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西亞的身影飛舞在空中。


    她毫不猶豫地從梅忒黛襲擊的頂樓一躍而下。


    來不及攔下她的新人,隻能茫然佇立在原地。


    蕾西亞離開後,特殊組件也跟著消失。新人的身邊剩下梅忒黛和遼。強勁的高樓風拍打著他的身軀。


    新人被單獨留下來。


    「我要拿你當人質。」


    遼片麵宣告,不看新人的臉。


    於是,新人成了籠中鳥。


    遼似乎有料到這種情勢發展,他把新人交給一群西裝男帶到旅館安置。


    那是一間櫃台樸素的商務旅館,而新人所在的五樓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和放了電視的小書桌。兩名疑似hoo的傭兵分別站在房內和門邊,他隻好無奈地坐在鋪好的床上。


    新人被當成對付蕾西亞的王牌軟禁了。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原因出在新人是個天真的高中生,遼又比他有能力。


    或許是接到禁口令,負責監視的男人們不發一語。原本植入新人右耳皮下的棒型耳機被梅忒黛取出來了。


    連行動終端也遭沒收的他,根本沒辦法聯絡蕾西亞。


    新人內心飽受煎熬,坐在床上不動。他察覺看守身上有藏槍,整個人緊張不已。


    以前的他在這種時候,隻要想蕾西亞的事情就能恢複冷靜,但這次不一樣。


    他害怕失去蕾西亞。然而,新人輕易受騙的後果,是讓人類麵臨危機。新人認為自己被她騙了,這件事令他不知所措。


    明明向前看時可以置之不理,一旦正視自己腳邊就難以承受。


    看守經過無力抵抗的新人麵前,走到電視前方,按下電源開關。立體影像隨即浮現拉上窗簾的陰暗房間內。


    主播正在播報即時新聞——三鷹車站附近現在受到人工神經裝置操控的物品攻擊而陷入大混亂。日本政府下令禁止民眾進入三鷹車站周圍一點五公裏的區域,數十台卡車戒備森嚴地停在體育場停車場,不到百名的士兵匆忙應戰。


    「請各位看那裏。」現場記者指著軍用車輛。全副武裝的士兵組成隊伍,陸續從武藏野田徑場進入封鎖區。字幕顯示他們是來自陸軍練馬基地的第一步兵連隊。


    電視畫麵轉回攝影棚。節目請來的學者因應要求,對事件進行解說。


    「發生『產物外流災害』時,最常見的原因是製造商那邊發生管理失誤。『人類未到產物』是目前人類無法製造、不能保證控製得了,甚至超越人類理解的物品。製作連鉗製都辦不到的物品會是一大問題,所以原則上必須谘詢iaia並獲得許可後,才能進行『人類未到產物』的製造。」


    為了讓觀眾理解狀況,學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說明「產物外流災害」。旅館設置的電視並未連接網路,因此新人看不見民眾在網路上對同一則新聞發表的言論,也失去厘清思緒的參考意見。


    「而另一個原因,是從製造商移轉給買主後發生外流。雖然『人類未到產物』依規定是由製造商管理,但經過修法開放交易後,它們可以移轉。盡管移轉同樣受到監控,對象畢竟是超越人類智慧的物品,有時候人類無法正確地判定危險度,因而導致外流。這兩種狀況,都被稱作『產物外流災害』。」


    聽著學者對觀眾做的解說,新人開始害怕起來。軍方已派兵去應付雪花蓮發動的攻擊。


    新人覺得自己應該能夠做點什麽,一股焦躁感浮上他的心頭。


    就像新人消化不了急速發展的事態一樣,電視的特別報導節目也顯得雜亂無章。


    「米福雷公司的社長,海內剛先生正在召開記者會。他承認那是從米福雷設施趁亂逃走的物品。這表示是從製造商那邊外流的。」


    新人全身顫抖。腳尖完全失去溫度,幾乎沒有任何感覺。發現連手也變得冰冷後,他握住自己的手指。


    艾莉卡宣告蕾西亞級的戰鬥開幕不過是幾天前的事。那時他還想象不到會是什麽狀況。


    原來戰爭化為現實就是這個樣子。


    以前新人去遼家玩時,見過遼的父親,後者正在電視轉播的記者會現場,說明雪花蓮是米福雷公司進行實驗時逃脫的人工神經試驗機。遼的父親隻字不提蕾西亞級的其他機體。他說謊隱瞞了那些機體的存在。


    新聞畫麵切換,鏡頭再度拉回攝影棚。主持人詢問學者:


    「製造商和買主,不同的禍首會對我們的生活造成哪些不同的影響呢?」


    學者回答:


    「『人類未到產物』是由超高度ai設計,以米福雷公司的狀況來說,隻要讓『希金斯』回答,就能擬定基本對策。如果是從製造商手中外流,那麽『希金斯』提出的對策應該會相當精確。隻有這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仿佛整個日本都以雪花蓮為中心在運轉。隻能坐在這裏消磨時間的處境,猶如身受無言的譴責,令新人恐懼不安到極點。他從床上站起來。感應到那個動作,電視畫麵自動切換頻道。下一個頻道也是播報軍隊在三鷹的狀況。


    「『產物外流災害』發生後,傳出iaia要求日本政府接受調查的消息。因為脫離控製的『人類未到產物』,未必隻有人工神經裝置這一台。要是『大災害』再度重演,事態將會非常嚴重。」


    這電視台不光報導日本,還探討事件對國際的影響。新人揮動手指,用手勢切換頻道。


    所有頻道都針對雪花蓮的攻擊推出沒廣告的特別報導節目。


    電視會被打開,其意旨是遼要新人好好思考。


    要不是新人失敗,肯定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一想到這裏,新人的心情跌入更深的穀底。就在他隻顧著依賴、將真麵目一事拋在腦後的期間,蕾西亞成長為超高度ai。


    新人拒絕了蕾西亞伸出的手。他捫心自問,如果時光倒流,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他沒有答案,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


    電視裏的學者聲稱超高度ai外流——脫離人類控製獲得自由——會重蹈「大災害」的覆轍。若是按照他們的定義,「大災害」已經在新人身邊發生了。


    「蕾西亞……」


    如今,現實情況以現在進行式的步調朝最壞的方向發展。


    之前就算遼說人類會終結,新人也沒當一回事。他毫無根據地認為自己有辦法解決。


    新人對勞心焦思的遼感到愧疚,腦中卻在同一時間浮現蕾西亞的身影。即使那是屬於類比入侵。


    「我現在也受到她的操縱嗎?」


    沒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原先覺得必須有所行動,後來他徹底明白自己派不上用場。可是,如果他真的想要不擇手段來阻止雪花蓮,當初就該跟蕾西亞走。


    思緒轉回蕾西亞身上後,內心遭到罪惡感的啃噬。新人昨晚和她做了三個約定。


    第一,新人必須跟危險的集團接觸。到時就算沒有蕾西亞的支援,他也必須自己克服難關。第二,蕾西亞不容許新人選擇會破壞目前生活的高風險選項。第三,不管蕾西亞用了什麽樣的能力,新人都要相信她。


    「我打破了所有的約定。」


    蕾西亞沒有「心」。不過,一股強烈的羞愧感湧上新人的心頭,讓他整個臉熱起來。明明知道蕾西亞沒有會生氣或輕蔑的心,新人仍然懊悔不已。


    蕾西亞暗中醞釀新的「大災害」,而她的主人是新人。坐視蕾西亞成長為棘手物品的,也是新人。


    一想到這就是現實,他全身顫抖不已。新人之所以沒跟蕾西亞一起走,是因為他清楚了解到自己應付不了。然而,世界將產生決定性變化的現在,他為自己破壞和她的約定感到痛苦不堪。


