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正式開始動作了。


    我的平穩日子蕩然無存了。


    那段堪稱決定性的影像公諸於世,我的惡名爆發性地傳開來。


    恐怕在對方散布那段影片時,這場計畫的重頭戲就來臨了。他們計算過我的交友關係和逃亡地點,才會選在那個時間點下手。


    大村音彥反覆恐嚇著六名國中生,今晚終於將他們打個半死了。這些傳聞一個一個被視為事實而不斷累積,最後決定性的證據被散播了開來。


    實際上我人在犯案現場這點毋庸置疑,被害者也指證是「被我打傷」的。我的手上有著像是打過人的傷痕。然後是映著恐嚇現場的影片。還有抵抗社員捉拿,並毆打壓製他們的事情。


    證據再充分也不過了。沒有人會相信我是無辜的。


    尤其最糟糕的就是混在真實當中的謊言──暴力事件。若隻是恐嚇事件,隨其他人去大肆宣揚還無所謂。「證據就隻有那一次的恐嚇影片。」「你們有能夠具體證明我恐嚇取財三千萬圓的方法嗎?」如此主張就行了。或是卑鄙地泣訴「我無論如何都需要錢啊」也行。考量到我平日過著端端正正的高中生活,這還在蒙混得過去的範圍內。


    正是因為如此,那場暴力事件才會很棘手。那樣一個不白之冤就可以改變我所有的印象。


    『既然缺乏恐嚇的具體證據,那捏造其他罪行就好了。』她是不是這麽想呢?


    這真是一場狡猾無比的作戰。


    她那份尚未露出真麵目的惡意,向我襲擊而來。


    我隻能恨自己,看輕她隻是個國中生了。


    五月十四日晚間十點零八分。


    從剛剛開始手機的通知鈴聲就響個不停。原本懷疑情報真偽的人,一個個都反過來責難我。就算想聯絡同學求援也是徒勞無功。他們之中有一半的人在我傳訊息過去前,就自己跟我聯絡了。每個人的說法都一模一樣。「我看錯你了,你還是趕快去自首比較好」之類的。另一半的人則是打定主意徹底無視我了。簡直像是害怕我的言詞一樣。


    惡心的汗水害我的衣服緊貼在肌膚上。近來夜晚也頗有涼意才是,今天卻格外地炎熱。路上來來往往的上班族不是卷起了袖子,就是解開了襯衫鈕扣。我到便利商店買了瓶冰涼的可樂,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要緊,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找到榎田陽人。


    就在我打算再次繞車站一大圈通過高架橋下時,有人叫住了我。


    「啊,你該不會是大~村?」


    男人的聲音鄙俗地拉著長音。到底是誰啊──就在我做出反應回頭的瞬間,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動手毆打我。我跟不上突如其來的事態發展,倒在停放在附近道路上的車子引擎蓋上。


    我是白癡嗎?現在怎麽能對那個名字起反應。


    我為自己的愚蠢感到錯愕,同時立刻起身確認揍我的人是什麽身分。我沒見過這三名男子。他們年約二十歲左右,看起來流裏流氣,一頭亮得亂七八糟的金發,配上五顏六色的夾克和千瘡百孔的牛仔褲。感覺像是會蔓延在鬧區舞廳的家夥。三人當中最高大的男子,彷佛像是勳章般亮出自己的右手。他似乎是用那隻手打我的。


    這些家夥是什麽人?


    「真是幸運,沒想到真的能遇上你啊。遇到稀有怪啦。」


    三名男子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包圍著我。已經不可能和平地逃脫了。


    「我看到那段影片嘍。大村你去恐嚇了國中生對吧?這樣不行哪,差勁透了哪。」


    「而且聽說你現在在跑路是吧?你好像把人打得送醫院,然後在街上逃竄嘛。網路上都在通緝你咧。所以我們這邊收到了消息。」


    「就是說啊。這樣的高中生魁梧又骯髒,太容易找到啦。」


    男子們你一言我一句地嘲笑著。之後打了我的男子向我宣告:


    「所以說啊,也分給我們一點錢吧。三千萬。」


    「什麽啊,原來你們是來勒索的……」


    我總算明白了狀況。我確實是絕佳的獵物。一個小鬼沒有任何後盾,拿著一大筆錢在街上東飄西蕩。而且還是差勁透頂的高中生,無論是殺是剮都不會令人有罪惡感。很適合拿來懸賞。


    對這些看來很閑又沒錢,還血氣方剛的小混混來說,是再好也不過的獵物。


    不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消息擴散得也太快了。


    難不成對方一開始就安排好,讓這些不良少年可以立刻出動嗎?緝捕我的包圍網已經完成了。


    所以為了慎重起見,我才會詢問他們。從我將社員們統統痛毆一頓的時候起,我所珍惜的事物就已經毀壞殆盡了。我甚至不覺得害怕。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好失去了。


    「我說,你們認識榎田陽人嗎?」


    聽到我的問題,三名男子都不解地反問。看來對方果然沒有頭緒。事態已經發展到榎田陽人無法掌控的地步了嗎?


    「總之啊……」男子焦躁地說道。「快把你手上的錢交出來啦。」


    「你們三個……」


    對此,我的回覆隻有一個。


    「全都不及格。」


    我話一說完,金發男子們便同時襲向我。他們似乎很習慣動粗,動手打人時毫不猶豫。對方單手抓住我的頭往車窗撞。不折不扣的暴力完全就是以讓對手受重傷為前提。


    盡管如此,還是我比較強。在我的後腦勺撞到車窗前,我以手肘抵住車門撐住了身子,同時稍微給男子的下巴一記上鉤拳。隻要能搖晃對方視線,哪怕是爭取到零點一秒的時間也就夠了。我利用車側彈起身體,迅速賞了對方心窩和側腹各一拳。我的手深深陷入對方肉裏的感覺一如往常。雖然我不曾吃過這樣的攻擊,但對中招的人來說,似乎是難受到會翻著白眼痛苦掙紮的地步。


    「搞什麽鬼啊,你這混蛋────!」


    看到帶頭的男子倒下,後麵兩人大聲嚷嚷,同時朝我動手。我的內心尚未湧現恐懼之情。不會感到不安這點,反倒令我不安。身體自然地動著,有如早晨慢跑一般舒爽。


    不會吧,我真的抓狂了嗎?


    原來一旦自暴自棄,身手就能如此自由地施展嗎?


    我原本就認為自己有打架的才能。從我開始從事恐嚇行為時,就有這樣的自信。我能夠在對方行動前迅速進行攻擊,若是麵對兩個人左右,我也能同時應付。邊接下一人的拳頭,邊掃倒另一人的腳,將對方摔到地上。和一對一的格鬥技或武術不同,在亂鬥之下仍能大鬧一場的才能。


    所以轉瞬之間就變成我在蹂躪這兩名男子。首先拳打男子的胸口和咽喉,隨即迅速攻擊另一名男子的側腹和膝蓋。必要的並非強度,而是正確度。我分毫不差地擊中對方要害,在對方失去平衡之際以踢技擺平他。不給他們一點反擊的空檔,我立刻離開了現場。


