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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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豪華的住宅吧?」


    石津知佳子對牧原說道,在快速變換樓層數字的高速電梯內,牧原從剛才就一直沉默著。當知佳子通知他總算又能去見倉田薰時,是他主動表示要同行的,不過現在卻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隻是,住在這種超高層大樓,一定會不想出門,一整天窩在家裏喔。對小孩子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剛才看你輸入密碼,這是倉田家專用的直達電梯吧?」


    牧原一邊仰望著竄升至三十的數字,一邊問道。


    「對,沒錯。」


    「外麵的人顯然不可能輕易闖入。」


    「保全係統做得很完善。」知佳子說道,接著又提醒他:「我也這麽認為,縱火案是內部的人幹的。不過,就算如此,我還是不相信小薰會使用超能力點火。」


    牧原不發一語,挑起一邊眉毛。這時,電梯抵達了三十九樓。


    兩人一走出電梯,砧路子正在外頭等候。那張清秀的臉龐勉強擠出僵硬的笑容,眼神卻刻畫出對知佳子這次來訪的憤怒與懷疑。那種眼神實在太明顯了,知佳子忍不住苦笑。


    其實,這次可以再訪倉田家——除了小薰之外,希望她父母也能在場——就連知佳子自己也沒料想到,她以為一定會被拒絕,打算到時候趁機觀察對方的反應再應變,這下子反倒有點措手不及。


    偵辦幼童或青少年涉及的犯罪行為時,警方在調查同時還得扮演心理諮商師的角色。幹刑警的,雖然在經驗累積下多少懂得一點竅門,但是在心理諮商方麵終究是外行人,而外行人最常犯的錯誤之一,就是「太急著要結果」,缺乏耐心。知佳子這次提出再訪的要求:心中一隅也曾隱約感到不安:心想或許應該再多等一段時間。


    關於牧原的同行,知佳子事前已知會過砧路子,並表示牧原曾經處理過與小薰的狀況類似的案件。在雙方經過簡單的介紹以後,牧原與砧路子仿佛在比賽誰比較不在乎似地,雙方僅淡淡地行了禮,砧路子甚至還把頭別開。


    「倉田先生不在家,他實在太忙了,非假日不可能在家。即便隻是短短幾個小時。」砧路子客氣而冷漠地說道,「倉田夫人正在陪小薰,她聽小薰提過上次的事情,所以很擔心。」


    「上次,我過來打擾時,這裏發生了第十九次火災吧?」知佳子像是要故意確認地問道,「後來還好嗎?第二十次呢?」


    「還沒發生。」


    「那就好。那,我們走吧。」


    倉田母女並肩坐在豪華客廳的沙發上。小薰倚著母親膝頭,母女倆緊握著手。也許是這個原因吧,倉田夫人看到知佳子等人走近,即使在砧路子的介紹下打招呼,也毫無起身的意思。


    「兩位請坐。」


    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那聲音聽起來很憂鬱。


    「先喝點飲料吧,咖啡好嗎?」


    江口總子從廚房的那扇門現身,推著一輛放著茶壺與茶具的推車走出來。對於知佳子的招呼,她同樣也隻是冷淡地回禮,一送上茶水便立刻退下。在場者紛紛舉杯飲用,仿佛在進行一場沉悶會議之前的嚴肅儀式。


    倉田夫人貌美如花。由於小薰就是個美少女,可以想像她的母親應該更漂亮,隻不過美得出乎意料之外。姑且不論知佳子,就連以一般標準來看也算是大美人的砧路子,在夫人麵前都顯得平庸。


    夫人的穿著絕不花佾,臉上的妝容很淡雅,五官也不像模特兒那麽洋化,臉頰豐潤,一雙鳳眼低垂著。在某些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她長得太文靜,以至於看起來鬱鬱寡歡。不過她絕對是那種能讓身邊的人不分男女都想保護的女人。知佳子明白,江口總子忠心耿耿的奉獻態度,以及砧路子那份報告所流露出對倉田家的傾心來自何處了。


    與小薰並坐在一起,與其說是一對母女,倒像是長姐與麽妹。白皙無瑕的肌膚似乎是母女倆共同的特色,此刻,這兩人臉上浮現出緊張的神色,不禁令人心疼。


    砧路子大概是覺得自己有義務打破尷尬的沉默吧,於是率先開口:「石津小姐,倉田先生一家人正考慮搬家。」


    知佳子掩飾驚愕,斜眼瞥了一下牧原。他們在三十分鍾以前,在路上談過這件事。


    「我想,他們應該會搬走吧。」


    當時,牧原以冷淡而幹脆的口吻說道。


    「為了保護家人遠離跟蹤縱火狂,他們大概會偷偷搬家,並且不透露遷居地址。如果不這樣做,我想這個家庭恐怕無法維持下去。」


    「你們打算搬到很遠的地方嗎?」知佳子問倉田夫人。而倉田夫人則看著砧路子,就像在外國犯罪影集中,接受偵訊的嫌犯窺探著陪同律師的臉色那般。說得更正確一點,她是看著路子的嘴巴,或許那裏隱藏了什麽秘密暗號。