    理智與情感衝突分裂,導致新人覺得很疲憊。他想好好睡一覺,局勢卻無視他的希望繼續進展。世界持續運轉,不會溫情對待停下腳步的人。


    即使放開了蕾西亞的手,新人也沒得到什麽好處。他隻能閉上眼睛等待。


    不過,命運仿佛等著他後悔一般伸出手扣門。


    敲門聲響起,房間門口傳來爭執的聲音。


    經過幾分鍾的爭論後,一位女子大步走進室內。她邊走邊擊掌鼓舞自己。


    「好了好了,把他的時間浪費在這裏,等於白白流失機會,還是讓給我做投資吧。」


    那是位似曾相識的高挑女性。她的開朗和氣勢跟現場氣氛有些不搭調。


    監視的士兵們默默聳肩。


    「新聞正在報導不是嗎?你們應該有預感,在這種情況下,海內遼很難保住hoo的指揮權。」


    電視畫麵裏,米福雷公司社長海內剛的記者會實況轉播還沒結束。有八千以上的民眾受困於軍方封鎖的三鷹車站周邊,他為此遭到嚴厲的譴責。


    女子對跟不上狀況的新人說道:


    「雖然聽起來像是我在自說自話,其實他們正用無線通訊悄悄商量中。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肯定可以離開這裏。」


    她將某樣東西扔到床上。新人撿起來一看,發現那是行動終端。


    「今天早上,遠藤同學去警局時,有收到一張住家搜索票吧?」


    「住家搜索,啊,是有這回事。」


    新人模模糊糊記得。


    「警方似乎在搜索行動中找到什麽。他們想要約談關係人,發了通知到你的行動終端。他們聯絡不上你,隻好找你的親朋好友打探消息。連海內紫織小姐也在名單內。」


    新人的行動終端被遼拿走了。女子說的最後一句引起他的注意。


    「警方找上紫織?」


    「沒錯,紫織小姐很想見你。」


    「可是,這裏的人會放我嗎?」


    「hoo是和陸軍關係密切的企業。你有看新聞吧?陸軍準備向雪花蓮發動攻擊。既然陸軍如此震怒,自然會對hoo施加壓力。」


    「扯到軍方就太離譜了。」


    新人的回答連他自己都覺得孬。


    「振作點!接下來的幾小時內,會有許多陸軍士兵犧牲。軍方非常清楚,必須趁現在行動。要是被害規模擴大,不隻高階士官,連幹部也難辭其咎。因此,他們會采取各種手段來達成任務。」


    一股背脊發涼的感覺襲向新人。hoo的傭兵們昨晚說的那些話,遠比他的認知更加深刻。


    「開戰會死人。」


    新人用力握住行動終端,不由得繃緊神經。


    不隻士兵。受到支配的機械正在軍方封鎖的地區內襲擊居民。


    「總算振作點了嗎?」


    就連這種時候,女子依然愉快地笑著。


    「我是行動管理程式企劃課的課長,堤美佳。看來他們那邊也有結論了。」


    監視的士兵們讓出一條路。


    新聞報導不斷譴責米福雷的管理體製。持槍的軍隊源源不絕地出現在畫麵上。喇叭傳出槍聲,顯示雙方開始交戰。


    新人因為「現實」過於沉重,錯失了抓住那隻手的機會。但是,就算知道對方是自己掌控不了的「道具」,他仍然心痛自己不能待在蕾西亞的身邊。


    責任、焦躁及無力感,有如烈火焚燒著他的內心。不過,他的心靈深處有另一股自私的激情在翻騰。明明隻是用人類的「外表」做出類似的舉止,新人還是渴望見到蕾西亞。


    紫織將新人叫到她的病房。她一直不讓新人去探病,因此這是新人第一次跟住院的她碰麵。


    在秋葉原被抓後,新人被軟禁在附近的旅館。從那裏開車的話,很快就能抵達位於信濃町的大學附設醫院。


    「這裏不是我小時候住院的地方嗎?」


    下車後,新人發現自己對醫院中庭的風景有印象。入口邊有個停車場,周圍則是由拱廊構成的走道。


    「從走廊看過去,停車場的對麵是中庭草坪。原來紫織在這裏住院啊。」


    一個景色推開了記憶的門扉,鮮明地回想起昔日過往。護理師姊姊安排他在那個中庭和白色小狗玩耍。


    「本來是在禦茶水。因為得讓出單人房,所以這個月轉來這裏。」


    堤美佳陪新人去病房。她意氣風發地踏著有力的步伐,率先走在前麵。


    十年前,新人在這裏遇見遼。


    感覺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這裏開始。


    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當時是個孩子又遍體鱗傷的新人,和當時一副畏縮模樣的遼,在這裏成為朋友。然而曾幾何時,想要兩人並肩同行竟是如此困難。


    即使如此,他還是主動踏出一步。新人抬頭看向天空,發現雲層籠罩在一片灰色當中。


    「要是能夠從這裏重新開始就好了。」


    自己想取回的,究竟是朋友還是蕾西亞?一想到這個問題,新人就痛苦不堪。可是他很明白,就算疲憊,就算迷惘,隻要愚蠢地不斷走下去,遲早會抵達某個地方。


    「走吧。」


    他也搞不清楚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新人經過醫院櫃台前方,按照指示走向病房。紫織的病房位於四樓的單人房區域。


    他們一到,房門自動開啟。


    「請進。」


    中部國際機場的爆炸事件以來,一個月沒見的紫織坐在床上等待。她身穿可愛的睡衣,將長發綁成馬尾,氣色看起來好很多。


    「太好了。你比我預期的還要有精神。」


    少女露出略顯開心的微笑。


    「其實我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但是碰上公司正亂的時候,隻好繼續住院。」


    新人這才想到一件事。


    「抱歉,第一次來探病卻兩手空空。」


    紫織稍微歪斜白皙的脖子,長長的黑發跟著垂落後頸。嬌媚的模樣讓人喘不過氣。


    「聽說你很沮喪,害我好擔心。新人哥才是,看起來很有精神呢。」


    「謝謝你救我脫困。」


    「是地位比哥哥高的人賣麵子幫忙。米福雷公司的內部可是充滿派係鬥爭喔。」


    新人記得在機場事件時,她曾經俐落地使喚眾人。她身邊確實有那樣的人脈。


    「你真厲害。年紀比我小,卻那麽能幹。」


    「看來對新人哥而言,我永遠是妹妹呢。別看我這樣,還是有人願意支持我的理念。」


    紫織輕鬆帶過。她用堅毅的眼神,注視著新人說道:


    「你看到新聞了吧?由於雪花蓮的攻擊,米福雷必須承擔對人類未到產物管理不周的責任。雖說這完全是自作自受,但實在是對不起那些受牽連的犧牲者。」


    新人覺得自己也被涵蓋在紫織的指責對象裏。


    「變成這種局麵,讓內部人員很不滿,認為哥哥和梅忒黛的動作太慢。我也是其中一個。明明事關眾多人命,他卻處理得像在釣魚一樣。」


    顧及新人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紫織以往不敢在他麵前批評遼。


    「你好像很氣阿遼。」


    「如果這樣都不生氣,活在這種時代還有什麽意義。哥哥會對我的行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把人當猴耍。他想用新人哥作誘餌,抓住逃走的蕾西亞而已。」


    「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像遊戲的棋子啦。」


    紫織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就是把人當成遊戲的棋子。父親在家裏就已經教導我們,組織無時無刻都要講求安全。他應該早就預測到,一旦雪花蓮發動攻擊,公司內部會慌了手腳。」