    這種程度的對手根本不足為懼。


    啊,真是輕鬆。我看向身後,三名男子隻是在原地呻吟著,沒有力氣追上來。我頂多隻有在最初的一拳被傷到罷了。


    若隻是打架,我不會輸。


    最不濟的狀況下隻要逃跑,也很少有人能追上我。


    並非驕矜狂妄,我是冷靜地如此認為。打架比我強、腳程比我快的家夥俯拾即是,但絕對沒有那麽多。


    所以榎田陽人才會采取這麽迂回的手段嗎?不是直接襲擊我,而是一點一滴緩緩將我逼上絕境。


    情況很棘手這是肯定的。


    我慢慢厘清狀況,同時抵達通往車站北口的地下道。我和幾名看似學生的年輕人擦身而過,正想快步通過。


    沒錯,就算打架本身我能贏,更重要的是──


    「!」


    這次是一股劇烈衝擊加諸在我的側麵上。我又被猛力推擠了出去,撞向自行車停車場。我的上衣掀了開來,踏板和龍頭上的細小金屬零件刮著我的背。


    我抬起頭,看到和方才相似的男子站在眼前,然後驕傲地說著:「看你的長相,你是大村對吧?」


    即使打架本身沒什麽大不了,但在街上被毫無瓜葛的陌生人攻擊實在會令人心驚肉跳,不寒而栗。


    啊,這些家夥怎麽不統統去死算了。


    我狂奔在街道上。


    我陷入了糟糕透頂的負麵循環中。要是大鬧就會引人注目。打輸我的家夥會心生不滿地呼朋引伴,不然就是目擊者會繼續發文到社群網站或是報警。漸漸失去夥伴的我,這次則是漸漸樹立敵人。親手鏟除迎麵而來的敵意,實在沒完沒了。


    逃到市中心實在太危險了。我大多都是在遠離車站的地方奔跑,然後在高架橋下的陰暗處屏息以待。我一邊眺望著疾駛而過的電車,一邊在無人的停車場裏調整呼吸後,再次回到車站。


    我魯直地重複這樣的行動。


    不斷反覆著。


    已經沒有任何人站在我這邊了。


    有一次,兩名警察趕到了鬥毆現場。我自然是以全力逃亡。他們平常就有在鍛煉身體,也具備追捕犯人的直覺。我得再次橫越超速的車輛來來往往的國道才逃得掉。我悠然地將護欄當作田徑場上的跳欄般跨越,一鼓作氣地衝到對麵。卡車稍稍擦到我的右手時,真的讓我捏了把冷汗。我手上出現了一個烙印般的瘀青。很明顯的,要是繼續這麽魯莽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小命不保。


    逃離警察追捕後,我隨即前往服飾店買了新的衣服,再潛入街上。


    幸好榎田本身似乎不想把我交給警方。若她真的想那麽做,不需要將這些欲加之罪安在我身上,偷偷去報警就好了。


    恐怕她不希望讓事情那麽簡單地落幕。是想徹底折磨我一頓,等我罪大滔天之後再逮捕?還是想親手製裁我?


    這家夥的興趣真低級。我絕對無法跟這種人當朋友哪。


    我笑著重新回到街上。在遇襲的同時持續逃脫著。


    畢竟我所能做到的就隻有掠奪。


    其他什麽也辦不到──


    ?


    我確實有恐嚇別人。我從六名國中生身上,勒索了共計三千零二十三萬圓的錢財。


    現在在社群網站和街上引發騷動的影片是貨真價實的,所以觀眾才會感到恐懼,進而輕蔑我,鼓噪起來。不曉得是基於正義感、對金錢的執著,抑或是消除壓力,理由各有不同,但都讓他們不予追究攻擊我的罪行。


    回想起被錄下影片的那天,我就有不好的預感了,所以印象很深刻,能夠明確地回憶起來。地點是在橫跨車站南邊河川的橋梁下。支撐著一座都市的河川非常重要也是原因之一,總之除了部分區域外,這裏周遭都架設著圍欄,禁止進入。要靠近那裏得走上一公裏才行。


    我們就是待在這個本應不該接近的地方。因此周圍沒有其他人影,來到附近散步的人也看不到我們。橋梁完全遮蔽了陽光,頂多隻能讓我勉強看清北崎的表情。


    北崎十分害怕。他低著頭,視線不斷飄移,戰戰兢兢地開口說道:


    「今天……有什麽事……?」


    「沒什麽,隻是在想你最近過得好不好。上學開心嗎?」


    我溫柔地微笑道。不過北崎的表情依然僵硬。


    「普通啦。讀書讓人提不起勁,社團活動也很累人,不過還算開心。然後……」


    「什麽?」


    「不,沒事……」


    我笑了。因為我理解到北崎想說什麽了。


    「……你想說『和夥伴們的關係還是一樣糟透了』對吧?」


    指摘這點的效果奇佳無比。北崎顫抖著雙唇,滿臉通紅地看向我。我說中了嗎?


