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壁家的宅邸是一棟超乎想像的豪宅。


    若說到哪裏驚人,總之就是占地麵積廣闊到無法一眼從這頭看到那頭。而且奢侈的是,占地之中大半都是翠綠的日式庭園,這也相當驚人。


    在那之中,從北到南依序是:


    現代日式建築「新館」。


    豪華的茶室風格建築「主屋」。


    仍留有大正浪漫風貌的兩層樓式建築「別館」。


    六座倉庫聳立的「倉庫區」。


    然而,這些建築卻都融入日本庭園般佇立著。


    這看起來已經不像是私人住宅,說像是超高級旅館還比較恰當。


    沒想到琉璃子竟然是這種富家千金小姐……


    五月十六日,星期六下午。


    我坐在如此驚人的真壁家主屋緣廊邊,獨自眺望寬廣的日式庭園。


    目前,小町在這塊土地上失蹤(迷路)當中。


    而且那個臭小鬼,不知為何不接電話,不回簡訊也不回line。


    因此琉璃子去找小町,我就被扔在這裏。


    我不隻很閑,還因為非常格格不入而坐立難安。


    這種時候該做什麽才好?玩手機排遣時間也讓人覺得有些可惜。


    就在這時,一隻三毛貓突然從庭園樹蔭下出現。


    我為了轉換心情,於是先靠近那家夥,並試著去摸它嬌小的頭。


    原本以為是第一次見麵,它會因此逃跑,結果它突然發出呼嚕聲。之所以這麽異常地親人,應該是因為在琉璃子的寵愛下長大的緣故吧。


    她說養了十七隻貓,我本來還在想會是怎樣的貓宅邸,但根本算不了什麽。如果是這個家,即便養一百隻貓應該也沒問題。前提是有確實教好它們如何上廁所。


    我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與貓玩。這時,身穿和服的女性──真壁翠──突然向我說話。


    「──幹支川同學,茶已經準備好了,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自從她來探望我之後,這是我第一次與她麵對麵。


    我從那時開始,就覺得她是個很不錯的女人,但知道她是富貴人家的續弦之後,不知為何就理解了。你們全都很愛錢吧。


    ……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當麵說出來,總之我以客套話回應。


    「那我就不客氣了,不好意思讓您費心了。」


    「別這麽說,不必那麽拘謹。如果你能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我會很高興的。」


    「……好,謝謝您。」


    總之我先適當地回答。然而住在三坪大小破公寓的我,根本不可能將這裏當成自己家。


    「那就請進屋吧。」


    翠夫人說完後,就將麵向庭園那間房的紙門陸續打開。


    紙門另一邊形成一間寬敞的大廳,那裏已經備妥茶與點心。


    我在她的邀請之下前往大廳並坐下。


    ……不過,我果然還是靜不下心。


    翠夫人坐在我對麵或許也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理由是這間房很寬敞。太寬敞了。


    因為很麻煩,所以我沒有一一去數,但這間房大概有上百塊榻榻米,牆上還排著年代久遠的故人們遺照。


    真壁家的曆史究竟有多悠久啦!我登門拜訪真的好嗎?


    嗯……?


    我的視線忽然停留在一張遺照上。


    還活著的琉璃子不知為何在照片中……乍看之下是如此,仔細一看就發現是別人。


    「……與琉璃很像,對吧?」


    翠夫人這麽講,露出略帶哀傷的笑容。


    「難道那個人就是葵夫人嗎……?」


    「哎呀,你已經連葵的事情都知道了嗎?」


    糟糕。


    琉璃子曾交代我絕對不能將她在尋找葵夫人的事情透露給任何人。


    因為琉璃子的個性是那樣,所以她是在顧慮繼母翠夫人。


    然而,現在的狀況就像是我主動說出:「你的繼女找我商量親生母親的事情」一樣。


    我必須想辦法瞞過去。


    「……對不起,其實我之前對琉璃子學姊說過:『你的長相跟父母似乎不太像』。」


    「喔,所以才會聊到葵嗎。畢竟琉璃這孩子與葵簡直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葵……?


    這麽說來,她從剛剛開始就省略了敬稱,簡直就像是老朋友似的。


    「難道,翠夫人您與葵夫人認識嗎?」


    「哎呀,這部分你沒聽琉璃說呀。豈止認識,葵是我妹妹喔。」


    「咦……?」


    這是個讓人意外的事實。


    也就是說,翠夫人身為琉璃子的繼母,同時在血緣上也是她的阿姨。


    但若是這樣,那她看起來實在年輕得令人難以置信。


    既然是葵夫人的姊姊,那就算年輕也應該超過三十五歲,但她不管怎麽看都隻有二十多歲。這就是所謂的美魔女嗎?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十年……我始終無法相信葵不在了……我總認為她某天會突然回來,然後像沒發生任何事般再度過著平穩的生活……」


    翠夫人寂寞地仰望葵夫人的遺照這麽說。她似乎非常難過。


    但是,這句話有種強烈的不協調感。


    「……但是,如果葵夫人回來,這個家裏就有兩位妻子了。」


    我果斷地問了難以詢問的問題。結果她回答:


    「到那時我就會退出。我其實也明白,我丈夫總司與琉璃最重視的還是葵。」


    原本以為翠夫人會含糊其辭,但她卻很爽快地回答。


    「可是,這樣的話,翠夫人您就……」


    「沒關係的,我是知道這點才代替葵的。隻要我重視的人能幸福就好。」


    翠夫人這麽說完,臉上露出帶著放棄與慈祥的平穩笑容。


    真是個讓人動容的故事……如果這是真心話。但是……


    能夠爽快地回答「會退出」,表示她若不是個「超級大好人」,就是個「確定真壁葵絕對不會回來的人物」。隻會是其中之一。


    如果是後者,就表示連這個人都有可能與失蹤事件有關。


    畢竟葵夫人不在之後能得到好處的人,大概隻有她。


    「……對不起,我問了奇怪的問題。」


    「不,別在意,我反而安心了。幹支川同學是真的喜歡琉璃呢。」


    「噗喔!」


    我誇張地將茶噴了出來。


    「你……你還好嗎……?」


    翠夫人俐落地用抹布擦掉灑出來的茶。但是……


    「咳咳!咳咳、唔咳!一……一點都不好!剛才那個話題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啊,咳咳!」


    「因……因為,你似乎真心為琉璃擔心……」


    「我……我隻是習慣把想到的疑問立刻提出來……!」


    「嗬嗬!那我就當成是這樣吧,嗬嗬嗬!」


    唔……!原本想玩弄她,結果反而被玩弄了……!


    看來我似乎拿琉璃子家族的女性沒轍。這些家夥為什麽全都如此美麗又善良啊。這樣一來,抱著懷疑的我反而像是壞人。


    我感到不好意思,為了將注意力從翠夫人身上移開,就拿一塊茶點給來到緣廊邊的三毛貓吃。結果……


    喔,吃了吃了。原來貓也會吃茶點。


    我才剛這麽想,就傳來喵嗚──喵嗚──的叫聲,另外兩隻貓也來到了大廳。


    什麽嘛,你們也想吃嗎?


    我把茶點給了它們,它們就吃了起來。看來這些家夥平常就會要點心吃。


    咦,呃……喂……?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喵嗚──


    又追加了五隻。真的假的,我的點心……唔,是無所謂啦……


    在我將茶點大放送之後,貓兒們更往我身上黏了過來。


    你們啊,明明是貓,對人類的戒心卻比我還低,這樣對嗎。


    「噗嗤……幹支川同學,你真的跟琉璃形容的一模一樣。」


    翠夫人笑了出來,嘻嘻地笑著。


    「一模一樣……?」


    「那些孩子呀,除了琉璃之外都不會親近別人喔,就算是我們家的人也是。」


    「什麽?」


    我不禁直接反問。因為他們超黏人的啊。


    「大概是曾經被拋棄,所以它們完全不相信人類,可是,偶爾也會出現像幹支川同學這樣的例外。他們隻要看到這類人,就會這樣不停地撒嬌喔。這些孩子們一定知道誰是真正溫柔的人。」


    「……但我並不是溫柔的好人耶。」


    「嗬嗬!所以呀,你這種地方就跟琉璃形容的一模一樣。平時不討喜又冷淡,就算看見可愛的貓也不會微笑,但其實比任何人都更善良又溫柔。對吧,跟她講的一樣。」


    「請別這樣,符合的隻有前半段而已。」


    但是,八隻貓挨在身邊的時候講這種話根本沒魄力。我又不是彈塗魚先生。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