    她是金字塔頂端的「上流階級」,從小接受的教育和新人他們不相同。


    「哥哥從以前就有任意使喚崇拜者的毛病。我聽說他不受學校女生歡迎,想必又是做了什麽惹人厭的實驗吧。他根本不在乎其他拚命活著的人。」


    「原來你是這樣看他的啊。我記得我們第一次碰麵的時候,你看起來跟一般喜歡哥哥的妹妹沒兩樣耶。」


    「因為有可能繼承公司,所以我被灌輸要有教養,行為舉止得合乎身分。」


    「阿遼在學校的表現,並不像你說的那樣。」


    她一提到哥哥,語氣就會變得尖銳。


    「那個人肯定不相信任何人。不隻新人哥,就連家人也一樣。」


    有些事隻有家人才看得出來。而且,新人對由佳也沒完全坦白,實在沒資格說話。不過,正因為如此,他覺得不該再對救了自己的紫織有所隱瞞。


    「可是,說不定蕾西亞也是把我們當成遊戲的棋子來看待。」


    紫織輕輕將食指抵在嘴唇上。有了多次經驗的關係,新人知道那個動作表示這間病房也遭


    到竊聽。


    「我們有預想過這樣的狀況。公司還不至於那麽人才不濟,也是有人做出和哥哥相同的結論。」


    站在紫織的角度,新人是趁蕾西亞逃脫時,擅自將她據為己有的人物。即使如此,她依然向新人低頭。


    「梅忒黛根本靠不住。請新人哥派蕾西亞去破壞雪花蓮。」


    新人倒抽一口氣。這要是被雪花蓮聽見,或許她會取笑人類社會跟地獄差不多。


    「拜托我這種事沒問題嗎?就算成功了,阿遼也不會善罷幹休,公司那邊也會造成困擾吧?」


    紫織早已做好覺悟。


    「這是我私人的請求。」


    新人忍不住握拳敲額頭。


    「呃,這樣對紫織不好吧。說來丟臉,但我可能被類比入侵了。我沒信心自己是對的,也不確定哪些行動是出於自己的決定。」


    紫織閉上眼睛,大大歎了口氣。


    「一般來說,沒人可以隻靠自我意誌找到答案。就連我也無法篤定,當初是否完全沒有遭到誘導,真的是百分之百出於自身判斷去那座機場的。」


    「我對蕾西亞下的命令,搞不好都是照著劇本走。這麽一來,或許就像阿遼說的,人類會滅亡。」


    蕾西亞是會遮掩事情,也會說謊的hie。懊悔的心情再度湧現。然而,年紀比新人小的少女傲然挺直背脊說道:


    「就算是不能掌控的『道具』,既然得到了,還管他什麽人格或能力。所謂的擁有,就是這麽回事。」


    堅決到讓人覺得爽快的回答。新人稍微能夠理解,為何堤美佳那樣的大人會受到紫織吸引了。


    「你還真幹脆。我去找阿遼玩時常常碰到你,竟然沒發現你變得這麽懂事。」


    「新人哥現在也是『擁有者』喔。請你好歹也學一點符合自己身分的舉止。對擁有者而言,不使用自己的資產,等於是一種宣告棄權的豪賭。」


    「我現在也在賭嗎?」


    這句話讓新人的背脊竄起一股寒意。他非常焦急,自己沒參與的期間,事態還是持續發展中。


    「以前我老是被拿來跟哥哥比較,整個人失去自信。那時父親勸戒我,要懷疑那些叫我裝成一無所有的人。他說自己不上牌桌賭輸贏,隻想死守資產的人總是層出不窮,而且還想誘導我。」


    想到新聞影像中的海內剛,兩人不禁露出淺笑。遼和紫織的父親,確實很像會說那種話的人。


    「真嚴厲。那不就等於在告訴你,隻要有可疑的地方,連家人都不能信。」


    「以當時的狀況來看,是這樣沒錯。」


    新人想起蕾西亞給他看「抗體之網」地圖資料時的事。很多人用破壞hie來發泄對社會的不滿。此舉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壞。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遼認為即將終結的人類社會仍舊頑強地運作著。


    所有人都在死命地彼此對抗。


    「哥哥明知道雪花蓮出現了,卻不管眼前的損害,反而將資產拿去解決未來的隱憂。他必須為這個狀態負責。」


    紫織的個性太過正直。機場事件的時候,她也把瑪莉娜·沙芙蘭即將抵達機場的消息告訴了新人。


    而這樣的她,讓新人內心充滿感謝。


    「謝謝你。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吧。」


    少年麵臨苦澀的抉擇。新人不可能在下次見到蕾西亞前,突然轉性變聰明。可是,怎麽樣都比之前那段焦慮不安的人質生活要好得多。


    「我是蕾西亞的主人。」


    「沒錯。」


    窗外的天空一片陰暗。這是新人與紫織生活的其中一個現實。被遼認定是比核彈按鈕還危險的力量,對紫織而言隻是程度問題。至於海內家經營的米福雷,說是世界級的大賭徒也不為過。


    「紫織,你有想要我幫你做什麽嗎?」


    少女驚訝不解地皺起蛾眉。


    「我現在可威風呢,擁有的物品將改變世界。不給你一些回報的話,麵子要往哪擺。」


    新人在揮之不去的沉重壓力中,努力擠出玩笑話。少女露出笑容回應:


    「那麽,就請新人哥克盡身為主人的義務,並保持現在的樣子。」


    「我肯定是改不了了。雖然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


    遠藤新人絕對會天真一輩子。


    「如果對方是超高度ai,我應該很容易被誘導。畢竟它們比人類聰明太多了。不過,我就算想改也改不了。我可以跟你保證。」


    紫織對他招手。新人沒多想,像隻回應主人呼喚的狗一樣靠近,溫暖的觸感包圍他。


    等他發現自己被抱住時,已經看不見紫織的臉。


    「新人哥,你覺得我也是為了實現你想得到支持的願望,而被蕾西亞『利用』了嗎?」


    新人聞到一股醫院特有的氣味——消毒藥水與皮脂混合的味道。


    「請記得我是因為有『心』,才會在送新人哥離開前這麽做。」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情感。仿佛產生共振般,新人的身體跟著顫抖起來。等離開病房後,他打算前往雪花蓮所在的三鷹車站。


    然而,新人背叛了蕾西亞。若是新人被蕾西亞舍棄不管,他在那裏不但幫不上忙,還有可能失去性命。


    到時候就會變成是提出請求的紫織害新人白白送死,而她自己也不曉得會麵臨怎樣的後果。少年和少女的內心都很害怕。


    「說不定你這樣安慰我的舉動也是受到誘導,好降低我的恐懼感。」


    紫織挪開身子。青梅竹馬的臉龐近在咫尺,成熟的麵容映入新人眼簾。


    「請別小看人類。」


    紫織和遼這對兄妹都說了同樣的話。哥哥是流下一行睽違十年的淚水,妹妹則是帶著充滿自信的笑容。


    少女閉上眼睛。兩人的嘴唇交疊。


    他們接吻了。


    雙唇分開後,紫織的臉逐漸變紅。


    「你和蕾西亞還沒做過這件事吧。」


    新人之前遭到蕾西亞以未滿十八歲為由拒絕。不知為何,他沒辦法坦白承認。


    明明覺得應該說些感想之類的話來圓場,新人卻狼狽得吐不出半個字。紫織笑著虧他:


    「這就是人類身為有『心』之物的誌氣。」


    女孩子總是略勝新人一籌。


    紫織拉起被子遮掩愈來愈紅的臉蛋。


    「還有,剛才那件事請幫我保密。」


    新人尷尬地離開醫院。


    紫織在道別時,曾說過「有人在等他」。


    醫院大門前,有個他熟悉的女孩子。


    滿身大汗、氣喘籲籲的由佳,趴在自行車的把手上。雖然有配備動力輔助係統,但要平常不運動的由佳來說,還是太吃力。


    「你從新小岩一路騎來這裏?」


    新人一上前搭話,原本垂著頭的妹妹立刻抬頭抱怨:


    「總武線的電車停駛中!共享汽車現在也不載未成年到東京西側!我當然隻能靠自己的腳!懂嗎?」


    「懂、懂了。」


    汗流浹背的妹妹氣魄十足,新人無力招架。由佳默默下車,腳架自動支撐自行車。


    「你沒去上學嗎?」


    「臨時停課啦!大家都被趕回家了,你到底在幹麽啊。」


    妹妹皺起臉,露出快哭的表情。胡亂揮舞的拳頭命中新人下巴。


    新人頭部搖晃,整個人往地上蹲。由佳的怒氣通常會搞錯重點,唯獨這次正中靶心。


    「給我說清楚!」


    由佳不隻和蕾西亞一起生活過,還在環境實驗都市體驗過hie失控的狀況。


    那不是能在這種公開場所站著說明的事情,而且他也沒時間繼續在這裏耽擱。


    新人起身站直,視線不經意地捕捉到自行車。


    「很久沒騎車載人了。」


    既然交通停擺,新人就得靠自己的力量前往三鷹。他踢開腳架,跨上自行車。


    「上車。我邊騎邊告訴你。」


    「好吧。」


    由佳不悅地坐上雙載用的簡易座椅。這張座椅隻有在行李架通電時會變軟,坐起來並不舒服。但是,她依然隨意地拉拉製服下擺,用力晃動雙腳。


    「你那麽崇拜紫織,好歹也學人家點,不要大剌剌的。」


    話一說完,


    新人想起剛才的嘴唇觸感,羞到一個不行。激昂的情緒讓他有股想奔跑的衝動。


    「什麽?我聽不清楚。」


    要是被追根究柢也很麻煩,所以新人不做回應,開始踩踏板。感應器探測到力道後啟動引擎,自行車輕快地出發。


    兩人背對家的方向,朝雪花蓮大肆破壞中的三鷹前進。


    仰望中央線的高架橋,新人載著由佳騎往車多的道路。電車真的停駛了。


    「你記得剛才那間醫院嗎?十年前,我在那裏住院。」


    「我那時候還小,哪會記得。」


    當時由佳隻有四歲。


    「倒是有印象小時候爸爸常常在家。」


    就連爸爸都有好好照顧由佳到幼稚園畢業。也因為這樣,才沒空去探望新人。他和遼的感情會變好,部分原因是家人都沒來探望的關係。


    「你還記得媽媽的事嗎?」


    妹妹用頭撞他背部代替回答。


    「不記得了。隻知道照片裏的模樣。」


    「你會寂寞嗎?」


    新人的背部又吃了一記頭槌。


    「哥哥哪壺不開提哪壺,別耍白目好嗎?」


    在動力輔助係統的作用下,自行車快速前進。


    前往三鷹是飛蛾撲火的行為。明明想要積極向前看,但新人被戀愛衝昏頭,失去原有的理智。可是,不管怎麽說,和蕾西亞一起解決問題實在痛快。擁有這麽厲害的東西,讓他覺得自己也跟著變特別。這不單純隻是戀愛情感。不論是擁有蕾西亞,還是使用蕾西亞,都帶給他無比快感。新人得到不少身為主人的好處,卻在發現自己應付不了後就逃避現實。


    「我很笨,沒辦法體會,隻能用問的。」


    由佳發現哥哥騎的路線沒什麽車子。


    「哥哥,不可以走這裏啦。你沒看新聞嗎?」


    「蕾西亞在那裏。」


    即使如此,在抵達千馱穀時,車子的動向還是開始出現異常。市內之所以不會塞車,是因為法規禁止手動駕駛。然而,一旦違規車輛多到某個程度,道路就會從那裏開始堵塞,造成大塞車。


    「是紫織姊告訴我哥哥人在醫院的。不過,到底怎麽了?哥哥的衣服髒兮兮的。」


    「我跟阿遼吵架。」


    由佳緊緊抓住新人的衣服。實際說出口後,心情變得比較輕鬆。


    「我背叛了蕾西亞。」


    將人類終結之類的麻煩事單純化,便覺得清爽許多。就算明白自己不該放縱和任性,悲傷與可笑的情感還是湧上心頭。


    由佳低喃道:


    「什麽嘛。原來哥哥也很寂寞。」


    內心深處燃起一道火光。孤獨感成為兩人之間的聯結。


    「我沒跟爸爸坦白,當初嚴重燒傷是自找的。我故意偷溜出去,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看見久違的醫院風景,讓新人有種奇妙的直覺,認為十年前與現在有牽連。那天他在實驗開始前,偷偷跑到hie旁邊,然後被卷入爆炸事故。由於他離爆炸點最近,因此傷勢比遼慘重。


    「對了,是『伊萊莎』。」


    新人不經意想起這個名字,並產生一股不可思議的熟悉感。


    「你搞錯了吧,是蕾西亞啦。」


    由佳大喊,音量蓋過風聲。


    「我啊,很高興蕾西亞姊來家裏喔!」


    「因為你太愛撒嬌了。」


    「回家有人陪,多開心啊。幸好有蕾西亞姊在,我才不會覺得寂寞。」


    「我們去找爸爸的時候,你不是被一群怪人綁架當作人質,這樣也不怕蕾西亞嗎?」


    「蕾西亞姊是哥哥帶回來的耶。而且,她又沒對我們做過什麽壞事。」


    新人回想和蕾西亞締約的那個夜晚。蕾西亞救他躲過雪花蓮的襲擊時,他覺得蕾西亞很漂亮。


    「由佳,老實跟你說,哥哥當初是看上蕾西亞的美貌,才把她撿回來的。」


    其實,新人當時很高興聽到蕾西亞是hie。新人想「得到」她。不然不會和她締結契約,也不會帶她回家。


    「真差勁!」


    「現在當然不隻如此,隻有那時候是這樣啦!你自己還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就擅自幫她報名模特兒比賽,結果害人類現在陷入危機。」


    盡管害怕卷入自己應付不來的局麵,新人依然選擇要和蕾西亞在一起。


    「雖然不懂怎麽回事,但這實在太驚人了!」


    妹妹突然從後麵勒住新人的脖子。自行車隨之搖晃。她的力道大到要是摔車,頸椎可能就斷了。


    「還有,哥哥得先向紫織姊道歉。」


    明明狀況不妙,病房內的嘴唇觸感與紫織臉紅的模樣卻浮現新人腦海,一股莫名的興奮感支配全身。他不顧周遭的眼光,忍不住放聲喊叫。


    在幾乎喘不過氣的狀態下,他將身體前傾,死命踩踏板。


    若是新人和由佳能夠更精明點,想必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要是道歉,會被紫織打耳光的。而且,我對蕾西亞的感覺,也不再隻是喜歡她的『外表』了!」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騎過代代木車站,快到新宿的繁華區。


    「你這麽認真跟我解釋,我反而很為難耶。」


    由佳鬆開用力勒住新人脖子的手。她原本抓著新人的身體支撐自己,如今改成輕輕握住他背後的衣服。


    「你抓好!免得被甩下車。」


    「我說啊,你打算一路騎著自行車去找蕾西亞姊對吧?」


    「聰明喔!」


    被妹妹直接點破,讓新人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自行車進入新宿,爬上坡道。


    他用力踩踏板,持續往前進。


    車體突然變輕。


    新人連忙刹車,後輪差點騰空。


    回頭一看,是由佳跳下行進中的自行車。勉強著地的她,還沒站穩腳步。


    「別突然跳車,很危險耶!」


    「哥哥才危險呢。是要把我載去哪裏啊。」


    新人沒抓準讓妹妹下車的時機。


    「抱歉。因為我一直沒好好跟你聊過蕾西亞的事,想說趁機讓你了解一下。」


    「在蕾西亞姊來之前,哥哥都會聽我使喚,做飯給我吃。所以,不知道哥哥做了什麽也沒關係,隻要知道哥哥想做什麽就夠了。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再來慢慢聊。」


