北疆去了,北靜王又不知搞什麽名堂,天一涼,各地官員來京述職,重新任命,皇上那孱弱的身子骨,叫忽如其來的冷風一吹,病情又加重了,今年的秋狩便暫停一年,總之一件接一件的事,王爺連著幾日宿在了外書房。


    華婉便一日賽一日的勤快,加之天涼了,開始是在靜漪堂遠程遙控,後來幹脆直接到了膳房近距離指揮。


    到了時候,還要顧著進宮給皇太後婆婆請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之王爺心涼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若花辭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若花辭樹並收藏穿越之王爺心涼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