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國家出台了“關於書籍稿酬的暫行規定”,對作家的基本稿酬作了適當的提高,著作稿每千字提高到了3—10元,翻譯稿每千字提高到1—7元,同時恢複了印數稿酬,以按萬冊計算。


    劉培文第一次投稿,燕京文藝能夠把稿酬給到千字七塊,一方麵是為了吸引投稿,把稿酬的基礎定得比較高,另一方麵也展現了對劉培文作品的認可程度。


    國家頂格稿酬在去年剛從7塊漲到了10塊,對於很多不了解政策的作家來說,給到7塊就已經是很高的價格。


    對於劉培文這樣一個新手作家,哪怕第二篇作品有了進步,很多刊物也不會馬上給到一個很高的稿酬——沒辦法,以後怎麽辦呢?


    如今的稿費最高就是千字十塊,漲無可漲之後,刊物跟作者就完全沒了議價空間了。


    最讓張德寧不忿的是,她工作幾年,從未遇到過這種在稿費上討價還價,甚至坐地起價的作者,其他作者,都是隨著作品和影響力的水漲船高,稿費也不斷提升,可劉培文倒好,才發第二篇小說,就開始要高價了。


    吃完飯,兩人往招待所方向走,劉培文張口就要把稿費漲到十塊,張德寧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直接扭頭回辦公室了,稿子都沒不要了。


    劉培文見狀直樂,倒也沒當回事,回了招待所,收拾了收拾稿子,枯坐半晌,才忽然想起今天應該去拜訪張白駒了。


    此時已經是下午一點鍾,劉培文思來想去,覺得下午再去實在不美,於是決定明天一早再去,趁著這會功夫,幹脆去買點明天拜訪的禮品。


    這天的下午可以說是劉培文到燕京以來難得的放鬆時間,此前的十幾天,他像一個機器一般執行著自己的計劃,這時寫出了自己滿意的作品,也終於難得的放鬆下來,終於有空去逛逛此時的燕京。


    對於後世往返於燕京無數次,還曾經兩次長居於此的劉培文來說,燕京城的曆史風物他都頗為熟悉,隻是此刻的燕京城很多建築都才剛開始興建,與後來自己所見到的景象還是有不少的區別。


    一路溜達到琉璃廠,劉培文跑去戴月軒挑了兩支毛筆,用盒子裝了,又提著在附近逛了足足一個小時,才慢慢走回招待所。


    回來一看,好家夥,這回張德寧幹脆就在那坐著等他呢。


    一見劉培文回來,張德寧出口埋怨,“你下午跑出去也不說,我來找了你三趟!”


    劉培文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打開一包自己從副食店買的糕點盒,遞到張德寧麵前。


    “咋樣?領導同意了嗎?”


    張德寧看見居然有糕點吃,這會兒也顧不上客氣,伸手捏了一塊塞進嘴裏。


    “擁改四擦不多,”她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發泄自己的怒意。


    “真的?”劉培文喜上眉梢,“千字十塊?”


    “到不了!”張德寧好歹把有些幹噎的糕點咽下去,“我跟領導求了半天,能有九塊不錯了。”


    劉培文聞言並無失望之色。討價還價嘛,許你說高價,就許別人往下砍。


    “哦,對了!領導跟我說,想把你這兩篇稿子一期發完,你覺得咋樣?”張德寧看劉培文麵色如常,心下有些放鬆,又補充了一句。


    “放到一期?這能來得及嗎?”劉培文其實倒無所謂什麽時候發表,對於他來說,哪怕不發,隻要有人給稿費也是沒問題。


    “這事兒你就別操心啦!”張德寧說罷站起身來,“走,快下班了,趕緊跟我見領導去。”


    劉培文點頭,忙著去找抽屜裏的小說手稿。


    “別找啦,我第一趟過來的時候就拿走了。”


    劉培文拍了拍自己腦袋,怪不得敢砍稿費呢,感情手裏還有“人質”。


    “你可真行啊!”劉培文指指張德寧,怒道:“還沒說好投稿的事兒,你就把稿子取走了,真有你的!”


    “什麽沒說好!”張德寧搶白,“這不是馬上就說好了嘛!又不是不給你發表,你急什麽!”


    得!劉培文聳了聳肩,幹脆閉嘴,跟著張德寧走上一遭。


    此時,燕京文藝編輯室裏麵,許多編輯已經傳閱著把這部《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看完了,好幾個編輯看完都止不住地流淚。


    “這索米婭的命,怎麽這麽苦呢?”


    “不,三個人都是苦命人,他們都是受限於自身的經曆,在當時當下做了自認為的選擇,可是最終還是在時間的洗禮下各自成長,隻可惜是個悲劇。”


    “我看也不算是悲劇吧,隻能說是成長的痛苦。”


    周燕茹此刻坐在辦公桌前,再次細細地翻了一遍小說。想著張德寧跟她描述的劉培文連寫48小時創作出這部作品的故事,不由得心中驚詫。


    無他,作品質量真的很高。


    更可貴的是,小說並沒有跟很多投稿的作品一樣,強行融入當下流行的所謂時代的傷痕、社會的反思,而是把視角關注於個體的遭遇和成長本身,不僅在情感表達上更為豐沛純粹,所描繪的邊疆草原的風物人情也讓人難忘。


    難得的好作品啊,周燕茹感歎,夠得上全國獎項了。


    這也是她在看了稿子之後,能答應劉培文稿費要求的主要原因。


    自從去年燕京文藝改名成為燕京文學之後,對於刊物的發展期望也有了一定拔高。


    這種期望不僅僅是在刊物的發行量上,刊物的質量,能夠獲得的獎項也是很重要的方麵。


    後世俗稱kpi。


    僅以過去一年來看,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的評獎上,出自人民文學的作品數量排名第一,燕京文學跟當代、部隊文藝同列第二名。


    是不是覺得第二名還不錯?


    實際上人民文學推薦的中獎作品高達13部,燕京文學隻有2部。


    而77-80年的全國中篇小說評選呢?


    燕京文學幹脆考了個零蛋。憋屈啊!


    如今燕京文藝更名燕京文學,內容結構上也更加重視中篇、短篇小說的發表,在作家待遇上也竭盡所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在發行量上不能突破、優秀作品數量上不能突破,那就尷尬了。


    周燕茹盤點著今年以來發布的短篇小說,如果說獲獎能力的話,汪增其的《大淖記事》和林金蘭的《頭像》肯定是穩穩的,還有一篇程建功的《飄逝的花頭巾》也不錯,想來評獎結果不會比去年差。


    至於中篇這方麵,今年唯一可以寄予厚望的,大概就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了,《雙旗鎮刀客》入圍或許可以,但到終審恐怕還是要被刷掉。


    不過中篇小說是兩年評一次,82年還會有好作品也說不定。


    此刻,看到張德寧帶著劉培文走進編輯辦公室,她麵露春風地站了起來。


    “培文啊!你可是又給我們燕京文學貢獻了一份不可多得的佳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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