    新人與家人的關係是緊密的。那段時光不隻屬於他一個人。他很高興由佳也非常珍惜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


    「好。」


    妹妹含淚笑著,吸了吸鼻子。


    「坦白說,要不是哥哥是這種個性,我和哥哥的生活一定會更加寂寞冷清。就算待在家裏,也會覺得無聊。」


    「幹麽突然說這種話。」


    「我的意思是,幸好哥哥是笨蛋啦!」


    新人回想兄妹倆在蕾西亞來家裏前的生活。


    對他而言,由佳是無可取代的寶物。但是,如今光她不夠。還少了什麽。新人討厭蕾西亞不在。即使變成現在這種局麵,即使接下來要麵對更沉重的現實,新人就是想要蕾西亞在身邊。


    「我去把蕾西亞帶回來。」


    就算她是超高度ai,也動搖不了他的決心。


    *


    如果「想做」的事情被稱為「意義」,那這個戰場確實充滿了意義。


    蕾西亞級type-002「雪花蓮」的意誌。


    日本陸軍派了一個步兵連隊,從南北包圍三鷹。這是因為他們發現雪花蓮注意到陸軍的大規模行動後,從三鷹變電所轉移陣地,來到她掌控的三鷹車站附近。


    陸軍火速封鎖中央本線三鷹車站方圓一點五公裏的區域。那個地區本來就被許多基地包圍,有朝霞、練馬、立川、大宮、座間等五個陸軍駐屯地座落四周。


    正因如此,「雪齋」提出放棄救援居民,損害率為六成的預測時,陸軍的參謀們都認為太過悲觀。


    派遣彈性編組的三個步兵大隊,一千三百六十一名士兵,去破壞僅僅一台的人工神經母體。這樣的落差讓他們未能確切領會,究竟得克服多少絕望戰況,才能達成這個任務。


    「分隊長,請允許我們後退!」


    日本陸軍的步兵分隊是七人編製,成員包括分隊長、副分隊長、三名持突擊步槍


    的槍手、一名負責攻擊裝甲目標的反坦克炮手,及一名負責用強大火力做短時間壓製射擊的輕機槍射手。發出慘叫的,正是必須阻撓敵方步兵逼近攻擊的機槍手。


    「我無法射擊!!」


    全身布滿花瓣的失控hie逼近中,數量超過十台。可是,hie與士兵之間還隔著尖叫的三鷹市民。原本逃進家裏躲避hie襲擊的地方居民,以為有人來救援而跑上街頭了。分隊長佐藤上士雙手顫抖地舉起槍口對準突擊過來的僵屍hie,同時下令。


    「朝倉!用橡膠子彈讓市民們趴下!」


    分隊裏唯一裝填鎮暴用橡膠子彈的老練槍手,一麵狂嚎,一麵拿槍近距離射擊市民。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哭喊地哀求陷入驚慌的市民:


    「請你們趴下!趴下!!」


    他們應該守護的市民,有五人被朝倉下士的低威力橡膠子彈打中倒在路旁。也有幾個人對槍聲產生反應,將身體趴到地上。


    入隊一年多的機槍手放聲大叫,跟隊友一齊開槍橫掃僵屍化的hie,然後仰天痛哭。硝煙之中,分隊成員茫然若失。一名來不及趴下的市民遭受波及,浴血倒地。


    「可惡,怎麽會這樣。」


    所有部隊都知道敵方可能采取利用人類的戰術。然而,現實遠遠超出多數士兵的想象。為了防止消息走漏,直到突擊的前一刻,就隻有分隊長以上的階級才清楚預測的詳細內容。


    周圍斷斷續續傳出槍聲。他們原本期待武裝士兵可以壓製和驅除失控hie,但在這個地獄,那種展開並不存在。到處都有市民形成障礙,根本無法自由射擊。


    雪花蓮攻占三鷹市區已超過兩小時。不過,在陸軍展開突擊之前,街頭沒有任何屍體。也就是說,失控的機械沒有殺害居民。


    趴倒在地的市民們難以置信,應該是來救援的士兵反而製造傷亡,注視士兵的眼神有如看到怪物一樣。開著窗戶,躲在屋內避難的人們,也對士兵露出膽怯與恐懼的神情。


    遠方傳來「救救我」的慘叫。接著,尖銳的槍聲在城鎮的空中回響。


    居民隻要發現軍人,便會上前求助。可是這麽一來,步兵配置與移動的情報就會落入僵屍化機械的手中。受雪花蓮製約的機械們不僅將市民納入控管,還刻意不殺害他們。


    佐藤分隊長壓低聲音,朝頭盔的無線對講機報告:


    「它們利用居民的反應當感應器!請求擬定對策。」


    報告經由分隊長傳達小隊司令部後,隨即以光訊號傳送給在高空監視的高性能預警機。


    軍方采取從上空傳送光訊號的方式,向軍隊下達對抗雪花蓮的戰術。雪花蓮用來控製機械的花瓣型子機,是憑借風力來移動的。換句話說,無法自行移動是其弱點。把所處位置設在高於雪花蓮的地方,再用光訊號下達命令,中繼的指揮中樞即可遠離雪花蓮的攻擊範圍。


    隻要隸屬立川基地第一飛行隊的高性能預警機沒被擊落,軍方就能持續進行複雜又纖細的部隊調動。除非地上的士兵出現人為疏失。


    然後,在現場搜集到的情報,都會轉送給負責對ai戰的情報軍戰略ai「雪齋」做分析,以便對計劃進行微調。


    「狀況還在預測範圍內,不是問題。」


    「雪齋」獨立部門的雁野真平少將,如此回複視訊會議的出席者。部隊進攻三鷹後的命運,將取決於這場聚集各基地幹部的視訊會議。


    三鷹市區已變成雪花蓮的天下。花瓣型子機纏上所有機械,在上麵開花,牆麵則是爬滿藤蔓。背部背花的機械蟲架起特有天線,建構綿密的網路。整個市區的綠意是愈往中心愈盎然,化為一座不需要人類的無生命花園。


    街上看不到人類的身影。人類隻能在機械構成的生態係內躲躲藏藏。要是走上街頭,就會被雪花蓮控製的hie或汽車襲擊。


    「就是因為揣測到這種局麵,才會有優先誘導市民避難將無法擊破敵人的結論。」


    軍方讓「雪齋」分析雪花蓮的戰術。


    雁野接到陸軍幹部們谘詢「雪齋」意見的訊息。


    在通訊士的操作下,「雪齋」的徽紋顯示於中控室空中。


    『雪花蓮的基本戰術是利用居民當盾牌,讓他們擋在士兵與hie之間,再透過突擊縮短距離。除此之外,它們還潛藏在民宅或下水道裏,伺機突襲或圍攻。隻要變成肉搏戰,解除力量限製的hie便能輕易打倒人類。這些戰術透露了雪花蓮的人工智慧有五個優點和兩個缺點。』


    目前的狀況也可說是雪花蓮與「雪齋」這兩台人工智慧的戰爭。


    『第一個優點,敵人了解槍械的威力。第二個優點,敵人知道如何利用人類。第三個優點,敵人非常清楚數量的優勢,手下控製的hie比進攻的士兵還多。第四個優點,敵人的戰術著重在拉近距離,既單純又有發展空間。第五個優點,也是最需要注意的一點,雪花蓮的攻擊目的是搶奪士兵的槍械,而非殺傷他們。』


    到這裏為止,都還不足以讓經驗豐富的軍人們感到訝異。


    『雪花蓮把搶來的槍械一一分派給操控的hie。敵人現在的戰術方針是以數量優勢為基礎,組織能夠處於最佳距離戰鬥的陸上部隊。雪花蓮正在編製移動速度快的高機動力hie部隊。』