    「不知道……」夫人答得很曖昧,像是要掩飾地端起咖啡杯。「隻是,可怕的事情接連發生,我已經不想住在這棟大廈了。況且,附有庭院的獨棟房子,對小薰的健康比較有幫助吧。」


    知佳子對小薰投以微笑。「這樣的話,小薰也得轉學了,會不會孤單啊?」


    少女沒回答,把臉別開,使勁握緊母親的手。


    「抱歉。」牧原說著便站起來,毫不遲疑地走近知佳子上次來訪時起火的花瓶放置處。這時,那張桌子已經沒有擺設花瓶和人造花,上麵放了一盞罩著精致彩繪玻璃燈罩的桌燈。


    「這裏就是上次起火的地點吧!」牧原麵對著牆壁問道,「牆壁重新粉刷過嗎?倉田夫人。」


    砧路子本來想回答,這時候隻好看著被指名的夫人。夫人眨眨眼,小聲回答:「對,粉刷過了。」


    「每次起火都得修補,很麻煩吧,這筆費用也不是小數目。」


    「總比有人受傷好。」


    「是啊!不過,當學校裏發生火災時,有學生被燒傷送醫吧?報告上提過。」


    夫人陷入沉默,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牧原依舊背對著她們,仰望牆壁。


    「那個學生的醫藥費是您出的吧?夫人。」


    砧路子嚇了一跳,轉頭看夫人。倉田夫人恍如凍結般動也不動。小薰一徑地低垂著頭。


    知佳子很驚訝。真是的,這種事是什麽時候查出來的?


    「是您付的錢吧。不是嗎?」


    牧原終於轉身看著夫人,一邊問道。


    「是,是我付的。」夫人回答,比剛才更小聲。


    「為什麽?」


    「為什麽?」


    「嗯,應該沒這個義務吧?小薰當時並沒有受傷,不過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如果對方是衝著小薰來的,那個學生等於受到池魚之災,而且他還是小薰的朋友。」


    「原來如此。」


    「再說那個學生的家境也不富裕。」


    「卻有錢供小孩讀私立學校?」


    「我的意思是說他們也有自己的難處。」


    原來如此,牧原又低聲咕噥了一次,他雖無嘲諷之意,但知佳子發覺,夫人縮起下巴,好像很害怕。當知佳子把目光轉移到小薰臉上時,不禁驚訝地屏住呼吸。


    小薰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剛才雖然看起來無精打采又很自閉,不過臉色至少還不壞,一雙眼睛澄澈明亮。可是現在,眼神如遭凍結般籠罩著陰影,臉上也失去血色,簡直就像病人。


    是什麽帶給這孩子這麽大的衝擊?難道是母親替受傷同學出醫藥費這件事暗藏了什麽玄機?


    「小薰——」知佳子喊她時,牧原倏然轉身從牆邊走了回來。他走到


    砧路子坐的椅子旁邊,略微彎身,一邊湊近小薰一邊對她說:「老是有陌生人在你家進進出出的,你一定很不安吧?」


    那聲音仿佛換了個人似的,聽起來沉穩溫柔。


    「但願搬家以後你能平靜下來。你爸媽費盡心思保護你的安全,叔叔們也會盡力而為,你可以安心了。」


    少女緩緩抬起臉,仿佛堅信如果不悄悄行動,內心的某種東西就會崩潰。接著,她正視牧原的眼睛。


    牧原微笑。「對了,你的手指頭怎麽了?」


    一看,小薰右手中指的指尖裏著嶄新的ok,那是不太顯眼的膚色,所以剛才一直沒發覺。


    「噢,這個啊,她剪指甲剪到皮膚。」母親代為回答。「誰教她晚上剪指甲。」


    「夫人也迷信這個啊。」牧原又露出笑容說,「在過去照明不足的時代,太陽下山以後,剪指甲很容易剪傷皮膚,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古人才會說晚上剪指甲無法替父母送終。現在,這種說法沒有意義了。」


    「不見得吧。我倒覺得也不全然毫無意義。」


    「還有一種迷信說小孩玩火會尿床。」


    倉田夫人的表情又凝結了。小薰放開與母親交握的左手,轉向牧原,定睛看著他。小薰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不知為什麽,知佳子感覺心跳倏然加快,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牧原動也不動地迎向小薰的視線,自然地拉起她的右手。


