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足之處
秋葉原地下城冒險奇譚 作者：中野くみん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從地鐵末廣町站徒步五分鍾左右，並從幹道轉進小路的某個巷子角落，接著便可以看到一間個人經營的小小咖啡廳。
那間咖啡廳名為「hiruk0」。
由於距離秋葉原中心處約十分鍾以上的腳程，因此幾乎沒有來自秋葉原的顧客，主要客群都是當地學生、主婦，還有想要稍事休息的上班族。店裏麵備有六張櫃台席、四張圓桌席，內部采用了高質感的東歐古典風格裝潢，一踏進其中便能忘記自己正身處於都市正中心，讓自己委身於靜謐、安穩的時光當中。
……以上是某地方美食雜誌刊載的情報，全都是無憑無據的瞞天大謊。
如果要在這家店裏麵隨著藍山咖啡的香氣享受優雅時光，或許頂多隻有在平日的清晨才能夠見到此種景象吧。
除此之外的時間幾乎都是戰場。
「四桌的三份a餐做好囉！」
「好、好的！馬上拿過去！」
「神崎同學！上完餐後把櫃台的盤子撤掉！我這邊結完帳後會進去裏麵幫忙！」
「知、知道了！」
「不好意思！三桌的菜還沒好嗎！？」
「正在做了！」
戴著廚師帽的女性正豪爽地甩著大型中式炒鍋並如此喊道。她一邊用鍋子炒著菜，一邊同時盛裝別道菜、製作生菜色拉，盡管她以熟練的動作接連完成料理，不過訂餐卻以更快的速度送進廚房，因此整間廚房就像是賭場般繁忙。
那名女性就是這家店的店長蛭子祭。
店內滿滿都是客人，而且店外還有排隊人潮，總之可說是座無虛席。相較之下，店員包括祭在內隻有三人，怎麽看都是處於缺乏人手的情況，廚房、外場早已接近超載狀態。
「我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祥真推開掛有鈐鐺的門「鏘啷」一聲回到店裏。
「阿祭對不起，跑腿的時候有個不認識的大姐姐把我叫住，還給我看了很多聽說是知名畫家的畫，所以才會這麽晚回來。」
用不慌不忙的悠哉語調講完話後，祥真在環視店內後突然驚覺到某件事情。
「咦？神崎同學你怎麽在這裏？」
原來待在外場四處忙碌奔波的某個店員竟然是同班的神崎早希，而且她並沒有在這邊打工。
早希手腳利落地收拾櫃台的盤子，並堆成一疊拿了起來。
「呃……嗯……其、其實我是社團晨間練習結束後來吃午餐的，一回神後就變成這樣了……」
「咦？回過神就下來幫忙了？啊哈哈，你好怪喔～～」
正當祥真毫無反省地如此笑著時……
「都是因為你一直沒回來才會這樣啦！快給我滾進廚房！」
廚房飛來一根湯勺直接打中祥真的額頭，讓他痛得叫著：「好痛！」。
「祥真先生的家看起來生意很好呢。」
亞夏菈從路旁望著店內景象並如此說道。在這間絕對不算大的咖啡廳前竟然排了十名以上的顧客。
「到午餐時間結束前應該都會這樣吧，而且今天還是可以用一個銅板買到薑汁燒肉套餐的日子，說不定還會更擠喔。」
「薑、薑汁……呃……這裏應該是咖啡廳沒錯吧……？」
誠如莉央的猜想，因為客人依然持續增加，於是兩人決定先離開店門口，打算在尖峰時刻結束前到附近晃一晃。
經過約一個小時後……
兩人回到咖啡廳時，人潮終於散去。沒有人在店頭排隊，門口還擺了一麵寫有「本日午餐時間已經結束」字樣的立牌。
「看來差不多了，那我們進去吧。」
「好的。」
莉央與亞夏菈推開發出「鏘啷鏘啷」鈴聲的門走進店內。
「哼哈哈哈！打擾啦！」
「莉、莉央先生……這麽大聲會給其他客人造成困擾的……」
但不像她擔心的，店內隻剩一組客人；而另一組客人正好在收款機前麵結完帳，隨即走出了店外。
剛才的擁擠景象簡直就像是一場夢。
環顧了整間店，兩人在深處的圓桌旁發現祭的身影。明明還是營業時間，她卻已經完全進入休息模式，整個人坐在椅子上頭。她一邊搔著解開來的一頭黑色長發，一邊叼著戒煙用的假煙在嘴邊上下擺動。雖然舉止看起來像是中年大叔，不過五官樣貌卻是個典型的日式美女。
「喔～～上次那個小妹妹啊，歡迎你來。」
「祭小姐好久不見，那就叨擾了。」
亞夏菈落落大方地打聲招呼，其實以前已經見過她與祥真一起出現，因此她們兩人早已有過一麵之緣，不過像這樣到咖啡廳叨擾還是頭一遭。
「你們該不會在外麵等很久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對不住了。」
「不，請您別在意，我剛才和莉央先生到街上散步走了一圈。」
「吃過午餐了嗎？」
見到亞夏菈搖搖頭，祭便命令在廚房的祥真多做兩人份的午餐。
結果祥真從清洗槽的位置探出頭說：
「阿祭，剛才堆了很多東西要洗，光是洗碗盤就忙不過來了。如果有空在那邊偷懶的話就自己過來……」
「啊？」
「沒、沒什麽啦……我會兩邊一起處理的。」
祥真立刻抽回頭，並急急忙忙開始製作午餐。
「謝謝，不過外麵已經擺著午餐時間結束的招牌，要是有其他客人進來的話……」
「不用擔心，午餐時間結束後就不會有客人了。就算有客人我也會趕出去。」
「是、是這樣啊……」
「對了，早希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我把外麵的掛牌換成『準備中』嗎？」
在裏頭工作人員室剛換好衣服的早希立刻點頭答應，並用小跑步跑到店外。亞夏菈則是望著她的身影說：
「這、這樣就要關店了嗎……現在才剛過中午而已……」
「沒關係沒關係，因為我們總會在一點半暫時休息喔。」
「……這、這裏應該是咖啡廳沒錯吧……」
雖然亞夏菈沒有聽過會在下午茶時間休息的咖啡廳，不過既然店長都這麽說了，那就不會錯了。
「久等囉～～」
祥真捧著兩個盤子走出廚房，並分別擺在亞夏菈、莉央麵前。能夠看到煮得既有光澤又鬆軟的白飯、蛤蜊味噌湯、散發出來的油脂香氣刺激著食欲的薑汁燒肉、生菜色拉，還有裝在小碗裏麵的醬菜。
「謝、謝謝你，祥真先生。真的是套餐呢……」
「哼哈哈哈！來吃吧！既好吃又便宜，而且分量也多！真不愧是末廣町神之套餐店啊！」
不不，這裏應該是咖啡廳而不是套餐店吧……盡管亞夏菈這麽思考，不過既然人家都這麽說了，她也不打算追究下去。或許在這裏這樣子才算是正常吧。
於是她合起雙手決定開始用餐。
「！好好吃喔！」
肉不油膩，而且還很柔軟，肉汁的香甜氣味在嘴巴裏麵擴散開來，也難怪這家店會大排長龍，而且讓莉央讚譽有加。目送表示有事離開的外場服務員、早希離開後，莉央與亞夏菈忘我地吃著套餐。
「噗哈～～好飽好飽，在下吃不下了。」
將套餐吃得一幹二淨的莉央看似愉悅，並拿著兩人份的餐具前往清洗區。
亞夏菈向他道了聲謝，然後重新轉頭看向位於斜前方的祭。
「謝謝您的招待—真的很好吃！」
仍然叼著戒煙用假煙的祭挑起嘴角。
「那就好，祥真的手藝也算不錯吧？雖然跟我比還差遠了。」
「祭小姐經營這家店已經很久了嗎？」
「大概有七年了吧，最近一直站著做事，腰痛到不行，真是不太想繼續老下去呢。」
「啊哈哈，明明還那麽年輕說。」
這個時候亞夏菈突然首度覺得不對勁。沒錯，因為祭還很年輕，看起來大概隻有二十歲後半；相較之下，祥真已經十五歲了。
原本以為兩人是因為某種原因才會有不同姓氏的母子，不過這樣算起來的話，兩人的年紀根本就搭不上。
「你很在意我跟祥真的事情嗎？」
「咦？啊……不會啦……」
「就像小妹妹你想的，那就是正確答案。」
「那麽……祭小姐是代替親人撫養祥真先生的吧。」
「……沒那麽誇張啦。」
祭用細小的音量斷斷續續地回答，讓亞夏菈聽得不是很清楚。
「那個……」
「沒關係，那是我自言自語。對了，那個帥哥今天沒有一起過來嗎？」
「是、是的……他今天和我們分頭行動，雖然我也有找他過來就是了。」
克莉絲沒有過來這裏。她表示自己有事情想找小雪，目前正獨自前往地下城的商店街。
「這樣啊，難得都是俊男美女，沒有一起現身真是太可惜了。一直看我們家的蠢蛋和莉央實在沒有辦法養眼呢。」
「啊哈哈……謝謝誇獎……」
「總之，你看起來很有精神讓我放心不少，其實我還滿擔心你們的。」
「您已經聽祥真先生說過在地下城發生的事情吧。」
「嗯，聽說你們被修理得滿慘的，而且還因為太勉強自己而遭到禁足對吧？」
「是的……都是因為我們不夠成熟，不過我們絕對不會放棄，下次絕對會成功。隻要在能力範圍內，不論要我付出什麽都沒有關係。」
聽完亞夏菈的決心，祭輕輕將戒煙用假煙拿開嘴邊，並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亞夏菈。
「那個……請問有什麽事嗎？」
「不，果然還是讓我很擔心。」
「擔心？哪個方麵呢？」
「你們不是在地下城碰到幾乎要死掉的危機嗎？平常照理來說應該會害怕得發抖，就算出現心靈創傷都不是什麽怪事，不過你跟祥真看起來好像都沒有感覺一樣，這就是原因。」
「祭小姐希望我們不要潛入地下城嗎……？」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吧。憑你們的個性，就算阻止，你們也不會乖乖聽話吧。」
在單方麵說完這番話後，祭站起身來背對著亞夏菈，然後隻回過臉說：
「對了，下次碰到小雪婆婆的話幫我轉告一聲，就說『明明個性就不是那樣，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硬要這麽做』吧。」
接著她便直接邁步回到店內深處。
「亞夏菈，久等囉～～」
宛如與她換班似地，祥真等人從廚房清洗區走了出來，並將剛衝好的咖啡擺在亞夏菈麵前。接著兩人便分別坐在同一張圓桌的座位上。
「謝、謝謝你，祥真先生。不好意思還請兩位替我收拾。」
「沒關係。話說你剛才跟阿祭在說些什麽啊？」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那個……請問祭小姐和小雪小姐認識嗎？」
「嗯，好像認識，不過小雪小姐沒有來過這家店半次喔。」
「應該說在下沒看過小雪喵小姐離開過地下城。」
「呃……這麽說來，我也沒有看過呢。」
盡管地上階層有類似陽光的光源，不過一直待在那種地方是否會對健康造成影響都還是個問題呢。
「總之，與其擔心小雪喵小姐的健康，她提出來的問題反而還比較重要。雖然帥哥不在這裏，不過我們差不多也該開始討論這件事情了。」
至於討論的議題，那當然就是「該怎麽重返地下城展開采索」這件事。
三天前他們無視於小雪的警告闖進新階層。當天小雪發出的「禁行令」禁止祥真等人再度進入地下城的地下階層。
基本上地下城是采取來者不拒的原則，因此小雪的通告是否具有法律效力，這點很難斷定。然而，由於洞穴前的警官說什麽都不會放行，因此正當性這類的理由應該不是問題所在。
不論如何，如果想潛入地下的話，就隻有獲得小雪的認可，並讓她解除禁令一途而已。
「我記得小雪小姐曾經有說過『你們還有不足的東西。在沒有理解這件事情前無法容許你們前往新階層』這番話吧。」
「那麽反過來思考，要是知道我們缺少什麽的話，她就會同意我們前往新階層了嗎？」
「應該是這樣吧。」
莉央對祥真的推論表示讚同。難得他今天的態度看起來收斂許多，幾乎沒有自行發言。模樣與其說消極，反而還比較像是在默默引導祥真等人這樣思考。
「我說祥，你覺得怎樣？你覺得自己缺乏什麽？」
「嗯……我有想過這個問題。說到缺乏什麽……應該是與強敵交手的經驗吧？現在算得上強敵的大概隻有<巨魔怪>和<獨眼巨人>了吧？」
雖然祥真這麽回複，不過從疑問語尾來看，他似乎對這個答案沒什麽自信。
「我的看法和祥真先生幾乎相同。」
接著亞夏菈繼續發言。
「那天我們被打敗是因為太弱，所以我們必須變得更強才行。」
「可是，這必須靠累積場次才能夠培育出經驗吧。既然實力不足，明明就更應該潛入地下城鍛煉實力，不過被禁止的話就沒有任何手段了。」
「是的……所以我認為小雪小姐說的話前後矛盾。」
亞夏菈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看來這就是她心中的答案。
「要是小雪小姐說錯的話，我們也沒有必要遵從，是這個意思嗎？」
「……克莉絲應該還能夠準備其他潛入手段，如果有需要，就算硬上……」
「等、等等！你們給我等一下！」
按捺不住的莉央舉起雙手插嘴說：
「你們該不會是認真的吧？要是做這種事再被發現的話，就算永遠被趕出地下城也沒不能有怨言喔。」
「可是……那莉央先生又是怎麽看呢……？」
見到亞夏菈帶有極度信賴與些微猜疑的眼神，莉央瞬間有種想訓斥她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了下來。
「……在下有自己的想法，不過這並不是你們口頭說說就算數的事情。這樣做的話肯定沒有意義。聽信他人的話人雲亦雲，這樣並不代表真的理解這件事情。」
兩人默默聽著莉央的話，臉上還浮現出「沒想到莉央竟然會全盤否定」這樣的驚訝表情。
「現在這樣回到新階層也隻會重蹈覆轍。我們肯定會在那座森林，或是在附近的某處全滅……這不是因為小雪喵小姐那番話，而是在下貨真價實的心聲。」
「…………」
「要是你們決定硬闖地下城，就算要用蠻力，在下也絕對會阻止你們的。」
就像是總結一般，莉央最後如此說道：
「今天就解散吧。你們再仔細思考一下。盡管在下沒有資格這麽說……不過還得多想一些才行。」
這天的討論在略顯沉重的氣氛下結束了。
※※※
在神田的明神路十字路口和亞夏菈告別後隻剩下莉央獨自一人。
因為莉央的家在千葉，所以想回家的話應該前往jr秋葉原站，不過他實在不想帶著這種疙瘩的心情搭電車，於是便漫無目的在秋葉原街道上走了一會兒。
升至
南方天空的太陽對著他毫不留情。
莉央停下腳步用袖口擦汗。由於眼前準備通過的路口剛好變成紅燈，他便靠在附近的自動販賣機側麵蹲下身子。雖然時值九月後半，不過殘留的暑氣依舊相當強烈，受到烈日曝曬的柏油路麵也浮現出有如海市蜃樓的熱靄。
……我們不足的東西……
其實莉央對這個問題已經有答案了，而且他很有自信這應該就是正確答案，不過……
黯淡無光的未來讓他不禁垂下頭來。
……光是知道沒用的……
下次肯定還會碰到相同的事情，而且大家都會喪命。
即使號誌轉成綠燈，莉央還是無法立即起身。正當他仍然垂著上半身時，突然有道聲音從頭頂落下。
