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氣氛相當詭異。蘿恩許坦因為找不出原因,隻好鼓起勇氣親自走進酒槽區勘查。


    她比以往更加駝背,更加用力地抱緊布偶,用洋傘盡量藏起身子……就這樣在街上繞了一陣子之後,她漸漸明白不對勁的地方了。


    當地人相當少。雖然路上人很多,但從裝扮看來多半是旅人。


    「似乎鎮上的旅店都被勒令停業,把客人趕了出來。」


    人群之中,喬裝成居民的部下與她擦身而過時說道。


    「人群?對,嗯,他們想製造人群?……不對,不對不對,絕對不是這樣,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沒錯,嗯……想藉由人群掩蓋什麽。對,就是那樣,但是為什麽要這樣?懂了懂了,行動,他們打算采取行動了,這樣是為了隱藏他們正為采取行動而作準備的事實……」


    光是在人群中撐陽傘就夠顯眼了,她的背還彎得彷佛在行禮,所以行人們都與她保持相當大的距離繞過她。然後蘿恩許坦還用自己平常說話的音量自言自語,因此大家都用看著珍奇異獸般的眼神看著她,並退得遠遠的。


    「他們隱瞞著什麽?當然,他們在隱瞞居民十分少的事實,所以是居民要采取行動?不對不對,一般人不可能控製旅店的營業,所以有幕後黑手?我不懂,他們到底想做什麽啊?不過無論如何,義警團都會出動,全體出動,不過人數太少了喔,義警團會輸呢,這樣啊……所以該不會,搞不好,不是正開始準備,而是一直以來都在準備……?」


    蘿恩許坦走著走著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並冷汗直流。


    雖說此刻日正當中,但現在也不是會熱成那副德性的季節,看似瘦弱的她雖然實際上也有練過身體,然而卻沒有連內心也一起鍛煉。


    ……周圍驚異的視線相當難受,也令她相當痛苦。


    不論走到哪都是這樣,她無力招架。


    她不懂為什麽自己明明穿著一流的洋裝,好好化了妝,也為了不要曬黑而擦了防曬乳,卻還是引來這種看到怪物般的視線。


    雖然她擁有讀心的技能,卻不知為何偏偏讀不出他人對自己抱持的情感。


    ……她了解的,以及了解她的人,至今一個人都沒有。


    「蘿恩許坦長官,是不是該離開……」


    這次部下並不是擦身而過,而是從後麵追了上來。


    被驚異的眼神弄得心力交瘁,正當她擔心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吐,自己會變得更加顯眼時……部下追了上來。她也能讀部下的心,隻是,果然……


    蘿恩許坦望了望四周,隻要與人對上視線便轉而看向地上的石磚。


    汗水自她下巴滴落。明明在一國之王麵前也能從容不迫,然而現在她卻感到腿軟。


    「該向阿瑟特報告鎮上的異狀……畢竟士兵仍然……」


    正如阿瑟特昨晚的指示,帝國兵們從清晨開始便進行著蠻橫的搜索。


    不顧反對搜索室內的居民,徑自破門闖入不應門的民宅,但進去了以後也隻是隨便找找。而且似乎還有士兵用極低的價格強徵五穀雜糧。


    最初編製禁衛軍時並沒有預定要讓他們執行特殊任務,雖然他們並非一無是處,但那種靠蠻力便能解決一切的觀念,就跟山賊沒有兩樣。


    原本領導這群笨蛋正是蘿恩許坦的工作。


    雖然實際上她做的也隻是靠軍事力量威脅他人……但本來根據計畫,她會遊走在想解除包圍的城鎮,以及想找出公主的大軍之間交涉,讓兩方的利害關係一致。這樣便不會造成無謂的損失,作戰也能順利執行,強化居民們「公主來到鎮上」的印象,並將仍未撤退的大軍視為公主仍然潛伏著的證明。


    再來就差捏造羅第國使者的訊息──「殺了公主」,以及準備一位作為暗殺女帝的代罪羔羊,就能寫好至與羅第國開戰前的劇本。


    然而,被阿瑟特這樣亂搞,她也無計可施了。


    既然蘿恩許坦名義上隻是個戰術顧問,沒有指揮權就算了,雇主不采用自己的提議這種愚蠢狀況實在太致命了。


    她已經沒有替阿瑟特他們著想而行動的理由了。


    如果阿瑟特要照他自己的方式行事,那她也要照自己的方法來。


    明明隻要在船上下毒,便能解決暗殺公主的作戰,但她之所以故意讓公主逃往利口鎮……是為了遵照巴克達一家的意願──五年內與天然資源豐富的羅第國開戰。雖然她有著這種牽強的理由,但其實她個人也強烈希望能造訪利口鎮。


    其實要和羅第國開戰,有好幾個更簡潔的手段。隻是,蘿恩許坦要來到利口鎮,非得利用這次作戰不可。雖說她本人被羅第國與白蘭國通緝,但不知為何,不論走到哪她都會馬上被發現,因此要安全造訪位於兩國交界處的此地,大批的護衛不可或缺。


    不論何時何地,總是馬上就被發現,是因為自己太顯眼嗎?自己真的那麽奇怪嗎?……她依然不明白。


    雖然部下們說,隻要她穿上庶民的服裝,並且不要化妝,就能避人耳目進入利口鎮。但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她,要是打扮得這麽俗氣,肯定會更顯眼。


    他們都是蠢蛋。所以她拒絕了那提議。所以她想了其他方法。


    就是潛入努斯托爾提帝國,利用軍隊大費周章地來到這裏。


    就算計畫功敗垂成,也一定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在再度襲來的嘔吐感中,蘿恩許坦堅定的如此想著。隻是,現在她就感到快要退縮了。


    「不行,不行不行,還不能離開……根據報告……前麵還有一間武器行……」


    雖然現在利口鎮除了流動的露天武器攤之外,還有三間能稱作武器行的店,但據說幾年前還有四間。而剛才部下表示,那間歇業的武器行的店主,在業界曾是遠近馳名的武器宅。


    在確認那間店之前,還不能離開這裏。


    而那是位在酒槽區外不遠處的,一棟沒有招牌的建築物。


    蘿恩許坦敲了門,未等人應答便推開門,獨自一人踏入店內。


    作為證明這裏曾經開過店的櫃台,坐著一位讀著報紙的老人。而他好奇地抬起了臉。


    「我想找……哥哥的東西。據說它幾年前曾經出現在這個城鎮上……」


    「……哦?看你這麽年輕,應該是在追尋『那個』的下落吧。真了不起啊。」


    這裏果然有。看來連遠方的武器宅都知道的傳聞是真的。


    「奇特的小姑娘,你有時間嗎?……這說來話長。不如說我的故事都又臭又長。」


    「有的,有很多,工作什麽的……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我正是為了這件事在全世界來回奔波……」


    恐怕在他的故事結束前,鎮上就會有人開始行動了。


    雖然無法一舉解決狀況,但也足以大幅扭轉局勢了吧。


    但那也無妨,情況變成怎樣都好。隻要這段談話中,有蘿恩許坦夢寐以求之物就行了。


    隻要能確定他仍活著。然後,如果,還能得知他在哪裏的話──


    1


    自從麥多拉吃了女性們幾招漂亮得讓人以為會身首分離的飛踢,並解釋完那令人頭痛的作戰計畫後,已經過了十五分鍾。


    莫爾特先回到沙夏的房間,確認他並沒有對蒂娜出手,並告知了自己將要離家一陣子後,莫爾特便回到公民集會館。


    這場作戰中最先有大動作的,是女性們。


    麥多拉挑選出來的女性,加上後來集合至此的同年齡層女性,一共有近四十位正在公民集會館的地上像玩拚圖一般排列著碎布。


    指導者穿著近似於泳裝的衣服走上講台,高聲說著。


    她是曾幾何時見過的,擁有鋼之肉體的


    女人,裁縫店的肌肉媳婦。


    她嘴上叼著穿了線的裁縫針,拋起了碎布。


    「大家聽好!裁縫靠的是骨氣和力量!細膩、活力、節奏感!」


    她列了一些莫爾特所知的裁縫中完全不需要的組成要素之後,便揮起粗壯的手臂在空中交錯揮舞。


    「這邊這樣做!這個這樣弄!喝、喝、喝、喝,好了完成!看,很簡單吧?最後再從這裏調整大小!來大家開始動手!」


    隨著肌肉媳婦的吼聲停止,原本空中飄散著的碎布轉眼間合而為一,如同奇跡一般蛻變成像是女裝的服飾。


    「請問,這個是縫在這裏嗎?」聽見那詢問的聲音,肌肉媳婦從講台上毫無意義地跳了三公尺高,如字麵敘述那樣,飛到了提出問題的女生身旁。


    「不是那裏!這裏是這樣!這個是這樣!看,很簡單吧?」


    「太快了看不清楚啦──!」「咦,這塊布這麽薄……」


    「相信我選的布料!比起那個,你縫得太不紮實了!」


    肌肉媳婦走來走去,一個一個指導,但在旁邊看下來,說穿了讓她一個人做全部的份還比較快。


    此時,一位胖得像顆肉丸,圓滾滾的大嬸不知何時走上了講台。而她也不知為何穿著近似泳裝的服裝,胸口處還縫有「利口鎮舞蹈教室老師」字樣的刺繡。


    「表演服完成的人就來練習喔~~女性的魅力可不隻有胸部和腿。真正的妖豔之處來自於手指與腳趾,以及你的眼神喔~~本來需要費時半年才能上完的課程,今天就特別濃縮,讓你們兩個小時就精通喔~~!」


