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夏聽見下雨的聲音,躺在床上清醒過來。


    左手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立刻握住靠立在床邊的日本刀。沙夏感受著那份堅硬與重量,一邊想像躺在刀鞘裏的利刃,一邊從床上起身。


    時間應該已經很晚了,耳邊隻有雨聲傳來,感覺不到絲毫人氣。


    「……真是令人討厭的夜晚呢。」


    沙夏很後悔醒過來,同時伸出手指向上擦拭倒在床邊的魔光球。那顆拳頭大的魔光球是如今已滅國的固力果國產高檔貨,用來充當酒槽區外的公寓單人房的照明設備綽綽有餘。


    這是一棟石造平房公寓,是年代久遠的老房子。話雖如此,既然是從很久以前就存在至今,可想而知,建築本身堅固又耐火。


    對於以時尚男神聞名的沙夏來說,這間房間的風格有些粗獷,不過他滿喜歡的。因為優點在於每間房都設有浴室和廁所。這部分也讓沙夏感到很高興……應該說「得救了」。


    盡管這裏位於利口鎮核心地帶「酒槽」的外圍,而且房租偏高,但扣掉這幾點不談的話,沙夏覺得這棟房子不錯。居住起來令人非常安心。


    事實上,出身利口鎮,屬於本鎮實質領導人的議長麥多拉也是這棟平房的房客之一。意思就是說,這裏存在當地人特別選擇居住的價值。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房子……也擋不住雨水帶來的沉重壓力。


    沙夏用發簪盤起色澤接近白色的金發,肩頸纏上帶有異國情調的圍巾,並將日本刀佩上腰間,然後逃也似的離開房間。


    他撐著傘走在雨中。正如同在室內感受到的一樣,街上萬籟俱寂。


    對於前往荒野的旅人來說,陽光多麽有幫助,而黑夜有多麽危險,這個問題連想都不用想。因此,旅人會在太陽升起的同時啟程,鎮民們也會配合那些人的作息起床做生意。換句話說,利口鎮的早晨來得早,相對也更早入夜。


    沙夏走在杳無人煙的路邊,一邊因夜雨的冰寒而發顫,一邊加快步伐。


    彷佛是要尋求光亮與人的氣息一般,沙夏推開了……俗美亭的店門。


    裝在木頭門上的鈴鐺響起,宣告客人到來。吃飯場所很喜歡裝設的黃色魔光球溢出柔光籠罩沙夏。


    「……歡迎光臨。」


    雖說是大眾酒館,但現在早已是日期轉換的時間,店裏沒有多少客人。應該說,沙夏甚至不確定店裏是否還在營業。


    隸屬魔導士公會的三位老爺爺坐在桌位上,人人單手握著酒瓶,感情很好地發出鼾聲,除此之外,店裏就隻剩下身材壯碩得像個食人魔,正坐在吧台裏喝酒的老板格雷恩。硬要說的話,還要算上坐在他對麵,正趴在吧台上打鼾的莫爾特,但沙夏不曉得該不該把他視為客人。


    莫爾特這個男人就算沒錢也會來俗美亭露臉。總而言之,他大概是衝著格雷恩在快要打烊前會喝酒,所以打算過來分一杯羹吧。


    「還在營業嗎?」


    「還沒……打烊。坐吧……要喝什麽?」


    他講話斷斷續續,聽起來愛理不理的。這隻是因為格雷恩是在語言不同的遙遠國度出生,所以依然習慣這樣說話,並不是心情不好。


    沙夏在隔了醉倒在吧台角落的莫爾特幾個位置的座位坐下。


    「這個嘛……隨便來點酒,要稍微烈一點的。」


    這間店隻有招牌女店員庫菈茲在店裏時,才能喝到調酒。當夜深到某個時候,庫菈茲也會隨著客人一同離開店裏。在那之後,就隻剩下格雷恩獨自顧店,所以不點麻煩的東西是熟客的禮貌。在這種時候,交給老板幫你選擇就行了。


    格雷恩想了幾秒鍾之後,從設置在吧台下方的製冰魔導具裏取出圓冰塊,接著放入玻璃杯,再將大酒瓶裏的液體倒進杯中。


    「這是……還不錯……的酒。」


    透明的球狀冰塊在斟滿玻璃杯的透明液體中打轉。


    盡管他沒說那是什麽酒,隻是立刻拿出放在手邊的酒罷了,但格雷恩不是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的男人。沙夏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口酒。


    有點陌生的味道……是地瓜燒酒啊。氣味幾乎就在酒碰觸到嘴唇的同時貫穿鼻腔,沙夏這才察覺。濃烈的酒味襲來。異常強烈的酒精味從鼻子竄出來。三十……不,應該超過四十度。這酒比想像中還要烈。