「你怎麽露出那麽落魄的表情？」
莉央驚訝地抬起頭來，隻見滿腹狐疑眯起眼睛的華乃正在俯視他。
「筱、筱岡！？」
「你在做什麽？話說你蹲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很難看耶。」
「又沒關係……要怎麽做是我的自由吧。」
莉央用宛如別扭孩童的語調如此回答。雖然這番話說出口後頓時有些後悔，不過華乃似乎毫不在意地拉著莉央的手讓他起身。
「所以呢？你在煩惱什麽？」
被華乃斬釘截鐵如此一問，莉央不禁訝異地瞪大雙眼。
「……這個問題來得真突然。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啥？看你的臉就知道了，你以為我們兩個認識多久了？」
莉央抬起視線回想著過去，然後稍微歪著頭回答說：
「呃……說認識的話應該沒那麽久吧。我記得是從秋葉原地下城出現沒多久後，所以頂多隻有半年多……好痛！」
一道拳頭隨即硬生生地打在他頭上。
「我是指精神層麵啦。真是的，榮倉都少根筋了，你的神經也別那麽大條好嗎？」
華乃摸著拳頭哼了一聲。盡管莉央想說「就算是精神層麵也沒有認識那麽久吧」，不過要是說出口的話感覺上又會惹她生氣，於是莉央決定保持沉默。
「先不說這個，把煩惱說出來聽聽吧。」
華乃繞到自動販賣機正麵投幣後如此說道。
「不介意的話，我是可以聽聽你的煩惱啦。說出來應該會輕鬆一點，而且也比較容易找到答案喔。」
「……沒想到你居然會說出這麽善體人意的話，看來明天要下雪了……」
「你很囉唆耶，拿去吧。」
華乃不耐煩地這麽說道，並將罐裝飲料拋給莉央。
看來她也有口惡心善的一麵……不過莉央的好印象在接下飲料瞬間便煙消雲散。
「唔！好、好燙！？」
莉央不禁發出慘叫。在看了罐子後，他接著尷尬地皺起眉頭。
「氣、氣溫三十一度的盛夏吃紅豆湯罐頭……？」
當莉央投以「她怎麽會有這種奇怪嗜好」的狐疑眼神時，才發現華乃沒有拿飲料，依舊是兩手空空。
「……筱岡，你要喝的紅豆湯呢？」
「啥？紅豆湯？我為什麽得在這種熱到不行的中午喝那種東西？」
「喂……」
「先不說這個，別顧慮我，快點開來喝吧……你該不會想辜負人家的好意吧？」
「…………」
莉央麵露苦澀地看著華乃，然後喀嚓一聲打開紅豆湯罐頭的蓋子。看來筱岡果然還是本性難移啊。
「喔……原來如此。」
在聽過大略狀況後，華乃看似理解地點點頭。
「雖然我已經知道，不過你們還真是蠢到家了。」
她用堅定不已的語氣如此斷言。
莉央無話可說，隻能從華乃身上別開視線。
兩人目前位在中央大道、神田明神路的十字路口……也就是bellesalle秋葉原大樓旁的陰暗空曠處，正前方是八層樓高的mandarake ple與sofmap。其實莉央原本想找個涼爽的咖啡廳，不過卻因為手中還拿著紅豆湯罐頭的關係無法如願。
「所以呢……剛才說到了小雪小姐說的那個不足之處吧？」
將背靠在大樓牆邊的華乃朝著莉央瞥了一眼並繼續說：
「這個答案你……不對，應該說隻有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吧。」
「什麽！？」
發出驚呼聲的莉央趕緊接住差點掉下去的紅豆湯罐頭，並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抬頭看著華乃。心聲又被猜中了，剛才的煩惱也是一樣，這讓她看起來很像個占卜師或是預言家。
等莉央冷靜下來後，華乃將自己的推論說了出口。
「不足的東西就是……吧？」
這跟莉央想到的答案完全一樣。
不知道是怎麽在近代大樓叢林找到棲身處，蟬鳴聲從剛才就一直響個不停。
莉央將紅豆湯裏的湯圓吃進嘴裏並稍作思索，接著便與蟬鳴聲重疊似地自言自語說：
「……從旁人眼中有這麽容易看出來嗎？」
「我猜你們身邊的人大概都這麽想吧。一開始看起來好像既英勇又果斷，不過在實際接觸過後，就算不想知道也能夠看透你們的本質啊。」
這個時候華乃停頓了一下，把視線下移，接著緩緩握緊映入自己眼簾的右手。
「而且我又是一直在最近的地方看著你們走來……所以感覺也比其他人深……」
她的語調裏麵帶有類似自卑、嫉妒的感情，不過莉央並沒有發覺到這點。
伴隨著吐息將悶在心裏的感情說出口後，華乃盡可能故作開朗地拍了莉央的肩膀。
「哎呀，至少你不用擔心，隻是打倒<獨眼巨人>而變得有點臭屁而已。原本隻是個沒用的膽小鬼嘛。」
「我不否定。」
「所以問題怎麽想都是出在另外三人身上。要怎麽讓那三個人知道這件事，這才是最麻煩的。」
「……嗯，不過隻用說的是沒有辦法傳達的。就算在下怎麽告誡都沒有意義，隻能靠那群家夥自己發現並反省……不然隻會重蹈覆轍而已。」
「就算是這樣，他們會自我反省嗎……尤其是那個頑固的亞夏菈和榮倉。」
莉央用「有切身之痛」的表情點了頭。
「總之隻能先觀察狀況了。」
「要是亞夏菈來我這邊的話，我會好好引導她的。」
「抱歉，你能夠幫忙的話太好了。關於祥那邊，暫時應該還沒有問題……不過要是他失控的話，同樣身為男人，我隻好跟他袒程相見了。」
「……袒程相見。」
似乎想象到某個方麵的華乃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
「怎麽啦？你也想加入袒程相見的行列嗎？」
「……說什麽蠢話，才不是那樣咧。剛好相反。」
「相反？」
「呃……嗯，幹脆趁這次機會問清楚好了……那個……其實我之前就一直在想……」
華乃支吾其詞、難以啟齒，然後突然靠近莉央麵前。甜甜的香水味搔弄著莉央的鼻腔，讓他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華乃完全不知道眼前少年的慌張，隻是將臉湊到幾乎緊貼對方的距離，並伸出右手抵住自己的左臉頰，用怕被別人聽到的音量小聲說：
「你跟榮倉……該不會是那個吧……？」
雖然聽起來很像在開玩笑，不過她的眼神相當認真。
「…………」
莉央麵露苦澀的表情看著華乃，接著皺著眉頭，將剩餘的紅豆湯一飲而盡。
※※※
「嗯……你們不夠的東西啊……」
座落於秋葉原地下城商店街東區的「天穀武具店」。
在塞滿各式各樣武具的店內一角，店長天穀勝擺出了一副正在思考的神情。
「應該還是很強的武器吧？你們不是打壞了很多武器嗎？像是莉央的鐵屐、克莉絲特的劍。雖然我不知道詳細情況，不過既然都要挑戰新階層，就應該需要一定程度的裝備吧。」
麵對一來到店裏麵便展開了「店長我問你喔，你覺得我們缺乏什麽東西？你覺得是什麽呢？」如此質問攻勢的祥真，店長是如此回答的。
他並不是想賣掉自己店裏麵的商品才這麽說的。從祥真的話裏麵便可以充分得知新階層是多麽危險的地方。既然武器、防具被打壞了，換用質量更好的裝備也是必然的選擇吧。
天穀的這番意見算是切合事實，而且就常人思考邏輯來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然而，祥真卻似乎不太能夠釋懷。
「武器啊……嗯……」
他擺出常見的手抵下顎姿勢並歪著頭。
「這的確也是原因之一，不過真要是這樣的話，我覺得小雪小姐應該一開始就會說，像是我們需要更好的武器、防具這樣。」
「這麽說來好像也對喔。」
「是的。挑戰更危險的地下城需要更好的武器，仔細想想的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點應該不需要隱瞞吧。」
「說的也對。」
天穀發出「唔唔唔」的低吟繼續說：
「順便問一下，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結果祥真露出「你這個人在說什麽啊」的表情。
「這個嘛，就是不知道才會來問吧。」
而且還斬釘截鐵如此斷言。
「……這個理由很奇怪耶。當事人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啊……」
「嗯……原本以為問個普通人說不定就可以找到答案的說……」
「你這是褒我還是貶我啊？」
「當然是稱讚你囉。這附近找不到像叔叔這麽普通的人了。叔叔真是超級普通的，甚至還散發出一股普通人的氣息，總之就是個普通的……」
「好好好，我知道，別說了。這種沒有惡意的語氣反而讓我更受傷。」
摸著心窩附近大歎一口氣後，天穀決定將話題拉回正軌。
「總之我也不知道小雪小姐在想什麽，不過有件事情我很清楚，就是那個『你們不足的東西』要靠你們自己思考並找出答案才行啦。」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在聳聳肩如此回答後，天穀從櫃台上麵抽出一張傳單遞給祥真。
「叔叔，這是……？」
「這是另一件事，是優良武器、防具這個方麵的事情。」
祥真將視線轉移到傳單上麵開始過目。
「新階層……紀念……？」
「是啊，據說這條商店街要辦個小活動來紀念新階層出現。盡管被迫要去幫忙這點讓我有點受不了，不過畢竟這次活動是由管理所有地下城的統括部主導，因此獎品、獎賞聽說還滿不賴的喔？」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要辦場慶典。因為日本居民對地下城好感度甚低，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來改善外界觀感……說不定這次的活動便是此項戰略的一個環節。就連活動內容也不是充滿了血腥味的戰鬥，而是以比腕力大賽、美女選拔、女裝選美大賽這類連一般顧客都能夠樂在其中的活動為主。
盡管上麵記載著關於豪華獎品的內容，不過因為隻有武器、防具的名字，所以祥真無法判斷究竟有何價值。可是，根據天穀的說法，這些裝備似乎都是不錯的高級品。在決定先問問莉央再說後，祥真卷起了傳單並收進背包裏麵。
「那我先走囉，感謝叔叔聆聽我的煩惱。」
「喔，不過感覺上好像沒有幫到什麽忙就是了。」
事實上並非如此。天穀、莉央都認為答案必須由自己找出來。對祥真而言，光是能夠讓他知道這點就是很大的收獲了。
或許該說，必須有人提醒才能夠發現到這點。祥真扭曲的思考邏輯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離開天穀武具店後，祥真決定繼續在城鎮裏麵閑晃一下。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正處於遠離城鎮喧囂的場所，周圍景色也變為森林。至於視野前方，則是能夠看到大大開口的深灰色洞穴。
那是地下城。
曾幾何時就自然走到這裏了。
這也讓祥真對自己的舉動有些傻眼。
「我到底是有多喜歡地下城啊……」
他忍不住這麽發牢騷。明明前幾天在新階層還碰到那麽淒慘的事情。隨著當事者不同，說不定還會因為心靈創傷的關係而不敢靠近洞穴，不過祥真當然沒有半點這樣的反省，也沒有這樣的纖細情感。
盡管他不排斥自己一個人潛進地下城，不過既然都和另外三人約好了，而且負責看守的警官應該也不會放行吧。
話雖如此，既然都來到這裏，他覺得直接掉頭走開好像也怪怪的，於是便決定試著到洞穴附近看看情況。
……必須趕快找到答案才行。克莉絲他們有沒有知道些什麽呢？
對祥真而言，小雪拋出的問題就像是家庭作業，而且還是個要找答案填空的考試問題。因為隻要及格的話就可以解除禁足令，所以得好好努力。對他而書大概就隻有這點程度的認知而已。
「……咦？」
走在通往洞穴單行道上的祥真突然覺得不對勁。
因為從茂密人工樹木葉間縫隙中露出的洞穴和以往不太一樣。
「警察伯伯不在？」
洞穴前麵總是會有兩到三名警官二十四小時輪番看守。祥真已經通過這裏一百幾十次，不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裏沒人看守。
或許是大家一起吃壞肚子跑廁所吧……如果是這種能夠笑笑帶過的事情倒也無妨，但該不會是發生事故或事件吧……？
正當祥真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時……
「不要啊啊啊啊啊！！！」
突然有道裂帛般的尖叫聲撼動著祥真的耳膜。
接著是鼓噪聲與樹葉摩擦聲。
……什麽？從哪裏傳來的……那邊！
跑到洞穴前的祥真衝進路旁的草叢。
「不要！我不要！快睜開眼睛啊！」
撥開草叢來到空曠處，隻見有名男子呈現大字型躺在地上，有名女性正趴在他身上哭泣，三名警官也在旁邊。
「拜托你……拜托你快醒過來！嗚嗚……」
發出叫聲的女性把臉貼在男子胸前。從聲音分析，應該就是該名女性發出的哭泣聲。雖然沒辦法看到臉，不過從服裝和攜帶的武器便可以得知她是個冒險家。
一名警官將手搭在女性的肩上安慰她，而另外兩人也露出憐憫的表情看著她。
「啊……是榮倉啊……」
有名警官發現了祥真並向他搭話。他是名為椎本的年輕警察，自從被分發到這裏後便結識了祥真。
「椎本叔叔，這是怎麽回事？」
「呃……這、這該怎麽說呢……」
有點尷尬的椎本露出了仿佛在說「看了就知道」的表情，不過當他確定祥是真的不知道時，便事先說明「其實我們也才剛到，並不了解狀況」，並壓低音量繼續說：
「……看來這兩個人好像是冒險家又是男女朋友，聽說水平還算不錯，不過在地下城探索的時候被<巨魔怪>偷襲，保護女朋友的男生就……」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祥真總算理解當前狀況了。
那名男性早已喪命。
盡管身軀完整看不出異狀，不過仔細一看便可以發現男子的胸鎧碎裂，露出來的腹部被打出一個洞。至於沒有什麽出血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塗有凝結傷口作用的藥草所致。盡管無法確定是死前還是死後才塗上藥草，但也因為這樣的關係才沒有辦法一眼看出這原來是個生離死別的場合。
這也讓祥真反省，自己剛才為什麽會這麽少根筋地提出這個問題。
同時，兩人的身影也讓他聯想到自己的隊伍。
隻要走錯一步，整支隊伍也會變成這副模樣。
祥真認為自己死掉沒什麽關係，不過一想到躺在那邊的人如果是莉央、亞夏菈還是克莉絲的話，他便不由得感到心頭一緊。
那名女性仍然在哭泣。