    正在暴露自己平常把兩小時便能上完的課程開成半年,大把賺進黑心學費的舞蹈老師,在女性們的麵前扭腰踱步。


    「在進入基本舞步的講解前,要先學走台步!想像自己全裸地在一千位饑渴的男性群眾裏行走!然後抬頭挺胸,不要抱著『被你看』,而是『給你看』的心態喔~~!」


    的確,雖然她挺直背脊,搖臀而走的步姿並非不美麗……但她的肥胖身形已經達到球體等級,所以那看起來像是隻有附著在肉團上的手腳在球體表麵滑動的樣子,實在非常滑稽。


    「雖然也有故作羞澀,令觀眾墜入愛河的技巧,但今天我們要學如何展露成熟的性感韻味喔~~!大家聽著,我們不要迷上男人,而是要迷倒男人!來,大家學著我的動作一起跳!一、二、三!」


    從沒跳過什麽舞蹈的年輕女子們有樣學樣地跳起了舞來,但在旁邊看下來,舞蹈的程度低得令人擔心是否沒問題。


    「前~~麵的人,借過借過~~!啊,莫爾特,不要擋路!」


    進入集會館的是莉茲和奧莉比,以及堆滿拖板車的大量花束。


    「奧莉比,謝謝你的花!但那個等一下再弄,先來練習跳舞喔~~!」


    「咦,我、我也要跳嗎?不是啦,我從來沒跳過舞,但以前有學過裁縫,也滿擅長的,想說去那邊幫……」


    哼的一聲,一團肌肉從天而降,降落在奧莉比前方。


    「呀!……啊,是老師……」


    「奧莉比,你的份我剛剛已經先做完了。你的三圍和上個月一樣對吧?……好,那你就穿上它給大家看看表演服完成時的模樣!」


    「那我在你麵前跳給你看,你就邊穿邊記怎麽跳喔~~!」


    奧莉比便被擁有鋼之肉體的有夫之婦,以及賺黑心錢的舞蹈老師兩人……更正,彷佛被肌肉聚合物和脂肪聚合物給推擠一般,被強行綁架到集會館深處。


    「最初聽到是那兩人來教真的嚇死了,但課程好像比想像中還正經呢。」「她們不是在業界都被稱為神嗎?聽說那個脫衣舞團特地來到利口鎮也是為了請她們製作表演服、學習舞蹈,所以能免費聽課就是賺到啦。」「啊,她們被稱為神的,好像是在健美界和大胃王界喔。」「咦?」


    「……所以莫爾特你在做什麽?……恩格蒂娜公主的保鑣任務呢?」


    順著講到一半音量變小的莉茲,莫爾特也以低音量回答道:


    「蒂娜還睡在沙夏家裏。其實啊……我想拜托你待在蒂娜身邊。你想嘛,我……還得做『那個』的準備,所以無法守在她旁邊。」


    「啊~~對喔。不過如果士兵來了……隻有我一個人做得了什麽嗎?」


    有沙夏在,所以那並不成問題。問題在於現在長相俊美的沙夏,和憔悴的蒂娜兩人共處一室……難保不會出大問題。


    順帶一提,莉茲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她早上覺得待在俗美亭便能等到莫爾特和蒂娜出現,結果因為麥多拉的召集,她便一路跟著庫菈茲來到公民集會館了。


    即是說,她既不是作戰成員,所以沒被指派任務,又知道蒂娜的身分,並彷佛偶像崇拜一般喜歡著蒂娜,因此是放在蒂娜身邊的絕佳人選吧。


    莫爾特問了一下,得知她目前擔任奧莉比的助手,等一下似乎要負責製作花飾,但無論是幫手還是花飾製作都是相當簡單的工作,看來不會耗上太多時間。


    「這個這樣弄,這個裝上去。這樣就完成發飾了。」


    莉茲因為手藝十分巧,轉眼間,一個看起來像從雜貨店買來的便宜發夾便插上了鮮花,成了相當華麗的飾品。


    雖然她還得把鮮花裝飾在胸針等其他物品上,但看起來都不難。


    「那做完這些,就再麻煩你了。你知道沙夏的家在哪吧。好,那我就──」


    莫爾特不禁鬆了手,長柄刀隨之落地,在公民集會館內發出宏亮的聲音衝擊。


    「等──莫爾特,你幹嘛?」


    「──我、我的心……被奪走了……」


    嗄?莉茲皺起眉頭,但發現莫爾特正凝望著某處,便順著視線看過去……於是她就明白了。


    莫爾特盯得入迷的……是從公民館深處出來的奧莉比。她一邊顫抖著害羞的表情,一邊緊咬下唇、抬頭挺胸地踏著將自己身體的曲線美發揮到極致的優美步伐,走進集會館。


    莫爾特啞口無言,女性們分為兩派,一派發出「噢──」的歡呼,一派則發出「咦」的驚叫。


    奧莉比那搖擺自在的胸與臀,牢牢抓住了莫爾特的視線。


    這也難怪。表演服的下半身不僅布料薄,在強光的照射下呈現半透明狀態,因此幾乎整個臀部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還是低到距離肚臍約一個女性拳頭寬的,從各方麵來說都令人十分擔心的低腰褲。


    光是這樣就已令莫爾特按捺不住,然而讓他把視為己命的長柄刀都能扔下的,還是奧莉比那對胸部。


    不僅幾乎沒有衣物遮蔽,從脖子垂下來蓋在上麵的短碼布,簡直就像布簾。那布簾不隻是風一吹,稍微跳一下肯定會翻起來,掀開一幅絕世美景。


    因為那布料麵積實在不大,遮胸簾的下方,那無法完全掩蔽的乳房……也就是下乳便宏偉地裸露了出來。


    奧莉比平時總是穿著寬鬆的毛衣藏起身體曲線,搖曳著芳香秀發,臉上掛著柔和微笑……而那樣的她,現在卻換上了極其大膽的裝扮走近莫爾特。


    奧莉比在走向莫爾特的途中,從莉茲手中接過鮮花發夾將頭發固定……接著在莫爾特麵前踏起舞步……發飄乳搖,遮胸簾也奮力遊走危險邊緣。


    莫爾特的心髒,跳得比她的舞蹈還要劇烈。


    「……獻、獻醜了……老師,這樣可以嗎?」


    「非常好!我感受到了要攻陷男人的意誌!你成功擄獲了男人的心!噢,你別跳了,實在太棒了!『想付你錢,想付錢讓你多看我一眼!』你顯然讓莫爾特起了這種念頭!天賦異稟的你大獲全勝喔~~!」