    格雷恩自己是純飲,卻刻意幫沙夏加了冰塊,這或許是屬於他的體貼。事實上,沙夏平常根本不會點這種度數的酒來喝。


    格雷恩仰頭喝下自己那杯液體。大玻璃杯裏裝著一定分量的液體……但他卻是一口飲盡。雖然液體呈現透明狀,但那應該不是水吧。


    沙夏總算明白印象中酒量不差的莫爾特醉倒的原因了。若是陪格雷恩一起喝這種度數的酒,大概撐不到三杯吧。


    格雷恩讓酒液在口腔裏打轉,同時鼻子緩緩吸氣、吐出。接著再次吸氣……帶著恍惚的表情飲盡嘴裏的酒之後,深深吐出一口氣。


    「……要不要……吃些什麽?」


    「隨便來點不輸這玩意兒的東西吧。嗯……魚肉之類的就行了。」


    格雷恩在玻璃杯裏倒滿水來充當酒後水,再擺到沙夏麵前,然後單手拿著酒瓶走進裏麵的廚房。他大概是打算邊喝酒邊做菜吧。


    「畢竟是雨夜,何況又快要打烊了,實在沒得抱怨啊。」


    沙夏輕笑一聲,同時將玻璃杯湊近嘴邊……結果差點嗆到。


    他不知不覺就像平常一樣耍帥,以為是在喝調酒一樣放開來喝。


    沙夏再次確認周圍隻有醉倒的男人和老爺爺,這才鬆了一口氣,用纖細的指尖轉動玻璃杯裏的冰塊。他決定等冰塊稍微融化之後,再小口啜飲。


    度數接近威士忌亦或在其之上,味道也豪不遜色。盡管氣味獨特,卻蘊藏一股柔和的香氣和大概源自地瓜的甘甜,用舌頭和鼻子探索其中的滋味意外有趣。話雖如此,燒酒因加入冰塊而突然開始變涼,感覺氣味和酒精的烈勁等,就連味道的深度也變得溫和起來。


    這麽說來——沙夏用雙手包著透明的液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聽說好的燒酒隻要適當加熱之後,就能逼出原有的醍醐味。如果隻是加熱的話,或許能拜托格雷恩。喝完這杯之後,自己要是還能喝得下去,應該可以試著拜托他一下吧。


    透明的液體、透明的圓冰塊各自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搖晃、跳舞。


    沙夏雙肘撐在吧台上,雙手指尖支撐著玻璃杯,暫時欣賞著手中的美景。


    耳邊聽不見雨聲。唯獨傳來老爺爺和莫爾特的鼾聲。


    過來俗美亭真是太好了——沙夏如此心想。


    雨夜對孤單的人來說稍顯沉重。烈酒和身旁有人在的安心感令人感激。


    沙夏來回喝了好幾口燒酒和酒後水,就在酒味轉為柔和,開始變得容易入口時……俗美亭的店門被人粗暴地推開了。


    「還沒關門吧!借我躲一……啊,真是夠了!」


    一頭彷佛烈火燃燒般的紅色長發被雨淋濕,身體嬌小的女人朝店外望了一眼之後,急忙走進店內。此人正是葛娜。她似乎跟沙夏他們屬於不同人種,雖然乍看之下相差無幾,但年約二十歲的她身高怎麽看都像個小孩。然而,身材曲線完全就是個成年人……總之,模樣單純就像是個身體縮小的成年女性。


    此外,盡管能夠一手掌握,卻有著在身體比例上顯得相當雄偉的緊實胸部,以及挺翹的誘人臀部曲線,不曉得是因為人種不同的關係,還是單純因為她是個有魅力的女性。


    無論如何,她那像少女般嬌小卻發育成熟的身體,還有像大姊頭般的爽快性格深受鎮民們喜愛。


    葛娜一邊警戒著店外的風吹


    草動,一邊從老爺爺們那桌拿起一瓶酒,接著仰頭猛灌。就在她喉嚨發出咕嚕聲的同時,門口的鈴鐺大聲響起,三名男子直闖入店內。


    「葛娜,你難道想逃跑嗎?這跟當初說好的不一樣吧?」


    對方是兩名腰間佩掛著大刀,外表一看就很凶暴的健壯男子,以及一名看似有錢人的矮子男。矮子男眯著眼睛泛起奸笑,長相雖然不算醜,不過沙夏覺得他的表情隱約流露出一股下流感。


    從他穿著一身闊氣服裝來看,應該是富裕商人帶著兩名保鑣吧。


    「說好的?哼,那是趁我喝醉時簽訂的協議吧!根本不具法律效力!希歐吉,不然我們法庭見啊!」


    葛娜口氣強硬地說道,再次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對此,名叫希歐吉的男子和兩名保鑣一齊笑出聲來,從懷裏拿出了某種文件。