祥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麽做或該說什麽，隻能傻傻地呆站在原地。
片刻後，女性突然收起哭泣聲，用詭異的動作搖搖晃晃地抬起頭來，接著便麵對著警官們露出有如幽魂的蒼白表情。
然後，她從腹部深處擠出了充滿怨念的聲音。
「……都是你們害的。」
拳頭抖動的女子緊抓著椎本警宮。
「都是因為你們放著地下城不管……你們警察到底在做什麽？不是保護弱小市民嗎？要讓市民遠離危險的地方和事物……你們為什麽沒有阻止我們！？為什麽放任我們隨便進入地下城！隻要把我們攔下來的話……他就不會變成這個樣了！！」
相較於露出瘋狂眼神、晃著身軀的女性，椎本仍是低著頭。
「是你們殺掉他的……沒錯，我絕對不會饒過你們……快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你們這些殺人犯！！！」
最後她甚至還握起拳頭準備毆打椎本。椎木像是做好覺悟般閉起眼睛，而其他警官也似乎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不過，就在大大揮起的拳頭即將打在椎本的右臉時，突然有個意外的第三者從旁製止。
「那個……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搞不太清楚，想請教一下……」
用手接下拳頭的男子——祥真用滿是疑問的表情朝女子問說：
「呃……為什麽姐姐要責備警察叔叔呢？嗯……我覺得這樣滿奇怪的，因為……」
祥真搔了搔後腦勺，便以宛如學生說出沒自信解答般的語氣說：
「那個人會死掉……隻是單純因為那個人很弱而已吧？」
「什……！？」
女人不禁啞口無言……不光是那名女性，就連警官們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祥真。
這番話絲毫沒有體恤痛失去摯愛者的心情。
不過祥真本人並沒有自覺。他隻是純粹感到疑惑才會出口發問；另一方麵，見到祥真「你覺得明天會放晴嗎？」這樣的平淡態度，女性和警官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隻是用「你真的是人類嗎？」的眼神看著祥真。
「榮、榮倉！」
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名男女從後麵撥開草叢現身。
那是有著一對細眼的青年與身著重鎧的少女——佐野賢與筱岡琉璃子。他們是華乃的隊伍成員。
「祥真！我們快走吧！」
琉璃子不由分說地拉起祥真的手飛快逃離現場，剩下的賢則是深深鞠躬，向女性還有警官道歉。
「榮倉，怎麽樣都不該說那種話啦……」
在和洞穴有段距離的森林某處，賢深深歎了一口氣如此說道。與其說語氣帶有責備，反而比較像是無可奈何。
「……對不起。」
祥真老實地道歉。這是因為他總算理解到，自己那個時候的一番話讓現場氣氛整個變調了。不過，即使兩人在路上向他說明，他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哪裏做錯了。
「其實榮倉你說的也沒有錯，冒險家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要自己承擔，切結書上麵也是這麽寫的。把自己的不成熟怪罪到完全無關的警察身上，這樣子是沒有道理的。」
祥真也是這麽認為。不過也因為這樣，他才無法釋懷，連中途登場的賢都可以這麽清楚狀況，為什麽那名女性卻……
就像是要搶在前麵回答祥真的疑惑般，賢繼續開口說：
「可是啊，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點……當然那位女性自己也……」
「咦？連她也知道嗎……？」
祥真驚訝地瞪大雙眼。這代表了那位女性是在明知道自己有錯的情況下找警官的碴。如此這般的舉動讓祥真無法理解。
（……我總算知道姐姐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從旁側目看著祥真的琉璃子則是以不讓別人聽見的音量如此喃喃說道。在那場與<獨眼巨人>的戰鬥後，姐姐華乃曾經說過「不論從好處還是壞處來看，祥真他們和我們處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這番意有所指的話。
琉璃子也突然想起從前。
剛才那名女性和以前的姐姐幾乎如出一轍。
「這樣很奇怪吧，這點我們知道。」
她不禁喃喃開始說：
「不過有時候還是得怪罪別人，這樣才能夠放手……不然的話會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的……」
琉璃子的哀傷側臉頓時深深刻進祥真的心中。
不過實際上祥真連她想要表達的十分之一都無法理解。
※※※
幾乎在祥真前往地下城洞穴前麵的同時……
矗立在地下城地上階層商店街西區的高聳教堂風格建築物——「魔法學院」裏麵的講堂內部傳來一道怒罵聲。
「別開玩笑了！！」
這道聲音的主人——筱岡華乃拍了一下桌子，瞪著眼前的人。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想要拜托師傅的。」
毫不畏懼華乃銳利眼神的壓迫，亞夏菈出言反駁。
「你是認真的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是的，我希望師傅教我高階攻擊魔法的咒語。這樣很奇怪嗎？」
「嗯，能夠心平氣和說出這番話的腦袋結構的確有問題。」
這番話也讓亞夏菈氣得嘟起嘴巴。
要在地下城世界裏麵施展魔法有三個必備條件，分別是詠唱咒語、引導瑪娜流動的印記&動作，再來就是對魔法的整體知識。
她似乎還記得華乃「除了知識外都能用錢解決」的說明。所謂的知識，就是將瑪娜這種無形的抽象力量想象成「確實存在之物」，而這也是亞夏菈在當初決定成為魔法師時最讓她感到煩惱的一個要素。
然而，知識是會隨著時間經過累積起來的。
就像是隻要反複練習單杠倒立一直到掌握到訣竅，之後不需要特別思考便可以做出單杠倒立……隻要能夠理解這點，就可以順利地將魔法當成「理所當然的事物」來施展。
嚴格說來，要成為強悍的魔法師，隻有「理解瑪娜並善加操控」的知識最為重要。不過，若是要將魔法當成學問來研究，並製作出全新的魔法體係、咒語，這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個方麵將會麵臨到一個大到窮究一生都無法學完的知識深淵。
不過，亞夏菈並不想成為學者。
她隻想成為強悍的魔法師。
「我在新階層實際感受到自己脆弱的地方，所以我想要變強。隻要身為魔法師……不，應該說隻要身為冒險家就會這麽想吧。」
亞夏菈認為魔法師的強悍程度是取決於「能夠使用多強的魔法」。
而地下城世界的魔法並不像rpg一樣有等級限製。即使是今天才會使用魔法的新人，隻要能夠知道「施展魔法所需的咒語」，還是能夠使出讓整個區塊產生大爆炸的高階攻擊魔法……不過要是真這樣
做的話，肯定會因為累積瑪娜不足而損耗心神，並造成昏厥或精神損害，最糟糕的情況還有可能會休克死亡。
「別岔開話題，我不是否定想要變強這個想法，而是想說你學高階魔法還太早了。成為魔法師才一個月，才剛剛能夠在不勉強自己的情況下施展低階魔法，這樣的人居然想學高階魔法，隨便想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吧！？」
華乃無法理解，也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碰到那麽危險的事情，而且還引起這麽大的騷動，沒想到當事者竟然毫無反省之意，而是隻歸結到「想追求更強力量」這個結論。
「原本就知道你很笨了，沒想到居然是個超乎想象的大蠢蛋！」
「我知道這樣很危險，不過我還有個目的必須完成……」
華乃緊緊晈著嘴唇，並抓著亞夏菈胸前的衣領喊說：
「那又怎麽樣！為了那個目的，你隻是想在有個萬一的時候用魔法解決敵人後死去，並說什麽『請別管我，繼續前進吧』嗎！？少開玩笑了！你這種……你想發揮這種犧牲自我的精神死掉也許沒關係，不過你至少顧慮一下還活著的人……隻要能夠稍微想想他們的心情……就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了……」
「師、師傅……？」
感到疑惑的亞夏菈險得有些狼狽。先前持續怒罵的華乃宛如泄氣的氣球，變得越來越無力，最後還聲嘶力竭地垂下頭來。
而這也讓亞夏菈頓時湧現出一股「毫不客氣踩中對方地雷」的罪惡感。
「抱歉……我們換個地方再說吧。」
華乃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如此說道並邁出步伐。
亞夏菈則是跟著她離開講堂。
位於商店街中心用來休憩的中央廣場。
視野寬闊的圓環道路旁能夠見到攤販林立。沿著道路排列的人工樹木受到和煦光芒照射而閃閃發亮。因為時值假日午後，草地傳來孩童興奮的叫鬧聲，還能夠聽見地下城特有的變異種生物咕咕鴿發出「唔莫～～唔莫～～」的獨特嗚叫聲。
「……謝謝。」
華乃接下遞出的紙杯並喝了一口熱茶。一股類似佛手柑的舒爽芳香掠過鼻腔，那是華乃很喜歡的地下城產品。
「那個……師傅您還好吧？」
亞夏菈輕輕坐在長椅上窺視著華乃的狀況。
「嗯……沒事。讓你看到我丟臉的模樣了……」
「不……這個……」
因為華乃說完這番話後便沉默不語，於是亞夏菈將視線拉回自己的熱茶並喝了一口。
「……我問你，你覺得我們這支隊伍怎麽樣？」
片刻後，華乃用喃喃自語般的口氣如此問道。
「我覺得嗎……？」
亞夏菈刻意看著正麵繼續對話。她覺得這樣做應該比較好。因為咕咕鴿靠到她的腳邊，於是她把在攤販拿到的餅幹丟到地麵。
「前鋒的琉璃子小姐、中堅的賢先生，還有後衛的師傅……我覺得這是一支很均衡的隊伍。」
這是毫無修飾的真實感想。與<獨眼巨人>戰鬥後，縱使他們隻有一度共同探索地下城，不過她們每個人的力量、知識、默契都令人讚賞。
「不過……」
有件事情讓她很在意。
「感覺身為前鋒的琉璃子小姐負擔有點重……」
一般而言，隊伍是由四到六名成員組成。亞夏菈的隊伍是四個人，而「tinum act」也是四個人。除了十幾人的大隊伍外，至今碰過的冒險家隊伍幾乎都是在這個人數之內。
隊伍的組成基本上都是「四人分為兩名前鋒、兩名中後衛」或是「六人分成三名前鋒、三名中後衛」，均衡地配分前鋒、後衛可說是最理想的狀態。
這是因位獲得瑪娜的配分比率差距，還前中、後衛的身體強韌度與運動神經有極大差距。簡單來說，麵對一定等級以上的怪物時，中、後衛的冒險家在肉搏戰時幾乎毫無用武之地，因此在混戰時絕對需要能夠保護他們的等量前鋒。
相較之下，華乃隊伍裏麵的前鋒隻有身為戰士的琉璃子，不過需要保護的對象卻有賢、華乃兩人，而讓琉璃子無論如何都得顧及後衛而采取消極的舉動。盡管因為有如行雲流水的聯手過程讓人不容易查覺，不過亞夏菈仍以敏銳的觀察力發現到這點。
像是在稱讚愛徒的洞察力，華乃摸了她的頭，然後再度轉回正麵輕聲喃喃說：
「其實我們一開始也是四人隊伍喔。」
「咦……！？」
亞夏菈不禁瞪大雙眼。這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記得華乃在秋葉原地下城誕生前就是個冒險家……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在北方的北海地道下城。她說的應該是那個時候的事情吧。
「北海道是我的老家，所以我在高中的時候就成為冒險家……差不多像現在的榮倉和丙上村一樣。」
「原來是這樣，琉璃子小姐與賢先生也是那個時候一起冒險的嗎？」
「不，和她們組隊是來到這裏之後的事，所以那個時候的三名隊伍成員你都不認識。」
微微搖頭後，華乃露出宛如看向遠方的神情繼續說：
「她們是學校的同學。因為我高中念女校，所以同學都是女生。四名女高中生冒險家，這樣很厲害對吧？」
亞夏菈開始想象四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女高中生隊伍。既然是華乃的朋友，肯定都是有如花朵般高雅的一群麗人吧。
「老實說，那個函館地下城與其說是危險的洞穴，還比較像是個有點刺激過頭的主題遊樂園。規模是e級，而且最深隻有地下四層，既沒有什麽強悍怪物，每一層都還有警衛駐守。別說是死亡，自從那個地下城出現以來，過了二十年甚至沒有半個人受重傷。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
「可是，我的朋友卻在那座地下城死了。」
「咦……死……！？」
亞夏菈驚訝地用雙手掩著嘴，因為她沒有想到話題竟然會有如此發展。
華乃緩緩將臉轉了過來，與亞夏菈四目相對。包括悔恨、自責、懺悔、罪惡感……華乃似乎流露出混雜著這些複雜感情的眼神。
「沒錯，怎麽想都很正常吧。至今沒有人死掉，並不代表接下來不會有人出事，但是我們那個時候都沒有發現到……」
「……果然是被怪物……？」
「嗯，那是叫做<大瘋兔>的兔型怪物。單一個體的戰鬥能力沒有多強，連當時的我們都可以輕鬆擊倒。不過就在某天，我們在地下四層被多到前所未有的<大瘋兔>包圍。附近沒有警衛、其他冒險家，隻能靠自己設法突圍。我們很快就知道贏不了，所以當然選擇了逃走……」
「………………」
「結果隻有她沒有退後，反而挺身而出，還說出『你們趁我當誘餌的時候快逃』這番話。在我們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她便衝進兔群裏麵……而那也是她最後的遺言……」
亞夏菈保持沉默並垂下臉來，稍微思考華乃為什麽會對她說出這番話。她很快便理解個中原因了。
「意思是我和她一樣嗎……？」
「怎麽可能，你們兩個完全不一樣。」