    「奧莉比!你的胸圍又變大了對不


    對!遮胸布的尺寸變得超危險的不是嗎!這樣穿根本就是變態女!」


    奧莉比凝視著莫爾特……接著突然變得滿臉通紅,當場雙手抱胸蹲下。


    「對不起,莫爾特。老師她們說這裏剛好有個男人,叫我試試看……謝謝你沒有取笑我看到最後。」


    莫爾特一看到奧莉比眼角閃著微弱淚光抬頭微笑的模樣,便懷疑自己是否已停止心跳。


    「我、我……現在馬上去叫萊伊一聲大哥!」


    莉茲的一記飛踢,在扔下長柄刀不管就轉身離去的莫爾特臉上轟炸。


    「別被誘惑到連生財工具都忘了拿!」


    莫爾特人被踢飛,意識也跟著遠去。


    「奧莉比,你超漂亮的!」「對啊,比想像中的還要煽情!」「……是很漂亮啦……隻是……我們也得穿成這樣對吧?」「別擔心啦,以你們的胸圍不會發生這種慘劇的!」「老師好過分!」「話說回來,這褲子也太低腰了吧?布料也很透光……」「到了晚上就誰也看不到了喔。」「請問~~體毛該怎麽辦……」「你覺得我會沒想到嗎?我安排好對策了喔~~看吧,說人人到。」「不好意思,打擾了。利口鎮最優良的刀具店來啦。這是大家久等的刮體毛用最強剃刀!」「就是這個喔~~它還不會傷皮膚!哎呀,又有誰來啦?是香水店老板啊。」「打擾了。哦哦,奧莉比變得好漂亮啊!雖然比我老婆差一點。」「隨便啦,我要的東西呢?」「我帶了古今中外的各式香水過來。雖然這瓶和這幾瓶都是能擄獲男心的逸品……但我還有個秘密兵器。」「我們不需要你老婆的體味喔~~」「你怎麽知道!」「你的店以前就因為那個差點倒閉了,學點教訓吧!你是笨蛋嗎!」「那是因為時運……不對,根本是嫉妒我老婆的女人們在……」「這家夥沒救了。他患了嚴重的『戀妻症』喔~~」「那是至高無上的讚美!」「咦,是什麽味道這麽香呀~~」「啊,是庫菈茲和俗美亭店長。」「大家好,委托製作的午餐已經送來了……哇,這不是莫爾特嗎!怎麽倒在地上……他掛了?啊,臉上的涼鞋印好像在哪……」「是我的涼鞋。他還活著喔。」「回去時,要把,莫爾特,帶走嗎?反正,有空的,木箱,要嗎?」「啊~~好香喔。你們帶了什麽吃的?」「昨晚,得到,大量,新鮮馬肉。所以就,做了,馬肉香腸。還有皮恩格的,核桃麵包。」「那我們就先開動……不過不能浪費時間。你們邊吃邊看我的舞步吧!」「那老師不吃嗎?」「看我一秒解決~~喝!」「哇,好厲害!」「嗯,味道真不錯!好,墊完胃啦!大家看好,這就是女人的魅力喔~~」「……我從剛才開始就覺得,老師的舞啊,該怎麽說……有點看不懂耶,因為老師四肢太短了……」「別說出來啦。老師會受傷。」「不過,也真奇怪呢。靠年輕女生,打頭陣,是嗎?」「真的頗怪呢。啊,叔叔,我之後也會留在這裏,晚餐時段就拜托你了喔。」「什麽?庫菈茲,你,該不會……」「對,我也要參加。別擔心啦。畢竟有協約在,而且我也有自信不讓他們碰我一根指頭。」「庫菈茲的閃躲技術超厲害的。那是怎麽練的啊?」「隻要每天在俗美亭工作的話,就算不想練身體也會記住啦。要來打工嗎?」「不用了。反正最後的結局一定是我被客人亂摸太多次,導致屁股少了好幾塊肉。」「哈哈,說得好!」「真奇怪,最初明明還覺得議長他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真的,還說什麽要突破敵軍的防線需要你的三圍,你第一個脫吧之類的。一開始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麽。」「他跳過太多東西了啦。」「加油吧,我們會成為開戰的狼煙。」「由女人們揭起拯救利口鎮的序幕,聽起來真不錯。這鎮上的男人強得有夠莫名其妙。」「不過聽說作戰其實已經開始了。剛剛那些可疑的老頭子部隊,似乎已經在進行行前集會了。」「是那些和議長很熟的工匠們?」「嗯,他們好像過去有些因緣……」


    「……喂,起來!我叫你起來!……喂,萬事屋莫爾特!」


    那是一段似長若短的,意識朦朧的時間。雖然莫爾特總覺得聽見了女性們的交談聲,但被抓著肩膀搖醒之後,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男人的臉。


    眼前的是麥多拉議長。然後莫爾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俗美亭,而時間已是晚上。


    店裏沒什麽客人,隻有幾位中老年男性,以及坐在吧台大啖漢堡的秘書。


    「咦?怎麽變成晚上了……怎麽了,麥多拉?」


    臉和脖子隱隱作痛。從清醒後的殘留痛楚程度來看……是莉茲的踢技吧。


    想到這裏,原本曖昧的記憶總算恢複清晰。


    恐怕是被莉茲踢飛之後,由格雷恩帶回來店裏的吧。


    「不知道你在哪,我找了好久啊。總算找到你了。」


    「……果然我不參加不行嗎?如果能這樣繼續昏過去就好了。」


    「莫爾特,你去公民集會館。那邊是『你的部隊』的行前大會。」


    麥多拉話停了一會兒,接著直視莫爾特的眼睛。


    「就結果上來說,我們安排了一個會吃盡苦頭的定位給你……如果你不想接的話也不勉強。畢竟原本這支部隊,並不在我的計畫中。」


    麥多拉的態度一如反常,因此引來秘書好奇偷瞄的視線。


    他平常根本不這樣說話的。他經常隻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命令別人。當然下令後也經常遭到飛踢攻擊。


    這麽桀敖不馴的麥多拉會特意這樣低聲下氣,似乎成了莫爾特被分配到的任務有多危險的證據。


    也許麥多拉是在顧慮莫爾特並不是本地人。


    是想做最後確認,想知道莫爾特能為利口鎮犧牲到什麽程度吧。


    恐怕正是如此。被麥多拉叫來參加解放作戰的居民,要不是在利口鎮上土生土長,就是在利口鎮上待上大半輩子的人。隻有莫爾特是例外……什麽狗屁顧慮啊。


    「我也是利口鎮的男人耶,少瞧不起人了。雖然不是很想接……但我跟你拚了。」


    雖然生在異鄉,但莫爾特也是利口鎮的居民,要將身心奉獻給鎮上的話他不會有一絲猶豫。光是有這種顧慮便令他大為光火。


    沒錯,我是利口鎮的男人。莫爾特在心中再次強調了一遍。


    ──為了鎮上,為了鎮上的居民……以及為了歡迎「那個舞團」,無論如何都要在明天中午前解除鎮上的包圍。


    會拒絕麥多拉提議的,根本不是「利口鎮的男人」。


    而且畢竟還有蒂娜的委托。解除包圍也算是自己份內之事。


    店門的鈴當響起。進入店裏的是沙夏……以及蒂娜。


    她跑向莫爾特,並猛不防地抱緊他。


    「真虧你知道我在……喂,怎麽啦。啊,該不會被沙夏給性騷擾了?」


    「你說誰做了什麽啊?真是的,我們聽了莉茲說的話之後總算找到你了……莫爾特,鎮上好奇怪喔。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大批的旅人……哦,這位是麥多拉議長……」


    「你是做萬事屋的沙夏啊。哼,若不安分點我會很困擾。就算沒有士兵裝扮的人在,但人群中也混入了密探吧。現在要是『她』被敵軍發現,整個計畫就泡湯了。」


    「啊,不好意思。我會多留心……咦?」


    沙夏和蒂娜慌張地看向莫爾特,而莫爾特也搖頭表示不清楚情況。


    蒂娜的存在理應無人知曉。但剛剛麥多拉的那番話顯然──


    「萬事屋莫爾特身邊帶著的女性,恐怕就是對方的目標。還滿多人這樣想喔。」


    秘書用紙巾擦著嘴巴,完全不看向這邊,以平靜地口吻敘述著。


    店裏的中老年男性們突然大笑。於是莫爾特才注意到,他們都是被麥多拉召


    集來的人。


    ……應該是所謂的「上工前喝一杯」吧。


    「至少當時在俗美亭吃飯的常客都注意到了吧。」「畢竟莫爾特身邊的女人就隻有莉茲啊,光是他帶著女人就夠顯眼啦。」


    「那……大家知道我就是造成鎮上被封鎖的原因還……為什麽……?」


    客人們哄堂大笑……接著他們用溫和的眼神看著莫爾特和蒂娜。


    「畢竟是莫爾特帶來的人啊。」「是啊,所以大家都想說她應該不是壞人。」「而且她和庫菈茲、格雷恩,甚至和莉茲都關係不錯。所以我們就想說啊……」「想說她應該有什麽難言之隱吧。至少不像是利口鎮的瘟神啦。」


    雖然店裏充滿笑聲,但蒂娜仍然不明所以,戰戰兢兢地以視線向莫爾特尋求協助。


    「……我也變得……相當受大家的信賴呢。」


    「你以為我們一起喝了多少次酒啊?」「你是怎樣的人,喝了酒便知道啦,對吧?」


    莫爾特不禁害羞得無法自拔。為了逃離這令人害羞的氛圍,莫爾特從男人們身上移開了視線……接著便看到帶著羨慕眼神望向自己的沙夏。


    「哼,那女人說實話怎樣都好……我才不管她偷了什麽逼得對方得采取這種強硬手段的東西,還是殺了什麽人,或是逃亡中的高官女兒。議會的人也已經正式認定,接下來的作戰,算是與努斯托爾提帝國間的戰爭……然後我的出生地,我的故鄉──利口鎮,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會向對方低頭!」


    「哦,沒錯!就是這樣!」「讓他們知道,他們惹到誰了!」「這裏是利口鎮,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攻不破的英雄都市!」


    客人們舉起酒杯,一齊喊了響亮的乾杯。這時格雷恩從廚房探出了頭。


    「蒂娜,閑著的話,上工。庫菈茲不在,人手不足。隻好婉拒,吃飯的客人上門。」


    怪不得俗美亭店裏一反常態地冷清。


    莫爾特一邊感到理解,一邊將困惑中的蒂娜推進廚房。


    「她的眼睛……那就是努斯托爾提的人啊。哼,怎樣都好……差不多該開始行動啦。」


    彷佛在等著麥多拉這句一樣,門外傳來了馬嘶聲。


    沙夏點頭吞了口水,帶著緊張的表情朝著麥多拉向前跨出一步。


    「請問,麥多拉議長,接下來將要開始的是什麽事呢?雖然我是外地人,但實在不能接受被晾在一旁啊……我好歹也在這裏住了三年。我想我幫得上忙。」


    「因為時間不足,又想避人耳目,所以為了嚴防間諜才以土生土長的利口鎮居民,並隻找來作戰所需最低人數的外地人……隻要不是笨蛋都會明白的吧。對於你的提議我表示感謝。那麽,你就負責保護努斯托爾提的那個女孩,不要被敵軍發現……不論是我還是這個城鎮,都想盡量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