    「這張是官方開出的借據。上頭還有三名利口鎮執政議員的簽名。另外,當然也有葛娜你的簽名和指印……啊,應該說是你的掌印才對。總之,在手續上完全沒問題。」


    沙夏斜眼瞄過去,借據上確實寫有城鎮議員歪七扭八的聯名簽字,而且蓋上了指印。上頭還有葛娜的名字,以及看似拍打出來的紅色鮮明小掌印。


    葛娜打了聲酒嗝,以手背擦拭從嘴角淌下的酒液,同時皺緊眉頭。或許是因為葛娜是適合展現出堅強表情的女性,所以當她露出那種表情時,模樣看起來顯得十分柔弱。


    雖然沙夏有考慮是否要介入此事,隻是在還沒了解狀況之前,沒辦法隨意展開行動。畢竟也有可能單純是葛娜不對。柔弱女子未必總是後害者。沙夏雖然很討厭欺淩柔弱婦孺的人,可是也不喜歡利用女性身分當藉口的人。


    「葛娜,你確實跟我簽訂了契約喔……要當我的女人。時間是一年。」


    「那種荒謬的要求怎麽可能算數!那間賭場的莊家們絕對不可能——」


    「那是在正常情況下。不過,葛娜,這份契約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所以他們會『承認』的。你當時就是用那對令人分不清大小,但卻著實誘人的胸部擠壓著我的手臂,開口向我要錢……『借我錢』——你是這麽說的。你還說可以拿自己的身體做擔保。為求慎重起見,我今天早上去找那些人確認過了,他們說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已經承認了這張借據的效力。」


    「不可能!真、真要說起來,我已經還錢了吧!」


    「我剛才也說了,你的錢不夠付利息。這張借據上頭注明,如果沒有在期限內償還包含利息在內的金額,就必須支付擔保品。你隻償還了欠款和『部分』利息罷了。你被祭典的氣氛衝昏頭,所以太大意了。你就賠上身體作為愚蠢的代價吧……不要怕,我不會做壞事的。在這一年內,我隻會好好享用你那具緊實、嬌小,感覺很好抱的肉體而已。」


    希歐吉加深了笑容。那是一張猥瑣的臉。


    「哎呀,真是等了好長一段時間。葛娜,自從我來到這座城鎮,在看見你之後,我就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喔。真想不到你竟然會沉溺在自己不熟悉的賭博中,而且那麽剛好跑來找我借錢,想必是那位聽說從地下出土的蝦子女神在保佑我吧,真走運,我的運氣真好。嗬嗬。」


    女神?——沙夏一瞬間感到疑問,看到借據上的開立日期,這才領悟到那大概是指目前稱霸下水道的艾碧薩,她總算漸漸看清整件事情的全貌。


    在鎮上傳統的男祭之夜上,好漢們睽違已久地抵達神殿最深層,成功獻上了祈禱……應該說,由於好漢們把身為祈禱對象的女神給帶了回來,當天晚上,全鎮籠罩著一股異常熱鬧的氣氛。


    人們整晚暢談此事,美酒一杯接著一杯喝……也有人會待在開到天亮的賭場裏,透過撒錢來發泄那份狂熱。


    那時會出現許多輸錢輸到脫褲子的人……沙夏也聽說過這件事。


    在祭典的熱鬧氣氛感染下,不懂賭博策略的新手不小心踏進賭場,雖說這種事也莫可奈何,但不懂得見好就收的話,那隻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因為莊家和賭徒都等著痛宰那些樂昏頭的菜鳥,所以結果自然會是如此。葛娜大概也是那些被開宰的肥羊之一吧。


    話雖如此——沙夏心想。以那個名叫吉恩的男人為代表,這座鎮上的地痞流氓們應該不會使用那麽惡劣的手段才對。讓客人贏得剛剛好,輸得也剛剛好。令人汗濕手心的勝負,感受著緊張、期待和興奮,以及勝利的快感,給予客人這種賭博的樂趣,最後一下子打敗客人,收下錢財當作報酬。視情況不同,有時最後還會讓客人贏一次,送上勝利的餘韻當作臨別禮物。


    那些人真的會理會一個身上輸個精光,不惜借錢也不肯罷休的菜鳥嗎?畢竟當時處於祭典這種特殊時期,有可能隻是因為客人太多,所以那些老莊家才沒注意到葛娜吧。可是就算是這樣……


    沙夏總覺得不太對勁。不曉得是因為希歐吉那張臉令人討厭,還是……


    無論如何,主動開口借錢的葛娜,也有簽署正式的借據,既然她沒有還清債務……沙夏就不能介入兩人之間的問題。再怎麽說,幫人倒債也不好。


    「你、你太狡猾了!我當時不是大贏了一筆,之後很快就把借來的錢還給你了嗎!利息也是按照你說的金額……」


    「正是如此。在你贏到有機會還債的時候,我有告訴你『當時』包含利息在內的總欠款金額,並且請你償還欠款……然而,你是在過了六個小時之後的早上才還錢……這六個小時的利息,你未能在期限到期前還清。所以……」