    我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


    「我想也是,近來你一直都是一個人過嘛。明明至今你都會和夥伴們一起去電玩遊樂場或是服飾店呢。感覺超寂寞的,我很同情你喔。原本應該每天都過著平穩的日子才對。這樣的生活無法成立還真是有點煎熬呢。」


    「你以為是誰害的……」


    每當我出言嘲諷時,北崎緊握的拳頭就會不住顫抖著。像是要停下震顫不已的雙唇一樣,他緊咬著嘴唇瞪著我。


    我說出「是誰害的呢?」給他最後一擊時,北崎大吼出聲了。


    「這全都是你這家夥的錯啊!」


    一直都沒變。從和我相遇的時候起,北崎就是個直來直往的單純家夥。和我是同一種人。所以加以挑釁他就會隨便動手。而且他又會高高舉起拳頭,攻擊顯而易見。


    我往旁邊閃躲北崎的拳頭,同時直接以左手給了他的心窩一記反擊拳。雖然我並未使力,但北崎來勢洶洶,結果導致我這拳打得比想像中還深。


    北崎發出不成聲的呻吟。他踉踉蹌蹌地彎起身子,於是我進一步對他的後腦勺施以肘擊,將北崎打倒在地。


    「你這人真沒常識,不能隨便動手打人吧。」


    我整理著淩亂的製服,同時俯視著北崎開口說道。


    「不過我勉強成功進行了正當防衛就是。要跟你索賠五萬圓喔。」


    當然,我不會這樣就放過他。不然就沒有叫他過來的意義了。


    「還要進行懲罰。你幫我從那批人當中指定一個,我也要向那人索賠。」


    「請你別這樣……」


    趴倒在地的北崎終於開始回話了。他的聲音聽來像是死人一樣,毫無方才的氣焰和活力。他按著腹部,淚眼汪汪地瞧著我。


    「對不起,大村學長……我一時忍不住怒火中燒。我會付錢的,拜托你不要懲罰他們……」


    「莫名其妙。」


    我把話分成一個一個段落告訴他。


    「不行。『我要你』『親口』『指定一個你覺得可以跟他拿五萬圓的人』啦。」


    「怎麽這樣……」


    要是他們連成一氣就麻煩了。我至今一直致力於徹底破壞被害者們之間的友情。無論受到恐嚇的對象再怎麽聲淚俱下地泣訴,我也隻會冷酷地要脅對方,讓對方聽從我的命令。北崎一臉痛苦地說出了雨宮的名字。


    之後我真的從北崎手中搶來了五萬圓這麽一大筆錢,然後隨即離開了現場,避免被人瞧見。我若無其事地將手裏的五萬圓塞進口袋裏。


    我也覺得自己真是差勁透頂的人。


    正因如此,我的另一麵絕對不能被別人發現。


    三番兩次對年幼的國中生拳打腳踢,威脅他們交出財物。利用他們之間的友情,逼他們進行許多次殘酷的遊戲。我不斷反覆地支配著他們,直到他們最後死心地放掉那把為了殺我而緊握的凶器。


    隔天再麵不改色地上學,和同學或社員談天說地。午休玩手遊打發時間,社團活動總是和他人比賽成績,回家的路上則是被人調侃和江守之間的關係。到家後會和真的很要好的朋友在社群網站上玩得歡天喜地──到了晚上,又開始計畫下一次的恐嚇行動。


    我持續琢磨著使一切屈服於我的暴力,成立三千零二十三萬圓的勒索行為。


    ?