一反亞夏菈的意思，華乃則是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說：
「她不像你那麽嬌小，也沒有大到那麽誇張的巨乳，而且……我想她應該也沒有身為冒險家的才能……」
華乃抱起靠著腳邊磨蹭的咕咕鴿並溫柔地撫摸它的白色羽毛，咕咕鴿似乎也舒服地發出嗚叫聲。
「因為她家裏很有錢，所以都是使用高檔裝備。盡管戰鬥方式有點類似丙上村，不過用的是
比那個家夥高好幾十倍的靴子。她的好奇心旺盛，而且又具有行動力……總說著有一天要成為一流的地下城冒險家，而且還想要解開地下城的秘密和神秘麵紗。」
「…………」
「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沒有辦法容許『有可能實現她夢想的冒險家過分輕視自身生命』這件事情。」
「師傅……」
這應該是華乃的心願吧？
應該也是她持續冒險家一職的理由吧？
「……這件事情還有後續。就結果來看，是因為那個女生的勇敢行徑和犧牲，才讓我們三人得以獲救。這點是事實沒有錯，我也不會忘記對她的懺悔與感謝。不過，其實自從被<大瘋兔>包圍那個時候，有件事情一直讓我很掛心……」
華乃頓時語塞。她先緩緩做了個深呼吸，接著便像是要擺脫某種迷惘般如此說：
「……其實那個時候還有退路的。」
「咦……？」
「盡管那個時候是被無數<大瘋兔>包圍，其實幾乎隻有在前方、側麵出現，所以……其實背後的通道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怪物……」
「唔……所、所以意思是……」
「那個孩子拚命地想替我們開一條路，不過從一開始就有撤退路線……」
華乃重複一遍最後那句話，接著便像是說完所有該說的話般恢複沉默。
亞夏菈則是開始反省自己身為冒險家的舉動。
「我變成怎麽樣都沒關係。」
「別管我。」
「就算用我的命交換也在所不惜。」
她的腦中浮現出這些犧牲自我的話語與行為。
如果華乃是說出「勇敢的夥伴犧牲自己以拯救眾人性命」的佳話，說不定還不會讓亞夏菈有那麽深的感觸。
然而……
麵對賭上性命拯救自身性命的夥伴，華乃甚至不惜將「此種行動毫無意義」這番話說了出口……相信她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肯定相當煎熬。要是沒有辦法回應她這番心意的話，亞夏菈也覺得過意不去。
麵對自己的不成熟，還有不知變通到讓華乃說出這番往事的愚昧行徑，亞夏菈頓時覺得想哭；不過她知道華乃並不希望見到她這副模樣，於是便緊咬著嘴唇忍住嗚咽聲。
「……師傅，我知道了。這應該就是……我們不足的地方吧……」
亞夏菈仿佛用說服自己般的語氣如此喃喃說道。接著她緊緊握起拳頭再次看向華乃，然後再次說出一開始激怒華乃的相同話語。
「我記得師傅最拿手的是風係魔法吧。我想請師傅教我魔法。」
當亞夏菈盯著華乃，並說出希望學習某種中階魔法的請求後……
華乃感覺到愛徒眼中已經擺脫迷惘，便帶著微笑將手搭在她的頭上說：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幫你一把吧。」
※※※
覆蓋地上階層的天頂正逐漸失去亮度，讓景色逐漸轉為黃昏景色。
身穿同款法袍的魔法學院相關人員在街上奔走，用魔法接連將路燈點亮。
鍾塔能夠見到六大一小的搖曳火光。
表示目前的時刻大約是六點半過後。
「咦？體育祭結束後還有運動會嗎！？」
「嗯……榮倉同學，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是剛剛才知道呢……」
「不是語氣，我是真的剛剛才知道有運動會這回事。」
「……至少記一下學校的行事曆嘛……」
早希微微露出苦笑，並從上學用書包拿出一張表。她還穿著學校製服，似乎是在社團活動結束後直接過來。盡管祥真認為要約好時間見麵選在外麵會比較好，不過畢竟是她主動提議要在地下城碰麵，所以祥真對此並沒有異議。
雖然穿著製服走在商店街相當不搭調，而且還很醒目，但是因為這裏還是能夠看到穿著一般服飾的其他人到處走，所以並沒有被投以異樣眼光。
「要問問題了。請問第二學期的期末考是什麽時候開始呢？」
「期、期末考……」
祥真頓時露出宛如碰到超難問題的尷尬表情。
「應、應該是在聖誕節的時候吧……」
他戰戰兢兢地如此回答後，早希隨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早就放寒假了……這張給你。記得一定要貼在容易看到的地方喔。」
她將記載了學校一整年預定活動的計劃表遞給了祥真。祥真似乎有看過這張表，說不定是在剛剛入學時分發的表格。
「謝謝，我會貼在書桌前的。」
「光是貼著，如果都不坐在書桌前麵也沒用喔。」
「唔……」
沒想到早希居然先發製人。由於這十幾天來他完全沒有坐在書桌前念書，因此他也被反駁得說不出話。從預定表來看，下個月不僅有運動會，還有期中考。因為第一學期是多虧秀才莉央臨時幫他惡補才得以勉強及格，所以看來這次應該也會受到他的照顧吧。
「不能老是拜托丙上村幫忙喔。」
「唔……！」
又被先發製人了。
「神、神崎同學……你會讀心術嗎？」
「怎麽可能，因為榮倉同學的個性實在是太好猜了。」
「好猜？我嗎？」
「嗯，不過偶爾也會有猜不透的時候。」
早希用有點寂寞的表情如此喃喃說道，接著便停下腳步緊盯著祥真的臉看。
「榮倉同學……你現在該不會在煩惱吧？」
「咦？呃……這個嘛……」
祥真頓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過他總覺得一切都被她澄澈見底的眼眸看透。在稍做猶豫後，他點了頭說：
「嗯……其實我有件事情搞不太懂……」
祥真和早希坐在街道旁的矮石牆上。
盡管四周圍幾乎被夜色籠罩，不過幸虧有路燈照明，仍然可以看清楚對方的臉。
在先做出「這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這樣的聲明後，祥真便將洞穴前發生的事情告訴早希。
早希則是露出認真的表情豎耳傾聽。
「……大概就是這樣。我沒有辦法理解那位女性的心情，還有警察先生為什麽要乖乖任她出氣……」
稍微告個段落後，祥真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如此喃喃說：
「那位失去重要對象的女性為什麽把責任怪罪在毫無關係的其他人身上？」
照理來說，這應該不是個普通高中女生能夠回答的問題。
不過早希卻不一樣。
稍微思考後，她用五味雜陳的表情訴說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榮倉同學說得很合理。」
首先她斬釘截鐵地這麽說，並在稍做停頓後繼續說：
「不過這隻是合理而已……我想我大概能夠理解那位女性的心情。她在內心某處應該也知道自己做錯了。」
祥真不禁驚訝地看著早希。
沒想到早希竟然會說出跟琉璃子一樣的話。姑且不論她沒有在現場，祥真還是有點難以相信，不是冒險家的她為什麽會得到相同的結論，同時也對摸不著頭緒的自己感到焦躁不安。
「為什麽自己都知道不對了還要做那種事？」
祥真用乞求答案的語氣如此詢問早希。
「因為，這不是能夠輕易割舍的事情，一定這樣吧。我想大家……應該都沒有像榮倉同學那麽堅強吧。」
「像我那麽堅強……？」
「……嗯。」
「因為……沒有那麽堅強……」
祥真歪著頭喃喃地複誦了一遍
。
簡單來說，就是「那個女人很弱。正因為很弱，所以才會責備警官」這樣。
因為似乎快要掌握到線索了，於是他在腦裏麵再次回想當時的景象。
被怪物襲擊而死的男子、趴在她身上哭泣的女子，還有安慰她的警官們。
女子用甚至懷抱著殺意的眼神瞪著警官並怒罵「都是你們害他死掉」。明明和那些警官根本沒有半點關係說。
因為那名女子不夠堅強，所以才會責備警官。
這當然不是指肉體層麵，而是精神層麵的堅強。
精神層麵過於脆弱才會遷怒他人。
這是為什麽？因為她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無法接受夥伴的死，還有自己不成熟的地方。
祥真頓時恍然大悟。
「啊……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也就是說，這些都隻是補償行為而已。
為了逃避自己過於脆弱這個事實的補償行為。
結論就是……
「原因還是因為她很弱嘛。」
一定是這樣，絕對是這樣沒錯。
一發現是這麽一回事後，他突然覺得自己煩惱這種事情有點愚蠢。
「啊……」
剎那間，早希看到祥真的眼神逐漸失去光采。
早希直覺到，他已經對這件事情喪失了興趣了。
他目前正準備替剛才一連串的事情做結論。
他肯定會把整件事情拋諸腦後。
並將脆弱當成是毫無意義的感情。
「不是……榮倉同學，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股宛若心靈被掏空的的失落感頓時湧上早希的心頭。
她還記得這個感覺。
就算想要忘記也忘不掉……就在迷路闖進地下城地下，並遭到怪物襲擊的那天，祥真救了她並對她微笑……接著下個瞬間他完全對早希失去興趣，並對著<獨眼巨人>投以好奇、欣喜的目光。這個表情跟那個時候可說是一模一樣。
「唔……榮倉同學，在這裏等我一下！」
用製服袖口擦掉眼角泛出的眼淚後，早希將滿腹狐疑發出「咦？」一聲的祥真留在原地，並衝進附近的武具店。
盡管突然被留下的祥真思考著該怎麽辦，不過最後還是決定聽她的話，在原地稍做等候。
等不到三分鍾後……
抱著疑似裝有購買物品布袋的早希走出了店外。
「咦？那是什麽？」
早希進去的是販賣武器、防具的店，並不是一家給觀光客購買伴手禮的店。她到底買了什麽？該不會是從現在要成為冒險家吧？
麵對歪著頭表示不解的祥真，早希將布包輕輕地遞給他。
「請收下。」
「咦……這是要給我的嗎？」
早希微微低頭，並在點完頭後說：
「這是上次的謝禮兼護身符。」
「護身符？呃……可以打開看看嗎？」
看到早希點頭允諾，祥真有些疑惑地用手打開布包。
當他思考著「那家店有賣護身符嗎？」並打開布包一看，發現裏麵有麵盾牌……那是活用敏捷動作之格鬥型前鋒冒險家經常配戴，且能夠保護手肘下方至腕關節的小盾。
圓形盾牌的金屬材質表麵還嵌有極為細小的粒子。
這是希爾巴裏金屬……？
祥真試著揮了這麵盾，淡淡的白光隨著軌跡散發而出。絕對沒錯，覆蓋在表麵的微粒就是記憶金屬希爾巴裏。這是一種會透過融合反應自行修複輕微傷痕、缺損的優秀物質。光是這點就價格不斐了。盡管不像克莉絲的卡利班劍，不過畢竟使用了相同材質，所以至少不會是可以用高中生零用錢隨便買到的物品。
祥真將手穿過背麵的帶子，將小盾裝在左手上。因為是一麵重視靈活度的小盾，所以適中的重量不會局限行動，可以說是很適合身為中衛之鎖鏈手的盾牌。
「謝謝你，神崎同學！這麵盾牌很棒耶！」
祥真興奮地揮舞著手臂。會如此開心不隻是因為收到禮物，一方麵也是因為選到的裝備有符合自身戰鬥風格的關係。
「不過真的可以收下嗎？這應該很貴吧……」
「榮倉同學……我很弱的。」
「咦……？」
早希突然仿佛自言自語般如此喃喃說道，讓祥真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
早希輕輕摸著祥真的雙手，一陣溫和的體溫隔著手傳了過來。
「因為我很弱……所以沒辦法跟榮倉同學一起戰鬥，隻能將說不定會派上用場的東西送給你，並希望你平安無事……不過，對榮倉同學來說，難道這個舉動也是毫無意義且不必要的嗎？」
「才沒有那回事啊！」
祥真在思考前便出言否定。他不知道理由為何，但卻有股緊揪著胸口的痛楚頓時湧上心頭。
「為什麽會突然說這種話呢……和強弱無關，神崎同學不就是神崎同學嗎？反而該說就是因為不會戰鬥，所以才會有現在這麽溫柔的神崎同學，而我也對這種個性的神崎同學……」
……咦？
祥真突然閃過一道念頭。好奇怪，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盡管眼前的早希麵紅耳赤，不過祥真並沒有在思考她為什麽漲紅著臉，而是心中湧現了強烈的矛盾。
否定脆弱。
這也代表了否定早希。
然而，剛才自己卻說出希望她維持原狀。
「那、那個……其實我也不希望見不到榮倉同學……」
祥真點了頭。祥真對此也是抱持著相同的看法。當然，不光是早希，他也不希望無法見到渚還有其他同班同學，而克莉絲、莉央、亞夏菈這群夥伴也是如此，因此他不想讓夥伴在探索地下城時遇到危險。要是有人陷入險境的話，自己肯定會挺身搭救的。
那麽對自己又是如何呢？
自己怎樣都沒有關係。就算年紀輕輕的就死掉，也就代表自己隻有這點程度，同時這也是要自己要承擔的責任。
到了這裏再次產生矛盾。
「對自身死活不以為意的自己」、「死掉後便無法見到早希。不希望這件事情發生的自己」。死掉之後便看不到早希；不過自己又不在乎死亡。這兩種背道而馳的感情在祥真的心裏麵不停地盤旋交錯著。
「我希望榮倉同學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喔。」
「珍惜……自己的生命……」
「嗯……這樣我一定會更……更喜歡榮倉同學……」
腦袋裏麵的想法變得一團混亂，讓祥真無法理出頭緒，不過早希應該是真的擔心自己才會這麽說的……感覺上這些話不斷地滲進腦海當中。盡管還沒有成形，也不知道會衍生出什麽樣的結論，不過祥真深深認為，自己絕對不能夠讓這個想法消失。
「神崎同學，謝謝你。雖然還沒有辦法整理出答案……不過我會稍微考慮看看。」
「……嗯。」
「因為我也希望神崎同學能夠更喜歡我喔。」
「嗯……咦？」
「就像我很喜歡神崎同學一樣，我也會努力讓神崎同學喜歡上我的！」
「唔……喜、喜歡我……你的意思是……」
「嗯！因為神崎同學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喔！」
「…………也是呢。」
早希發現到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落寞。