    「雪齋」秀出預測的戰力。aasc等級三基準的市售hie解除限製後,可用平均時速四十公裏的速度奔跑。同等數量的人類步兵,根本無法阻止耐久力和速度都勝過人類的hie步兵。三鷹市區的包圍很可能被突破。


    出席視訊會議的陸軍原中將向雁野問道:


    「你有什麽看法?」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沒什麽好說的。一旦敵人的hie部隊備妥攻擊陣勢,我們隻有迎擊,別無選擇。」


    接下來才是「雪齋」真正的能力,亦即所有軍隊都配置戰略ai的理由。


    『雪花蓮的第一個缺點,其支配的hie群沒有跟人類對話的跡象。第二個缺點,那些hie沒有自行製造武器的跡象。照理說,比單純突擊有效的攻擊手段多不勝數,拿石頭丟人就是一種。這兩個缺點,暴露了雪花蓮的極限。雪花蓮沒什麽創造力,最多隻能發揮手中道具的性能。因此,現階段可以推測,雪花蓮的行動模式是到處尋找更加優秀的道具。』


    戰略ai從瞬息萬變的狀況之中,搶先解析敵軍打算使用的王牌。


    『雪花蓮將運用高速機械,進一步施展縮短距離的基本戰術。有很高的機率會利用三鷹市區內的車輛,編製原始的裝甲部隊。不過,隻要從高空監視路況良好的地區,就能預測其進軍路線。因為雪花蓮無法弄到履帶,隻能使用車輪。』


    「雪齋」將運算完成的裝甲部隊編製及所屬性能顯示出來。看見那些資料的人,全都倒抽一口氣。雪花蓮的戰術成長驚人,從環境實驗都市那時靠拳頭互毆的紀元前等級,飛躍到二十世紀的水準。


    然後,「雪齋」用高性能預警機傳來的影像,把雪花蓮裝甲部隊的預測路線圖像化。一條紅線沿著吉祥寺大道、泉大道、仲町大道,往舊井之頭恩賜公園遺址的南側前進。


    身為情報軍幹部的雁野一眼就知道那條路線代表什麽「意義」。


    「我以『雪齋』獨立部門司令官的身分,提議立刻聯絡總理和安全保障會議。此作戰的困難度已經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了。」


    雪花蓮正在到處尋找更加優秀的道具。「雪齋」的分析,和雪花蓮實際施展的戰術不謀而合。


    下決斷的是人類。然而,如今卻很難說是人類在主導這場戰爭。


    「看來我們麵臨最糟糕的可能性。」


    既不是居民,也不是陸軍,三鷹的戰場是以綠發的少女型hie為中心在運轉。


    如果決定「意義」的人才稱得上是所有者,那麽這場戰鬥並不屬於人類。這裏的所有人都是被牽連進來的。


    戰場上的士兵們根本不曉得該如何取回主導權。


    在高空飛行的偵查機發現一群全身開滿花朵的hie衝往公園。那個集團是經過武


    裝的hie士兵,配備從陸軍士兵身上搶來的槍械,打算突破陸軍的包圍。


    整個隊伍不但以時速三十公裏的速度全力奔馳,還保持整齊劃一的隊形,展現了人類難以達成的行軍。該集團以百台為單位,分成兩支部隊,向舊井之頭公園附近的陸軍部隊發動強攻。


    陸軍司令部傳來的命令是死守陣地。


    「這裏到底有什麽啊?」


    隸屬第一步兵連隊第十五小隊的島村小隊長,眯起眼睛看著從吉祥寺大道北側逼近的人潮。他們第十五小隊和第十三小隊接到阻擋武裝僵屍hie集團的命令。大本營的練馬駐屯地附近被人蹂躪,讓他們的士氣攀升到頂點。在這場戰爭裏,作戰最勇猛,犧牲也最慘烈的就是第一步兵連隊。


    「確認沒有居民!所有人員,使用一般子彈!別讓那些僵屍靠近這裏!」


    曆經一個半小時的戰鬥後,三十人編製的小隊已有五名部下傷亡。配備的彈藥數量剩不到一半,隻能維持兩分鍾的火力壓製,根本不可能正麵抵擋百台全副武裝的精銳。


    士兵們從周圍竭力奔跑,漸漸與同袍會集在一起。但是,無法背著沉重裝備持續移動的人類,和不知疲憊的hie,兩者在機動力上的落差實在太大。


    「少尉!敵人數量太多了。」


    「做好覺悟吧。就算逃跑也會被追上。別讓還有彈藥的武器落入『它們』手中!」


    這裏是隻有住宅能當掩護的住宅區。麵對兩個搶走陸軍武器作武裝的中隊,不曉得要犧牲幾百人,才能成功攔阻hie的攻勢。可是,既然上級下令死守,軍人就必須聽命行事。


    部下們互望彼此,每個人的臉上都沾滿了沙塵、汗水與鮮血。


    「我們得擋下那個。」


    他們僅僅被告知敵人突擊的方向有座極機密的重要設施。即使不清楚設施的價值,他們還是要貫徹職責。


    島村少尉大大歎了口氣。攻進三鷹後,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右手也跟著變僵硬。其他小隊員的狀況應該也差不多。


    「所有人使用雷射測距瞄準鏡,由後方指示開槍時機。距離一百就開始射擊。」


    二十二世紀的步兵就算不靠雙眼來目測距離,也可以透過司令部的射擊管製電腦得到最佳攻擊時機的指示。通訊機裏傳來小隊員回答「了解」的聲音。


    被花朵覆蓋頭部——神經係統集中處——的hie們,從塵土的另一端衝過來。最初登場時,那東西還有如牙牙學步般行走困難,如今進步神速。


    『距離一百五、一百二、一百——』


    島村咬緊牙關,扣下扳機。


    尖銳的槍聲四起。硝煙與槍口火花淹沒世界,戰場氣味彌漫大地。


    以橫隊衝來的hie們接連中彈倒地。然而,仿佛花浪的hie們持續突進。


    「可惡,用人海戰術嗎!」


    沒持槍的hie從被子彈擊倒的hie身上撿起武器前進。麵對如此狀況,島村整個人陷入絕望深淵。


    原本敵方是每兩台hie隻配一把槍。隨著距離拉近,敵方hie開始跪地射擊。島村部隊的同袍不幸中槍死亡。在沒有遮蔽物的街道瞄準敵人,肯定百發百中。於是,敵方hie的身體被打成蜂窩,淪為廢鐵。但是,即使打倒一個,槍械還是會被下一個敵人撿走。無論打倒幾台,敵方hie的火力都不會減少。


    「這樣根本沒意義。我們會被徹底擊潰!」


    島村咆哮回應小隊員的慘叫。


    「給我咬牙撐著!不能讓那些僵屍拿到武器。要是槍被搶走,會害死更多弟兄。」


    從倒下的hie殘骸飛散至空中的花瓣鮮豔奪目,像是要為一切舉行花葬。交戰才過兩分鍾,二十五名小隊員就隻剩十名存活。負責阻擋敵方步兵部隊突擊的第一線士兵,通常都是最接近死神的一群人。


    此時,頭頂上方傳來螺旋槳的聲音。抬頭一看,有十台直升機即將穿過上空。


    陸軍從三百公尺高空的直升機上打出王牌。


    直升機的寬敞機艙乘載著數名身穿厚重裝甲的重裝士兵。他們是隸屬於陸軍中央戰備部隊的空降騎兵中隊,利用動力服裝備近百公斤的裝甲,及車載型重機槍。


    「別讓友軍的勇氣失去意義!」


    在領隊的激勵下,重裝士兵們接連跳下直升機。以直升機的超快速度抵達戰場要地,接著空降突襲,一口氣破壞敵人的陣形。他們是自古以來,為戰場貢獻機動力與打擊力的騎兵最新後裔。