    「喂,莫爾特,把這個,也拿給先鋒部隊。」


    格雷恩從廚房搬出來的箱子散發著熏材的香氣。似乎是熏馬肉。


    莫爾特丟下正和人談話的沙夏,把木箱搬到店外。


    大街上排著三輛淨空的馬車,而酒店的店主和蛋糕店的招牌女店員正把大量可疑的貨物搬上最後一輛馬車。


    「嗨,莫爾特!哦,是格雷恩的熏肉啊,很適合下酒呢。」「不好意思,我想把蛋糕放在比較平穩的地方,可以把那箱肉擺裏麵一點嗎」


    「知道了……喂,賣酒的。這邊的酒瓶該不會是……」


    「喔,因為麥多拉說要烈一點的酒……所以我就想啊,放滿『這個』不是很好玩嗎!」「順帶一題蛋糕裏也混入了同樣的東西喔~~蛋糕看起來很可口,所以不吃下肚是不會發現的喔!」


    「……這些貨物真是恐怖。軍火商看了也會嚇到腿軟吧……哦,要上主菜了嗎?」


    大浴場方向傳來震撼整個酒槽區的歡呼聲。


    就算是事先知道所有作戰內容的莫爾特,最初見到時也發出了感歎。


    如果是完全不知情的鎮上居民,所有人看了肯定會嚇破膽吧。


    從幾百對視線,以及震耳欲聾歡呼聲走出來的,是完全釋放女性魅力,穿著那身輕飄飄、煽情舞女裝扮的……沒錯,是肌肉女和舞蹈教室的老師。


    「不需要那兩個吧!──咕喔啊!」


    莫爾特被肌肉女和老師撞飛,他的吼叫聲便帶了立體音的效果。


    「怎麽可以漏掉利口鎮數一數二,身為美之巨人的我呢?」「就是哦就是哦~~當然少不了哦~~」「我們──」「美到不行!」


    「莫爾特,不準,破壞牆壁喔……哦,庫菈茲……穿成那樣……沒問題嗎?」


    莫爾特身體撞上俗美亭的外牆之後,格雷恩擔心地出來查看,但很快就把困戶的視線拋向跟在肌肉與肉丸後麵的女性們。


    那是女孩們的,彷佛能趕跑黑夜的耀眼身姿。她們穿著經強光照射便會變得接近透明的布料所製成的衣裳,胸前垂著簾布般的遮胸布,然後手腕和頭發處點綴著鮮花飾品。這些年輕女孩們即使暴露著肌膚,卻沒有一人感到忸怩,大方地踩著曼妙的台步向前走。


    人數大約四十出頭。她們在馬車前擺著優美的姿勢整隊,利口鎮的男性居民任誰都無法將視線從她們身上移開。


    帶著秘書走出俗美亭的麥多拉掃了她們一眼。


    「哼,以急就章的部隊來說還過得去。就給你們勉強及格的分數吧。」


    咚的一聲,麥多拉的後腦杓受到秘書的文件堆攻擊,但他調整了一下眼鏡,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你們都清楚自己的工作吧?沒錯,給我去灌醉努斯托爾提的軍隊,去喂飽他們……最後,將他們的歡心一討而盡地歸來!」


    「什麽……?」「開什麽玩笑!」「你是說要把鎮上的掌上明珠拱手讓人?」「這是戰敗國在做的事耶。」「你想讓她們去做什麽?」


    完全不知道計畫內容的圍觀群眾們嚇得魂不守舍,但知曉內情的舞女大隊所有成員都一臉從容,甚至有點驕傲地抬頭挺胸。


    「哼,笨蛋們給我冷靜……那我問你們,鎮上被包圍,甚至連治安都交給對方管理的狀態叫作什麽?這種狀態客觀看起來……知道嗎?沒錯,就跟戰敗沒有兩樣啊。這是誰害的?沒錯,全是鎮上不爭氣的男人們害……」


    「「「「「「「是你害的吧!」」」」」」」


    即使怒吼聲響徹雲霄,麥多拉依然不為所動。


    知道作戰計畫全貌的,隻有舞女大隊、剛才在俗美亭喝酒的男人們,以及像莫爾特這種,被麥多拉邀請負責高危險任務的一般市民,一共約一百五十人。


    利用鎮上女孩們組成的「陷阱」,接下來即將展開超乎常識範圍,雄偉且單純的「詭計」,以及因為一些道德上的理由,令人內心蒙上一層陰影的「誘餌」……


    隻要聽了麥多拉那極為符合利口鎮風格……不,是隻有在利口鎮土生土長的人才想得到,隻有在這個城鎮才辦得到,大膽又周詳的計畫之後,便能理解他那番瘋話背後的含意。


    當然,被一身情色裝扮的女孩吸引過來的居民們不可能知道麥多拉的本意,麥多拉那像是將責任推卸給鎮上男人們的說辭,不斷地引發他們的怒吼。


    大街上彌漫著幾乎要暴動的氛圍。但即使如此麥多拉依舊不打算說明作戰內容。


    ……為了防止情報外泄,不能讓他們知道作戰計畫,並得讓他們直到最後都依照自己的意誌行動。


    「總而言之!站在這裏的女性們全是出於自願!為了鎮上,為了這裏的居民挺身而出!……根據這事實,換我問你們。這兩天來,隻顧著抱怨的你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一直在麥多拉後方待命的克莉米歐歎了口氣。接著又吸了一大口氣之後開口:


    「請大家不要掏出麻繩與暗器。接下來這個男人還得以議長的身分做不少事,所以若要殺了他,麻煩等到明天中午之後。」


    「哼……好,女人們聽著!我已經和對方取得了聯絡。身為大隊長的阿瑟特?巴克達欣喜若狂,做好準備等你們了。那麽所有人上馬車!之後就聽著陪同的克莉米歐命令行事!」


    「陪……嗄?」


    「衣服已經準備好了。趕快在俗美亭換一換。」


    「……嗄?」


    「對方會特別提防男性。然後理解我的想法的女人就隻有你,這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嗄?」


    「別擔心,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該不會……你一開始就把我算進去了?」


    「從構思階段就算進去啦。我知道你是精明能幹的女人。」


    「……請你站在這裏不要動。聽清楚了,不要動喔。」


    克莉米歐將手上的文件交給站在附近的蛋糕店女店員,接著走到距離麥多拉十公尺處脫下了高跟鞋。然後在凶猛的助跑後,對麥多拉的側臉使出一記華麗的飛踢,接著便懷著滿腔怒火走進俗美亭。


    和莫爾特一樣撞上俗美亭外牆的麥多拉,保持著趴姿重新喬正了眼鏡。


    「嘿嘿。最近……克莉米歐也越來越像利口鎮的人啦。」


    「那是因為她待在你身邊吧……隻是啊,這個城鎮的人未免也太暴力了吧……」


    莫爾特一邊碎碎念一邊起身,並向麥多拉伸出手,但麥多拉並沒有抓住它而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和克莉米歐會合後就出發。」


    莫爾特聽了背後傳來的麥多拉的一句話,便和格雷恩、沙夏等人回到在俗美亭店門口麵色鐵青地望著外頭的蒂娜身邊。


    「這、這……究竟是……莫爾特先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麥多拉不是說了嗎?要把酒菜以及女人獻給帝國軍。」


    蒂娜顫抖雙唇。沙夏則用手抵著額頭,並低著頭看向莫爾特。


    「是想在被搶去之前……以敗者之姿主動奉上?這個利口鎮會這樣做?想必不是吧?」


    從沙夏的眼神看來,他多少察覺到事有蹊蹺了吧……但是,他可是除了和女人相處的時候以外都十分嚴肅的沙夏,這樣的他不可能領悟到真相。


    然而莫爾特並沒有非得在這邊解釋作戰內容不可的理由。就讓他和俗美亭外頭吵鬧的男人們一樣,之後和帝國兵一起驚慌失措便是。


    「蒂娜,別露出那種表情。放心,沒問題的。不用擔心。」


    「但、但是,怎麽可以……畢竟……連庫菈茲和莉茲都……」


    莉茲?莫爾特轉頭凝視外麵。然後仔細一看,發現在奧莉比和庫菈茲的纖腰之間,藏著一位眼熟的少女身姿。


    ……毫無疑問,那是穿著舞女裝扮的莉茲。


    「咦?喂,莉茲。想說沒看到你……結果連你都要去啊?」


    莉茲搖搖晃晃地從隊伍中走出,來到莫爾特麵前……照理說應該要展現女性性感的舞姿,莉茲跳起來卻像走在平衡木上一樣。


    即使滿臉通紅,卻還是遵照老師的教誨,堂堂挺起不存在的胸部。


    如窗簾般的遮胸布,就和真的窗簾一樣隨著微風飄擺……飄散出一股哀愁。


    「大家都說要去,所以我也想去……而且也想為了恩格蒂娜大人盡一份力。」


    「不、不行!絕對不能去!讓這年紀這麽小的你去做這種……這種勾當……不能讓你去!」


    蒂娜扯開嗓子大喊,碩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彷佛說著「才不讓你走」般緊緊抱住莉茲。