因為她早已微微察覺到大概會有這種結果了。
不過，在看到祥真擺脫煩惱的暢快神情後，她也認為暫時維持現狀似乎也不錯。
那間咖啡廳名為「hiruk0」。
由於距離秋葉原中心處約十分鍾以上的腳程，因此幾乎沒有來自秋葉原的顧客，主要客群都是當地學生、主婦，還有想要稍事休息的上班族。店裏麵備有六張櫃台席、四張圓桌席，內部采用了高質感的東歐古典風格裝潢，一踏進其中便能忘記自己正身處於都市正中心，讓自己委身於靜謐、安穩的時光當中。
……以上是某地方美食雜誌刊載的情報，全都是無憑無據的瞞天大謊。
如果要在這家店裏麵隨著藍山咖啡的香氣享受優雅時光，或許頂多隻有在平日的清晨才能夠見到此種景象吧。
除此之外的時間幾乎都是戰場。
「四桌的三份a餐做好囉！」
「好、好的！馬上拿過去！」
「神崎同學！上完餐後把櫃台的盤子撤掉！我這邊結完帳後會進去裏麵幫忙！」
「知、知道了！」
「不好意思！三桌的菜還沒好嗎！？」
「正在做了！」
戴著廚師帽的女性正豪爽地甩著大型中式炒鍋並如此喊道。她一邊用鍋子炒著菜，一邊同時盛裝別道菜、製作生菜色拉，盡管她以熟練的動作接連完成料理，不過訂餐卻以更快的速度送進廚房，因此整間廚房就像是賭場般繁忙。
那名女性就是這家店的店長蛭子祭。
店內滿滿都是客人，而且店外還有排隊人潮，總之可說是座無虛席。相較之下，店員包括祭在內隻有三人，怎麽看都是處於缺乏人手的情況，廚房、外場早已接近超載狀態。
「我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祥真推開掛有鈐鐺的門「鏘啷」一聲回到店裏。
「阿祭對不起，跑腿的時候有個不認識的大姐姐把我叫住，還給我看了很多聽說是知名畫家的畫，所以才會這麽晚回來。」
用不慌不忙的悠哉語調講完話後，祥真在環視店內後突然驚覺到某件事情。
「咦？神崎同學你怎麽在這裏？」
原來待在外場四處忙碌奔波的某個店員竟然是同班的神崎早希，而且她並沒有在這邊打工。
早希手腳利落地收拾櫃台的盤子，並堆成一疊拿了起來。
「呃……嗯……其、其實我是社團晨間練習結束後來吃午餐的，一回神後就變成這樣了……」
「咦？回過神就下來幫忙了？啊哈哈，你好怪喔～～」
正當祥真毫無反省地如此笑著時……
「都是因為你一直沒回來才會這樣啦！快給我滾進廚房！」
廚房飛來一根湯勺直接打中祥真的額頭，讓他痛得叫著：「好痛！」。
「祥真先生的家看起來生意很好呢。」
亞夏菈從路旁望著店內景象並如此說道。在這間絕對不算大的咖啡廳前竟然排了十名以上的顧客。
「到午餐時間結束前應該都會這樣吧，而且今天還是可以用一個銅板買到薑汁燒肉套餐的日子，說不定還會更擠喔。」
「薑、薑汁……呃……這裏應該是咖啡廳沒錯吧……？」
誠如莉央的猜想，因為客人依然持續增加，於是兩人決定先離開店門口，打算在尖峰時刻結束前到附近晃一晃。
經過約一個小時後……
兩人回到咖啡廳時，人潮終於散去。沒有人在店頭排隊，門口還擺了一麵寫有「本日午餐時間已經結束」字樣的立牌。
「看來差不多了，那我們進去吧。」
「好的。」
莉央與亞夏菈推開發出「鏘啷鏘啷」鈴聲的門走進店內。
「哼哈哈哈！打擾啦！」
「莉、莉央先生……這麽大聲會給其他客人造成困擾的……」
但不像她擔心的，店內隻剩一組客人；而另一組客人正好在收款機前麵結完帳，隨即走出了店外。
剛才的擁擠景象簡直就像是一場夢。
環顧了整間店，兩人在深處的圓桌旁發現祭的身影。明明還是營業時間，她卻已經完全進入休息模式，整個人坐在椅子上頭。她一邊搔著解開來的一頭黑色長發，一邊叼著戒煙用的假煙在嘴邊上下擺動。雖然舉止看起來像是中年大叔，不過五官樣貌卻是個典型的日式美女。
「喔～～上次那個小妹妹啊，歡迎你來。」
「祭小姐好久不見，那就叨擾了。」
亞夏菈落落大方地打聲招呼，其實以前已經見過她與祥真一起出現，因此她們兩人早已有過一麵之緣，不過像這樣到咖啡廳叨擾還是頭一遭。
「你們該不會在外麵等很久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對不住了。」
「不，請您別在意，我剛才和莉央先生到街上散步走了一圈。」
「吃過午餐了嗎？」
見到亞夏菈搖搖頭，祭便命令在廚房的祥真多做兩人份的午餐。
結果祥真從清洗槽的位置探出頭說：
「阿祭，剛才堆了很多東西要洗，光是洗碗盤就忙不過來了。如果有空在那邊偷懶的話就自己過來……」
「啊？」
「沒、沒什麽啦……我會兩邊一起處理的。」
祥真立刻抽回頭，並急急忙忙開始製作午餐。
「謝謝，不過外麵已經擺著午餐時間結束的招牌，要是有其他客人進來的話……」
「不用擔心，午餐時間結束後就不會有客人了。就算有客人我也會趕出去。」
「是、是這樣啊……」
「對了，早希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我把外麵的掛牌換成『準備中』嗎？」
在裏頭工作人員室剛換好衣服的早希立刻點頭答應，並用小跑步跑到店外。亞夏菈則是望著她的身影說：
「這、這樣就要關店了嗎……現在才剛過中午而已……」
「沒關係沒關係，因為我們總會在一點半暫時休息喔。」
「……這、這裏應該是咖啡廳沒錯吧……」
雖然亞夏菈沒有聽過會在下午茶時間休息的咖啡廳，不過既然店長都這麽說了，那就不會錯了。
「久等囉～～」
祥真捧著兩個盤子走出廚房，並分別擺在亞夏菈、莉央麵前。能夠看到煮得既有光澤又鬆軟的白飯、蛤蜊味噌湯、散發出來的油脂香氣刺激著食欲的薑汁燒肉、生菜色拉，還有裝在小碗裏麵的醬菜。
「謝、謝謝你，祥真先生。真的是套餐呢……」
「哼哈哈哈！來吃吧！既好吃又便宜，而且分量也多！真不愧是末廣町神之套餐店啊！」
不不，這裏應該是咖啡廳而不是套餐店吧……盡管亞夏菈這麽思考，不過既然人家都這麽說了，她也不打算追究下去。或許在這裏這樣子才算是正常吧。
於是她合起雙手決定開始用餐。
「！好好吃喔！」
肉不油膩，而且還很柔軟，肉汁的香甜氣味在嘴巴裏麵擴散開來，也難怪這家店會大排長龍，而且讓莉央讚譽有加。目送表示有事離開的外場服務員、早希離開後，莉央與亞夏菈忘我地吃著套餐。
「噗哈～～好飽好飽，在下吃不下了。」
將套餐吃得一幹二淨的莉央看似愉悅，並拿著兩人份的餐具前往清洗區。
亞夏菈向他道了聲謝，然後重新轉頭看向位於斜前方的祭。
「謝謝您的招待—真的很好吃！」
仍然叼著戒煙用假煙的祭挑起嘴角。
「那就好，祥真的手藝也算不錯吧？雖然跟我比還差遠了。」
「祭小姐經營這家店已經很久了嗎？」
「大概有七年了吧，最近一直站著做事，腰痛到不行，真是不太想繼續老下去呢。」
「啊哈哈，明明還那麽年輕說。」
這個時候亞夏菈突然首度覺得不對勁。沒錯，因為祭還很年輕，看起來大概隻有二十歲後半；相較之下，祥真已經十五歲了。
原本以為兩人是因為某種原因才會有不同姓氏的母子，不過這樣算起來的話，兩人的年紀根本就搭不上。
「你很在意我跟祥真的事情嗎？」
「咦？啊……不會啦……」
「就像小妹妹你想的，那就是正確答案。」
「那麽……祭小姐是代替親人撫養祥真先生的吧。」
「……沒那麽誇張啦。」
祭用細小的音量斷斷續續地回答，讓亞夏菈聽得不是很清楚。
「那個……」
「沒關係，那是我自言自語。對了，那個帥哥今天沒有一起過來嗎？」
「是、是的……他今天和我們分頭行動，雖然我也有找他過來就是了。」
克莉絲沒有過來這裏。她表示自己有事情想找小雪，目前正獨自前往地下城的商店街。
「這樣啊，難得都是俊男美女，沒有一起現身真是太可惜了。一直看我們家的蠢蛋和莉央實在沒有辦法養眼呢。」
「啊哈哈……謝謝誇獎……」
「總之，你看起來很有精神讓我放心不少，其實我還滿擔心你們的。」
「您已經聽祥真先生說過在地下城發生的事情吧。」
「嗯，聽說你們被修理得滿慘的，而且還因為太勉強自己而遭到禁足對吧？」
「是的……都是因為我們不夠成熟，不過我們絕對不會放棄，下次絕對會成功。隻要在能力範圍內，不論要我付出什麽都沒有關係。」
聽完亞夏菈的決心，祭輕輕將戒煙用假煙拿開嘴邊，並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亞夏菈。
「那個……請問有什麽事嗎？」
「不，果然還是讓我很擔心。」
「擔心？哪個方麵呢？」
「你們不是在地下城碰到幾乎要死掉的危機嗎？平常照理來說應該會害怕得發抖，就算出現心靈創傷都不是什麽怪事，不過你跟祥真看起來好像都沒有感覺一樣，這就是原因。」
「祭小姐希望我們不要潛入地下城嗎……？」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吧。憑你們的個性，就算阻止，你們也不會乖乖聽話吧。」
在單方麵說完這番話後，祭站起身來背對著亞夏菈，然後隻回過臉說：
「對了，下次碰到小雪婆婆的話幫我轉告一聲，就說『明明個性就不是那樣，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硬要這麽做』吧。」
接著她便直接邁步回到店內深處。
「亞夏菈，久等囉～～」
宛如與她換班似地，祥真等人從廚房清洗區走了出來，並將剛衝好的咖啡擺在亞夏菈麵前。接著兩人便分別坐在同一張圓桌的座位上。
「謝、謝謝你，祥真先生。不好意思還請兩位替我收拾。」
「沒關係。話說你剛才跟阿祭在說些什麽啊？」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那個……請問祭小姐和小雪小姐認識嗎？」
「嗯，好像認識，不過小雪小姐沒有來過這家店半次喔。」
「應該說在下沒看過小雪喵小姐離開過地下城。」
「呃……這麽說來，我也沒有看過呢。」
盡管地上階層有類似陽光的光源，不過一直待在那種地方是否會對健康造成影響都還是個問題呢。
「總之，與其擔心小雪喵小姐的健康，她提出來的問題反而還比較重要。雖然帥哥不在這裏，不過我們差不多也該開始討論這件事情了。」
至於討論的議題，那當然就是「該怎麽重返地下城展開采索」這件事。
三天前他們無視於小雪的警告闖進新階層。當天小雪發出的「禁行令」禁止祥真等人再度進入地下城的地下階層。
基本上地下城是采取來者不拒的原則，因此小雪的通告是否具有法律效力，這點很難斷定。然而，由於洞穴前的警官說什麽都不會放行，因此正當性這類的理由應該不是問題所在。
不論如何，如果想潛入地下的話，就隻有獲得小雪的認可，並讓她解除禁令一途而已。
「我記得小雪小姐曾經有說過『你們還有不足的東西。在沒有理解這件事情前無法容許你們前往新階層』這番話吧。」
「那麽反過來思考，要是知道我們缺少什麽的話，她就會同意我們前往新階層了嗎？」
「應該是這樣吧。」
莉央對祥真的推論表示讚同。難得他今天的態度看起來收斂許多，幾乎沒有自行發言。模樣與其說消極，反而還比較像是在默默引導祥真等人這樣思考。
「我說祥，你覺得怎樣？你覺得自己缺乏什麽？」
「嗯……我有想過這個問題。說到缺乏什麽……應該是與強敵交手的經驗吧？現在算得上強敵的大概隻有<巨魔怪>和<獨眼巨人>了吧？」
雖然祥真這麽回複，不過從疑問語尾來看，他似乎對這個答案沒什麽自信。
「我的看法和祥真先生幾乎相同。」
接著亞夏菈繼續發言。
「那天我們被打敗是因為太弱，所以我們必須變得更強才行。」
「可是，這必須靠累積場次才能夠培育出經驗吧。既然實力不足，明明就更應該潛入地下城鍛煉實力，不過被禁止的話就沒有任何手段了。」
「是的……所以我認為小雪小姐說的話前後矛盾。」
亞夏菈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看來這就是她心中的答案。
「要是小雪小姐說錯的話，我們也沒有必要遵從，是這個意思嗎？」
「……克莉絲應該還能夠準備其他潛入手段，如果有需要，就算硬上……」
「等、等等！你們給我等一下！」
按捺不住的莉央舉起雙手插嘴說：
「你們該不會是認真的吧？要是做這種事再被發現的話，就算永遠被趕出地下城也沒不能有怨言喔。」
「可是……那莉央先生又是怎麽看呢……？」
見到亞夏菈帶有極度信賴與些微猜疑的眼神，莉央瞬間有種想訓斥她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了下來。
「……在下有自己的想法，不過這並不是你們口頭說說就算數的事情。這樣做的話肯定沒有意義。聽信他人的話人雲亦雲，這樣並不代表真的理解這件事情。」
兩人默默聽著莉央的話，臉上還浮現出「沒想到莉央竟然會全盤否定」這樣的驚訝表情。
「現在這樣回到新階層也隻會重蹈覆轍。我們肯定會在那座森林，或是在附近的某處全滅……這不是因為小雪喵小姐那番話，而是在下貨真價實的心聲。」
「…………」
「要是你們決定硬闖地下城，就算要用蠻力，在下也絕對會阻止你們的。」
就像是總結一般，莉央最後如此說道：
「今天就解散吧。你們再仔細思考一下。盡管在下沒有資格這麽說……不過還得多想一些才行。」
這天的討論在略顯沉重的氣氛下結束了。
※※※
在神田的明神路十字路口和亞夏菈告別後隻剩下莉央獨自一人。
因為莉央的家在千葉，所以想回家的話應該前往jr秋葉原站，不過他實在不想帶著這種疙瘩的心情搭電車，於是便漫無目的在秋葉原街道上走了一會兒。
升至
南方天空的太陽對著他毫不留情。
莉央停下腳步用袖口擦汗。由於眼前準備通過的路口剛好變成紅燈，他便靠在附近的自動販賣機側麵蹲下身子。雖然時值九月後半，不過殘留的暑氣依舊相當強烈，受到烈日曝曬的柏油路麵也浮現出有如海市蜃樓的熱靄。
……我們不足的東西……
其實莉央對這個問題已經有答案了，而且他很有自信這應該就是正確答案，不過……
黯淡無光的未來讓他不禁垂下頭來。
……光是知道沒用的……
下次肯定還會碰到相同的事情，而且大家都會喪命。
即使號誌轉成綠燈，莉央還是無法立即起身。正當他仍然垂著上半身時，突然有道聲音從頭頂落下。
「你怎麽露出那麽落魄的表情？」
莉央驚訝地抬起頭來，隻見滿腹狐疑眯起眼睛的華乃正在俯視他。
「筱、筱岡！？」
「你在做什麽？話說你蹲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很難看耶。」