    「啊,琉璃她們好像回來了。幹支川同學,剛才聊到葵如果回來的事,請對那孩子保密喔。」


    翠夫人豎起食指,像惡作劇的小孩般眨了個眼。那副模樣怎麽看都隻有二十多歲。真壁家將近四十歲的人都是怪物嗎。


    「──圭一同學,抱歉回來晚了……咦,哇啊!」


    琉璃子一回來,貓群就一齊離開我身邊,朝她黏過去。琉璃子穿的絲質洋裝也因此一瞬間沾滿貓毛。就算這樣,她也沒有露出一絲不悅的表情,笑容溫柔地與貓咪們玩耍。


    而她順利帶回來的小町也在她身後。她今天穿著蝙蝠袖上衣搭丹寧短褲,比穿製服時看起來年紀更小。如此適合「迷路的小孩」這個詞的高中生也相當罕見吧。


    「……所以,小町,你究竟去了哪裏啊?」


    「倉庫裏。」


    「好,琉璃子,立刻打110報警。」


    「學長,請別這麽衝動,我隻是去追可疑人士。」


    「真巧,現在我麵前正好也有個可疑人士。」


    「真是巧,我麵前也有。唔,學長,請你認真聽。現在不是講相聲的時候。其實──」


    她宣稱的理由如下:


    那是小町與我們走散之後立刻發生的事。


    她似乎在新館附近迷路了,然後正想打電話告訴琉璃子。


    但就在這時,她麵前出現一個可疑人物。


    對方臉上戴著般若麵具,身穿白衣,右手拿著刀刃長約30~40公分的大砍刀──


    不管怎麽看都是可疑人士。


    但目睹之後,君臨可疑人士生態金字塔頂端的小町這麽想:


    ──總之先試著逮住對方吧。


    這反應簡直就像上學途中偶然發現獨角仙的小學男生。


    所以,小町就突然朝般若奮力衝過去。


    事發突然,般若像脫兔般逃跑。


    就畫麵來說,獵食者與被獵食者的關係完全顛倒過來了。但總之,午後的真壁家中就展開了這樣一出奇妙的追逐戲碼。


    從跑步模樣與體格來看,般若大概是女性。


    腳程不慢也不快,速度普通。


    相對於此,小町跑一百公尺的平均紀錄好像在十三秒前後。以一個未隸屬於運動社團的女孩子來說跑得相當快,逮住般若應該隻是時間的問題。


    但是小町沒有追上對方。


    因為那個般若巧妙利用房屋與林木的死角隱藏身影,持續逃離小町。


    然後,在狂奔的尾聲,小町終於在倉庫區附近跟丟了般若。


    但對方不可能憑那種奔跑速度的差距甩開小町,所以一定還躲在附近。


    小町這麽想並調查倉庫內部,結果卻適得其反。


    當她走到大約倉庫中央的位置時,般若巧妙地從外側把門關上,甚至還鎖上了大鎖。


    「──所以,我就出不了倉庫了。」


    我感到一陣輕微的頭暈。


    這家夥幹嘛在別人家裏擅自進行可疑人士冠軍爭奪戰啊!世人公認小矮人可以在別人家裏擅自做的事,頂多也隻有借東西之類的吧。


    「學長,你那是什麽眼神,你剛剛一定在想失禮的事對吧。」


    「……並沒有。比起那種事,你若是看到可疑人物,應該先告訴我們或報警才對,自己去追那種人很危險啊。」


    「我認為不會有什麽問題。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會武術的。」


    「就算這樣,有誰會手無寸鐵地單獨去追拿著砍刀的人啊。呃,現在不是聊這種事的時候。琉璃子,翠夫人,請快點報警。」


    最近也有許多盯上資產家的危險事件,我正經地認為應該立刻確保她們的人身安全。


    ……然而……


    「嗬嗬!幹支川同學,不要緊的,小町同學看到的隻是『惡鬼』喔。」


    翠夫人不知為何維持著平穩的笑容。


    「惡鬼……?」


    「對,其實今天在這個地區附近,舉辦了名為『雛森祭』的惡鬼祭典,所以青年團的成員們才會扮裝成『惡鬼』在街上走動。」


    「那麽,小町看見的是那個青年團的……?」


    「對,沒錯,我們家的倉庫裏也擺放了祭典使用的物品。那個扮般若的孩子是為了補充備用品才過來的。但我當時正好在這裏準備茶,所以用對講機通知對方,請對方自己進來拿。因為那孩子位在新館玄關,從這裏走過去要花十分鍾。」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真壁家在新館與主屋附近各自有專用的門與玄關。除此之外,還有備有客人專用停車場的西門,分別相隔了走路十分鍾的距離。


    這種配置乍看之下很豪華,其實是個一有客人造訪就必須跑馬拉鬆的構造。令人不由得心想,房屋太過寬敞也有點辛苦呢。


    「……這樣的話,最可疑的人果然還是小町。」


    盡管我瞪著小町,但她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我是為了這個家的安全才追過去耶。」


    「騙人,一半應該是因為好奇心吧。」


    「沒那回事,應該說有九成都是好奇心。」


    「那我還是問問看剩下的一成是什麽吧。」


    「當然是對知識的探究心。」


    小町大言不慚地說。我已經連吐槽都懶了。


    「說起來,既然有理由就別跑,向我說清楚就好了吧。明明沒做虧心事卻逃跑,真是莫名其妙。而且還把我關在倉庫裏,真是太惡劣了。」


    的確,關於這點,我覺得這家夥的話有道理。


    但是,琉璃子卻苦笑著安撫小町。


    「小町同學,抱歉,我懂你的心情,但這次可以請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那個扮惡鬼的人大概已經酩酊大醉了。」


    「為什麽你知道那種事?真壁學姊應該沒有直接看到那個般若吧。」


    「因為雛森祭有個奇怪的習慣,就是會讓扮演惡鬼的人喝很多酒,所以扮惡鬼的年輕人若是不會喝酒,就會偶爾出現脫序行為。比方說發狂奮力推倒攤販啦、隨便進入別人家睡覺之類的,其他還有很多喔。」


    「……原來如此,還真是個豪爽的祭典。」


    「嗯,所以,那個扮惡鬼的人大概是因為被追趕所以嚇得逃跑,之後又為了報複,而憑著酒意將小町同學關進倉庫。」


    「唔……是這樣嗎……」


    小町似乎還是無法接受,但她暫時先退讓了。


    不過,關於這件事我也有點在意。


    就算是喝醉了,一般被追趕的話會逃嗎?再說,酩酊大醉到無法做出正常判斷的人,有辦法四處奔逃嗎?


    「……我還是應該去接那個扮般若的孩子才對。小町同學,抱歉,讓你留下可怕的回憶。」


    翠夫人慎重地鞠躬,我看到之後阻止她。


    「不,翠夫人不需要道歉,說起來,都是隨便走散的小町不好。還有,我覺得留下可怕回憶的人不是這家夥,應該是青年團的人才對。」


    仔細一想,我要是被這種凶暴的小矮人追趕應該也會逃。真是個輕微的恐怖故事。


    「真沒禮貌。我才沒有走散,應該是學長你們從我身邊走散才對吧。然後,我很可怕嗎?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我都是個夢幻的美少女吧。」