    這時,葛娜從懷裏掏出錢包,一把砸向了希歐吉。然而,其中一名保鑣反應迅速地拔出大刀,在半空中將錢包一刀兩斷。變成兩半的紙鈔和硬幣灑落滿地。


    「借據上注明必須在期限到達前還債喔。最後期限是昨天,也就是兩個小時之前,如果你在那個時候還錢,那事情還好說,事到如今,你就算還錢也來不及了……嗬嗬嗬嗬?~~哎呀,這筆『錢』花得還滿值得的。」


    葛娜臉色蒼白地張望四周,目光接著落到沙夏身上。然而,眼見沙夏在這種情況下,依然神情淡漠地坐在吧台邊,葛娜明白不能指望他出手相救了,於是那雙紅眸又迅速轉移到醉得不省人事的莫爾特身上。葛娜走近醉倒在吧台角落的莫爾特身邊,接著使勁拍打他的腦袋,抓著他的肩膀不停搖晃。


    「莫爾特,快起來!我正處在危機關頭啦!」


    「嗯~~……乳頭?可以含嗎?」


    「去死吧!」


    葛娜用膝蓋頂撞莫爾特的額頭,又讓他趴回到吧台桌上。


    他受到的待遇真慘。


    「夠了吧,我也有預定的行程。在開始今天的工作之前,葛娜,我想先跟你溫存一下……過來,別耍任性了……」


    希歐吉把手伸向葛娜,隻見葛娜後腰緊靠著吧台,身體因恐懼而更往後仰。希歐吉那隻看起來沒拿過比筆更重之物的手,撫摸著葛娜的肩膀,再一路朝胸口摸索下去。


    葛娜帶著蒼白的臉色,用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眸望向沙夏。


    她在求救。然而,就算自己展開行動,事情就能獲得解決嗎……


    「嗚……」


    葛娜那圓球般的胸部被一把抓住,令她不禁發出呻吟。


    沙夏將稍大口的地瓜燒酒含在嘴裏,讓酒在口腔裏打轉。他用鼻子深呼吸,同時用嗅覺和味覺享受這股風味……最後燃燒鼻腔深處和喉嚨。強烈的酒精度數刺激肚子和腦袋。


    沙夏沉浸在那股刺激感當中,開口說:


    「這位叫什麽希歐吉來著的,不要太過分了。」


    聽到這句話,希歐吉收起笑意,那對渾濁的眼睛望向沙夏。


    其中一名保鑣作勢展開動作,卻被希歐吉舉手製止了。


    「……你有什麽事嗎?啊,莫非是覺得眼饞?過來,去我下榻的旅店再繼續吧。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希歐吉彷佛表示「我請客」般拿出幾張紙鈔準備放到吧台上。


    沙夏一把抓住那隻手,臉湊近到鼻頭幾乎相觸的距離瞪視對方。


    兩名保鑣見狀,在沙夏麵前拔出刀子,但他毫不在意。


    沙夏朝對方嘴裏噴吐帶著酒氣的話語: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你的手段啦……雖然我隻稍微聽到一些內容,但你實在有些骯髒。」


    因為希歐吉表情驚訝地冒冷汗,於是沙夏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我說的骯髒不是指你的長相。」


    「你剛才提到有機會還債的時候,也就是指葛娜小姐在賭桌上乘勝追擊的時候吧。站在客觀的立場上,感覺你像是刻意挑那個時間點提醒她……事實上,人在手氣正旺的時候,很難做到還錢這件事。另外,在還錢的時候,既然錢不夠的話,你當下就應該告知吧。何況從祭典結束到現在……你剛才說昨天是吧?直到期限到期為止的這段時間內,你一次也沒催促她還錢,反而在日期跨越後,馬上跑來回收擔保品,這種做法實在是……你說呢?」


    希歐吉甩開沙夏的手且拉開距離。保鑣也跟著後退。


    「你這種說法……簡直像在說我設計了葛娜似的。」


    「我沒有那樣講。我隻是說你的手段有些骯髒而已。雖然你提到有議員的聯名簽字,但當天是男祭,每個人都狂喝到酩酊大醉。醉鬼的簽名還有指印究竟存在多少可靠性,我對此感到有些懷疑。話雖如此,葛娜沒有向你索取收據之類的證明,這部分也算是她的疏忽。雙方都有錯……兩位去向義警團或是在借據上署名的議員說清楚狀況,重新確認借據的可信度之後,再尋求人道的解決方案不是比較好嗎?」


    沙夏簡直就像宣讀判決的法官一樣,聲音清楚且強而有力地說道。


    沙夏開始覺得酒勁上來了。他平常分明會刻意盡量不用這種講話方式的才是……


    盡管沙夏這番相當坦蕩磊落的話語讓希歐吉一時心生膽怯,但他臉上很快又泛起笑意。


    「哦~~這位俊美的男劍士,有必要說成這樣嗎?沒錯……這麽說來,當時在借據上署名的議員確實喝得有點醉,我也不能否認自己的疏失。不過,她在這方麵也要負責,何況話又說回來,整件事的開端都始於這個愚蠢到賭昏頭的女人……既然如此,這件事究竟該怎麽解決呢?葛娜,我們不如來玩場遊戲,藉此分清楚誰是誰非,你覺得這個辦法如何?」