    五月十四日晚間十一點十六分。


    離開江守家之後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僅僅一個小時內,我就被七組人馬侵襲了。


    雖然並非直接下手攻擊,有許多人是用手機在拍我。一旦被人看到鬥毆的場麵,就會有好幾成的人匆匆忙忙地試圖在有段距離的地方拍照。他們將會完全無視肖像權的存在,在社群網站上散布那些


    照片吧。稍微搜尋一下,網路上把我說得像是通緝犯或殺人魔一樣,討論得很熱烈。好幾個部落格都提到了這件事,逗趣地公布著照片。


    我在半路上看到了田徑社員們,不過在他們發現之前就逃走了。要是他們拿出真本事追著我跑,我就沒有勝算了。除非動用武力。


    這場大逃亡的戲碼讓我千瘡百孔,全身上下滿是挫傷、擦傷和割傷。但我還沒有被逮到,也沒有輸給任何人。不管榎田陽人究竟想搞什麽鬼,我的內心仍未受挫。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做了個深呼吸。


    潛伏在無路可逃的卡拉ok或咖啡廳也令人害怕,所以我衝進了某間大型飯店的地下停車場。冷冰冰的日光燈,照亮著感覺停放得下近百輛車子的寬闊空間。這個地點頗令人放心。不但沒有人會靠近,能夠躲藏的地方也多得跟山一樣。雖然有裝設監視器,但警方也不會認真搜索到調閱影像的地步吧。最難搞的,還是那些基於好奇心和正義之名襲擊我的老百姓。


    我躲在散發漆黑光芒的進口車和白色家用廂型車之間稍作喘息。我用指甲摳了摳輪胎,嗅了嗅橡膠附著在手指上頭的特有氣味。我對自己的行動感到錯愕,這樣簡直像是動物園裏頭的猴子一樣。


    還得付出多少犧牲才能見到那家夥呢──可惡,我的腦袋不是特別靈光啊。


    就在我思索著如何突破僵局時,一名男子從飯店出入口走了過來。原本以為他是停了車子在這裏,結果一看發現不知為何他筆直地朝我接近而來。就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躲在車子間的陰暗處一樣。


    「晚安你好。」


    我正想拔腿就跑時,男子溫柔地對我微笑道。他的身材嬌小,大約隻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年紀看似不小了,將近四十歲。臉上明顯帶著疲憊,還有胡渣。


    男子身上穿的是不足為奇的西裝。焦褐色領帶微微歪掉了。


    「你在這裏做什麽呢?」男子笑道。他的聲音比想像中低沉。


    「沒什麽……隻是在等我朋友。」我以事先準備好的藉口回應。「他忘了東西,回房間去拿了。」


    「喔……忘了東西是吧。我也常常將家裏鑰匙忘在房間裏。沒有什麽東西比起自動門鎖更恐怖了呢。」


    「嗯……」


    「在公司忘掉的時候更是無語問蒼天呢。部門裏沒有人在,和客戶約好的時間又一分一秒逼近,沒有什麽情況比這更急死人了。」


    「真是辛苦……」


    我們聊著一點都不重要的事情。在這種緊要關頭,我根本沒空搭理他。


    男子接著以憂慮的表情喃喃說道:


    「那是──你的朋友嗎?」


    男子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眺望著入口。是誰在那裏?絕對不可能是我認識的人。我也被男子影響,不由自主地往同一個方向望去。但我的角度有車子擋住,什麽也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有某種東西在我的視線一角閃閃發光。


    我反射性地推開男子。一把瑞士刀在我的眼前彈飛。刀尖擦過了我的上臂,連忙躲避的我不禁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呀,真虧你發現得到呢。」


    瞧向和我一樣坐在地上的男子,我確信自己遭到攻擊了。開什麽玩笑。要是我沒反應過來真的就要送命了。在他出手前,我完全沒能感受到惡意。


    這家夥很不妙。感覺不太對勁。


    從他空虛的雙眼中感受不到絲毫生氣。但又像是發現獵物的獵人一樣,帶著彷佛樂在其中似的笑意。


    他和方才那些交雜著好奇心的小混混不同,帶著明確的殺意。


    我立刻選擇逃脫。他絕不是可以正麵應付的對手。而且說到跑步,我應該不會輸給他。這個瞬間,加入田徑社讓我打從心底感到放心。


    我一瞬間回過頭去,結果看到男子揮著手說道:「下次再見嘍。」


    我不懂為什麽連這樣子的大人都來纏著我。這也是榎田陽人在搞鬼嗎?