「又沒關係……要怎麽做是我的自由吧。」
莉央用宛如別扭孩童的語調如此回答。雖然這番話說出口後頓時有些後悔，不過華乃似乎毫不在意地拉著莉央的手讓他起身。
「所以呢？你在煩惱什麽？」
被華乃斬釘截鐵如此一問，莉央不禁訝異地瞪大雙眼。
「……這個問題來得真突然。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啥？看你的臉就知道了，你以為我們兩個認識多久了？」
莉央抬起視線回想著過去，然後稍微歪著頭回答說：
「呃……說認識的話應該沒那麽久吧。我記得是從秋葉原地下城出現沒多久後，所以頂多隻有半年多……好痛！」
一道拳頭隨即硬生生地打在他頭上。
「我是指精神層麵啦。真是的，榮倉都少根筋了，你的神經也別那麽大條好嗎？」
華乃摸著拳頭哼了一聲。盡管莉央想說「就算是精神層麵也沒有認識那麽久吧」，不過要是說出口的話感覺上又會惹她生氣，於是莉央決定保持沉默。
「先不說這個，把煩惱說出來聽聽吧。」
華乃繞到自動販賣機正麵投幣後如此說道。
「不介意的話，我是可以聽聽你的煩惱啦。說出來應該會輕鬆一點，而且也比較容易找到答案喔。」
「……沒想到你居然會說出這麽善體人意的話，看來明天要下雪了……」
「你很囉唆耶，拿去吧。」
華乃不耐煩地這麽說道，並將罐裝飲料拋給莉央。
看來她也有口惡心善的一麵……不過莉央的好印象在接下飲料瞬間便煙消雲散。
「唔！好、好燙！？」
莉央不禁發出慘叫。在看了罐子後，他接著尷尬地皺起眉頭。
「氣、氣溫三十一度的盛夏吃紅豆湯罐頭……？」
當莉央投以「她怎麽會有這種奇怪嗜好」的狐疑眼神時，才發現華乃沒有拿飲料，依舊是兩手空空。
「……筱岡，你要喝的紅豆湯呢？」
「啥？紅豆湯？我為什麽得在這種熱到不行的中午喝那種東西？」
「喂……」
「先不說這個，別顧慮我，快點開來喝吧……你該不會想辜負人家的好意吧？」
「…………」
莉央麵露苦澀地看著華乃，然後喀嚓一聲打開紅豆湯罐頭的蓋子。看來筱岡果然還是本性難移啊。
「喔……原來如此。」
在聽過大略狀況後，華乃看似理解地點點頭。
「雖然我已經知道，不過你們還真是蠢到家了。」
她用堅定不已的語氣如此斷言。
莉央無話可說，隻能從華乃身上別開視線。
兩人目前位在中央大道、神田明神路的十字路口……也就是bellesalle秋葉原大樓旁的陰暗空曠處，正前方是八層樓高的mandarake ple與sofmap。其實莉央原本想找個涼爽的咖啡廳，不過卻因為手中還拿著紅豆湯罐頭的關係無法如願。
「所以呢……剛才說到了小雪小姐說的那個不足之處吧？」
將背靠在大樓牆邊的華乃朝著莉央瞥了一眼並繼續說：
「這個答案你……不對，應該說隻有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吧。」
「什麽！？」
發出驚呼聲的莉央趕緊接住差點掉下去的紅豆湯罐頭，並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抬頭看著華乃。心聲又被猜中了，剛才的煩惱也是一樣，這讓她看起來很像個占卜師或是預言家。
等莉央冷靜下來後，華乃將自己的推論說了出口。
「不足的東西就是……吧？」
這跟莉央想到的答案完全一樣。
不知道是怎麽在近代大樓叢林找到棲身處，蟬鳴聲從剛才就一直響個不停。
莉央將紅豆湯裏的湯圓吃進嘴裏並稍作思索，接著便與蟬鳴聲重疊似地自言自語說：
「……從旁人眼中有這麽容易看出來嗎？」
「我猜你們身邊的人大概都這麽想吧。一開始看起來好像既英勇又果斷，不過在實際接觸過後，就算不想知道也能夠看透你們的本質啊。」
這個時候華乃停頓了一下，把視線下移，接著緩緩握緊映入自己眼簾的右手。
「而且我又是一直在最近的地方看著你們走來……所以感覺也比其他人深……」
她的語調裏麵帶有類似自卑、嫉妒的感情，不過莉央並沒有發覺到這點。
伴隨著吐息將悶在心裏的感情說出口後，華乃盡可能故作開朗地拍了莉央的肩膀。
「哎呀，至少你不用擔心，隻是打倒<獨眼巨人>而變得有點臭屁而已。原本隻是個沒用的膽小鬼嘛。」
「我不否定。」
「所以問題怎麽想都是出在另外三人身上。要怎麽讓那三個人知道這件事，這才是最麻煩的。」
「……嗯，不過隻用說的是沒有辦法傳達的。就算在下怎麽告誡都沒有意義，隻能靠那群家夥自己發現並反省……不然隻會重蹈覆轍而已。」
「就算是這樣，他們會自我反省嗎……尤其是那個頑固的亞夏菈和榮倉。」
莉央用「有切身之痛」的表情點了頭。
「總之隻能先觀察狀況了。」
「要是亞夏菈來我這邊的話，我會好好引導她的。」
「抱歉，你能夠幫忙的話太好了。關於祥那邊，暫時應該還沒有問題……不過要是他失控的話，同樣身為男人，我隻好跟他袒程相見了。」
「……袒程相見。」
似乎想象到某個方麵的華乃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
「怎麽啦？你也想加入袒程相見的行列嗎？」
「……說什麽蠢話，才不是那樣咧。剛好相反。」
「相反？」
「呃……嗯，幹脆趁這次機會問清楚好了……那個……其實我之前就一直在想……」
華乃支吾其詞、難以啟齒，然後突然靠近莉央麵前。甜甜的香水味搔弄著莉央的鼻腔，讓他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華乃完全不知道眼前少年的慌張，隻是將臉湊到幾乎緊貼對方的距離，並伸出右手抵住自己的左臉頰，用怕被別人聽到的音量小聲說：
「你跟榮倉……該不會是那個吧……？」
雖然聽起來很像在開玩笑，不過她的眼神相當認真。
「…………」
莉央麵露苦澀的表情看著華乃，接著皺著眉頭，將剩餘的紅豆湯一飲而盡。
※※※
「嗯……你們不夠的東西啊……」
座落於秋葉原地下城商店街東區的「天穀武具店」。
在塞滿各式各樣武具的店內一角，店長天穀勝擺出了一副正在思考的神情。
「應該還是很強的武器吧？你們不是打壞了很多武器嗎？像是莉央的鐵屐、克莉絲特的劍。雖然我不知道詳細情況，不過既然都要挑戰新階層，就應該需要一定程度的裝備吧。」
麵對一來到店裏麵便展開了「店長我問你喔，你覺得我們缺乏什麽東西？你覺得是什麽呢？」如此質問攻勢的祥真，店長是如此回答的。
他並不是想賣掉自己店裏麵的商品才這麽說的。從祥真的話裏麵便可以充分得知新階層是多麽危險的地方。既然武器、防具被打壞了，換用質量更好的裝備也是必然的選擇吧。
天穀的這番意見算是切合事實，而且就常人思考邏輯來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然而，祥真卻似乎不太能夠釋懷。
「武器啊……嗯……」
他擺出常見的手抵下顎姿勢並歪著頭。
「這的確也是原因之一，不過真要是這樣的話，我覺得小雪小姐應該一開始就會說，像是我們需要更好的武器、防具這樣。」
「這麽說來好像也對喔。」
「是的。挑戰更危險的地下城需要更好的武器，仔細想想的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點應該不需要隱瞞吧。」
「說的也對。」
天穀發出「唔唔唔」的低吟繼續說：
「順便問一下，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結果祥真露出「你這個人在說什麽啊」的表情。
「這個嘛，就是不知道才會來問吧。」
而且還斬釘截鐵如此斷言。
「……這個理由很奇怪耶。當事人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啊……」
「嗯……原本以為問個普通人說不定就可以找到答案的說……」
「你這是褒我還是貶我啊？」
「當然是稱讚你囉。這附近找不到像叔叔這麽普通的人了。叔叔真是超級普通的，甚至還散發出一股普通人的氣息，總之就是個普通的……」
「好好好，我知道，別說了。這種沒有惡意的語氣反而讓我更受傷。」
摸著心窩附近大歎一口氣後，天穀決定將話題拉回正軌。
「總之我也不知道小雪小姐在想什麽，不過有件事情我很清楚，就是那個『你們不足的東西』要靠你們自己思考並找出答案才行啦。」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在聳聳肩如此回答後，天穀從櫃台上麵抽出一張傳單遞給祥真。
「叔叔，這是……？」
「這是另一件事，是優良武器、防具這個方麵的事情。」
祥真將視線轉移到傳單上麵開始過目。
「新階層……紀念……？」
「是啊，據說這條商店街要辦個小活動來紀念新階層出現。盡管被迫要去幫忙這點讓我有點受不了，不過畢竟這次活動是由管理所有地下城的統括部主導，因此獎品、獎賞聽說還滿不賴的喔？」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要辦場慶典。因為日本居民對地下城好感度甚低，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來改善外界觀感……說不定這次的活動便是此項戰略的一個環節。就連活動內容也不是充滿了血腥味的戰鬥，而是以比腕力大賽、美女選拔、女裝選美大賽這類連一般顧客都能夠樂在其中的活動為主。
盡管上麵記載著關於豪華獎品的內容，不過因為隻有武器、防具的名字，所以祥真無法判斷究竟有何價值。可是，根據天穀的說法，這些裝備似乎都是不錯的高級品。在決定先問問莉央再說後，祥真卷起了傳單並收進背包裏麵。
「那我先走囉，感謝叔叔聆聽我的煩惱。」
「喔，不過感覺上好像沒有幫到什麽忙就是了。」
事實上並非如此。天穀、莉央都認為答案必須由自己找出來。對祥真而言，光是能夠讓他知道這點就是很大的收獲了。
或許該說，必須有人提醒才能夠發現到這點。祥真扭曲的思考邏輯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離開天穀武具店後，祥真決定繼續在城鎮裏麵閑晃一下。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正處於遠離城鎮喧囂的場所，周圍景色也變為森林。至於視野前方，則是能夠看到大大開口的深灰色洞穴。
那是地下城。
曾幾何時就自然走到這裏了。
這也讓祥真對自己的舉動有些傻眼。
「我到底是有多喜歡地下城啊……」
他忍不住這麽發牢騷。明明前幾天在新階層還碰到那麽淒慘的事情。隨著當事者不同，說不定還會因為心靈創傷的關係而不敢靠近洞穴，不過祥真當然沒有半點這樣的反省，也沒有這樣的纖細情感。
盡管他不排斥自己一個人潛進地下城，不過既然都和另外三人約好了，而且負責看守的警官應該也不會放行吧。
話雖如此，既然都來到這裏，他覺得直接掉頭走開好像也怪怪的，於是便決定試著到洞穴附近看看情況。
……必須趕快找到答案才行。克莉絲他們有沒有知道些什麽呢？
對祥真而言，小雪拋出的問題就像是家庭作業，而且還是個要找答案填空的考試問題。因為隻要及格的話就可以解除禁足令，所以得好好努力。對他而書大概就隻有這點程度的認知而已。
「……咦？」
走在通往洞穴單行道上的祥真突然覺得不對勁。
因為從茂密人工樹木葉間縫隙中露出的洞穴和以往不太一樣。
「警察伯伯不在？」
洞穴前麵總是會有兩到三名警官二十四小時輪番看守。祥真已經通過這裏一百幾十次，不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裏沒人看守。
或許是大家一起吃壞肚子跑廁所吧……如果是這種能夠笑笑帶過的事情倒也無妨，但該不會是發生事故或事件吧……？
正當祥真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時……
「不要啊啊啊啊啊！！！」
突然有道裂帛般的尖叫聲撼動著祥真的耳膜。
接著是鼓噪聲與樹葉摩擦聲。
……什麽？從哪裏傳來的……那邊！
跑到洞穴前的祥真衝進路旁的草叢。
「不要！我不要！快睜開眼睛啊！」
撥開草叢來到空曠處，隻見有名男子呈現大字型躺在地上，有名女性正趴在他身上哭泣，三名警官也在旁邊。
「拜托你……拜托你快醒過來！嗚嗚……」
發出叫聲的女性把臉貼在男子胸前。從聲音分析，應該就是該名女性發出的哭泣聲。雖然沒辦法看到臉，不過從服裝和攜帶的武器便可以得知她是個冒險家。
一名警官將手搭在女性的肩上安慰她，而另外兩人也露出憐憫的表情看著她。
「啊……是榮倉啊……」
有名警官發現了祥真並向他搭話。他是名為椎本的年輕警察，自從被分發到這裏後便結識了祥真。
「椎本叔叔，這是怎麽回事？」
「呃……這、這該怎麽說呢……」
有點尷尬的椎本露出了仿佛在說「看了就知道」的表情，不過當他確定祥是真的不知道時，便事先說明「其實我們也才剛到，並不了解狀況」，並壓低音量繼續說：
「……看來這兩個人好像是冒險家又是男女朋友，聽說水平還算不錯，不過在地下城探索的時候被<巨魔怪>偷襲，保護女朋友的男生就……」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祥真總算理解當前狀況了。
那名男性早已喪命。
盡管身軀完整看不出異狀，不過仔細一看便可以發現男子的胸鎧碎裂，露出來的腹部被打出一個洞。至於沒有什麽出血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塗有凝結傷口作用的藥草所致。盡管無法確定是死前還是死後才塗上藥草，但也因為這樣的關係才沒有辦法一眼看出這原來是個生離死別的場合。
這也讓祥真反省，自己剛才為什麽會這麽少根筋地提出這個問題。
同時，兩人的身影也讓他聯想到自己的隊伍。
隻要走錯一步，整支隊伍也會變成這副模樣。
祥真認為自己死掉沒什麽關係，不過一想到躺在那邊的人如果是莉央、亞夏菈還是克莉絲的話，他便不由得感到心頭一緊。
那名女性仍然在哭泣。
祥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麽做或該說什麽，隻能傻傻地呆站在原地。
片刻後，女性突然收起哭泣聲，用詭異的動作搖搖晃晃地抬起頭來，接著便麵對著警官們露出有如幽魂的蒼白表情。