    「你真的很會辯耶。」


    我壓抑著想從她頭頂揮下拳頭的衝動,用力拉扯小町的雙頰。胡言亂語也要有限度。


    「啊物哇,偶啊欸吼唔呼哇黑乙(這句話,我要原封不動還給你。)。」


    小町也用力回扯我的雙頰,好痛。你究竟有多不願服輸啊,好痛。總之我們不斷地互扯臉頰,痛死了。


    翠夫人與琉璃子看著我們的模樣,在一旁嘻嘻笑著。總覺得這邊與那邊很明顯是不同的世界。這就是世人說的不平等社會嗎。


    「哇嘿黑偶望搜……!(快點給我放手……!)」


    「欸哈望搜偶又望搜……!(學長放手我就放手……!)」


    真壁家的午後非常和平。


    *


    攤販的燈火並列著,將神社境內照得通明。


    輕快的祭典樂聲令人聽來很愉快,路上的行人全都露出笑容。


    當天,晚上八點過後。


    我與小町在琉璃子帶領之下,造訪位於雛森山這座小山裏的「雛森神社」。


    現在在這裏舉辦的就是之前提過的雛森祭。雖然是當地的小祭典,人群與攤販數量卻很多,可說是盛況空前。


    仔細一看,神社境內的廣場上有喝醉的般若揮舞著大砍刀追趕著小孩子們。小孩子們高聲嬉鬧,大概很享受被追趕的刺激感。


    「……欸,琉璃子,那應該是玩具砍刀吧?」


    「嗯,我記得是鋁製的。啊,不過呀,如果被用力打到也意外地滿痛的,所以不可以小看喔。」


    琉璃子用半惡作劇的口氣回答,但我則是很認真地認為不可以小看。


    既然是鋁製品,乍看之下就會分不清玩具與真刀的差別。總覺得那樣相當危險。


    另一方麵,小町擺出與她無關的態度專心撈金魚。


    「我說啊,小町,你到底想撈幾條魚,你有辦法養那麽多嗎。」


    「沒有問題,真壁學姊家裏有很大的池塘。」


    「你這家夥根本不打算自己養嗎……究竟是為什麽撈金魚啦……」


    「當然是為了測試這個與幹支川學長的理性一樣,既薄又脆弱的紙網(撈金魚的工具)的耐水性。」


    「如果跟我的理性一樣堅固,那應該可以遊刃有餘地全撈起來。」


    「啊,破了。」


    「你的個性還真好啊……」


    雖然那原本就製作得容易破掉,但我還是覺得很生氣。


    至今一臉蒼白的老板總算鬆了口氣,將小町撈到的金魚裝進塑膠袋遞給她。數量竟然有十九條。


    「照理來說還能再輕鬆多撈十條的……」


    小町低喃後,老板的肩膀震了一下。


    接著,小町跑向蘋果糖的攤販,然後連糖都還沒吃完,又晃去玩打靶,一出來後又買了章魚燒跟棉花糖。


    咦,為何我不知不覺中開始幫忙拿東西……


    「你晚餐在琉璃子家吃了那麽多,竟然還吃得下。」


    「為了讓我的頭腦快速運轉,需要大量的葡萄糖。」


    「也就是身材瘦的大胃王嗎……」


    「啊,那裏有麵具店。」


    小町再度充滿興趣地奔向攤販。簡直就是小學生。


    「嗬嗬!小町同學真是可愛。我也好想生得那麽可愛。」


    「那究竟會是怎樣的夢魘啦。我才不想看那種鱉代替月亮掛在天空上的景色。」


    「咦……也就是說,你比較喜歡我嗎……?」


    「隻要跟那個拿來比較,不管什麽我都喜歡。」


    「唔……不過,圭一同學嘴上雖然這樣講,但隻有與小町同學講話時最自然。」


    「因為要是無視她,就會受到驚人的報複。我並不是喜歡才跟她說話的。」


    「這樣啊……」


    琉璃子不曉得有沒有接受我的講法,她微妙地揚起視線看我。究竟怎麽回事啦。


    就在這時,小町露出天真的笑容小跑步返回這裏。


    「──兩位,我發現好東西了。」


    她立刻戴上在攤販那兒買的麵具。


    「喔,那副般若麵具跟惡鬼戴的一樣嗎?連這種東西都有賣啊。」


    「…………」


    不過,明明是小町先搭話卻又不回答。她就這樣戴著麵具,不知為何佇立在原地。


    「小町……?」


    我狐疑地呼喚之後,她緩緩地摘下麵具,但是,先前的笑容完全從她臉上消失了。


    「……對不起,我有點累,所以要去那邊的長椅休息。兩位請別客氣,去玩吧。」


    接著,她就直接在長椅坐下,開始思考某些事情。


    雖然頂著娃娃臉卻很帥氣的小町,眼神慢慢變得犀利。


    那再怎麽看都不像是疲倦的模樣,感覺反而是集中精神到無視於周圍。雖然她平常就這樣,但還真是個讓人摸不清在想什麽的家夥。


    「那我們也稍微休息吧。畢竟圭一同學還拿著小町的東西。」


    我同意這點,於是也跟琉璃子一起坐在小町旁邊的長椅上。


    接下來,我與琉璃子隨意閑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聊了一段時間。


    而小町就在旁邊大吃剛剛買的棉花糖與章魚燒等食物,同時照舊專心地思考。


    這家夥平常雖然就是怪人,但總覺得現在變得更怪了。記得她是戴了般若麵具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對了,琉璃子,這個祭典似乎非常強調般若呢。」


    「對,因為雛森祭原本就是為了平息般若作祟而舉辦的祭典。」


    「也就是孤魂信仰嗎……難怪祭典這麽盛大。」


    「哇,你很懂那些事耶,我有點意外。」


    「畢竟我是超能力者(這種人)啊,對超自然方麵的知識自然也有涉獵。」


    「啊,我懂了……呃,抱歉,讓你在外麵講那種話題。」


    「別在意,這種程度沒人會知道。比起那個,這裏的怨靈是在什麽機緣下受到祭祀的?」


    在神社裏祭祀般若很特殊,畢竟般若是佛教用語。


    「呃……我知道的也不是那麽清楚,我記得……」


    琉璃子搜尋回憶的同時,說出在這個地方傳承下來的故事。


    ──那是平安時代時的事。


    從前,這個地方有個身分低下的國司。


    他十分幸運地受到身分高貴的貴族女性求愛,於是與她結婚。


    但是,國司的目的是她的身分與財產,所以他結婚之後隻顧著與從前的戀人「綾姬」


    幽會,完全不理妻子。


    理所當然地,妻子得知他外遇後震怒。


    然後妻子憤怒的矛頭指向外遇對象,她利用政略陷阱陷害綾姬,並將她謀殺。


    結果,國司因為綾姬之死過度哀傷而臥病在床,妻子的複仇似乎漂亮地成功了。


    ……但是……


    幾天後的某個深夜,本應在妻子麵前死亡的綾姬化為般若現身。


    接著,妻子被般若以砍刀用力毆打,無力地慘遭殺害。


    而且隔天是妻子的父親,再隔一天連妻子的兄長也同樣被殺害。隻殺掉妻子還無法滿足,般若開始無差別地攻擊她家族的人。


    家族上下對每晚現身,反覆進行殺戮的般若感到害怕。


    於是他們建造了祭祀綾姬的神社,想要平息她的作祟。


    那時建造的就是現在的「雛森神社」。


    奇妙的是,當神社蓋好之後,般若就突然不再現身。


    但不知為何,這個地方至今必定會每十年出現原因不明的死者或失蹤者。


    人們不知何時開始相信那是般若作祟,於是產生了舉辦祭典來避免災難的習俗。


    這就是這個「雛森祭」的原型。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在這個地區所指的般若,是『化身為惡鬼的女性』。」


    「對,沒錯。難道這與其他地方不同嗎?」


    「是啊。不過,日本混合了許多宗教,無論怎樣稱呼都無所謂吧,反正神明又不是真的存在。」


    為不存在的事物取名,就像為空氣朋友取名一樣,是令人側目的行為。所以,神明的稱呼是否正確之類的事情,根本怎樣都無所謂。


    順帶一提,我認為這個地方的傳說若是史實,那麽般若的真麵目應該是國司(或是其部下)。


    或許是他因為綾姬被殺而心懷怨恨,所以才殺害妻子與妻子家族的人,順便奪取財產與身分地位。


    「真是的……圭一同學,講那種話會被作祟喔。」


    「什麽?你在說什麽啊,那有可能被作……」


    「有喔,般若作祟真的存在。」


    琉璃子的語氣罕見地變得強硬。


    她的表情似乎有點僵硬,模樣與平時溫和的她明顯不同。


    「圭一同學,我是認真的,這個區域每十年一度,大約到了這個時期,就真的會出現原因不明的死者或失蹤者,所以絕對不可以小看般若作祟喔。」


    「那種事隻是偶然吧。再說平時隻是我們沒去注意,但每年都有很多原因不明的死者與失蹤者啊。」


    「我的母親正好也在作祟的那一年消失了。就算我這樣講,你還是如此認為嗎?」


    「……」


    原來如此,琉璃子之所以變得神經質就是這個原因嗎。


    葵夫人正好是在十年前失蹤。


    然後,如果十年前是作祟之年,那麽今年也就是同樣的年份。


    老實說,我認為所謂作祟實在很蠢,但一想到琉璃子的心情,我就無法繼續反駁。


    「……其實,十年前會消失的人,應該是我。」


    「那是什麽意思……?」


    「我那時被選為獻給般若的活祭品。證據就是當時真正的般若曾好幾次來迎接我。」


    「哪可能有那種事。你大概就跟小町白天一樣,看到祭典的惡鬼了。」


    「爸爸與媽媽也都對我這樣說。每當般若來接我時,我就會發高燒呻吟著向父母哭訴,但他們兩人似乎看不見真正的般若,所以安慰我說那一定是青年團的人……後來,等我燒退後,媽媽就不見了。現在想想,媽媽一定是為了保護我,而代替我被帶走了。都是……都是因為我,媽媽才會……」


