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愈來愈紅,映紅了頭頂的天,映紅了屋頂雪,風景如畫,美人也如畫。


    王夫人淺淺的彎了彎嘴角,眉眼間嬌美如昔,那種歲月沉澱下來的優雅,任是誰見了都會有窒息感。她溫柔的拍了拍夜薑的發頂,輕笑道:“夜薑,你知道你什麽地方最是可愛嗎?”


    低著頭的夜薑遲疑道:“夜薑不知。”


    王夫人笑容更燦爛了些,道:“那我便也不告訴你了……”


    夜薑摸不準王夫人的心思,或者說她的心思從來沒有人能夠觸摸過,隻是不論是夫人還是大公子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都隻住著一個名字——王初七。


    時辰就這麽悄悄溜走了,夜薑甚至能想到管家在閣樓外躊躇的樣子,是的,誰的心裏不害怕呢?即便心中不害怕的心中大約隻有膜拜之情了,這樣美絕人寰的女子,定是上天派下來整治世人的。


    夜薑的思緒沒有延續多久,王夫人便再度開口道:“夜薑,你說我可要下去麽?”


    夜薑沉吟了一番,道:“夫人理應下去。”


    王夫人喃喃道:“為何?”


    夜薑道:“已是晚飯時辰了。”


    冬夜裏的風更靜了,夜薑甚至感覺全身都在發涼,王夫人的裙擺被風吹得微微撩了起來,拂在了他的臉上。夜薑全身像是血液凝固般的僵住,隻因他深刻的知道,眼前的王夫人,並不是一個與子女不相容的閨怨女子,她是當年名滿江湖的武林奇女子雲夢仙子,衡山一役,那一代武林高手近乎滅絕,連名震九州的沈天君也羞憤自殺而死……


    夜空裏,王夫人的聲音的聲音有些鬼魅飄渺,隻聽她幽幽道:“夜薑,你說那沈浪與沈天君是何關係?”


    夜薑的身體僵的愈發厲害,隻因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驚人的答案。


    王夫人卻不待夜薑答話,又道:“你說我們該如何做呢?”


    夜薑怔愣一下,道:“地牢中那些武林豪傑,盡可為夫人所用。”夜薑心中苦不堪言,大公子和夫人鬥法,苦的卻是他們這幫下人,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夫人費盡心思將那群武林高手從沁陽古墓之中擄了來,又將一應事故全部嫁禍給了沈浪一行人,卻沒想那兩個白雲牧女一時大意,被朱七七這個尾巴給跟到了老窩裏。


    王夫人冷哼道:“那群廢物,留著還有何用處!”


    夜薑忙接道:“既已無用,那邊讓屬下處理了,省的夫人看著礙眼。”


    王夫人卻笑了起來,道:“好孩子,你果然貼心,隻是你家夫人卻想起了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你便聽聽,說說好與不好?”


    王夫人一臉醉人的笑意,聲音如珠玉落盤動聽。夜薑卻聽得一臉震驚,揚起的臉失態之下竟然毫無掩飾,道:“夫人,這……”


    王夫人卻冷冷笑道:“原本殺了朱七七便好,但想到朱家的萬貫家財興許可以為我添些助力,那便借來用用,有何不可?”


    夜薑低著頭,神情變換莫測,夫人這盤棋下的太大!他心中委實不敢想象大公子聽到夫人預備為他與朱七七訂親的消息會是如何,更不能想象大公子回到密室之後,會是如何的傷心模樣!王夫人這是要毀了大公子啊,隻是,大公子私下放走了知曉夫人秘密的朱七七又何嚐不是……一雙母子,何苦如此?隻是這樣的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


    王夫人道:“夜薑,我們也該去了……”


    夜薑怔愣了一下道:“夫人的意思是?”


    王夫人輕笑道:“朱七七這個丫頭必定不會善罷甘休,那不肖子又無心助我,沈浪如此聰明,此番跟著朱七七必定會尋出些什麽蹤跡,隻怕他們早晚都會尋到暗門那裏,我便去暗門處恭候大駕,順水推舟的將那群無用的東西放了……”


    夜薑應和道:“夫人明智,這樣一來,沈浪等人必定會感慨夫人仁義之舉,隻是該如何解釋這群人因何出現在這裏?”


    王夫人煙波一轉,冷冷道:“自然是本夫人知曉了快活王詭計,事先潛進古墓將這一眾武林豪傑營救而出,隻因事情突然,不得解釋,又恐多生變故才用那般讓人屈辱的法子將他們送進了王家暗門……你道,夫人說的可稱人心意?”


    王夫人心裏,這些人個個都死有餘辜,尤其是那些貪得無厭的男人!入了她的手心,這幫人便再不要想要活路了。夜薑對此再明白不過,卻不敢多說一句話,隻是靜靜的伏地,等著夫人下文。


    果然,王夫人沉吟了許久後又道:“以沈浪之為人,必不會輕易讓這幫人獨自回去仁義莊,暗中必定會遣人跟隨……那所隨之人必定隻能是那金無望,隻是沒想到快活王那老賊手下竟有這般玲瓏心思的人物。”


    王夫人分析的滴水不漏,麵麵俱到,夜薑呆呆的聽著,直到王夫人道:“夜薑,隨我去吧。”


    另一邊,燕冰文已拉著王初七沿著橫街一直走到花市,花市之中,花販吆喝之聲不絕於耳,行人往來絡繹不絕。隻不過,大多俱是年輕女子,這些女子見著王初七又無一例外的像是見著了香餑餑。


    洛陽城中,王府大公子王憐花的風流美名,幾乎所有閨中女子都有所耳聞。盡管王公子風流又多情,但是他對於任何女子都是極盡溫柔、細心嗬護。即使是地位最卑微的妓子,他絕不會讓你感到不堪,失落。


    而這個半路突然殺出的王家幼子王初七在她們心中,也是一種美好的向往。隻是眾人瞧著一路同他攜著手而行的燕冰文,心裏都不禁有些避諱。洛陽城中人也都知道,王家大公子不論在外如何風流多情,心中最是歡喜的隻有一個燕冰文。


    燕冰文沿著花市一路看了過去,無數的奇花異種,充斥著眼球,無數混雜的宜人香氣襲過鼻端。此時她才顯露出些少女般嬌羞模樣,興奮的衝王初七道:“小七,小七,我們把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都買回去吧!”