    「恩格蒂娜大人,請放心。庫菈茲也有教大家怎麽閃躲鹹豬手……」


    「你不懂!你不懂女性獻出自己的身體是何等大事……!」


    看來蒂娜誤會了……不,或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誤會的人比較奇怪。軍隊占領城鎮之後進行掠奪可是約定俗成,搶奪財物之外,就是掠奪女人了。曆史已經再三告訴世人,被擄去的女人將會受到多麽悲慘的待遇。


    「大家趕快上馬車!」「當然最美麗的我要坐在第一排喔~~!」


    「啊,該走了……那麽恩格蒂娜大人,我出發了。」


    莉茲說完掙脫了蒂娜,轉過身子,再度走起平衡木。


    她走到一半時回頭偷瞄了莫爾特一眼,莫爾特便微笑著對她揮手……但不知為何她反而露出生氣的表情加速了腳步。


    「莫爾特啊,剛剛莉茲肯定是希望你誇她漂亮,或誇她那身衣服穿起來真好看吧。」


    「啊,是這樣嗎?可是,那套衣服若是少了胸部,怎麽看都很寒酸呀。我覺得人不該說謊的。乳房的下半部要露出來才能發揮那套服裝的真正潛力才對……啊……沙夏,抱歉,我錯了。沒有胸部根本不成問題。」


    胸部有勝於無。雖然莫爾特一直以來都這麽認為,但是看到「她」的那瞬間第一次理解到,有時候胸部反而礙眼。


    那是以舞女裝扮出現在俗美亭的克莉米歐。


    雖然她穿上那身裝扮的感覺,與舞女大隊的女生們風格截然不同,但依然完美發揮了衣服的性能。她四肢修長,腰肢纖細,胸前平坦。然而,在她身上不需要傲人的胸圍。


    不該說豐滿,而該說是如柳條般纖瘦的體型,比起煽情,更接近單純的美麗。她撥弄滑順長發的動作簡直美得像幅畫。


    令人目不轉睛的步伐,雖然帶著舞蹈老師的風格,卻又有哪裏不同。


    既不是要為了阿諛奉承,更不是為了誘惑男性。


    坦然自若,僅僅是優美地走在正道之上……是那樣強韌且華麗的步伐。


    莫爾特感受到了與奧莉比那種「想摸摸她、想抱抱她、想揉揉她」不同種類的魅力。是那種適合遠觀,彷佛插花一般,聚集了「美」的形象於一身的姿態。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紙筆帶著,去把敵軍的布署記下來。」


    「……我一定會討這份仇的,麥多拉……」


    在街上的驚呼聲中,克莉米歐帶著怒意上了馬車。


    接著她揮下馬鞭,載著女性的兩輛馬車,和載滿酒、肉,甚至蛋糕的馬車便開始前進。


    大街上的人們紛紛懷著各種情感大喊著,在目送的眾人之中,莫爾特也向第二輛馬車上的女性們搭話:


    「庫菈茲……啊,不用擔心你吧。奧莉比,小心啊!男人都是饑渴的狼!」


    庫菈茲一陣苦笑,奧莉比則笑眯眯地揮手,但兩人之間漲紅著臉的莉茲彷佛要衝出馬車外般探出了身體。


    「那我呢?」


    再怎麽饑渴的狼,也不可能對年僅十二歲,還發育不良的莉茲出手。


    所以莫爾特隻好說了「注意身體啊!」這種再正經不過的關心,但莉茲卻氣得直跳腳,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她似乎有什麽不滿。


    「……為什麽……為什麽,大家可以這麽從容地做出這種事啊!」


    目送馬車的圍觀群眾有的臉色發青,有的麵紅耳赤……而在那之中,蒂娜高聲喊著。


    由於她太過顯眼的話實在不妙,莫爾特隻好強行將蒂娜推進店內。


    「放心,蒂娜。冷靜一點。事情大概沒有你想的那樣嚴重。」


    「可是,可是!那位先生連自己的夫人都獻上了不是嗎?」


    蒂娜伸手指向俗美亭的窗戶……從那能看見一位咬著手帕,嚎啕大哭的瘦弱男子。他跪在馬路上對著逐漸遠去的馬車高喊:


    「我的甜心!


    噢,我的妻子啊,你為何……為何非得為了這麽殘忍的作戰獻身不可!是因為你太美麗嗎!啊~~美麗竟是罪嗎!……我會等你,到你回來之前一直等下去喔!然後會變得更愛你!」


    雖然身型瘦小的裁縫店老板戲劇性地喊著,但如果莫爾特沒記錯,幾天前他還穿著厚重鎧甲、手持長劍和他的甜心單挑,然後被扁得不成人形……難不成情勢一旦生變,男人也會像這樣傾訴著愛意嗎?


    「莫爾特先生,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呢?居然不得不將自己心愛的人雙手奉上……!」


    「……至少世上還沒有多少勇者敢對那個人的老婆出手,而且就算有,她應該也會順利解決對方就是了。另外關於那個呼喊著愛的男人啊,可是能為了看脫衣舞團的表演而差點把店賣掉的家夥喔。」


    「……脫、脫衣……舞團……?」


    「他們每兩年會來利口鎮表演一次。雖然大家都引頸期盼著他們的到來,但入場費實在很貴啊。因此這陣子男性們都在拚死拚活地工作。所有男性,毫不例外。」


    「……那…………………………該不會………莫爾特……先生也是?」


    「呃,唔,這個嘛……對。」


    「那、那麽,該不會……拿我的戒指當酬勞是為了……賺入場費嗎?」


    嚴格來說,她講的一點也沒錯,但仔細一想,「我想看女人的裸體,所以想要你的戒指」這種行為,根本隻有人渣做得出來。


    僅管如此,想不到好藉口的莫爾特,隻能勉強看向一旁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蒂娜毫無反應,於是莫爾特悄悄轉回頭一看,發現她依然一副吃驚的表情僵在原地,隻用了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從乾燥的嘴唇吐出一聲:「怎麽會……」


    「居然被鄙視成這樣……那個啊,與其說希望你明白男人就是這種生物,不如說……總之你就留在俗美亭幫忙做事就好。可以吧,能跟我作這個約定嗎?」


    蒂娜雙手緊貼胸口。眼淚不斷自她雙眼淌下。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嗚……」


    蒂娜衝進廚房,彷佛要從莫爾特身邊逃開一般。


    不久,她便紅著眼眶,穿著圍裙拿著托盤回到店裏幫忙點餐,卻不與莫爾特對上視線。


    被鄙視到這個地步,莫爾特也略受打擊。


    「喂,各位,差不多該出發了喔。」「太可惜了,明明來了個美女服務生,卻要開始工作了啊。」「好,大家走吧,去『師傅』那裏。」


    客人們中,一位身材特別好的中老年男子站起身。


    「不隻女性們……連各位也要去嗎……?」


    蒂娜再度以吃驚的表情看著他們。她那慘白的臉色,彷佛正寫著「都是我害的……」一樣。


    「小妹妹,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幹了什麽好事。但是,那個帝國軍啊,看扁了我們利口鎮。不能不讓他們付出代價。」「雖然你似乎感覺自己要為這負起責任,但我們才不管那些。這已經是我們的問題了。他們是我們的敵人。要靠我們自己的雙手擊退。」


    男人們打開店門搖響鈴鐺,「還有啊──」,回頭對著蒂娜微笑道:


    「利口鎮並沒有不能讓為自己倒酒的女孩露出笑容的男人。」


    男人們搖晃著肌肉發達的健壯身軀,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以及他們的一身技能,是這次作戰的要角,計畫中最重要的存在。


    「為什麽……大家都那麽自願身曆險境呢?明明隻要把我交給軍隊……」


    莫爾特將蒂娜托付給沙夏之後,也一肩挑起長柄刀,打開了店門。


    雖然莫爾特和先行離開的男人們隸屬不同部隊,但他也不得不開始準備了。


    「若說為什麽……正因為這裏是利口鎮啊。」


    下次見麵時就是包圍解除的時候了。莫爾特補上這句後,便離開了俗美亭。


    2


    當初聽到鎮上要提供美酒、餘興節目時,阿瑟特想到了兩種可能。


    一種是他們判斷與其被強奪,不如主動奉上,可以省去一些麻煩。


    另一種可能,則是奇襲。但是,根據來到駐紮地的皆為女性,以及似乎正因如此,議會那邊提議,在四個瞭望塔的連線範圍內,視為協約適用的範圍和平地進貢這兩點,阿瑟特判斷恐怕是前者。


    然而,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如果阿瑟特被誘入敵陣中而被反包圍,情況會相當不利。