    琉璃子彷佛隨時都會哭出來。不過……


    「──真壁學姊,請你冷靜。」


    小町不知何時從思考當中回到現實了。


    「無論是葵夫人為何失蹤,以及她目前身在何方,我一定會找出答案。要自責的話,等真相大白再說也不遲喔。」


    她的話沒有抑揚頓挫,是機械般的口吻,然而卻有一種不容分說的奇妙魄力。


    「……琉璃子,姑且不管這個小不點講了什麽,我也在你身邊啊,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出葵夫人。」


    「你在講什麽,應該說隻要有我的智慧,根本就不需要色狼川學長的獨摸術。」


    「那個使用時必須獲得風俗營業法許可的能力名稱是怎樣啦!我的能力名稱是讀夢術啦!並不需要獨處或亂摸之類的喔!」


    「好……好,我知道了,請你不要那麽生氣。學長的怠速熄火(※注:發音與「讀夢術」相近)真的很厲害呢。」


    「我是不熄火關引擎的那一派啦!」


    「學長,『要從小處做起』喔。」


    「那是腳踏車啦,拜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嗎!」


    我們就這樣脫線地講著,結果直到剛剛都一副泫然欲泣樣的琉璃子突然笑了出來。


    總之得救了。即便是小町,偶爾也會幫上忙。


    我這麽想並將視線移回小町身上,結果背脊竄過一陣惡寒。


    小町看著琉璃子的那雙眼非常冰冷,彷佛會凍結到天荒地老。


    *


    事件就發生在當晚。


    時間是晚上九點過後。就在天氣驟變,傾盆大雨伴隨著雷聲而下的時刻。


    幸虧我們那時正好從神社返回真壁宅邸,否則隻差一點點就會淋成落湯雞。不過……


    「傷腦筋……我是騎機車耶……」


    「真是傷腦筋呢……我本來想給學長載的……」


    「呃,你想太多了。不管以我或法律的立場來看,騎機車載你都是不可能的。」


    「那就炸掉吧。」


    「在那之前,你先爆炸啦。」


    我與小町原本準備回家,但麵對突如其來的豪雨,隻能被阻擋在新館的玄關前。


    「欸,圭一同學,如果可以,今晚要不要住在我家?」


    「不,那樣實在不太好吧。我會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你父母。」


    「那種事情完全不要緊,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在講那個之前,我是個男人,而且正在跟你交往,不管怎麽想都不妙吧。」


    「沒問題啦。不然這樣吧,我現在去向爸爸確認。我立刻回來,等我一下喔。」


    琉璃子講完轉身,小町叫住了她。


    「真壁學姊,請等一下,可以讓我也住下來嗎?」


    「如果需要傘,你可以隨意拿去用喔。走路到車站大約十分鍾,加油吧。」


    琉璃子雖然露出笑容,感覺卻很可怕。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今晚會潛入幹支川學長的房間裏留宿。」


    呃,小町你也是滿臉笑意地在講什麽啊,我哪有可能住下來。在講這個之前,我根本不打算住下來。


    「討厭啦,小町同學,我剛剛隻是開個小玩笑。我也會確實準備好小町同學的房間,不用擔心。」


    「我可以睡幹支川學長的房間無所謂喔。」


    「我有所謂。總之等我一下。」


    然後,這次琉璃子真的消失在走廊另一端了。


    兩人之間剛剛掀起一陣奇妙的暴風雪,所以我完全無法插嘴,總覺得事情變麻煩了……


    這也是因為吃晚餐時,我聽說琉璃子的父親──真壁總司──身為資產家,同時也是縣議會議員。


    這樣的大人物不可能樂見我這種身分低賤之徒在重要的獨生女身邊打轉。更不可能會允許讓我住下來這種逐步造成既成事實的事發生。


    「幹支川學長,你的自卑性格完全表現在臉上了。不需要畏懼真壁家吧,隻要表現得更堂堂正正就好了。」


    「囉嗦,我才沒有自卑,是你對任何人都太自大罷了。」


    「我是天才女高中生推理作家,不需要對其他人謙虛。」


    「喔──……?那你今天有掌握某些關於葵夫人行蹤的線索嗎?既然是天才女高中生推理作家閣下,當然有某些收獲才對吧?」


    我試著以諷刺的惹人厭口吻詢問。我心想,反正隻有一天應該不可能知道什麽事。


    ……結果……


    「無可奉告。」


    「……那是怎樣。如果沒有收獲就直說啊。」


    「雖然有收獲,但無可奉告。」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什麽也不知道,所以很不甘心。」


    這句話讓小町很生氣。她從背包裏拿出在晚上祭典時買的般若麵具遞給我。


    「……這副麵具怎麽了嗎?」


    「別多問了,請戴上去。」


    「……?」


    總之,我按照她說的戴上麵具,結果……


    「嗯……?戴了之後視線範圍變得很狹窄……根本幾乎看不見周圍嘛。」


    「好了,提示結束。」


    小町說完之後,就把麵具從我臉上摘下。


    「呃,喂,剛才那個跟葵夫人有什麽關係啊?」


    「無可奉告。」


    「難道,你之所以在神社裏思考,就是跟這有關嗎?」


    「無可奉告。」


    「小町的東西是小町的東西,那我的東西是誰的?」


    「我的東西。」


    「這時應該要說『無可奉告』吧!」


    「無可奉告。」


    糟糕,這種感覺就像麵對請了律師的胖○。要是沒有哆啦○夢就贏不了。


    就在我們聊這件事的時候,琉璃子從長長走廊的另一端返回。


    「圭一同學,小町同學,我爸爸答應了。他說可以用主屋的客房。現在翠夫人去整理房間了,我們也過去吧。」


    「真的假的……?竟然會答應這種事……?」


    「嗬嗬!別說什麽答不答應,爸爸說希望你一定要住下來喔。他似乎很中意你。」


    「那是怎樣……?令尊是不是有點奇怪……?」


    「幹支川學長,你的態度已經跨越了自卑,變成高高在上了。別說了,快點走吧。」


    「呃,喂,不要推我……!」


    小町推著我的背,半強迫地要我在走廊上前進。


    我覺得無論是琉璃子、翠夫人或總司先生都有點不對勁。我這種人究竟有哪一點會令人中意了?


    我就在無法理解的狀態下,跟在琉璃子後麵朝主屋的客房前進。


    這裏距離主屋相當遙遠。


    若要大略說明路徑,我們首先要走過連接新館與主屋的漫長聯絡通道。


    進了主屋後,接下來要繼續順著極長的走廊朝南邊走。


    等來到主屋南邊後,這次要沿著超長的緣廊轉往西前進。


    我再次體認到真壁宅邸的廣闊。


    隔著緣廊的窗戶看見的日本庭園,在猛烈雷雨的摧殘下更顯得風雅。究竟要花多少錢才能蓋出這種房子啊。


    「這個家真的很驚人……我們已經走了十分鍾耶……」


    「這真的是令人討厭呢,為什麽會這樣無謂地遼闊呢?」


    我的本意是稱讚,但琉璃子似乎認為我是在否定。


    「咦,呃,也不算是無謂吧。」


    「不,真的很無謂。因為我們平常隻使用新館。」


    「唔哇,真浪費……為什麽不用這邊啊?」


    「因為主屋的房間太寬敞了,讓人靜不下心來。而且房間與房間之間隻用紙門隔開,所以總覺得有點……」


    ……這樣說的話也沒錯,我也覺得若實際住在這裏的確會不安心。


    畢竟這棟主屋幾乎沒有牆壁。相對地,不知為何各房間與走廊都是以大量的紙門隔開。


    如果把這些紙門全部打開,應該會非常寬闊,但反過來說就無法確保私人空間了。就是因此才會靜不下心。


    「真壁學姊,我們住的房間該不會也是這種感覺吧?」


    「不,你們可以放心,客房在主屋的角落,是確實以牆壁隔開的獨立房間。」


    「那還真可惜,我與幹支川學長之間反而是不需要牆壁的。」


    「我就是這麽想,所以特地選了有隔牆的房間喔。隻不過那種房間比較遠,要過去會很麻煩就是了。」


    兩人之間又溢出了奇妙的冰冷空氣。都已經是五月卻還很冷,所以真希望她們別再這樣。


    我隻好無奈地為了緩和氣氛而把話題接下去。不過啊,竟然要由平常會造成冷場的我來舒緩氣氛,這兩人的關係究竟有多險惡啊。


    「但是話說回來,這棟房子果然很驚人耶。自己家裏竟然會有遠到走過去很麻煩的房間,實在讓人不敢相信。我真想住一次這種房子看看。」


    做了不習慣的事情,讓我身上冒出雞皮疙瘩。我講的內容也太刻意了。


    但是,琉璃子似乎沒有特別注意那點,反而有點高興地回應:


    「那麽,隻要這樣許願就好。」


    「什麽?許願……?」


    「我不是說過了嗎。如果你真的找到我媽媽,到時我什麽都聽你的。所以,如果你想要這棟房子,隻要這樣許願就好。」


    她就這樣笑著,爽快地對我講出這句話。


    這句話甚至讓那個小町瞪大眼睛。我現在大概也露出這種表情吧。


    但是,我立刻就察覺那是開玩笑。是否讓渡房屋這種事不可能是琉璃子能決定的,再說,就算她能決定,我也不可能真的收下。


    「好──這樣的話,這棟房子下個星期就屬於我了。突然覺得充滿了幹勁耶。」


    「嗬嗬!可是,圭一同學,如果太有幹勁會睡不著喔,請你留意。」


    被戳中痛處了。畢竟我要做的事情隻有睡覺。完全不需要幹勁,應該說幹勁反而礙事。


    ……呃,嗯?


    我不經意地停下腳步,朝窗外凝視。


    總覺得剛才一瞬間,隔著窗戶看到別館中有奇妙的人影在移動……


    不……那應該不是看錯,確實有某個人在那裏。某人正從別館的二樓窗戶盯著這邊的狀況。


    「圭一同學,怎麽了?」


    琉璃子與小町也在隔了幾步的前方停下。


    「……琉璃子,你覺得那個也是青年團的人嗎?」


    我用眼神示意要她往別館二樓看。


    「……?你說的那個是指什麽?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


    剎那間,一道格外激烈的雷鳴聲響起,強烈閃光映照出浮現在黑暗裏的人影。


    麵部是般若麵具,身體穿著白衣服,右手拿著巨大的砍刀──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琉璃子因為過於恐懼而發出尖叫向後退。


    原來如此,看來那不是青年團的團員。這樣的話,就是闖空門的小偷或暴徒了。不管怎樣都不是善類。


    「──真壁學姊,不要緊的,請你冷靜下來,我會抓到那個。」


    「喂,小町你等等,你說抓是要怎麽抓。」


    「當然是跑過去啊。要是對方抵抗,我就稍微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你是笨蛋嗎,比起琉璃子,你才應該先冷靜啦。」


    「我無論何時都很冷靜喔。比起這個,真壁學姊,別館的門鎖是開著的嗎?」


    「那…


    …那裏老舊得很嚴重,現在應該是鎖起來的才對。」


    也就是說,對方是將鎖破壞或打破窗戶玻璃入侵的。保全係統似乎也沒有反應,說不定是職業人士犯案。


    「那麽,為防萬一,真壁學姊去拿別館的鑰匙,幹支川學長協助她。請拿手電筒與可以充當武器的用品過來。」


    「我叫你等等啦。應該先報警吧。」


    「那件事也拜托學長你們了。要是在這裏慢吞吞的,就會再度被對方逃走。」


    「呃,我說你啊,不是那個問題吧。」


    「我來控製別館的狀況,之後的事情拜托了。」


    小町不理會我的製止,一打開窗戶就毫不猶豫地衝進雷雨中。


    「啊啊啊,可惡──!那家夥是子彈嗎!」


    雖然早就知道,我卻無法阻止。那家夥動作太迅速了。她絕對是那種小學聯絡簿上會被寫著「雖然優秀,但是坐不住」的評語的類型。


    「圭……圭一同學,怎麽辦……?」


    我看見陷入恐慌的琉璃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事情變得非常麻煩,但就算小町是個讓人生氣的家夥,我也不能就這樣見死不救吧。


    我隻好無奈地按照小町說的,帶琉璃子去拿鑰匙與武器。


    不過啊,邊跑邊打110報警,這究竟是怎樣的懲罰遊戲啦……


    *


    雨就像瀑布一樣。


    雖然我與琉璃子都撐著傘跑步,但雨勢太強,幾乎感受不到傘的恩惠。尤其是鞋子裏都已經濕淋淋黏答答,真是糟透了。


    「──看到了,是小町!琉璃子,來這裏!」


    我們跑到別館前方時,小町全身淋著雨,已經完全濕透。上衣變透明,讓人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裏。應該說,原來就算是那麽不起眼的胸部原來也要穿內衣。


    「……好慢。」


    小町吸著鼻水,同時怨恨地瞪著我。


    「我們有過來,你就該感謝啦。比起那個,狀況如何?」


    二樓窗戶已經看不見般若的身影。似乎前往其他地方了。


    「很遺憾,門窗關得很緊,我進不去。但是般若也沒有從這裏出來。我一直在這附近監視,所以這點應該沒錯。」


    「……?」


    既然門窗都關上了,難道是那個般若開鎖入侵這棟房子之後,再特地上鎖嗎?如果是這樣,那又是為了什麽才這樣做?


    「幹支川學長,晚一點再思考吧,現在要先逮住對方。」


    小町或許也跟我有一樣的疑問。依目前的狀況來看,與其陷入思考,的確不如直接抓住般若質問對方還比較快。


    我立刻將手電筒與竹刀遞給小町,然後用別館的鑰匙(附鑰匙圈的單支鎖筒鑰匙)打開玄關門鎖。


    然後,我正要率先進入屋內,不過……


    「──停,幹支川學長。」


    小町立刻抓住我的襯衫衣角,將我再度拉出玄關。


    「你……你幹嘛啦……!」


    「請幹支川學長與真壁學姊在外麵待命,由我進去屋內。」


    「什麽……!難道你想一個人抓住那個般若嗎……!」


    「當然。因為有可能伴隨著危險。」


    小町轉身打算單獨進入別館。


    剎那間,將方向盤向左打的母親的模樣,有如閃光般浮現我腦中。


    心髒彷佛要破裂的爆炸般悸動向我襲來。


    紅色──


    眼前一片通紅──


    「──開……開什麽玩笑!那種事情我不答應!那種擅自當擋箭牌然後擅自死掉的事情,我絕對不再容許!」


    回過神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抓著小町的肩膀高喊。


    不過,悸動立刻平複,我恢複了正常。


    我……我究竟在幹嘛啊……?