然後，她從腹部深處擠出了充滿怨念的聲音。
「……都是你們害的。」
拳頭抖動的女子緊抓著椎本警宮。
「都是因為你們放著地下城不管……你們警察到底在做什麽？不是保護弱小市民嗎？要讓市民遠離危險的地方和事物……你們為什麽沒有阻止我們！？為什麽放任我們隨便進入地下城！隻要把我們攔下來的話……他就不會變成這個樣了！！」
相較於露出瘋狂眼神、晃著身軀的女性，椎本仍是低著頭。
「是你們殺掉他的……沒錯，我絕對不會饒過你們……快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你們這些殺人犯！！！」
最後她甚至還握起拳頭準備毆打椎本。椎木像是做好覺悟般閉起眼睛，而其他警官也似乎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不過，就在大大揮起的拳頭即將打在椎本的右臉時，突然有個意外的第三者從旁製止。
「那個……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搞不太清楚，想請教一下……」
用手接下拳頭的男子——祥真用滿是疑問的表情朝女子問說：
「呃……為什麽姐姐要責備警察叔叔呢？嗯……我覺得這樣滿奇怪的，因為……」
祥真搔了搔後腦勺，便以宛如學生說出沒自信解答般的語氣說：
「那個人會死掉……隻是單純因為那個人很弱而已吧？」
「什……！？」
女人不禁啞口無言……不光是那名女性，就連警官們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祥真。
這番話絲毫沒有體恤痛失去摯愛者的心情。
不過祥真本人並沒有自覺。他隻是純粹感到疑惑才會出口發問；另一方麵，見到祥真「你覺得明天會放晴嗎？」這樣的平淡態度，女性和警官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隻是用「你真的是人類嗎？」的眼神看著祥真。
「榮、榮倉！」
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名男女從後麵撥開草叢現身。
那是有著一對細眼的青年與身著重鎧的少女——佐野賢與筱岡琉璃子。他們是華乃的隊伍成員。
「祥真！我們快走吧！」
琉璃子不由分說地拉起祥真的手飛快逃離現場，剩下的賢則是深深鞠躬，向女性還有警官道歉。
「榮倉，怎麽樣都不該說那種話啦……」
在和洞穴有段距離的森林某處，賢深深歎了一口氣如此說道。與其說語氣帶有責備，反而比較像是無可奈何。
「……對不起。」
祥真老實地道歉。這是因為他總算理解到，自己那個時候的一番話讓現場氣氛整個變調了。不過，即使兩人在路上向他說明，他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哪裏做錯了。
「其實榮倉你說的也沒有錯，冒險家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要自己承擔，切結書上麵也是這麽寫的。把自己的不成熟怪罪到完全無關的警察身上，這樣子是沒有道理的。」
祥真也是這麽認為。不過也因為這樣，他才無法釋懷，連中途登場的賢都可以這麽清楚狀況，為什麽那名女性卻……
就像是要搶在前麵回答祥真的疑惑般，賢繼續開口說：
「可是啊，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點……當然那位女性自己也……」
「咦？連她也知道嗎……？」
祥真驚訝地瞪大雙眼。這代表了那位女性是在明知道自己有錯的情況下找警官的碴。如此這般的舉動讓祥真無法理解。
（……我總算知道姐姐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從旁側目看著祥真的琉璃子則是以不讓別人聽見的音量如此喃喃說道。在那場與<獨眼巨人>的戰鬥後，姐姐華乃曾經說過「不論從好處還是壞處來看，祥真他們和我們處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這番意有所指的話。
琉璃子也突然想起從前。
剛才那名女性和以前的姐姐幾乎如出一轍。
「這樣很奇怪吧，這點我們知道。」
她不禁喃喃開始說：
「不過有時候還是得怪罪別人，這樣才能夠放手……不然的話會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的……」
琉璃子的哀傷側臉頓時深深刻進祥真的心中。
不過實際上祥真連她想要表達的十分之一都無法理解。
※※※
幾乎在祥真前往地下城洞穴前麵的同時……
矗立在地下城地上階層商店街西區的高聳教堂風格建築物——「魔法學院」裏麵的講堂內部傳來一道怒罵聲。
「別開玩笑了！！」
這道聲音的主人——筱岡華乃拍了一下桌子，瞪著眼前的人。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想要拜托師傅的。」
毫不畏懼華乃銳利眼神的壓迫，亞夏菈出言反駁。
「你是認真的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是的，我希望師傅教我高階攻擊魔法的咒語。這樣很奇怪嗎？」
「嗯，能夠心平氣和說出這番話的腦袋結構的確有問題。」
這番話也讓亞夏菈氣得嘟起嘴巴。
要在地下城世界裏麵施展魔法有三個必備條件，分別是詠唱咒語、引導瑪娜流動的印記&動作，再來就是對魔法的整體知識。
她似乎還記得華乃「除了知識外都能用錢解決」的說明。所謂的知識，就是將瑪娜這種無形的抽象力量想象成「確實存在之物」，而這也是亞夏菈在當初決定成為魔法師時最讓她感到煩惱的一個要素。
然而，知識是會隨著時間經過累積起來的。
就像是隻要反複練習單杠倒立一直到掌握到訣竅，之後不需要特別思考便可以做出單杠倒立……隻要能夠理解這點，就可以順利地將魔法當成「理所當然的事物」來施展。
嚴格說來，要成為強悍的魔法師，隻有「理解瑪娜並善加操控」的知識最為重要。不過，若是要將魔法當成學問來研究，並製作出全新的魔法體係、咒語，這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個方麵將會麵臨到一個大到窮究一生都無法學完的知識深淵。
不過，亞夏菈並不想成為學者。
她隻想成為強悍的魔法師。
「我在新階層實際感受到自己脆弱的地方，所以我想要變強。隻要身為魔法師……不，應該說隻要身為冒險家就會這麽想吧。」
亞夏菈認為魔法師的強悍程度是取決於「能夠使用多強的魔法」。
而地下城世界的魔法並不像rpg一樣有等級限製。即使是今天才會使用魔法的新人，隻要能夠知道「施展魔法所需的咒語」，還是能夠使出讓整個區塊產生大爆炸的高階攻擊魔法……不過要是真這樣
做的話，肯定會因為累積瑪娜不足而損耗心神，並造成昏厥或精神損害，最糟糕的情況還有可能會休克死亡。
「別岔開話題，我不是否定想要變強這個想法，而是想說你學高階魔法還太早了。成為魔法師才一個月，才剛剛能夠在不勉強自己的情況下施展低階魔法，這樣的人居然想學高階魔法，隨便想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吧！？」
華乃無法理解，也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碰到那麽危險的事情，而且還引起這麽大的騷動，沒想到當事者竟然毫無反省之意，而是隻歸結到「想追求更強力量」這個結論。
「原本就知道你很笨了，沒想到居然是個超乎想象的大蠢蛋！」
「我知道這樣很危險，不過我還有個目的必須完成……」
華乃緊緊晈著嘴唇，並抓著亞夏菈胸前的衣領喊說：
「那又怎麽樣！為了那個目的，你隻是想在有個萬一的時候用魔法解決敵人後死去，並說什麽『請別管我，繼續前進吧』嗎！？少開玩笑了！你這種……你想發揮這種犧牲自我的精神死掉也許沒關係，不過你至少顧慮一下還活著的人……隻要能夠稍微想想他們的心情……就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了……」
「師、師傅……？」
感到疑惑的亞夏菈險得有些狼狽。先前持續怒罵的華乃宛如泄氣的氣球，變得越來越無力，最後還聲嘶力竭地垂下頭來。
而這也讓亞夏菈頓時湧現出一股「毫不客氣踩中對方地雷」的罪惡感。
「抱歉……我們換個地方再說吧。」
華乃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如此說道並邁出步伐。
亞夏菈則是跟著她離開講堂。
位於商店街中心用來休憩的中央廣場。
視野寬闊的圓環道路旁能夠見到攤販林立。沿著道路排列的人工樹木受到和煦光芒照射而閃閃發亮。因為時值假日午後，草地傳來孩童興奮的叫鬧聲，還能夠聽見地下城特有的變異種生物咕咕鴿發出「唔莫～～唔莫～～」的獨特嗚叫聲。
「……謝謝。」
華乃接下遞出的紙杯並喝了一口熱茶。一股類似佛手柑的舒爽芳香掠過鼻腔，那是華乃很喜歡的地下城產品。
「那個……師傅您還好吧？」
亞夏菈輕輕坐在長椅上窺視著華乃的狀況。
「嗯……沒事。讓你看到我丟臉的模樣了……」
「不……這個……」
因為華乃說完這番話後便沉默不語，於是亞夏菈將視線拉回自己的熱茶並喝了一口。
「……我問你，你覺得我們這支隊伍怎麽樣？」
片刻後，華乃用喃喃自語般的口氣如此問道。
「我覺得嗎……？」
亞夏菈刻意看著正麵繼續對話。她覺得這樣做應該比較好。因為咕咕鴿靠到她的腳邊，於是她把在攤販拿到的餅幹丟到地麵。
「前鋒的琉璃子小姐、中堅的賢先生，還有後衛的師傅……我覺得這是一支很均衡的隊伍。」
這是毫無修飾的真實感想。與<獨眼巨人>戰鬥後，縱使他們隻有一度共同探索地下城，不過她們每個人的力量、知識、默契都令人讚賞。
「不過……」
有件事情讓她很在意。
「感覺身為前鋒的琉璃子小姐負擔有點重……」
一般而言，隊伍是由四到六名成員組成。亞夏菈的隊伍是四個人，而「tinum act」也是四個人。除了十幾人的大隊伍外，至今碰過的冒險家隊伍幾乎都是在這個人數之內。
隊伍的組成基本上都是「四人分為兩名前鋒、兩名中後衛」或是「六人分成三名前鋒、三名中後衛」，均衡地配分前鋒、後衛可說是最理想的狀態。
這是因位獲得瑪娜的配分比率差距，還前中、後衛的身體強韌度與運動神經有極大差距。簡單來說，麵對一定等級以上的怪物時，中、後衛的冒險家在肉搏戰時幾乎毫無用武之地，因此在混戰時絕對需要能夠保護他們的等量前鋒。
相較之下，華乃隊伍裏麵的前鋒隻有身為戰士的琉璃子，不過需要保護的對象卻有賢、華乃兩人，而讓琉璃子無論如何都得顧及後衛而采取消極的舉動。盡管因為有如行雲流水的聯手過程讓人不容易查覺，不過亞夏菈仍以敏銳的觀察力發現到這點。
像是在稱讚愛徒的洞察力，華乃摸了她的頭，然後再度轉回正麵輕聲喃喃說：
「其實我們一開始也是四人隊伍喔。」
「咦……！？」
亞夏菈不禁瞪大雙眼。這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記得華乃在秋葉原地下城誕生前就是個冒險家……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在北方的北海地道下城。她說的應該是那個時候的事情吧。
「北海道是我的老家，所以我在高中的時候就成為冒險家……差不多像現在的榮倉和丙上村一樣。」
「原來是這樣，琉璃子小姐與賢先生也是那個時候一起冒險的嗎？」
「不，和她們組隊是來到這裏之後的事，所以那個時候的三名隊伍成員你都不認識。」
微微搖頭後，華乃露出宛如看向遠方的神情繼續說：
「她們是學校的同學。因為我高中念女校，所以同學都是女生。四名女高中生冒險家，這樣很厲害對吧？」
亞夏菈開始想象四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女高中生隊伍。既然是華乃的朋友，肯定都是有如花朵般高雅的一群麗人吧。
「老實說，那個函館地下城與其說是危險的洞穴，還比較像是個有點刺激過頭的主題遊樂園。規模是e級，而且最深隻有地下四層，既沒有什麽強悍怪物，每一層都還有警衛駐守。別說是死亡，自從那個地下城出現以來，過了二十年甚至沒有半個人受重傷。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
「可是，我的朋友卻在那座地下城死了。」
「咦……死……！？」
亞夏菈驚訝地用雙手掩著嘴，因為她沒有想到話題竟然會有如此發展。
華乃緩緩將臉轉了過來，與亞夏菈四目相對。包括悔恨、自責、懺悔、罪惡感……華乃似乎流露出混雜著這些複雜感情的眼神。
「沒錯，怎麽想都很正常吧。至今沒有人死掉，並不代表接下來不會有人出事，但是我們那個時候都沒有發現到……」
「……果然是被怪物……？」
「嗯，那是叫做<大瘋兔>的兔型怪物。單一個體的戰鬥能力沒有多強，連當時的我們都可以輕鬆擊倒。不過就在某天，我們在地下四層被多到前所未有的<大瘋兔>包圍。附近沒有警衛、其他冒險家，隻能靠自己設法突圍。我們很快就知道贏不了，所以當然選擇了逃走……」
「………………」
「結果隻有她沒有退後，反而挺身而出，還說出『你們趁我當誘餌的時候快逃』這番話。在我們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她便衝進兔群裏麵……而那也是她最後的遺言……」
亞夏菈保持沉默並垂下臉來，稍微思考華乃為什麽會對她說出這番話。她很快便理解個中原因了。
「意思是我和她一樣嗎……？」
「怎麽可能，你們兩個完全不一樣。」
一反亞夏菈的意思，華乃則是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說：
「她不像你那麽嬌小，也沒有大到那麽誇張的巨乳，而且……我想她應該也沒有身為冒險家的才能……」