    我穿過車輛專用的出入口,隨即來到外頭。那男子沒有追過來的樣子,但我還是拉開了距離,不想靠他太近。有個外國人一副很不可思議似的眺望著慌忙從車輛出入口跑出來的我。我瞪了對方一眼,再次前往雙子星塔斑斕璀璨的車站方向。同時對自己身上產生了新的傷口感到焦躁。


    前方有大量的上班族走了過來。大概是酒會完之後要再去續攤吧,每個人的臉都紅通通的。


    我咂了個嘴,在和他們擦身而過前爬上天橋。


    「……得趕快找出來才行。」


    我已經無法分辨誰是敵人,誰是不相幹的人了。才以為自己突然被一個國中女生誣陷,結果卻被警察追捕,在街上被年輕人攻擊,還被陌生男子拿刀劃傷。我卻絲毫沒有接近事件關鍵榎田陽人的感覺。


    但是這樣也無妨。


    因為我在尋找的,並不是她──


    於是就在我正好盼望著他時──那家夥從天橋另一端現身了,簡直像是早就知道我會來這裏一樣。


    那是不久前襲擊我和江守的黑衣男。


    我剛好走到天橋的正中央。隻見他悠哉地漫步而來。盡管沒有行人,眼下的路上如今仍有相當多車輛來來往往。那些駕駛看到我們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我還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男子的打扮和方才無異,一身黑色運動服和手套,然後戴著像是電影裏的歹徒會戴的漆黑頭套。


    我終於見到他了。


    我成功逃到這兒來了。


    「八成是榎田陽人在短時間內召集了好幾個人來協助她吧。」


    我喜不自勝,率先開口說道。


    「畢竟襲擊我的人實在太多了。她在事前做好了重重準備,好讓情報能夠有效率地在網路上和混混集團之間傳播,並且煽動他們。不過這步棋下得不好。像這樣接二連三地遭遇襲擊,我終究會找到認識榎田陽人的人物。」


    我對著沉默不語的男子繼續說道:


    「所以那個小姐將會走向破滅。就連我恐嚇的真相都看不穿的小女孩,今晚會在內心留下深深的創傷,發狂似的哭喊。」


    我架起拳頭,做出今天不曉得是第幾次的戰鬥姿勢。


    「你也是協助她的其中一人吧?」


    這句話代替了鍾聲響起。


    頭套男朝我衝了過來,勁道和至今襲擊我的人無可比擬。我一個晚上被十來個人揍過,他的攻擊比那些人都要來得犀利。


    所以我決定誠摯以對。我用右手抓住對方伸過來的右拳,直接一個左回旋將左肘撞向他的側腹。這是武術中所看不到的華麗轉身攻擊。之後我掃倒他,讓他豪邁地摔倒在地上。


    他自身的勁道加上我肘擊的威力,頭套男發出絕對不算小的聲音重重撞上地麵。


    盡管如此他依然想即刻起身,於是我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記回旋踢。雖然擦過了天橋扶手,踢擊仍狠狠地踹飛了男子的下顎。他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警棍也脫手而出,掉到天橋底下去了。警棍撞擊水泥地,發出響亮的聲音。


    吃了兩記大招,男子隨即失去了抵抗的意誌。所以我遊刃有餘地靠近他,隻注意不要被他張口咬到,同時剝下他的頭套。


    那張臉是我認識的人。


    「果然是武田社長啊……」


    不惜采取暴力手段也想阻止我的人物。


    那就是瀧岡南高中田徑社的社長。


    也是我最信賴的人。


    「音彥……你……」


    「你都發現了吧?畢竟我以前跟你商量過呢。無論是我所期望的平穩生活,或是進行恐嚇的理由。」


    但這種事情不重要。


    這個人背叛了我,協助


    榎田陽人,所以才會攻擊我。


    「更重要的是,你知道榎田陽人在哪裏吧?請你老實地告訴我。」


    接連遭逢不幸的我,意外地獲得了這份幸運。


    了結一切的時候正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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