    小町露出驚愕的表情僵在原地。


    「……總……總之,你不可以一個人進去。首先由我走在前麵,你跟在我後麵。聽懂沒。」


    但是,小町因為嚇傻了,所以還張著嘴。


    「怎……怎樣啦,你有意見嗎?」


    「……沒……沒有,對不起。學長的反應讓我很意外,所以我隻是有點嚇到。不過,既然如此,那我懂了,這裏就交給學長先走吧,你就盡管當我的擋箭牌。」


    「我可沒說我要當擋箭牌耶!」


    「不用那麽害羞啦,傲嬌學長。」


    「呃,沒有嬌的部分好嗎!應該說我在生氣!」


    我開始覺得這家夥事實上比般若還更棘手。


    「圭……圭一同學,我也去……!不能隻讓小町同學與圭一同學遇到危險的事情……!」


    「不,琉璃子你在外麵戒備周圍的動靜。」


    「咦!可……可是……」


    「般若可能會逃出房子,也有可能找同伴過來,所以需要有一個人看守。如果有什麽事情就立刻大聲告訴我們,懂了嗎。」


    「啊唔……我……我知道了……」


    琉璃子雖然露出不能接受的表情,但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工作。虧我能如此能言善道。要是我老實說她會礙事,這家夥絕對會哭吧。


    「幹支川學長,那就進去吧。」


    「了解。但是,小町,我要再說一次,你不可以走到前麵喔。」


    「學長,請不要客氣,走在我前麵當我的擋箭牌吧。」


    「你是惡鬼對吧。你其實比般若更像惡鬼對吧。」


    明明身處這種狀況,小町卻不知為何高興地微笑著。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家夥。


    我與這樣的小町隻互看了一眼,接著就以此為暗號入侵屋內。


    進入玄關後,立刻就看見一個配電盤,但就算將開關向上推,屋內的燈也沒有亮起。看來似乎已經斷電了。


    我們隻好無奈地分別以右手拿竹刀,左手拿手電筒,首先先調查房子的一樓區域。


    手電筒的光蒼白地照耀著別館的走廊。


    不管是地板、牆壁、天花板都相當古老。大正浪漫般日西合璧風格的獨特氛圍就這樣直接留存著。隻不過,長年的劣化與損傷也直接棄置不管,而且光線又很昏暗,在討論文化價值之前,總之讓人覺得有點恐怖。


    而且,不愧是因為房屋老朽而封閉起來,屋內充滿老房子特有的木頭氣味,空氣混濁得讓人很不舒服。真想開窗透透空氣。應該說,我想回去了。


    我突然與關在玻璃櫃裏的小孩子四目相對。


    呃,什麽嘛,隻是個法國娃娃嘛……


    我的心髒怦通怦通地快速跳著。什麽嘛,又是心律不整嗎。最近經常發生耶。快點恢複正常啦,可惡的家夥。


    還有,這些大量的窗戶是怎麽回事。簡直就像以窗戶代替了外牆。


    而那些窗戶現在正被強烈風雨搧動而一齊劇烈搖晃發出喀啦聲。晃動程度大得讓人覺得隨時會破裂。


    而且,每當前進的時候,地板就會發出討厭的嘎吱聲。


    嘎吱嘎吱、喀啦喀啦、嘎吱嘎吱、喀啦喀啦、嘎吱嘎吱、喀啦喀啦、咕~~


    咕~……?


    我才剛開始思考這是什麽聲音,小町就以一副沒事的表情快速從謹慎前進的我身邊走過去。


    咦,難道剛剛那是肚子叫的聲音嗎?這家夥吃了那麽多,結果竟然已經餓了?應該說,在這種狀況下還會餓,她究竟有著怎樣的精神構造?難道她是賽亞人嗎?


    我的感想已經超越傻眼,變得有點佩服了。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家夥比我更有膽量。怪不得平時就態度高傲。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抓住小町背後的衣角,將她強製遣返回我


    身後。


    這家夥雖然說自己會武術,但其實我也多少會一些,所以不能讓這種小不點走在前麵。這關係到我的自尊。


    就這樣,一樓的調查大致結束了。


    剩下的地方隻有這間廚房,但般若好像也不在這裏。雖然有後門,但是鎖上了,所以般若應該也沒有從這裏逃跑。


    ……這樣的話,接下來就是二樓了。


    緊張程度越來越高。既然不在一樓,就代表確實在二樓。可以的話真不想見到麵,不過……


    我們盡量壓低腳步聲走上樓梯。


    接著,當我們抵達二樓後,就兩人背對背擺出備戰架勢,謹慎再謹慎地再度出發調查。


    然而──


    在那之後,二樓所有的房間自不用提,我們連收納櫃裏麵與閣樓也一一查看過,但到處都沒有般若的身影。


    「……怎麽回事……?為什麽到處都沒看到……?」


    難道趁我與小町調查一樓的時候,從二樓窗戶跳下去逃跑了嗎。


    外麵有琉璃子在監視。


    但她隻有一個人,無法同時監視所有方向,所以仍然無法否定對方趁隙逃跑的可能。就算般若從二樓跳下去時有發出聲音,在這場激烈的暴風雨裏應該也幾乎聽不見。


    我這麽認為,於是帶著小町將二樓窗戶全部檢查一遍,


    不過,最後得知一個意外的事實。


    所有的窗戶都上了鎖。


    如果從窗戶逃跑,那扇窗的鎖就應該是開著的。畢竟窗戶的鎖是無法從外側上鎖的。


    但是,二樓的窗戶全部都鎖著。


    況且小町已經確認一樓的門窗關得很嚴密。


    這樣的話,這棟別館就是一間完美的密室。


    也就是說,般若從密室消失了。


    「……是某種詭計嗎。這層樓的窗戶大概設了某種機關。」


    我接下來懷疑的是名偵探柯○風格的畢達哥拉斯知識開關。


    也就是說,我認為般若用了某種裝置從外麵遠距離操縱,將窗戶鎖上。


    但是……


    「我覺得那不可能。」


    我的想法被小町兩三下否決?


    「為什麽你能這麽肯定?」


    「學長你剛才沒有仔細看過窗戶的鎖嗎?」


    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


    對了,這裏窗戶的鎖似乎是我沒看過的類型。


    我重新用手電筒照了一下附近窗戶的鎖,結果……


    某種金屬鑰匙棒之類的物品插在木製窗框裏。那是非常古老的窗鎖。


    「這個鎖是怎樣……?」


    「這種窗鎖的構造,就是若不將金屬鑰匙棒旋轉插進窗框就無法上鎖。這種鎖與現代的窗鎖不一樣,無法碰一下就上鎖,所以我覺得要用線之類的東西從遠方上鎖是相當困難的。」


    小町實際動手將窗戶的鎖打開又鎖上,藉以說明構造。


    「不過,這樣的話,般若是怎樣離開這棟別館的……?」


    ──有喔,般若作祟真的存在──


    琉璃子的話突然掠過我腦中,我的背脊感到一陣寒冷。


    ……不,應該不會吧。


    真正的般若根本不可能存在。我要冷靜。這絕對是某種詭計。


    接著,小町就像要讚成我的想法般,以肯定的口吻說:


    「──幹支川學長,請跟我來。我認為那個般若是用更簡單的方法出去外麵的。」


    她沒有等我回應就轉身邁開腳步。雖然她老樣子很我行我素,但我沒有其他好點子,所以隻能跟在她身後。


    然後,小町帶我來到的地方是位於一樓廚房的後門。


    「喂喂喂……你該不會要說般若是從這裏逃走的吧……?」


    「沒錯。請看這邊。」


    小町用手電筒照著後門附近的地麵。


    「這個……難道是雨水嗎……?」


    「對,可能是般若打開這扇門去外麵的時候打進來的雨水。」


    小町全身都濕了,所以她走過的地方會形成水量不小的水窪。


    但這片地麵有點不同。雨水還維持著水珠的狀態,並沒有形成水窪。


    「……但是,這扇後門有上鎖耶,如果般若從這裏出去,之後要怎麽鎖門?」


    「當然是很普通地用鑰匙從外側上鎖呀。」


    「什麽?為什麽般若會有這棟房子的鑰匙啊?」


    「學長,你現在有這棟別館的鑰匙吧。可以借我一下嗎?」


    「……?」


    雖然不太懂,但總之我先按照小町說的將鑰匙遞給她。


    「我出去一下喔。」


    小町一度打開後門走到外麵,然後從外側對著門做些什麽,發出了喀鏘聲,接著還不到十秒鍾就再度開門回到房子裏。


    這家夥究竟想做什麽?