華乃抱起靠著腳邊磨蹭的咕咕鴿並溫柔地撫摸它的白色羽毛，咕咕鴿似乎也舒服地發出嗚叫聲。
「因為她家裏很有錢，所以都是使用高檔裝備。盡管戰鬥方式有點類似丙上村，不過用的是
比那個家夥高好幾十倍的靴子。她的好奇心旺盛，而且又具有行動力……總說著有一天要成為一流的地下城冒險家，而且還想要解開地下城的秘密和神秘麵紗。」
「…………」
「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沒有辦法容許『有可能實現她夢想的冒險家過分輕視自身生命』這件事情。」
「師傅……」
這應該是華乃的心願吧？
應該也是她持續冒險家一職的理由吧？
「……這件事情還有後續。就結果來看，是因為那個女生的勇敢行徑和犧牲，才讓我們三人得以獲救。這點是事實沒有錯，我也不會忘記對她的懺悔與感謝。不過，其實自從被<大瘋兔>包圍那個時候，有件事情一直讓我很掛心……」
華乃頓時語塞。她先緩緩做了個深呼吸，接著便像是要擺脫某種迷惘般如此說：
「……其實那個時候還有退路的。」
「咦……？」
「盡管那個時候是被無數<大瘋兔>包圍，其實幾乎隻有在前方、側麵出現，所以……其實背後的通道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怪物……」
「唔……所、所以意思是……」
「那個孩子拚命地想替我們開一條路，不過從一開始就有撤退路線……」
華乃重複一遍最後那句話，接著便像是說完所有該說的話般恢複沉默。
亞夏菈則是開始反省自己身為冒險家的舉動。
「我變成怎麽樣都沒關係。」
「別管我。」
「就算用我的命交換也在所不惜。」
她的腦中浮現出這些犧牲自我的話語與行為。
如果華乃是說出「勇敢的夥伴犧牲自己以拯救眾人性命」的佳話，說不定還不會讓亞夏菈有那麽深的感觸。
然而……
麵對賭上性命拯救自身性命的夥伴，華乃甚至不惜將「此種行動毫無意義」這番話說了出口……相信她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肯定相當煎熬。要是沒有辦法回應她這番心意的話，亞夏菈也覺得過意不去。
麵對自己的不成熟，還有不知變通到讓華乃說出這番往事的愚昧行徑，亞夏菈頓時覺得想哭；不過她知道華乃並不希望見到她這副模樣，於是便緊咬著嘴唇忍住嗚咽聲。
「……師傅，我知道了。這應該就是……我們不足的地方吧……」
亞夏菈仿佛用說服自己般的語氣如此喃喃說道。接著她緊緊握起拳頭再次看向華乃，然後再次說出一開始激怒華乃的相同話語。
「我記得師傅最拿手的是風係魔法吧。我想請師傅教我魔法。」
當亞夏菈盯著華乃，並說出希望學習某種中階魔法的請求後……
華乃感覺到愛徒眼中已經擺脫迷惘，便帶著微笑將手搭在她的頭上說：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幫你一把吧。」
※※※
覆蓋地上階層的天頂正逐漸失去亮度，讓景色逐漸轉為黃昏景色。
身穿同款法袍的魔法學院相關人員在街上奔走，用魔法接連將路燈點亮。
鍾塔能夠見到六大一小的搖曳火光。
表示目前的時刻大約是六點半過後。
「咦？體育祭結束後還有運動會嗎！？」
「嗯……榮倉同學，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是剛剛才知道呢……」
「不是語氣，我是真的剛剛才知道有運動會這回事。」
「……至少記一下學校的行事曆嘛……」
早希微微露出苦笑，並從上學用書包拿出一張表。她還穿著學校製服，似乎是在社團活動結束後直接過來。盡管祥真認為要約好時間見麵選在外麵會比較好，不過畢竟是她主動提議要在地下城碰麵，所以祥真對此並沒有異議。
雖然穿著製服走在商店街相當不搭調，而且還很醒目，但是因為這裏還是能夠看到穿著一般服飾的其他人到處走，所以並沒有被投以異樣眼光。
「要問問題了。請問第二學期的期末考是什麽時候開始呢？」
「期、期末考……」
祥真頓時露出宛如碰到超難問題的尷尬表情。
「應、應該是在聖誕節的時候吧……」
他戰戰兢兢地如此回答後，早希隨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早就放寒假了……這張給你。記得一定要貼在容易看到的地方喔。」
她將記載了學校一整年預定活動的計劃表遞給了祥真。祥真似乎有看過這張表，說不定是在剛剛入學時分發的表格。
「謝謝，我會貼在書桌前的。」
「光是貼著，如果都不坐在書桌前麵也沒用喔。」
「唔……」
沒想到早希居然先發製人。由於這十幾天來他完全沒有坐在書桌前念書，因此他也被反駁得說不出話。從預定表來看，下個月不僅有運動會，還有期中考。因為第一學期是多虧秀才莉央臨時幫他惡補才得以勉強及格，所以看來這次應該也會受到他的照顧吧。
「不能老是拜托丙上村幫忙喔。」
「唔……！」
又被先發製人了。
「神、神崎同學……你會讀心術嗎？」
「怎麽可能，因為榮倉同學的個性實在是太好猜了。」
「好猜？我嗎？」
「嗯，不過偶爾也會有猜不透的時候。」
早希用有點寂寞的表情如此喃喃說道，接著便停下腳步緊盯著祥真的臉看。
「榮倉同學……你現在該不會在煩惱吧？」
「咦？呃……這個嘛……」
祥真頓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過他總覺得一切都被她澄澈見底的眼眸看透。在稍做猶豫後，他點了頭說：
「嗯……其實我有件事情搞不太懂……」
祥真和早希坐在街道旁的矮石牆上。
盡管四周圍幾乎被夜色籠罩，不過幸虧有路燈照明，仍然可以看清楚對方的臉。
在先做出「這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這樣的聲明後，祥真便將洞穴前發生的事情告訴早希。
早希則是露出認真的表情豎耳傾聽。
「……大概就是這樣。我沒有辦法理解那位女性的心情，還有警察先生為什麽要乖乖任她出氣……」
稍微告個段落後，祥真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如此喃喃說：
「那位失去重要對象的女性為什麽把責任怪罪在毫無關係的其他人身上？」
照理來說，這應該不是個普通高中女生能夠回答的問題。
不過早希卻不一樣。
稍微思考後，她用五味雜陳的表情訴說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榮倉同學說得很合理。」
首先她斬釘截鐵地這麽說，並在稍做停頓後繼續說：
「不過這隻是合理而已……我想我大概能夠理解那位女性的心情。她在內心某處應該也知道自己做錯了。」
祥真不禁驚訝地看著早希。
沒想到早希竟然會說出跟琉璃子一樣的話。姑且不論她沒有在現場，祥真還是有點難以相信，不是冒險家的她為什麽會得到相同的結論，同時也對摸不著頭緒的自己感到焦躁不安。
「為什麽自己都知道不對了還要做那種事？」
祥真用乞求答案的語氣如此詢問早希。
「因為，這不是能夠輕易割舍的事情，一定這樣吧。我想大家……應該都沒有像榮倉同學那麽堅強吧。」
「像我那麽堅強……？」
「……嗯。」
「因為……沒有那麽堅強……」
祥真歪著頭喃喃地複誦了一遍
。
簡單來說，就是「那個女人很弱。正因為很弱，所以才會責備警官」這樣。
因為似乎快要掌握到線索了，於是他在腦裏麵再次回想當時的景象。
被怪物襲擊而死的男子、趴在她身上哭泣的女子，還有安慰她的警官們。
女子用甚至懷抱著殺意的眼神瞪著警官並怒罵「都是你們害他死掉」。明明和那些警官根本沒有半點關係說。
因為那名女子不夠堅強，所以才會責備警官。
這當然不是指肉體層麵，而是精神層麵的堅強。
精神層麵過於脆弱才會遷怒他人。
這是為什麽？因為她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無法接受夥伴的死，還有自己不成熟的地方。
祥真頓時恍然大悟。
「啊……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也就是說，這些都隻是補償行為而已。
為了逃避自己過於脆弱這個事實的補償行為。
結論就是……
「原因還是因為她很弱嘛。」
一定是這樣，絕對是這樣沒錯。
一發現是這麽一回事後，他突然覺得自己煩惱這種事情有點愚蠢。
「啊……」
剎那間，早希看到祥真的眼神逐漸失去光采。
早希直覺到，他已經對這件事情喪失了興趣了。
他目前正準備替剛才一連串的事情做結論。
他肯定會把整件事情拋諸腦後。
並將脆弱當成是毫無意義的感情。
「不是……榮倉同學，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股宛若心靈被掏空的的失落感頓時湧上早希的心頭。
她還記得這個感覺。
就算想要忘記也忘不掉……就在迷路闖進地下城地下，並遭到怪物襲擊的那天，祥真救了她並對她微笑……接著下個瞬間他完全對早希失去興趣，並對著<獨眼巨人>投以好奇、欣喜的目光。這個表情跟那個時候可說是一模一樣。
「唔……榮倉同學，在這裏等我一下！」
用製服袖口擦掉眼角泛出的眼淚後，早希將滿腹狐疑發出「咦？」一聲的祥真留在原地，並衝進附近的武具店。
盡管突然被留下的祥真思考著該怎麽辦，不過最後還是決定聽她的話，在原地稍做等候。
等不到三分鍾後……
抱著疑似裝有購買物品布袋的早希走出了店外。
「咦？那是什麽？」
早希進去的是販賣武器、防具的店，並不是一家給觀光客購買伴手禮的店。她到底買了什麽？該不會是從現在要成為冒險家吧？
麵對歪著頭表示不解的祥真，早希將布包輕輕地遞給他。
「請收下。」
「咦……這是要給我的嗎？」
早希微微低頭，並在點完頭後說：
「這是上次的謝禮兼護身符。」
「護身符？呃……可以打開看看嗎？」
看到早希點頭允諾，祥真有些疑惑地用手打開布包。
當他思考著「那家店有賣護身符嗎？」並打開布包一看，發現裏麵有麵盾牌……那是活用敏捷動作之格鬥型前鋒冒險家經常配戴，且能夠保護手肘下方至腕關節的小盾。
圓形盾牌的金屬材質表麵還嵌有極為細小的粒子。
這是希爾巴裏金屬……？
祥真試著揮了這麵盾，淡淡的白光隨著軌跡散發而出。絕對沒錯，覆蓋在表麵的微粒就是記憶金屬希爾巴裏。這是一種會透過融合反應自行修複輕微傷痕、缺損的優秀物質。光是這點就價格不斐了。盡管不像克莉絲的卡利班劍，不過畢竟使用了相同材質，所以至少不會是可以用高中生零用錢隨便買到的物品。
祥真將手穿過背麵的帶子，將小盾裝在左手上。因為是一麵重視靈活度的小盾，所以適中的重量不會局限行動，可以說是很適合身為中衛之鎖鏈手的盾牌。
「謝謝你，神崎同學！這麵盾牌很棒耶！」
祥真興奮地揮舞著手臂。會如此開心不隻是因為收到禮物，一方麵也是因為選到的裝備有符合自身戰鬥風格的關係。
「不過真的可以收下嗎？這應該很貴吧……」
「榮倉同學……我很弱的。」
「咦……？」
早希突然仿佛自言自語般如此喃喃說道，讓祥真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
早希輕輕摸著祥真的雙手，一陣溫和的體溫隔著手傳了過來。
「因為我很弱……所以沒辦法跟榮倉同學一起戰鬥，隻能將說不定會派上用場的東西送給你，並希望你平安無事……不過，對榮倉同學來說，難道這個舉動也是毫無意義且不必要的嗎？」
「才沒有那回事啊！」
祥真在思考前便出言否定。他不知道理由為何，但卻有股緊揪著胸口的痛楚頓時湧上心頭。
「為什麽會突然說這種話呢……和強弱無關，神崎同學不就是神崎同學嗎？反而該說就是因為不會戰鬥，所以才會有現在這麽溫柔的神崎同學，而我也對這種個性的神崎同學……」
……咦？
祥真突然閃過一道念頭。好奇怪，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盡管眼前的早希麵紅耳赤，不過祥真並沒有在思考她為什麽漲紅著臉，而是心中湧現了強烈的矛盾。
否定脆弱。
這也代表了否定早希。
然而，剛才自己卻說出希望她維持原狀。
「那、那個……其實我也不希望見不到榮倉同學……」
祥真點了頭。祥真對此也是抱持著相同的看法。當然，不光是早希，他也不希望無法見到渚還有其他同班同學，而克莉絲、莉央、亞夏菈這群夥伴也是如此，因此他不想讓夥伴在探索地下城時遇到危險。要是有人陷入險境的話，自己肯定會挺身搭救的。
那麽對自己又是如何呢？
自己怎樣都沒有關係。就算年紀輕輕的就死掉，也就代表自己隻有這點程度，同時這也是要自己要承擔的責任。
到了這裏再次產生矛盾。
「對自身死活不以為意的自己」、「死掉後便無法見到早希。不希望這件事情發生的自己」。死掉之後便看不到早希；不過自己又不在乎死亡。這兩種背道而馳的感情在祥真的心裏麵不停地盤旋交錯著。
「我希望榮倉同學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喔。」
「珍惜……自己的生命……」
「嗯……這樣我一定會更……更喜歡榮倉同學……」
腦袋裏麵的想法變得一團混亂，讓祥真無法理出頭緒，不過早希應該是真的擔心自己才會這麽說的……感覺上這些話不斷地滲進腦海當中。盡管還沒有成形，也不知道會衍生出什麽樣的結論，不過祥真深深認為，自己絕對不能夠讓這個想法消失。
「神崎同學，謝謝你。雖然還沒有辦法整理出答案……不過我會稍微考慮看看。」
「……嗯。」
「因為我也希望神崎同學能夠更喜歡我喔。」
「嗯……咦？」
「就像我很喜歡神崎同學一樣，我也會努力讓神崎同學喜歡上我的！」
「唔……喜、喜歡我……你的意思是……」
「嗯！因為神崎同學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喔！」
「…………也是呢。」
早希發現到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落寞。
因為她早已微微察覺到大概會有這種結果了。
不過，在看到祥真擺脫煩惱的暢快神情後，她也認為暫時維持現狀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