    「我為什麽要陪你玩遊戲!我要按照沙夏所說的……那個……尋求人道的解決——」


    「哎呀,賭博賭到自我毀滅,為此利用身為女人的武器誘使他人借錢,最後竟然還毀約,這究竟是人道在哪裏!你講話還真有趣呢。倘若鎮上跟你熟識的那些人知道了這件事,應該會對你感到很失望吧……那個名叫葛娜的女人,明明被人稱作大姊頭、大姊之類的,沒想到骨子裏卻是個沒出息的小人——大家肯定會這麽想吧。畢竟雙方都有錯,所以我試圖透過一場小遊戲來做個了斷,但這個女人連這個提議不敢接受。」


    拙劣的挑釁——沙夏雖然這麽想,但葛娜似乎不這麽認為。


    她一口氣灌完拿在手上的酒,接著那雙氣焰高漲的紅眸望向希歐吉。


    「……我明白了。你的挑釁……我接下了。誰怕誰。不過,那必須是有明確規則的遊戲。如果我贏了,永遠不準再讓我看見你那張惡心的臉。」


    對於葛娜來說,被鎮上的人們稱作大姊或許是件格外重要的事。


    千裏迢迢從遠方來到這片土地,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往往容易被人當作少女看待,如果不具備相當程度的氣魄,恐怕很難獨自一人生活下去吧。


    這時,她展現出與生俱來的豪爽性格,因而受到眾人歡迎,那些比自己高大的男人們自然不用說,就連年長者們也會稱呼她一聲大姊……她在這座鎮上的角色定位,對她來說或許有著特殊的價值。


    沙夏思考到這裏時,心中想阻止的念頭變得薄弱。一件事情重不重要,不是由旁人,而是由當事人來決定……然而……


    「好吧。要不我也把你償還的欠款和利息全額奉還給你吧。」


    話說完,保鑣拿出一個裝得鼓鼓的皮袋放到吧台上。


    「……這位叫什麽希歐吉來著的,你還真是大方呢。」


    「身為一個高利貸,最重要的就是信用還有腦筋要動得快。既然她豁出了一切,按照規矩,我也必須賭上同等價值的東西奉陪吧。」


    話說完,希歐吉從葛娜掉在店內角落的錢包裏掏出一枚硬幣。那是羅第國麵額最大的硬幣。一麵刻著夏洛特王妃的側臉,另一麵則刻著被視為羅第國護國神獸,傳說中的幻獸寇爾拉的頭像。


    「就用擲硬幣來決勝負吧。我們來猜正反麵,如果我輸了,我會把錢留在吧台上,就此離開;如果你輸了,就要請你獻身給我。證人是這位美男子……你沒意見吧?」


    似乎沒有「拒絕」或「阻止」這兩種選項。沙夏隻能點頭同意。


    「等一下。我來擲硬幣。我曾聽說,如果是讓手法高明的魔術師或賭徒來擲硬幣,就能在接住的瞬間控製硬幣的正反麵。」


    「那我也同樣不能接受。葛娜,你覺得我能相信賭上自己身體的你嗎?就連這位美男子的立場也是偏向你那邊……對了,不如這樣吧。我不接住硬幣,就讓硬幣掉落地板。如此一來,就沒辦法控製硬幣的正反麵了。」


    葛娜帶著銳利的目光,點頭表示同意。這女人或許天生就是個賭徒。


    在沙夏的記憶中,自己過去跟她沒有太多接觸,但她平時應該是個更豪氣,眼神更從容的女人才對。這就跟個頭嬌小,卻有著一副曼妙身材是同個道理,那種反差也許正是她的迷人之處。


    「那麽,一決勝負吧。寇爾拉是正麵,王妃是反麵。葛娜,你賭哪邊?」


    葛娜、希歐吉還有沙夏三人不自覺地圍站成一個圓圈。


    「寇爾……不,我賭夏洛特王妃。我選反麵。」


    「很好。那我賭正麵,也就是幻獸寇爾拉。那麽,就用這枚硬幣,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


    希歐吉用手指彈起硬幣。


    硬幣飛舞於半空中,劃出決定命運的弧線。


    希歐吉臉上帶著那種下流的微笑,雙眼注視著葛娜,葛娜也受到他的視線所牽動,注意力沒有放在硬幣上,而是瞪視著希歐吉。


    飛過頭頂的硬幣翻騰旋轉,朝三人正中央掉落。就在這瞬間,沙夏察覺到一件事……他看見了。


    ——這枚硬幣正反兩麵都是正麵。


    隻有寇爾拉,沒有王妃。那是詐賭用的硬幣。硬幣在某個環節被掉包了。


    要阻止嗎?不,希歐吉剛才說了,用「這枚硬幣」一決勝負。


    仔細想想,一般而言,擲硬幣會問對方說:「要選正麵,還是反麵?」……希歐吉卻是刻意等葛娜先選好要賭哪一麵之後,才指定要用「這枚硬幣」。


    他從一開始就全部設計好了嗎?還是說,他平時就隨身攜帶那種硬幣,以作為好用的道具呢?