    王初七笑笑,輕聲道:“燕姑娘,你若喜歡的話,初七自然也肯為哥哥輕些金錢博美人一笑的。


    誰知,燕姑娘眼睛一瞪道:“幹嘛非要扯上你哥哥,他喜歡我,我便要稀罕他麽!”


    王初七一怔,道:“是初七的不是。”


    燕冰文哼了一聲,大步往前走,隻是手依舊緊緊的拉著王初七,回雁和林雀跟在後麵看著燕冰文將自家公子扯得在人群中踉蹌而行,相視一眼便跟了上去,林雀道:“燕小姐是否傾心這些異種花兒?”


    燕冰文和林雀那一架算是打出了些交情,對於豪爽亦不失女子嬌柔的林雀她心中甚是有好感。便回頭應道:“不錯,隻可惜這些奇花異種,在這嚴寒的冬季不論如何細心嗬護都成活不久。”


    林雀笑道:“那燕小姐應當去我家公子的暖玉山莊之中去瞧瞧,隻怕一瞧就不會想走了。”


    燕冰文的腳步頓住了,很顯然她無比動心,不僅僅是為了看林雀所說的奇花異種,她更加好奇的是王初七所住了十幾年的暖玉山莊。燕冰文眼珠子轉了幾轉,衝王初七笑道:“小七,我們便去你的暖玉山莊,瞧瞧那些能讓我走不動道的花兒可好?”


    王初七笑的暖暖,道:“好。”


    正是像王初七所說的那樣,燕冰文自打進了暖玉館便已經像是腳下生了根,從這裏走到哪裏,眼中流光溢彩,映的一張臉堪比花嬌。總算是解放的王初七同回雁步進了園中的八角亭,紅欄綠頂,白紗垂曼,說不盡的飄逸美好。


    王初七猶豫了一下,道:“回雁,你莫要跟著我了,自去歇歇,我去走走。”


    王初七循著方才劃過眼簾的一抹白色跟了過去,他的步伐本就不快,前麵那個身影卻較他還要慢些。走了半晌,前麵那個身影停了,王初七慢慢踱步到她身前道:“白姑娘,這兩日你可好?”


    漫天匹練般的彩霞裏,王初七靜靜的看著白飛飛的臉,那是比她身上的雪衣還要白皙細膩的臉,嬌柔泛紅的臉上耳鬢細微的茸毛都清晰可見,遠處的紅花綠柳似乎在這一瞬退得遠了,又遠了。


    王初七心中暗忖道:若不是心中早已對白飛飛的身世和身份有所了解,他此刻看著眼前這個惹人憐惜的柔弱女子,如何能聯係到那個冷酷噬血的幽靈宮主。一個孤苦女子,因為仇恨將自己逼迫至此,她又何嚐不無辜。


    白飛飛的身體輕顫,這一路慌忙走動,似是耗了她極大的力氣。頭微微低著,修長的脖頸似天鵝般優雅,卻絕不會給你距離感,她就像誤落凡塵的仙子。


    王初七的聲音越發柔和了些,伸手拉住了白飛飛的手道:“你莫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在這裏,我也不會允許誰來傷害你。”


    白飛飛似是受了驚一般,想要吧手抽回來,隻是抽了一半又怔怔的停住了,抬起了滿眼淚光的臉又是感激又是不安又是害羞,萬般情緒自眼中劃過,才哽咽道:“公子,我、我……”


    王初七拉著白飛飛的手,滿身溫柔洋溢,微微笑道:“你若沒有去處,便留在這裏,反正偌大的暖玉山莊處處都是空置的屋子。”王初七知道他說的這些話,興許對她來說都是廢話。他知道,白飛飛必會尋找機會出去暴露自己,而四處獵豔的山左司徒也必不會錯過這個嬌美若水的女子。


    王初七伸手將白飛飛耳邊鬢發捋到耳後,輕聲道:“我在暖玉山莊中住了十幾年,身邊所伴之人卻隻有那麽些個下人,至於回雁、林雀我早已經將她們當做親人,你若是願意便和她們作姐妹罷,回雁甚是喜歡你,今日已在我耳邊念叨了幾回。”


    誰知,白飛飛一聽身體顫的更加厲害,玲瓏的軀體像株無力的花兒盈盈拜倒了下去,羞澀又惶恐道:“飛飛身份卑微,不敢、不敢高攀公子……”


    縱使知道眼前這一幕都是假的,王初七的心還是忍不住微微發燙泛疼,白飛飛若不是有一身詭異的武功,境地和今日大概不會有什麽差別。


    點水之恩,湧泉以報。


    留你不死,任你雙飛。


    生既不幸,絕情斷恨。


    孤身遠引,至死不見。


    在王初七的心裏,這三十二個字、字字仿若利劍,他甚至能想到原書中的白飛飛在茫茫沙漠之中,是怎樣含淚泣血的給朱七七和沈浪寫下了這封訣別書。想到這裏,王初七心中甚是慶幸,慶幸她是有一身武功的,慶幸她能對自己也能對別人狠下心腸,慶幸她並非此刻眼前那般柔弱不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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