    「跟我想的一樣。這把鑰匙不是後門的鑰匙,是玄關專用的鑰匙。


    「為什麽事到如今還講這種早就知道的事……」


    「學長,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這把玄關鑰匙附有鑰匙圈,上麵卻隻有這一把鑰匙。一般來說,房子都會有玄關與後門,然後若是不同的鑰匙,我覺得鑰匙圈上應該會有兩把鑰匙。」


    「唔……!」


    這麽說來確實沒錯。


    雖然不敢說絕對是這樣,但一般來說,房子的鑰匙應該都會統一管理。尤其是已經沒有在住的房子鑰匙更是如此。


    「般若大概是把這個鑰匙圈上的另一把鑰匙,也就是後門的鑰匙取下拿走,所以才能進入這裏,而且出去之後也有辦法上鎖。


    「原來如此……聽你這樣講,感覺似乎真的隻有這個辦法了……但就算真是如此,不就有很多奇怪之處嗎……?」


    「是的,你說得沒錯,的確有很多奇怪之處。比方說,如果我是闖空門的小偷或暴徒,不會隻把後門的鑰匙偷走,會連鑰匙圈及玄關鑰匙也一並偷走。再說,般若演出這種密室詭計也讓人無法理解。與其說目的是犯罪,應該說對方的目的是讓我們看見消失的詭計。」


    「…………」


    這家夥似乎不隻是個怪人。她擁有不尋常的洞察力與思考速度。


    小町繼續簡潔地說明她的推理。


    首先,般若偷了別館的後門鑰匙。


    接著故意將窗簾全部打開,從別館二樓讓我們見到身影,再前往後門。


    然後看準我們從玄關進入屋內的時機,由後門逃跑並從外側上鎖。


    之後就趁我們將注意力集中在別館內時跑到外麵逃掉。


    ……大致就是如此。


    以推理來說很合理,我也覺得很正確。


    不過,要是這樣就根本不明白般若為何要做這種事。


    再說,「般若跑到外麵逃掉」這點也讓人有點在意。


    我從窗戶確認琉璃子的身影。


    她雖然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但依舊確實警戒著房屋周圍。


    由於報警時也一並通知了總司先生與翠夫人,所以現在還加上那兩人,是三個人在看守。


    這樣的話,就是般若躲開了那三人的監視,成功逃亡了。


    這裏的庭園裏有很多豪華的庭園石頭與樹木,不缺躲藏的地方,但就算如此……


    「──哈啾!」


    小町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後吸著鼻水。


    這家夥……仔細一看,她正在發抖……?


    難道她一直在忍耐因為淋濕而帶來的寒冷嗎……?


    「……小町,我們差不多該回琉璃子那裏了。」


    「不,學長,再稍微調查一下吧。」


    「不行。反正般若已經不在這裏,而且警察很快也會抵達。剩下的事情交給警察就好。」


    「我覺得警察無法逮到那個般若。」


    「那種事情若沒請他們實際搜查是不會曉得的。再說已經夠了。走吧,我很冷,想趕快回主屋。」


    再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於是我強硬地牽起小町的手並邁開腳步。


    我握住的小手就像冰袋一樣冰冷,她的身體似乎已經整個降溫了。這個笨蛋,想強忍也要有限度吧。


    「……學長你真是個好人耶。」


    「什麽?你在說什麽啊?你眼睛瞎了嗎?」


    「你還是老樣子,隻有嘴巴是壞人呢。我的眼睛並沒有瞎喔,而是能看穿謊言與真實的特製品。」


    「你還是老樣子很自大呢。我承認你的頭腦確實比較聰明,但你過度自信的態度總有一天會讓你毀滅喔。」


    「我並沒有過度自信,我隻是說出事實。學長是個溫柔的人。」


    「那隻是你誤會了。」


    「不,那是事實,畢竟學長是我的……」


    但是,小町接下來卻吞吞吐吐。


    「是你的什麽?」


    「不,什麽事也沒有,請你忘掉。學長根本完全一點都不溫柔,應該說是惡鬼,而且很殘酷。」


    總覺得被批評得很誇張,但她的聲調沒有讓人感受到任何惡意。甚至是令人感到好意的,沉穩又溫和的聲音。


    「……你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家夥。」


    「你在說什麽,我是單純明快而且現在正受歡迎的天才女高中生推理作家喔,學長的眼睛才瞎了吧。」


    我刻意不看小町的臉,繼續向前走。


    我現在總算了解我不擅長與這家夥相處的真正理由。


    總覺得我握住的小手似乎稍微變溫暖了。


    後來,走出別館的我獲得琉璃子的協助,兩人一起將小町扔進浴室。


    大約五分鍾後,警察總算抵達。


    但就如小町所說,警官們隻有例行公事般詢問狀況與在土地上搜索,結果沒能發現任何一條與般若有關的線索。


    我們無法知道充滿謎團的入侵者真麵目,恐怖的暴風雨夜晚就這樣越來越深──


    *


    ──我作了夢。


    那是個天上掛著碩大紅色月亮的夜晚。


    隔著紙門照進來的淡淡月光,讓正在某間和室裏睡覺的女性──真壁葵──的模樣浮現出來。


    那張睡臉安靜沉穩,讓人聯想到琉璃子。


    但現在不該沉浸於感慨中。這種時候要先確認日期與時間。


    我注視著牆上的骨董鍾。


    時間是淩晨兩點十三分。不過,重要的日期並不清楚。


    就在這時,房間的紙門幾乎沒發出聲音就被拉開。


    出現在那裏的是──穿著白色衣服的般若。


    般若就這樣壓低腳步聲來到葵夫人的枕邊,以雙手舉起砍刀。


    大砍刀在淡淡月光反射下泛著鐵灰色光芒,安靜的夜晚臥室裏閃過一陣戰栗。


    住……住手啊──!


    雖然我想喊叫,卻沒發出聲音。這是夢裏常有的事。就算想動也動不了。不對,在此之前,我本身其實根本沒有在這場夢裏出現。


    然後,般若就這樣使出渾身的力氣,殘忍地揮下大砍刀。


    黑色液體在漆黑的黑暗裏四濺。


    而且並非這樣就結束。


    般若再度舉起染黑的大砍刀,然後奮力揮下。


    接著再一次舉起,然後重新全力揮下。


    這個殘酷的行為不斷反覆進行,直到葵夫人再也沒有動靜為止──


    *


    五月十七日,星期天,上午七點三十分。


    我醒來之後,確認自己正躺在真壁宅邸的客房。


    房間裏非常明亮,與昨晚完全不同。就算隔著紙拉窗也能感覺到幾近刺眼的陽光。


    看來外麵的暴風雨已經停歇……但是,我的心情因為惡夢所以糟透了。而且還流了很多汗,在物理上來說也很不舒服。


    「──圭一同學,你還好嗎……?」


    背後突然有人對我說話,我驚訝地回頭,看見琉璃子正擔心地看著我。


    「……什麽啊,是琉璃子嗎。呃,你為什麽在這裏。」


    「昨晚洗好的圭一同學的衣服已經乾了,所以我拿過來。」


    「是嗎……不好意思,謝啦。」


    「不用客氣,比起那個,真是抱歉……你在呻吟,所以我本來想叫醒你,但又擔心會妨礙讀夢術……」


    琉璃子說完後,就將視線移向放在我枕邊的相簿。


    這次我用在讀夢術上的物品,就是這本看來非常高級的相簿。


    相簿的書背很厚,夾住相片的底座紙也是兩張合並起來,非常有厚重感。上麵夾的照片是失蹤前夕的葵夫人,拍得也相當美麗。


    正因如此,我沒想到以這本相簿來進行讀取竟會夢到那種夢。


    「欸,你夢見了什麽……?」


    被這樣詢問,我不知該怎麽回答。


    「……抱歉,這次的讀取似乎失敗了。我偶爾也會夢到與事實無關的普通夢境,所以你別在意。」


    事實上,我的讀夢術有10%到15%左右的機率會失敗。


    比方說,想刻意進行讀取而在枕邊放東西,結果卻讀取到毫無關聯的事情,或者夢到普通的夢境。


    平時若出現這種失敗,我就會覺得很煩,但唯獨這次,我反而希望我失敗了。


    「圭一同學,我們之前約好了,尋找媽媽的時候不管夢到什麽夢,都要將內容告訴我,不是嗎?」


    「呃,但是……」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管哪種內容都會確實接受。所以,拜托你。」


    你為何唯獨這種時候這麽頑固……


    雖然我覺得厭煩,但最後還是被琉璃子逼著講出夢境內容。這家夥隻要擺出這種態度就不會輕易退讓。


    不過,我立刻就後悔把夢境內容告訴她。


    不出所料,琉璃子聽完一切後受到嚴重的打擊,變得一臉蒼白。


    「……抱歉,果然還是不該把這種內容說給你聽……」


    接著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翻開我為了記錄夢境而準備的「讀夢筆記」,開始用原子筆在上麵寫某些內容。


    「欸,你怎麽了……」


    「圭一同學,我絕對不原諒殺害媽媽的凶手……!所以請你再講得詳細一點……!般若的身高、體格,以及殺人現場的狀況,將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真是心酸得讓人看不下去。現在寄宿在琉璃子的雙眼裏的事物,是深沉的悲傷與更甚於悲傷的激烈憎惡。