    無論如何,葛娜是輸定了。雖說終究隻是口頭上的約定……但從葛娜的性格還有她此刻的表情來看,恐怕就算對方作弊,她也會獻上自己的身體吧。


    她就是那樣的一個女人,就連沙夏也很清楚這點。


    在與風浪搏鬥的女人充滿了魅力。那份覺悟值得獻上敬意。


    因此,沙夏不打算出手阻止硬幣掉


    落。不過,究竟勝利女神會對誰展露微笑……他想就這麽看到最後。


    就在翻轉的硬幣落到眼睛高度的瞬間,沙夏拔出了愛刀。動作簡直快如電光石火。享有利口鎮第一快刀美譽,起手便達到最高速的拔刀術。


    沙夏的刀刃捕捉到翻轉的硬幣那厚度未達兩公厘的側麵,將其斬成兩半。


    希歐吉等人還來不及對出鞘的刀刃做出反應,硬幣便在空中化成兩枚。其中一枚硬幣沒受到任何影響,繼續往下掉落,另外一枚硬幣則重新彈飛到天花板附近。


    當奔走的刀刃再次收進刀鞘時,厚度變成一半的硬幣已經在地上反彈。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希歐吉等人才被沙夏的拔刀斬嚇到身體向後仰。


    ……然而,唯獨葛娜對沙夏的行為不為所動,眼睛一直望著希歐吉。


    硬幣在地上反彈後重新躺下。與此同時,再次飛到空中的硬幣則是在重力的拉扯下,不偏不倚收進沙夏的手中。


    「你這家夥想幹嘛!」


    兩名保鑣急忙站到希歐吉身前,並拔出刀子。


    「不想幹嘛。比起這個,勝負應該揭曉了,你們不好奇結果如何嗎?」


    聽到這句話,希歐吉和保鑣還有沙夏緩緩將視線落到地板上。


    除了沙夏以外的所有人睜大眼睛,呼吸為之一窒。


    躺在地上的……是表麵沒有任何圖案的硬幣。


    「不、不可能……難道你在剛才那一瞬間……切開了硬幣嗎!」


    「羅第國的硬幣含銀量很高,所以要切開不是什麽難事啦……不談這個,來確認勝負結果吧。葛娜,你把硬幣翻過來看看。」


    葛娜把手伸向地板,希歐吉露出驚慌的表情。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但話還沒出口……硬幣就在五人注視下被翻轉過來,露出寇爾拉的頭像。