    議會那邊似乎也考慮到這種情況,地點選在羅第國與白蘭國的交境線旁──也就是駐紮地附近,反倒省去不少麻煩幫了大忙。


    「果然一開始就采取強硬作風就好了。那麽做的話昨天便能看到這種景象吧。」


    太陽早已西沉,黑夜籠罩大地,然而此刻阿瑟特眼前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國境過去曾是城牆,因此附近是一片除了瓦礫以外什麽都沒有的平地。而現在平地各處都升著營火,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


    而在那片光明之中,打扮誇張的舞女們有人演奏樂器,有人賣力跳舞,還有人四處斟酒。


    這餘興節目相當不錯。雖然她們舞技方麵能力參差不齊,但容貌方麵都是經過精挑細選般的姣好。服裝的布料也少到沒有偷藏暗器的疑慮,此外在強烈的營火照射下,布料透光得幾乎讓人以為是全裸。


    更有甚者,舞女中還有不禁令人懷疑是魔獸的球狀物,以及像是肌肉聚合物一樣,兩公尺高的怪物女這種珍禽異獸,令人目不暇給。


    「……需要酒嗎?」


    一位明顯年幼,卻穿著相同服裝的小孩子拿著酒瓶來到阿瑟特身旁。或許是自己大隊長的身分令她感到畏懼,她緊緊繃著臉……感覺卻又像有哪裏不滿意。


    也不用做到連這種小孩,都讓她穿上這種近似於全裸的打扮吧。阿瑟特實在為她感到同情,他伸出酒杯,並在她倒酒的時候摸著她的頭。


    「……怎麽……怎麽大家就隻會摸我的頭……雖然並不是希望大家摸我屁股啦……隻是為什麽……」


    那位少女發著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牢騷,一邊去給其他士兵斟酒。


    從那身姿看來……恐怕她已經被相當多人摸過頭了吧。她頭頂處的頭發特別淩亂。


    注入杯中的紅酒,品質也挺不錯的。


    雖然照理說,阿瑟特該提防酒裏是否下了毒,但他也事先跟對方說了,這場持續通宵的宴會,會依序讓她們接待三批各一百人,總數不到全軍半數的三百名「步兵」,他認為對方不會做蠢事。


    如果下了毒,屆時騎兵隊和剩下的步兵便會出動,燒毀城鎮……這種程度的推算對方理應辦得到。


    此外,阿瑟特也確認了利口鎮的義警團,並不擁有作為長程移動以及貨物搬運用途以外的馬匹,因此用不著放火燒城,光靠剩餘兵力便能鎮壓住利口鎮。


    理想情況是,要讓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的屍體,盡可能處於能明確辨認身分的狀態,作為公主死亡的證據。因此,火攻隻能作為最後的手段。


    但最能讓阿瑟特放心的,是躺坐在他身旁椅子上,瘋狂喝著與阿瑟特相同的酒,這位女人的存在。


    這位叫做克莉米歐的女性,雖然身分隻是議長身旁的秘書,然而她一抵達這裏,便大剌剌坐上準備給副隊長的椅子,翹著二郎腿,不停喝著酒。


    最初阿瑟特在議場見到她時,她的存在感稀薄得令人以為是議長的影子,但重新細看後,發現她比想像中還要漂亮。


    她沒有任何巴結阿瑟特的舉動,不僅如此,明明阿瑟特就坐在旁邊,她還決意完全無視到底,並撥著頭發像是要壓抑心中的怒氣,隻顧豪飲杯中酒。


    雖然也想看她表演舞蹈,充分發揮那美麗的四肢,但就這樣在旁邊欣賞也不壞。


    擁有一頭烏黑長發,身型纖瘦、肌膚白皙的女人……如果隻看這幾點,克莉米歐和蘿恩許坦幾乎沒有差別,但兩人給人的印象竟如此天差地遠。


    阿瑟特如此思考著女人的奧秘。


    「隻是那個派不上用場的水域向導上哪去啦,明明沒有認真工作……這樣還想收取酬勞,未免也太無恥了……你是如此想的嗎?」


    雖然阿瑟特身後響起了陰森女的聲音,但如今他也不再會被嚇著。


    「萬分抱歉,剛才因為有急事離開了。」


    「……哦?是去找『主人』了嗎?」


    「我找到了更好的東西,是的、是的……是的……隻是,那與你無關,剛才說的是另外的急事……然後我想請辭。」


    阿瑟特總算回頭看向蘿恩許坦的臉。她臉上浮現陰森的笑容,手中拿著文件和筆。內容一看,是關於這次作戰中途,阿瑟特不依照戰略顧問的意見擅自采取行動的證明文件。此外取代原本報酬的,是給她一輛馬車以及停泊在南方港口的船隊中其中一艘船的使用權,好讓她能先行返國的申請。


    打算脫離戰線,不,是因為不高興才放棄整場戰況嗎?於是打算回到努斯托爾提帝國,在身為自己兄長的古爾寇諾耳邊說著,如果全讓她來做會更順利地完成任務之類的藉口吧。


    光是想像蘿恩許坦那拚命找藉口的模樣就令他忍不住發笑。


    大哥是深深信賴我,才將這次作戰托付給我的。大哥根本不會聽這女人說的話吧。所以……阿瑟特毫不猶豫地在文件上簽了字。


    「非常感謝你。另外想請問一下這位女士,你知道一位叫作莫爾特,十分優秀出色的男士嗎?請問他有其他家人……或者情人……或者妹妹……之類的嗎?」


    克莉米歐用不可置信的生氣表情,轉頭看向身後的蘿恩許坦。


    一般情況之下,初次見到這陰森女的人都會嚇得倒吸一口氣、啞口無言,但克莉米歐隻露出看到無趣事物的眼神,說了聲「我哪知道?」後繼續喝起酒。


    「莫爾特這個名字是知道,但不清楚他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這女人要問他的事?而且還問了他的人際關係……這女人到底想調查什麽?……你是如此想的嗎?」


    克莉米歐再度轉頭,用銳利的眼神盯著高聲尖笑的蘿恩許坦。


    「我不管女人之間的事……盡管談吧。我先回去營帳了,接下來的事交給副隊長。」


    阿瑟特從座位上起身,背對兩位女性。此時有個人向他們搭話:


    「要來點蛋糕嗎?有名的廚師特製的喔。」


    說話的是一位美麗女子,擁有一對光是走路便劇烈搖動的乳房,以及臉上掛著令人屏息的柔和微笑。或許是因為那美貌,使得幾乎不碰甜食的阿瑟特,也不禁從她手中接過了盛著蛋糕的盤子。


    真是奇特的城鎮。雖然他最初來到這裏時便有此感想,但現在仍然這麽認為。


    他能理解利口鎮提供酒水以及女人的理由。但對於向不能喝酒的人、喝得欲罷不能的人提供蛋糕的,他則是聽都沒聽過。


    雖然通常會喝酒的人較不喜歡甜食,不能喝酒的人反而喜歡,因此作為招待替兩邊準備是再合情合理不過啦……


    阿瑟特一進入營帳,便將蛋糕交給讀著報告書的下屬,自己則提早就寢。


    「太好了!我超愛吃甜食的。謝謝大隊長。」


    「吃完就趕緊把營帳的燈關上。」


    阿瑟特躺下並閉上眼。因為他有受過訓練,能在打算睡覺時便迅速入眠……然而在他進入熟睡前,被人喚回了意識。


    他感覺有人在叫著自己。


    「阿瑟特大隊長。噢,大隊長……啊,我好痛苦……我好痛苦……」


    被那聲音驚醒的阿瑟特,看著在黑暗中搔著胸口,不停在地上打滾的下屬。


    該不會他們真的笨到下了毒?下毒的不是酒,而是蛋糕嗎!


    「沒事吧!喂,振作點!可惡,看來他們在蛋糕裏摻了什麽。誰來救救他……哦?」


    阿瑟特抱起下屬時,注意到下屬正含情脈脈地望著自己。


    「原、原來如此,我總算懂了。胸口這份痛楚,不會錯的……這是『戀愛』啊。其實大隊長這麽漂亮呢。以前都沒發現。」


    「……嗄啊?喂,住手,你是怎樣?你……你在做什麽?」


    「我們一起走到了今天……從今以後也……一起走下去好嗎?」


    「住、住手,啊,你……原來你是同……啊啊,啊────!」


    阿瑟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與恐懼感,他從腹部深處發出了慘叫。


    雖然他也隱約注意到了傳進營帳中的喧鬧聲,然而對現在的阿瑟特而言,已經完全沒有在意外麵狀況的餘裕了。


    3


    雖然蒂娜在俗美亭勉強做著工作,但怎麽也無法像之前一樣露出笑容。


    目送舞女大隊離去之後,店裏湧入殺氣騰騰的男性們,其中似乎也有說著「隻要由我們引起騷動,整個鎮上勢必不得不開戰不是嗎?」的鎮上流浪漢,他們召集著一同起身的男子,小聲討論著「也讓我們加入……」之類的話題。


    鎮上的情況已經像是……將點火的蠟燭插進盛滿油的碗。


    燒起來也隻是時間的問題吧。


    全是自己的責任。因為自己來到了這個城鎮……害得這個城鎮的人們得犧牲性命。而且付出犧牲的正是祖國──自己臣民的事實,令蒂娜的頭和胃沉甸甸的,讓她抬不起頭來。


    自己太天真了。一直以來都太天真了。


    她的母親是一位堅強且聰明的人。所以她的話絕不會錯,隻要照著她的吩咐做即可。她一直以來都這麽認為,並踏上了獻身給邦交國王子的旅途。這是為了國家、為了母親、為了自己,如此深信不疑,毫不抵抗……


    隻是,真的這樣就好了嗎?這樣做我又會得到什麽呢?