    就算要回答她的問題,似乎也該慎重地挑選用詞。


    「……我記得,般若的身高與體格正好跟琉璃子差不多……然後,般若的行為舉止讓我覺得大概是女性……」


    其實我當下想到的是另一名女性──翠夫人。


    就算這樣,我依舊沒有講出名字,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現在的琉璃子過於感情用事,不曉得會做出什麽。


    況且,琉璃子、翠夫人,以及夢裏見到的般若,這三人的身高體型幾乎一樣,所以就算說身高體格與琉璃子相同也不算謊話。


    「是嗎……那麽,和室是怎樣的地方?這個家裏的和室嗎?還是其他某處的旅館嗎?」


    「抱歉,我知道的沒有那麽詳細……」


    「這樣嗎……順帶一提,房間裏的裝潢如何?」


    「我記得……是一間有兩扇窗的


    房間……一扇是普通大小的窗戶,另一扇是落地窗……順帶一提,兩扇窗都不是用窗簾,而是用紙窗遮光的……再來,我能想到的隻有……房裏有壁龕,還掛著掛軸並放著壺……」


    「原來如此……那幅掛軸與壺是怎樣的物品?」


    「光線很暗,所以我沒有連掛軸上麵畫了什麽都看清楚……不過,壺的外型似乎是接近球體的橢圓形,記得是個很大的物品……高度應該至少有50cm左右吧……」


    琉璃子將這些情報陸續紀錄在筆記裏。


    看樣子,內容或許會比我自己來寫還更具體又正確。畢竟她從剛剛就詳細地詢問房間的隔間、窗戶與家具的位置等等我自己不會注意到的地方。


    「……琉璃子你真厲害。」


    這句話自然地脫口而出。


    就算這麽做的動力是因為憤怒與怨恨,但得知母親死亡還能立刻做出這麽堅強舉動的女性,應該很少見吧。換作是我,很有可能會發狂。


    「……沒那回事。我覺得大概是圭一同學像這樣待在我身邊,我才能保持平靜。如果我現在隻有一個人,那我……」


    「不用煩惱那種事啦,我又不會不見。」


    接著,琉璃子不知為何低下頭藏住表情,並立刻抱住我的背。


    「喂……喂,不要這樣……!我睡覺時流了汗……!」


    「沒關係……讓我就這樣,就這樣待一下……」


    琉璃子雙手使力,讓身體更緊密貼近。如果認真想推開她也不是辦不到,但我也不想拒絕受傷如此深的她。


    兩個壓在我背上的柔軟物體,就某些意義來說讓我覺得像拷問。


    「圭一同學,不要忘記喔……如果找到媽媽,我就會答應你任何願望……」


    「你是笨蛋嗎,現在你隻要思考自己的事啦。這是為別人擔心的時候嗎。」


    「……不行……那樣不行……拜托你,我希望你能說出願望……」


    「……知道了啦,既然你都這麽說,那我就思考一下吧,所以拜托放開我。」


    「謝謝……圭一同學你真溫柔……」


    琉璃子雖然這樣講,卻不從我背後離開。


    難道這家夥在哭嗎……?


    我無法繼續抱怨,就這樣默默地忍耐。


    要是這種程度就能排遣失去母親的難過,那我不管怎樣都忍得住。


    因為,那時的我沒有任何可以依偎的對象。


    *


    同一天,上午九點過後。


    我受邀來到真壁家的新館起居室共享早餐。


    在我麵前的座位上,坐著一位體格非常壯碩,有著精悍長相且感覺古樸的大叔。


    這個人就是琉璃子的父親,也是這個家的主人──真壁總司。


    其他同席的人是翠夫人、琉璃子與小町。


    昨晚受邀吃晚餐時,琉璃子的爺爺與奶奶也同桌,但今天早上不知為何沒看到他們兩人。


    「對了,爸爸,爺爺與奶奶呢?」


    「喔喔,不需要在意,那兩個人好像在六點的時候就自己先吃了。」


    「唔哇……昨晚因為警察詢問狀況所以很晚才睡,他們兩位竟然都這麽早起……」


    「琉璃子年紀大了之後也會變成那樣喔。」


    「不過,每天早上四五點起床,我實在有點難以想像……」


    乍聽之下是普通的父女對話。


    但是,兩人的姿勢都怪異地端正。這些家夥背脊有鐵棒嗎。而且,進餐禮儀也很完美。懶洋洋的對話內容與外表完全不吻合,不協調感非常嚴重。


    相較之下,隔壁的小町……


    「嘿後嘿偶啊嗯啊嗯唔(結果沒有找到般若呢)。」


    她就像倉鼠一樣將食物塞滿雙頰,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而且她麵對餐點的菜總是擺出積極態度(備戰態勢)。以壞的意義來說,這家夥還真是始終如一。


    「幹支川同學與小町同學有睡好嗎?昨天是難得的過夜聚會卻發生那種事,真抱歉。」


    翠夫人很歉疚地道歉。


    唔,老實說的確沒有睡過的感覺。但因為並非翠夫人的錯,所以不能抱怨。


    「不,我睡得很好。您讓我們住下來真是幫了我們大忙。」


    「偶黑為額嗬吼(我也睡得很好)。」


    「嗬嗬!聽你們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太好了,兩位以後也務必再來這裏過夜喔。希望下次能在沒有可疑人士的日子招待你們。」


    「……謝謝您,您能這樣說,我們很高興。」


    「總之請再給我一碗。」


    喂,再來一碗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順帶一提,小町在昨晚晚餐的時候也是這樣。真是安心又穩定的厚臉皮態度。隻要看著這家夥,我就不知為何開始覺得處處顧慮的我就像笨蛋。


    翠夫人對小町的食欲有點驚訝,但依舊立刻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起身去添飯。


    ……但就在這時,對講機響起叮咚聲。唯有這個對講機的聲音,連這種大豪宅也跟我的破公寓一樣呢。


    「哎呀,不知道是什麽事。抱歉,我離開一下。」


    翠夫人暫時放下小町的碗,接起附有螢幕的對講機,結果……


    『──您~好~我是電擊推理編輯部的須藤~請問小町老師在府上嗎~?應該在吧~?』


    小町噗一聲將茶噴出來。唔哇,有夠髒。


    「是的,小町同學現在正好──」


    不過,當翠夫人回頭的時候,小町已經消失了。哪來的怪盜○德嗎。


    「不……不在這裏喔……?」


    總是很優雅的翠夫人似乎也無法隱藏困惑的表情。


    緊接著,我的手機收到小町打的電話,所以我也隻好無奈地稍微離開餐桌並接起電話。


    「喂喂,你現在在哪裏。」


    『幹支川學長──跟蹤王太郎來了,所以我要走了。請幫我向真壁家的各位打聲招呼。』


    電話嘟一聲掛斷。


    照狀況來看,跟蹤王太郎指的應該是須藤吧,大概……


    須藤王太郎→須藤王(king)太郎→跟蹤王太郎(※注 : 日文中「須藤王」與「跟蹤王」發音相近)


    應該是這樣吧。那個大叔也太人如其名了。


    不過,小町那家夥竟然在重要的時候走掉。


    我還在想,唯有與般若事件有關的部分,就算是那種家夥也能依賴……


    *


    吃完早餐後,我打算返回主屋的客房做回家的準備。


    該說「然而」還是「果然」呢?客房好遠。


    來回走了好幾次,所以我已經記住路線,但這個家既寬敞又複雜,如果是方向白癡一定有可能遇難。這條不斷向前延伸的聯絡通道不能想辦法解決一下嗎。


    我總算走完那條聯絡通道並進入主屋,接著開始沿著走廊南下。


    整齊排列在走廊兩邊的是紙門、紙門、紙門、紙門。


    不管走到哪裏都是紙門、紙門、紙門、紙門。


    該不多該發生完形崩壞了。這是紙門對吧?說起來,紙門是什麽?


    我以這種感覺走路的同時,突然發現唯有一扇紙門敞開著。


    怎麽搞的?忘記關了嗎?


    我隨意地朝紙門內側看──結果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紙門另一側有間大約十坪大小的和室,內側的紙門另一側還有大約十坪大小的和室,而再更內側的紙門另一側還是一間大約十坪大小的和室──


    然後,般若就在那裏麵。


    「──喂,那邊那個人!」


    我反射性叫喊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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