    「來,讓我看看。」


    就在那一瞬間,小薰滴溜溜的眼珠驟然暴睜,反彈似地挺直背脊,像是要大叫般地張大嘴巴。


    「小薰?」


    牧原也察覺到少女的異變,握著她的手就這麽原地蹲下,屈膝湊近。砧路子從椅子上跳起,推開牧原,想靠近少女,就在此時……


    伴隨著長長的歎息聲,小薰說:「你早就知道了啊。」


    「小薰?小薰振作一點!」砧路子不顧一切想抱住小薰,但,少女用左手推開路子。


    「你早就知道啦,原來你知道。」


    少女一邊用力回握牧原的手,一邊夢囈般喃喃重複著。她瞪視著空中,嘴唇顫抖。


    「是誰?那孩子是誰?」


    「小薰——」夫人抱住小薰的背,少女卻毫無反應。左手猛力抓住牧原的手肘,整個人向前傾。雖說她還是個孩子,但被她這麽用力一抓,知佳子看到牧原疼得微微皺眉。


    「在哪裏?」小薰一邊籲籲喘息,一邊大叫。那張臉已從蒼白驟然轉為潮紅,瞪大的雙眼幾乎彈出來。「那孩子在哪裏?我可以見他嗎?你怎麽知道的?那孩子是我的……,是我的……,告訴我、告訴我……」


    小薰的叫聲迅速拔高,最後變成尖叫。突然間,桌上的杯子和茶壺與尖叫聲產生共鳴,鏗然碎裂,倉田夫人搗著嘴,逃命似地跌落沙發,砧路子發出哭叫聲。


    小薰發狂地放聲尖叫,牧原用力掰開她的雙手,緊抱住她。小薰渾身抽搐,手腳亂揮,嘴角淌流著口水,直翻白眼。


    「快叫救護車!」倉田夫人大叫。砧路子掙紮著靠近電話,知佳子立刻采取行動,把發狂的小薰觸碰得到的物品通通搬開。


    「小薰,冷靜點,沒事了,你冷靜點。」牧原緊抱少女纖細的身體,試圖壓製她,一邊像念咒般反複地說,「沒事了,你不用害怕,冷靜點,先吸一口氣,對,吸氣。」


    小薰喉頭咻咻有聲地用力呼吸。


    「對對對,深呼吸,這就對了,不怕,什麽事都沒有,真的什麽事都沒有。」


    小薰不再翻白眼,瞳孔因恐懼而縮小,不久便流下淚水,她靠在牧原肩上,放聲大哭。牧原就這麽抱著她哄她,撫摸她的頭發。


    「對對對,已經沒事了,沒什麽好怕了。」


    知佳子赫然回神,才發現砧路子和倉田夫人都癱坐在地上,自己則是背部汗水淋漓。


    「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帶她去醫院吧。」


    牧原隔著少女的頭,仰望著知佳子說。


    「萬一又抽筋就不好了,趁這個機會,替她做個身體檢查。可以吧?夫人。」這次他對倉田夫人說。夫人茫然頷首。一小塊白色茶具握把的碎片掉落在她腳邊,看起來就像被割下的人耳。


    「你耍了什麽把戲?」


    知佳子尾隨著牧原經過通往特別病房的自動門,在他身後出聲問道。他低著頭沉默著走在前麵。


    他們臨墮讓倉田薰住進了某所私立綜合醫院,那裏距離自宅約有十分鍾的腳程。醫院裏的特別病房並非提供絕症或重症患者使用,而是有錢的病患專用。每間病房的規模不輸給一般飯店。倉田夫人原本想帶小薰去她娘家開設的醫院,她是那家醫院的理事長,不過牧原與知佳子認為那家醫院遠在東京都外圍來不及應付這種緊急情況,倉田夫人最後也隻好妥協,把小薰送到這家有熟識醫師的醫院。


    「小薰剛才嚷嚷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她要你告訴她什麽?」


    牧原稍微佇足,為了確認病房號碼,然後像是隨口一提:「是psyetra。」


    「啊?」


    「psyetra。你沒聽過嗎?」


    「你說的事情,大部分我都是頭一次聽說。」


    牧原苦笑道:「那也是一種超能力。隻要碰觸到人體或物體,就能讀取殘存在上麵的記憶或影像。換言之,小薰就是使用那種超能力,讀取我腦中的記憶。」


    知佳子歎了一口氣。「那孩子的超能力不是念力縱火超能力嗎?怎麽又有新花招?」


    「石津小姐,你平時運動嗎?」


    「啊?」


    「你運動嗎?」


    這次他又在說什麽?「我會打點網球。」


    「從學生時代就打?」


    「嗯。我唯一的優點就是跑得快,剛開始參加的是田徑隊,後來教練看我這雙飛毛腿追得上球,便慫恿我進球隊,所以我從國中起就開始打網球。」


    「了不起,超能力就像這樣。」牧原一邊向不耐煩的知佳子微笑,一邊以手指敲敲太陽穴。


    「所謂的超能力就跟運動才能一樣,若能充分開發一般人用不上的大腦未知部分,那麽就算具有多樣化的能力也很自然吧?跑得快的人擅長短跑,同時也會打網球——因為可以迅速追上球——這就跟那是一樣的道理。所以即使她擅長某種超能力,同時還具有其他相關能力,那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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