    失去了所有引導自己的人之後,我什麽都不剩不是嗎?


    自己沒有打算做任何事的心力,因為不想死所以僅僅是遵循本能,照著那位侍女所說的乘上逃生船,隨著波浪搖擺漂到港口而已不是嗎?


    像隨風飄搖的葦草,像被秋風吹落的樹葉一樣,不去思考自己行為的意義與未來。


    正是自己的這份天真,導致利口鎮陷入了絕境。


    蒂娜抱緊胸前的銀托盤。


    在俗美亭的時光曾是那麽歡樂,如今卻反而令她痛苦。


    生平第一次,身處如此洋溢著笑容的場所。生平第一次,心頭那樣雀躍,腦袋那樣絞盡腦汁地想──接下來該做什麽?要怎麽做才能讓大家臉上露出更多笑容?


    「利口鎮並沒有不能讓為自己倒酒的女孩露出笑容的男人。」


    當時男人們留下那句話便離開了店,他們一定是要去「做些什麽」。


    ……莫爾特也是。


    他是自己決定以身相許的對象。一開始沒有任何反抗是騙人的。


    不過,和他相處的短暫時光,令自己覺得如果對象是他也並無不可……


    若說這即是戀愛,自己或許過於被動、過於幼稚,並且是個出於必要而被迫下的決定。


    但是,到他房間去的時候,自己心中對他有著明確的戀愛感情。


    現在自己的胸口仍有著那份熱意。即使是始於自己的一場誤會,這份心意仍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心中某處,胸中一角,仍然有一絲期待。


    期待在他──在莫爾特的身旁,可以過上普通女孩的人生。


    可是,結果全是──


    我是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帝國正統的接班人。我違抗不了血統的命運。


    「喂。」這時,隨著一聲粗獷的招呼聲響起,格雷恩拍了杵在原地的蒂娜肩膀。


    「蒂娜,你累了吧,現在已經半夜了,上去休息。用庫菈茲的,房間。店也差不多要打烊了……我,之後,也有事。」


    蒂娜也沒有答話,放了托盤後便往店裏二樓的房間走去。


    「……公主大人。今晚讓不才沙夏侍你左右如何?」


    「不用了,謝謝你。我想一個人思考不少事情……」


    從樓梯往下看,沙夏正擺出騎士的動作退後──手掌平貼胸口鞠躬。恐怕他打算通宵守在店裏吧。


    不用想也知道,不隻防止士兵來襲,他更是在防止蒂娜擅自行動。


    大家都心地善良,而自己也盡情依賴著大家……


    隻不過,那也到此為止了。


    蒂娜借用了庫菈茲書桌上的筆記紙,振筆疾書。


    她寫下了給鎮上眾多居民們的道歉之辭,關於自己為大家造成了天大的麻煩;寫下了給莫爾特的道歉與後悔的文句,關於自己誤會了他的感情,但仍向他撒嬌的事;最後寫下了……自己身為努斯托爾提一家的女兒,要為此事負責到底的決心。接著她取下胸前的戒指作為紙鎮,以及作為給莫爾特的報酬留在桌上。


    「一開始這麽做就好了……真的就好了……」


    就不會產生這麽多不愉快,自己一定也能平靜地迎接死亡的到來。


    一定會抱著……雖然不想死但也無可奈何,這就是努斯托爾提之血的宿命,這種心情迎接死亡。


    然後也不會喜歡上他,喜歡上這個城鎮……獨自一人……


    蒂娜打開窗戶,眺望俗美亭的後門。


    或許因為店開得太晚,東方的天空已經泛白,街上十分寧靜。


    ……沒有人影。似乎出得去。


    蒂娜悄悄離開房間,在二樓走廊發現用途不明的一卷麻繩,拿起麻繩回到房間。將一端綁在床上,另一端從窗外垂下,麻繩的長度足夠垂到地麵。


    她爬出窗外,緊緊握著麻繩滑下。


    盡管手掌破皮、鮮血直流也不以為意。比起手掌,如果落地時摔斷腿便會慘不忍睹,因此蒂娜還是緊握著麻繩,緩緩垂下身體。


    「鎮上的大家,再會了……和你們相處的時光十分開心,謝謝你們。」


    蒂娜對著俗美亭深深一鞠躬,拭去眼角的淚水,接著用滲著血的手掌撥開瀏海,讓作為努斯托爾提血統證明的一雙眼睛對著晚風直吹。


    忽然,蒂娜感到有視線而回頭一看,視線盡頭卻空無一人,隻有作為利口鎮最高建築物的鍾樓,隔著家家戶戶的房屋與她對望。


    一定是監視鎮上的人。要不是鎮上的人,就是密探……無論如何,都已不關她的事。


    於是蒂娜往利口鎮東側──往自己的葬身之地邁出步伐。


    她的每一步,都出於自己的決定,出於自己的意誌。


    她感受到自己微彎的背脊,逐漸打直了起來。


    4


    男人們聚集在公民集會館裏,喝著開工前的最後一杯烈酒。


    老老少少共約六十人的男性中,雖然沒有義警團成員,但體格高大(又厚顏無恥)的人占了半數,場麵莫名懾人。


    這是莫爾特在集會館的舞台上,與麥多拉一同看上去的感想。


    「哼,想不到除了指定要的男人全到了以外,他們還呼朋引伴招了一倍以上的人來。而且其中竟然還有稱霸『男祭』的兩位強者,實在遠遠超出我預期。」


    麥多拉指的是體格在男性們中也特別突出的格雷恩與皮恩格。


    站在講台往下看便很清楚,其中兩位男性……洋溢著野獸的氣息。


    「庫菈茲,參加了。莫爾特,也要參加。那麽,我就,不能不參加了。」「格雷恩參加的話我也跟,誰教我們是宿敵。」


    兩人身邊的男性們蠢蠢欲動。鎮上的居民最喜歡這種充滿男子氣概的交流。這群打算為鎮上犧牲,全身散發男性賀爾蒙的男人們就更不用說了。


    「各位聽著。接下來要做的,不僅是這個作戰計畫最重要的部分,更是決定成敗的一著。然而,為了這個計畫需要各位的犧牲。恐怕會流血,甚至失去性命吧。」


    「……我覺得在這之前會失去更重要的東西……」


    關於即將展開的行動,莫爾特不禁歎了口氣。


    雖然知道是必要的行動,但說實話莫爾特不是很想做。


    而且因為不得不由他打頭陣,所以更令他提不起勁。


    「這也算……身為利口鎮男性的義務吧。」


    由於看著這些男人會使莫爾特的意識逐漸遠去,於是他隻好盯著集會館最裏麵的門發呆……這時,那扇門突然被打開,一位戴著厚重眼鏡的女孩探出了頭。


    「啊,麥多拉!爸爸有緊急事項要傳達!」


    照理說眼鏡行的父女現在正活用他們異於常人的視力,在教會鍾樓頂端負責監視與偵查才對。從他們不透過傳令員傳話這點看來,恐怕是相當緊急的事。


    「那位女士從俗美亭中溜了出來……往敵營的方向走去……」


    你說什麽?──莫爾特和麥多拉異口同聲,並跳下講台衝出集會館。兩人抵達俗美亭時,迎接他們的則是拔刀出鞘的沙夏。


    「喂,是我啦,笨蛋!蒂娜人呢?蒂娜怎麽了?」


    「是莫爾特啊。她一直待在樓上……往敵營去了?怎麽會,這間店明明沒有後門……從窗戶?」


    莫爾特等人趕緊衝上二樓的房間,卻隻看見綁在床上的麻繩和她留下的信及那枚戒指。


    ……莫爾特拿起信件一看,內容正如他所料。


    「可惡,為什麽要鑽牛角尖啊。說什麽要負起責任……唔……這什麽?這裏說的『誤會』是什麽?」


    莫爾特將信遞給麥多拉,麥多拉似乎看一眼便讀完所有內容,順手將信交給了沙夏。而沙夏讀完信後睜大了雙眼。


    「喂,莫爾特。你……該不會,指定了她的戒指作為報酬?」


    「對啊,她身上又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總不能叫她用身體作為回報吧。」


    「她……身為努斯托爾提帝國公主的她答應了?」


    「是啊,她答應了……怎麽了啦,沙夏,幹嘛這麽驚訝?」


    「向一國的公主索求戒指……是、是求婚的意思耶!」


    莫爾特眉頭深鎖,一臉不可置信的僵在原地。而沙夏用匆忙的語調解釋著。


    努斯托爾提帝國的土地,據說貧瘠到僅能開采為數不多的貴重礦物而無法耕種。而帝國崛起與發展的曆史,據說是由國母,也就是努斯托爾提家的祖先,利用她在軍事上的優秀才能,不斷侵略周圍的小國而創造出來的。