    「寇爾拉是正麵。既然朝下,就代表擲了『這枚硬幣』的結果是反麵。也就是……」


    「我贏了!」


    「胡說!這個男人剛才揮刀砍了硬幣!也就是說他幹涉了比賽,所以這場比賽無效!」


    「我那一刀沒有對硬幣的旋轉造成影響。哎呀,先不談這件事,應該沒規定不能揮刀砍向空中的硬幣吧。」


    「哪有人會規定得那麽詳細!」


    「那倒也是。那不然這樣好了。現在先檢查我手上的硬幣,之後再來一場真正公平的比賽……你意下如何,信用第一的高利貸先生?」


    希歐吉冒著冷汗呻吟。下一刻,他用手指打了一個暗號……兩名保鑣隨即展開行動。兩人揮舞著大刀從左右攻向沙夏。


    沙夏將握在手中的硬幣丟向希歐吉的臉,接著拔刀出鞘。隻見他拔刀一斬,一次砍飛兩把短刀的刀身,隨後出腿踢踹其中一人的心窩,緊接著用刀背打傷另一人的肩膀。


    最後,刀鋒劃過睜大眼睛,僵著不動的希歐吉胸口。


    雖然看似揮空,但希歐吉的上衣裂開,收在懷裏的契約書被砍成兩半掉到地上。


    硬幣擊中希歐吉的臉而再次彈到空中,沙夏伸手握住那半個硬幣,另一隻手握刀指向愛耍小滑頭的高利貸的鼻頭。


    「好了。叫什麽希歐吉來著的,你差不多該滾了吧?」


    「……你這家夥,給我記住……」


    「放心吧,我跟那個住在三號街的萬事屋不一樣,記性好得很。別忘了帶走這枚兩麵都是正麵的硬幣。」


    沙夏用手指彈起硬幣,希歐吉恨恨地接住了硬幣。


    「……哼。兩個廢物,我們走!」


    保鑣攙扶著彼此,跟隨著希歐吉走出店外。等感覺人走遠之後,沙夏才重新坐回到吧台的椅子上。


    「……謝、謝謝你,沙夏。真是得救了。」


    葛娜撿起被砍成兩半的錢包,然後坐到了隔壁座位。


    「我的做法不太聰明呢。不好意思,忍不住多管閑事了……因為酒勁太強,導致腦袋變得不靈光,請原諒我。」


    沙夏麵露苦笑,對此葛娜搖搖頭。


    「那枚硬幣兩麵都是正麵吧?」


    「是啊。如果你剛才賭正麵的話,我想飛在空中的恐怕會變成兩麵都是反麵的硬幣。」


    「你救了我呢。」


    「不,我沒有救你。」


    聞言,葛娜麵露疑惑,沙夏刻意不望看她那邊。


    「我隻是讓比賽變得公平罷了。至於硬幣掉到地上後,哪一麵會朝上,這點我並不清楚。因此,剛才的比賽是你贏了。」


    如果沙夏有心,應該能用刀鋒控製哪一麵朝上吧。


    然而,他卻沒有刻意那樣做。


    因為葛娜明顯已經贏了。


    明明賭上了自己的身體,卻能在短時間內調整狀態,勇於在不利於己的狀況下博上一把,那股氣魄值得尊敬。


    「……我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啦。你已經夠幫忙了。」


    葛娜斷斷續續地說起祭典當晚發生的事。


    根據葛娜的說法,她當晚被希歐吉找去賭場,結果輸了一屁股債,後來她向請喝酒的希歐吉借錢之後,開始大贏特贏,最終贏了一大筆錢,所以就鬆懈下來了……似乎就是這麽回事。


    希歐吉肯定打從一開始就鎖定葛娜設下了局吧。


    可能是因為祭典當晚有大批客人上門,所以莊家的管理也變得鬆懈了,而希歐吉為了設計葛娜,就算命令手下占據其中一張賭桌也不奇怪。


    沙夏望向坐在隔壁深深歎氣,像在反省似的低著頭的葛娜。


    雖然她此刻看起來就像枯萎的花朵,但平時卻展現出豪爽的性格與崇高的氣節。小小的身體裏住著那樣的靈魂,那種矛盾感或許魅力更勝她的肉體。


    男人一生都將婦孺視為征服的目標,所以她們一直都是受害者……沙夏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從書庫裏拿出寫著這種內容的書,裝成大人的樣子閱讀。當時雖然讀得糊裏糊塗,但現在他對那句話的涵義再明白不過了。


    「……下雨天真是討厭呢。」


    「那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討厭下雨天啦。更別說是獨處的下雨天,所以……我才跑來喝酒。」


    葛娜撩起自己的紅發,似乎想起了什麽事。


    「……我記得好像聽誰說過同樣的話呢。」


    「喜歡下雨天的人可不多喔。」


    「……我『現在』就不怎麽討厭。今晚我請客吧。」


    葛娜抓起希歐吉留在吧台上的皮袋,那張看似小孩的臉笑了起來。


    沙夏覺得她這樣也很迷人。


    「久等了。菜做好了。」


    格雷恩一邊大步踏響地板,一邊從店裏走了出來。隻見他手上拿著酒瓶和一個大盤子。那是用來裝宴席料理的盤子。上頭還放著一個大大的銀色鋁箔紙包——是鋁箔燒。沙夏總算明白為何分明有人在做菜,卻幾乎沒有料理的氣味傳來了。


    「格雷恩先生,你太過分了啦。剛才店裏有人鬧事耶。」


    「我知道。不過……有你在,所以……不用擔心。事有萬一……莫爾特也……不,看來不能指望那家夥了。」


    格雷恩露出獠牙般的犬齒笑了。葛娜說著:「對我來說,可是賭上人生的大事耶。」麵露苦笑,對此,沙夏也笑了出來。


    「這道料理……很難掌控火候。要是失敗……就會變硬。我必須留下來看火。葛娜也吃吧。我做了……很多。」


    格雷恩先是備上給葛娜喝的地瓜燒酒……接著用刀子切開鋁箔紙。


    熱氣滿溢出來。隨後……傳來一股誘人垂涎的香氣。


    沙夏和葛娜不禁朝熱氣中凝視。這是……


    「牡蠣鋁箔燒。我嚐試……做了


    味噌口味。」


    那是一種東方的調味料。聽說俗美亭最近正配合物流變化,積極引進那邊的口味,這道菜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食材是大顆飽滿的牡蠣,骰子狀的烤豆腐輕輕地擺在旁邊,令人看了眉開眼笑。沙夏凝神細瞧,發現裏頭似乎還放了菠菜。


    上頭淋上了滿滿濃稠的味噌醬。


    除了筷子,格雷恩還貼心地備上了叉子,但沙夏毫不遲疑地選用筷子。他用筷子夾住冒著熱氣的牡蠣。


    牡蠣的形狀不像生吃時那樣怪異,而是柔軟地膨脹起來,上頭沾滿黏糊的味噌醬,模樣實在撩動食客的味蕾。


    在用舌頭品嚐之前,沙夏先用鼻子品聞。他聞到一股濃烈又帶著微甜的味噌香味……


    沙夏吞了一口唾沫,把牡蠣送進嘴邊。


    牡蠣感覺熱得燙嘴,但味噌的味道更重,散發著作為下酒菜的濃烈氣味。聞起來又甜又鹹,而且最重要的是相當濃鬱。難道是因為牡蠣的鮮味化開了嗎?


    沙夏一口咬下。先是感受到飽滿的牡蠣那彈牙的口感,隔了一拍之後,一股海潮香味隱約飄散開來,味道與味噌的甜截然不同,牡蠣的甘甜與鮮味逐漸占據整個口腔。


    沙夏感覺被那股味道給擊倒,緊緊閉上了眼睛。


    然而,嘴巴卻還在動。牡蠣真是好東西。好吃美味又好聞,真令人受不了。


    就在嘴巴咀嚼的同時,一股清新的香氣突然貫穿鼻腔。沙夏一邊想著——這是什麽?一邊睜開了眼……看來菜裏似乎加了柑橘類的佐料。大概是柚子吧。應該是在味噌裏摻添少量切細的柚子皮,藉此當作除臭劑吧。


    沙夏臉上不禁泛笑,一口吞下牡蠣,然後趁著那股餘味還殘留在嘴裏時,將玻璃杯裝的地瓜燒酒送到嘴邊。兩股強烈的味道相撞,但不可思議地沒有產生衝突。


    此外,在剛才調解糾紛的期間,冰塊已經融化,對於沙夏來說,度數變得正好適合入口。話雖如此,畢竟不是兌水,若是又得意忘形喝太大口,那強烈的酒勁又要上來了。


    沙夏忍著快要嗆出來的感覺,將筷子伸向跟牡蠣一起放在鐵板上,表麵淋著味噌的豆腐。指頭大的豆腐確實吸收了味噌的味道。雖然覺得豆腐也可以切得更大塊,但這樣的話,在味噌入味之前,牡蠣可能會烤太熟,所以才刻意切成小塊吧。真是美味的豆腐。


    看似額外加料的菠菜也是,用筷子夾起來一瞧,會發現淌出的汁液比其他食材更多,用意似乎是要讓客人品嚐味噌醬汁本身的味道。


    牡蠣也好,菠菜也好,在在勾起人喝酒的欲望。


    「格雷恩先生,很好吃喔。這道菜很美味。」


    「這道菜……無法隨時出菜。隻有牡蠣……到貨的那天……才能出菜。」


    格雷恩擦拭著沾到嘴角的味噌,看起來有些靦腆地說道。


    好菜催人欲飲。沙夏又要了一杯酒,這次試著拜托格雷恩加熱。格雷恩則是爽快答應了。他似乎要準備三人份的酒。


    沙夏喝乾剩餘的酒後水,接著吐出一口氣。


    令人舒坦的醉意占據身體。全身感覺快融化了。


    這時,隔壁的葛娜身體突然倚靠過來。


    「……下雨天就和晴天一樣,同樣也會有好事發生的喔。」


    「你還真好意思說呢。」沙夏麵露苦笑,這時,格雷恩端來了裝在陶杯裏的溫酒。因為是加了點水又存放過的溫酒,所以沙夏毫不膽怯地喝上一口。地瓜燒酒加熱到相當於體溫的程度,味道已經跟剛才截然不同,喝起來口感溫和,令沙夏有些驚訝。當然,在幾乎純飲的狀態下入口時,比較喝得出一種酒的特質,但現在這樣喝能嚐到酒的風味與甘甜,也更容易入口。


    酒是溫柔的。


    在吐出一口氣時,沙夏感覺這杯酒似乎在告訴他氣味就是濃醇這個道理。


    如果是喝地瓜燒酒,自己就要這樣喝——沙夏在心裏如此確信。


    「……好酒配上好菜。真是太棒了。」


    然而,雨依舊下個不停。夜晚還沒結束。


    就在沙夏望著窗外時,葛娜的手指撫過他的下巴。


    「同一種酒隻要喝法不同,味道也會改變……下雨天也是一樣,端看你怎麽度過。」


    葛娜倚靠著沙夏的肩膀,臉上泛起紅潮。


    或許確實是那樣沒錯——沙夏不禁這麽想。


    ……然而,過去不會改變。可怕又令人哀傷的記憶,就彷佛刻在內心深處的傷痕。隻要碰到名為雨的水,無論如何都會從腦海裏浮現出來。


    沙夏閉上眼睛。以酒來阻止兒時的討厭回憶複蘇。


    烈酒會模糊掉一切,縮短夜晚。


    隻要再喝一杯,夜晚應該就會平安結束吧。


    坐在吧台裏的壯碩老板、身旁傳來體溫的葛娜,以及發出鼾聲的老爺爺們還有同行莫爾特……沙夏慶幸今晚有他們在。


    今晚就待在這間店裏,將自己寄托在這杯烈酒上吧。


    沙夏心裏想著這些,舉杯就飲。


    寄托在這杯盡管味道濃烈,卻又溫暖、溫和的……好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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