    「由努斯托爾提本土開采的礦石打造而成的戒指,便象徵國家本身。因此身為皇位接班人的公主出生時,便會被賜予一枚全新打造的戒指,將來要婚禮上交給丈夫。這是也是為了消除外地來的男人對努斯托爾提帝國由女人掌權的特殊製度所產生的不滿。」


    「就是一種形式上將國家交給男人管理的古老習俗呢。」


    麥多拉接在沙夏之後做了補充。他無奈地推了推眼鏡。


    「既然她將直到交給男人前都不離身的戒指留在這裏,看來是真的打算赴死……可惡,如果她現在被帝國兵逮住就糟了。」


    「隻能追上去了。」


    沙夏這麽說。然而麥多拉卻煩躁地搖頭。


    莫爾特也明白。考慮到負責監


    視的眼鏡行女兒跑到公民集會館,以及莫爾特等人趕到俗美亭的時間,盡管現在全力追上去,恐怕也無法在蒂娜抵達敵陣前阻止她。


    「麥多拉,提早行動吧。舞女們已經回來了吧?出動集會館的人。」


    「剛才已經下了指示,要舞女大隊在大浴場洗完澡後便解散……接下來隻剩等那些老頭們完成任務了。但時限是天亮前。如果他們那邊提早結束了一定會通知的,但是現在沒有消息。所以這邊還不能輕舉妄動。」


    麥多拉撥起頭發,像是在說我們已經徹底失敗了。


    「造成麻煩的罪魁禍首選擇了自我犧牲來解決問題嗎?在我看來這才是個大麻煩啊……噢,真是美好。就像信上寫的,她跑去負責任了。因為是自己造成的麻煩,所以公主為了非親非故的城鎮而……可惡啊!」


    莫爾特拿起戒指,對著窗外灑進的月光。


    現在想想,當時他指定要戒指作為報酬時,蒂娜驚恐得滿臉通紅。


    即使如此,她依然答應了自己的要求。


    也就是說,她同意莫爾特成為她的丈夫。


    原來如此,莫爾特到現在才明白。所以那天晚上,她才要主動脫下衣服,執行作為妻子應盡的義務……


    那時的自己是多麽愚蠢啊。簡直就像匹發情的野狗不是嗎?


    莫爾特羞愧得無地自容……但他笑了。笑自己。


    沙夏與麥多拉一同用看著可疑人物的眼神看著莫爾特。


    「沒什麽啦,隻是覺得自己真傻。沒錯,真是太傻了……太傻了啊。」


    「放心吧莫爾特,這點大家都知道。」


    莫爾特踩了沙夏一腳,沙夏便發出女孩般的尖銳慘叫。


    「蒂娜為了活下去,做出成為我妻子的覺悟。想必她盡管獻出一切也不想失去性命。而我那天晚上卻……幹了什麽蠢事……」


    信中的「撒嬌」又是指什麽?蒂娜幾乎沒有要莫爾特為她做什麽。


    若說有的話……頂多隻有和莉茲一起逛街,以及在俗美亭打工。


    她竟把如此稀鬆平常的事稱為「撒嬌」嗎?


    光憑這點,莫爾特便能想像她過去到底過著什麽樣的人生。


    莫爾特後悔得緊咬牙關,他實在無法釋懷。


    「因為是自己惹來的麻煩,所以即使知道會死,還是要負責到底嗎?相當了不起。真是淒慘,真是令人感動……隻是啊──」


    這個位於徒步穿越需要半個月以上的旅程中間點,足以消除旅途勞累,但待久了會漸漸變成旅程的目的地,漸漸變成自己歸處的……這麽不可思議的地方。


    這個幹盡蠢事,整天吃吃喝喝,偶爾發生倒楣事吃了苦頭,也能一笑帶過收進回憶裏的地方……這就是利口鎮。


    至於如此高潮迭起,感人肺腑的情節──


    「那種故事……利口鎮完全不需要。」


    莫爾特握緊高舉的戒指。質地堅硬的戒指,同時也是他的酬勞。


    任務還沒有完成……因此,他還不能收下。


    莫爾特向窗外飛身一躍,隨著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石磚產生了裂痕。


    「喂,莫爾特,你想做什麽!」


    沙夏叫道。但他心中應該也清楚得很。莫爾特接下來要做的事隻有一件。


    「給我聽著,萬事屋莫爾特!根據掌握到的情報,他們派了兩百騎兵在利口鎮西側出口南方與北方守著;東側的大本營駐紮了六百兵馬,其中能即時應戰有五百人,你一個人是打不過的!」


    「很不巧,萬事屋這行也跟這個城鎮一樣,靠商譽吃飯的……我一定會把保鑣工作做到底!」


    「所以我的意思是……!好好保護那個女孩,黎明已經不遠了。無論如何,我對從前害我家人一夜之間陷入惡夢之中的那群老頭們有高度評價。所以……給我挺住!隻要撐過去,我們的……利口鎮的勝利就在眼前了!不要忘記我特地簽署的協約內容!」


    在鎮內,居民和士兵均不得加害對方,若一方違背協約,另一方得以武力進行反抗……那個仔細想想便覺得有點奇怪的協約內容,想忘也忘不了。


    的確,東方的天空漸漸泛起了微弱的光線。


    黎明近了。


    「替我轉達給集會館的老頭們:『計畫變更,由我和蒂娜開第一槍』。」


    莫爾特隻留下了那句話,奔向破曉的天空。


    為了保護鎮上、為了保護蒂娜……還有,為了向她傳達──


    「蒂娜,你不懂啊。這個城鎮啊──!」


    5


    與夜襲自己的下屬在克難的床鋪上激情扭打,好不容易將他打昏綁起來之後,莫名其妙的報告紛紛接踵而至。


    「這麽大量的夜襲事件是怎樣?」


    阿瑟特一邊全身冒著冷汗,一邊怒吼。


    負責緊急傳令的士兵臉色發青,渾身是汗,眼神充滿恐懼。


    「是、是這樣的,阿瑟特隊長為了徹底遵守協約,下令不能對女人出手……於是,欲求不滿的士兵們說著『就算女的碰不得,對同性下手也沒關係吧。而且仔細一看他長得也好漂亮啊』,就開始盡情縱欲……」


    「這很恐怖耶!那是什麽神邏輯?……以為利口鎮的家夥下了毒結果是春藥啊,故意找碴啊!」


    隻是,區區春藥會讓人變得連對方性別都不管嗎?


    就算增強了性欲,也不至於「誰都行」吧?


    阿瑟特看著被痛扁一頓綁起來的下屬。這個男人相當好女色。阿瑟特判斷他有可能對舞女出手,才指派他在營帳裏看報告。


    就算他因為性欲而失控,阿瑟特再怎麽也想不到他會襲向自己。


    「原因恐怕是出在蛋糕和一種稱作『美麗天使』的藥酒上。那個酒名在某種語言中的意思是絕世佳人。於是有讓它下肚的人全都『覺醒』了。」


    「可惡,巧妙地踩在違反協約的灰色地帶上啊!……報告被害狀況!」


    「是!現在被拘束的『覺醒士兵』有三十九人,被這些人襲擊導致身心受創,暫時無法回到崗位上的人共有五十三人,合計九十二人。」


    「受害者接近一百人……不對,等等。被襲擊的比『覺醒的』還多人?」


    「是。似乎『覺醒的』士兵們各個精力無比……」


    現在距離舞女們來訪不過五小時,距她們離開大約才一小時左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戰力就折損一成,這件事實令阿瑟特驚恐萬分。


    就在營帳裏彌漫著尷尬的沉默時,一位士兵進來報告新的情報。


    「報告阿瑟特大隊長,有女人!一名女子走近營區!」


    是來取回遺失物的嗎?或許因為動搖,阿瑟特不禁脫口而出這種不可能事,然而在聽了士兵說「那人似乎是公主」之後,他瞪大了眼睛。


    阿瑟特衝出營帳一看,一位女性從夜色壟罩的城鎮中,彷佛要踏平地麵一般,用力地踩著腳步,緩緩接近軍營。


    ……錯不了。就是她。那雙絕世美麗的綠色眼睛反射著營火,不論距離多遠都不可能認錯人。


    「我是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大隊長阿瑟特?巴克達,出列!」


    阿瑟特第一次聽見恩格蒂娜用這樣大的音量說話。


    雖然曾以為她隻會發出孱弱少女般的聲音,但剛才她的聲音中毫無疑問地蘊含了讓他人服從的力量。


    「可惡的小丫頭,努斯托爾提的血到了這種時候才蘇醒嗎……喂,士兵統統不準靠近。讓她自己走過來。」


    出迎的一方占下風。得讓她知道現在情勢對誰比較有利。


    這個企圖似乎也傳達給了蒂娜,於是她臉上掛著憤怒的表情,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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