    佩戴「飛龍」部隊章的最精銳士兵們勇敢無畏地隻靠飛行背包落地。打擊力和機動力隻夠交戰一次的動力服無法長時間運作。空降騎兵得以維持騎兵身分的時間,最多隻有參戰後六小時,若是機動性能全開,則剩不到三小時。


    不過,多虧地麵的步兵部隊舍身奮戰,擋下敵方hie部隊的突擊。空降騎兵中隊以強大的火力從側麵攻擊,一口氣掃蕩失去速度的敵人。


    空降騎兵的裝備威力遠比步兵小隊的槍械強大。在射擊路徑上的hie士兵們被打得四分五裂,殘骸散落一地。空降騎兵隊持有的大型槍械能夠破壞戰車以外的所有陸上裝備。


    透過高空監視,可以清楚看見全身長滿花朵的hie士兵們被殲滅,數量逐漸減少。


    絕處逢生的步兵們歡呼地迎接重裝甲的精銳部隊。可是,騎兵中隊並未停下腳步。


    應付敵人的第一波突擊,隻是他們的任務之一。占據大樓樓頂高處的空降騎兵們將槍口指向街道,防備敵人的第二波攻擊。


    雪花蓮的裝甲部隊已經編隊逼近中。隊伍裏還配置渾身載滿花朵,用hie殘骸拚裝而成的槍手。


    單純以速度和重量來說,車子是hie的好幾倍。隨行的hie步兵則是持槍與未持槍的各半。


    落地的空降騎兵們收到司令部傳來的通訊。


    『目前確定敵人正在編製第四波的部隊,並且發現疑似「雪花蓮」的機影。』


    降落吉祥寺大道的空降騎兵們開始遭遇激烈的炮火攻擊。空降騎兵們的首要任務是包圍殲滅雪花蓮。要是以同型機的「紅霞」為基準,就算派出一整個空降騎兵中隊,也稱不上戰力充足。


    載運第二批空降騎兵的直升機從三鷹車站北側靠近,準備包圍終於發現的目標。


    然而,計劃裏可以決勝負、載運第二批人員的直升機突然在空中搖晃。直升機向預警機發送求救訊號,而直升機配備的機槍,竟然射擊地上的空降騎兵們。


    『原因不明,無法控製機體。』


    駕駛員傳出的無線訊號到此終止。原本被當成王牌,將扭轉局勢的直升機,從內部噴出火焰——機艙內的士兵們破壞了運輸機。碎片和烈焰在空中飛騰,直升機整個炸裂。


    這是使用「雪齋」的人類為了顧及狀況演算不完,自戰術推演中排除的發展。


    假如,基於某種目的,人類方出現協助雪花蓮的背叛者呢?直升機從基地起飛前,停機坪被放置了幾片花瓣。隻要那花瓣附著於電腦,雪花蓮就能在直升機進入指令電波的有效範圍之際,奪取機體的控製權。


    一架直升機爆裂隻是序曲,惡夢才剛開始。與爆風一同飛舞的花瓣乘風四散。雪花蓮的子機即使隻有數片,也可以發揮機能。直升機群自上空落下爆炸的烈火與碎片無情地摧殘地麵部隊。來不及跳傘的空降騎兵們像玩具一樣墜落。


    失控的hie宛如饑餓僵屍,朝被擊墜的直升機碎片和掉落的裝備聚集。這是戰場上的惡夢。充滿花草,仿佛化石森林的市區裏,有數不清的花朵爭相綻放。支配機械的花瓣型子機侵入裝備係統,控製射擊武器。


    雪花蓮那方的攻擊力淩駕攻堅部隊了。空降騎兵沒有戰車那種移動式炮台陣地的防禦力,一旦失去速度,就會變成孤立的步兵,遭到包圍與殲滅。


    軍隊將配備機槍的卡車並排堵住道路。但是,無論擊倒多少台hie,都會出現新的hie把槍撿起來。雪花蓮隨時可以把手中操控的hie征召為士兵。相反地,就算軍人們倒下了,被留在包圍區域裏的市民們也不


    會代替他們拿槍。


    最早開戰的第十三、十五步兵小隊已經全滅。前來支援的四支小隊和空降騎兵中隊,人員也剩不到一半。雪花蓮的hie大軍完全截斷了軍方對舊井之頭公園南方戰線的救援。


    某位士兵低喃:


    「我們輸了。」


    三鷹的包圍作戰可說是大局已定。


    像是在回應他般,一道清澈的少女聲音傳來。


    「你們很努力呢。不過,這場戰鬥結束了。」


    眼前出現一輛拖車,車上有hie拿著空降騎兵的二十厘米機槍站崗,還有「那東西」坐在車頂,擺動雙腳。那就是僅憑一己之力,創造出這個煉獄的少女型hie。


    「人類真的很笨耶。居然為了『那個』犧牲自己、背叛同胞,根本是一盤散沙。」


    花朵裝飾的拖車並不符合人類世界的美感。人類建立、累積起來的雲端,屬於性能不高的群體,是種透過人類反複要求與使用來進步的係統。而雪花蓮擁有與那天差地別的異界規則。利用道具的進步來回避生物進化的死胡同,這種詐欺的手法已經衍生出威脅人類係統的敵人。


    那幅景象有如領著武裝車隊舉行勝利大遊行一樣。


    雪花蓮唱道:


    「一切都是白費功夫。它馬上要……打開了。」


    軍人們絕望地看著持槍行進的hie,及跟在後方的車隊。隻要雪花蓮一展開攻擊,包圍就會被突破,毫無防備的外部城鎮將充滿僵屍型hie。


    就在他們做好戰敗的覺悟時,舊井之頭公園遺址上,現在隻剩美術館的區塊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強烈的搖晃讓軍人們站不穩腳步。


    他們背後的空地竄出一棟平房大小的建築物。材質全為金屬製,外觀呈現立方體。


    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可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不對勁。似乎能夠承受戰車炮彈的厚重金屬卷門,吞噬了這裏是住宅區的「意義」,散發出壓倒性的存在感。


    雪花蓮軍隊的進軍目標,就是這座設施。


    然而,淪為砧上之肉的軍人們看見了。在他們與花朵控製的機械們之間,站著一位橘色頭發、身材修長的女子。


    那道人影回頭看了卷門一眼後,微微揚起嘴角。


    「你鬧得有點過火了。」


    接著,「那個」的雙手噴出火焰,強光淹沒整個世界。


    就連距離三鷹十公裏遠的新宿,也能看見那場巨大的爆炸。


    經曆光的奔流與爆風之後,現場沒留下任何東西。


    雪花蓮的攻擊部隊——二十台以上的車輛及五十台以上的hie——全都無影無蹤。整支軍團被瞬間放射的能量給消滅了。


    陸軍部隊上千名武裝士兵賭命堅持兩小時的死鬥,女子僅用一擊便扭轉頹勢。


    軍人們不知道橘色頭發的「那個」是type-004「梅忒黛」。卻在還沒弄清楚「那個」是敵是友之前就喪失戰意,放下手中的槍械。


    超越人類的存在降臨。擁有橘發女性外表的「那個」像火龍一樣旋火纏身,毫發無傷。在熱氣的影響下,所有較輕的物品皆被上升氣流卷起來。


    梅忒黛若無其事地說道:


    「這是你第一次見識『liberated me』火力全開的樣子吧?」


    洋裝下擺隨著熱風擺動,雪花蓮光腳走在赤熱的馬路上。


    「既然這麽厲害,幹麽不把蕾西亞也燒了省事。」


    綠發女童的笑容裏沒有「心」。


    將一切如紙屑般摧毀的梅忒黛譏笑道:


    「如果說我是擔心失控造成人類傷亡而降低功率,你相信嗎?無法下定決心與所有人類為敵的思考框架還真麻煩呢。」


    熔解混凝土、燃沸柏油路的一擊並未波及周遭的士兵,準確地隻燒吉祥寺大道。這是經過控管的破壞,精密程度超越二十二世紀尖端兵器的常識。


    梅忒黛擁有人類的「外表」。但是,其存在感擺明她是握有強大武器、讓人畏懼的不明物體。


    「這扇卷門的後麵,確實有你跟其他廢物追求的東西。不過,光是拚湊那種玩具,有辦法對付我嗎?」


    「那是最高性能的機體?給我吧。」


    兩台hie正麵交鋒,沒將周圍的人類士兵放在眼裏。


    人類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


    若人類世界有所謂的終結,那現在這幅光景,肯定就是人類完全喪失存在「意義」後的寫照。


    *


    遠藤新人不知道自己前往那裏是否真的有意義。


    就算這樣,他依然像支射出的飛箭,無法停止前進。


    從新宿騎了三十分鍾,他抵達三鷹封鎖線,碰到封鎖線陷入大混亂的時刻。上空的直升機發生連環爆炸,雪花蓮的花瓣飄落四周。


    陸軍的士兵們正急忙確認裝備和車輛有無花瓣入侵。認為機不可失的新人騎著自行車闖進封鎖範圍內。


    他穿過士兵與車輛間,偷偷繞進偶然沒拉塑膠封鎖帶的道路。一邊訝異居然能夠順利侵入,一邊騎著自行車在布滿花瓣的道路上奔馳。


    感覺蕾西亞就在附近。當初沒選擇跟她走的新人或許被她舍棄了。即使如此,新人一想到她可能還遵循著自己離別前的命令,試圖阻止雪花蓮,內心便激動不已。


    「我怎麽可以不相信她呢。」


    三鷹封鎖線的內側愈靠近車站,綠意就愈盎然。創造出這片綠色景象的,是雪花蓮的子機花朵,及如同連接線連結機械的藤蔓。除此之外,四處還爬滿人類手掌大小、類似昆蟲的物體。


    可是,雪花蓮的花園看起來跟以前不一樣。路上每隔五十公尺豎著一根粗大柱子,一排排的柱子塞滿街道。柱子仿佛長了苔蘚的大樹幹,藤蔓從中延伸出去,縱橫遍布整個市區。這模樣簡直就像利用太陽能供給能量的獨立生態係。


    「這下嚴重了。」


    新人在徹底化為綠色世界的市區內緩緩前進。路麵狀況糟到無法騎自行車,他隻好牽著車子步行。


    還留在住宅區的人們發現新人,於是打開窗戶。


    「小兄弟,別亂跑,很危險的。」


    一臉疲憊的老人告知這附近也有失控的hie。


    新人大動作揮舞手臂,指向士兵們拉起封鎖線的方向。


    「從外麵到這裏,我什麽都沒看見耶。」


    然後,他想起舊井之頭公園遺址那邊竄升的火柱。


    「要逃的話,現在也許是機會。受到剛才那場爆炸的影響,所有hie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


    世界被重新塑造成一片幹硬如石、不含水氣的綠色森林。


    雖然新人口頭上說什麽都沒看見,但實際上並非什麽都「沒有」。路上橫躺著幾具士兵的屍體。被破壞的hie殘骸上爬滿了雪花蓮的藤蔓。


    槍聲陸續在各處響起。新人也很意外自己漸漸習慣中。


    「你是從外麵來的?通訊都斷了,來這裏的軍人也不救我們!走去外麵就能得救嗎?」


    一位抱著小孩的母親從旁邊的民宅門口衝了出來。


    看來被困在這裏的人比想象還多。雪花蓮沒有找到和這些人類共存的「意義」。


    新人的心情變得很沉重。即使他的頭腦不靈光,也明白目前的狀況是一出錯就死定了。而且,要是判斷錯誤,不隻新人喪命,還會連累其他無辜者。


    「啊啊,可惡,考倒我了!」


    新人覺得腦袋快爆炸了,不禁搔著頭。


    閉上眼睛,仰頭對著陰暗的天空。他能夠做出的結論隻有一個。


    「我一路騎來的路線,現在應該還能走。自行車留給你們,請找一位有體力的人去看看吧。」


    老人在窗內問道:


    「那小兄弟要怎麽辦?」


    「我在找人,要往剛才發生大爆炸的方向去。你們真的可以放心用這台自行車,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隻要跑個十分鍾,就能進入人類的領域。人造花的森林範圍還很狹窄。


    「那邊更危險喔。」


    新人放下自行車,往綠意逐漸加深的三鷹車站方向前進。雪花蓮的世界雖與大自然的綠景相近,卻充滿異樣感。待在裏頭的時間愈


    長,就愈覺得惡心難受。雪花蓮打造的自然,是多種形態組合起來的產物。以植物和昆蟲為藍本的子機,會進行類似自然的循環;綠色的樹幹不是太粗,就是過於雄偉。現實「生命」的陳腐之處被刻意去除了。看起來似曾相識,實際上並不存在,是一座特征化的自然模型。


    就算往裏走,也無法保證能見到蕾西亞。茂密的森林愈走愈深。雪花蓮將自己的世界與人類社會切割開來,形成一個異世界。


    靠雙腳行走的途中,新人發覺自己似乎遺漏了某個關鍵。軍隊明明封鎖這裏,還派兵進來,但他隻遇見那些開窗觀察狀況的三鷹居民。


    「難道是躲起來了?」


    身後的動靜讓新人轉頭。


    果然有東西。眼前出現三台頭部、眼眶及口腔長滿大量花朵、身體微微前傾的hie。


    「我居然中了雪花蓮的陷阱!」


    新人慌張逃跑。耳邊清晰的腳步聲讓他回頭確認,對方快要逼近身邊了。能夠做出跑步動作的失控hie們,速度遠遠超過新人。


    他邊喘邊跑,拚命移動雙腳。


    新人太蠢了,這個世界不是以他為中心在運轉。因此,獨自闖進連軍隊都束手無策的地方當然隻有死路一條。


    一股怪力抓住他背後的衣服。被痛毆的新人瞬間無法呼吸,當場跌倒。


    新人死命掙紮,頭部吃了一記重擊。他的視野搖晃,變成一片空白,意識也跟著朦朧。


    等回過神時,新人被兩台hie抓住手臂拖著走。他難受到想吐,光是扭動身體就呼吸困難。


    疼痛讓新人清楚明白,如此淒慘的結果是真實的。他渾身顫抖,眼眶泛淚。


    新人陷入自我厭惡。路上一大片看似血跡的黑色汙漬,血腥味嗆得他屏住呼吸。新人根本沒想太多,莽莽撞撞就投身不需要人類的世界。


    「是隻顧自己的下場嗎?」


    無論是在最後放開蕾西亞的手,還是闖入有蕾西亞就會平息的戰場,都是新人自個兒做的任性決定。


    由於腳跟拖地,他感受到地麵在震動。新人以為是地震,但地麵沒有上下或左右晃動,而是整個城鎮在搖晃。


    「這是怎麽回事?」


    刹那間,巨大的火焰再度竄向天際,仿佛太陽墜落地麵那樣。


    就在此時,重物從天而降,路麵響起低沉的彈跳聲。瓦礫如雨點般落下。新人反射性地護住頭部,縮起身體。伴隨著令人膽顫心寒的聲響,瓦礫飛掠新人的頭部兩側。


    「嗚哇!」


    失控的hie也被幾個大過拳頭的石塊打中。可能是頭部破裂導致控製係統損壞,僵屍hie散布花瓣,緩緩倒下。


    新人隻能呆呆地看著這場以救援而言,手段過於激烈的石頭雨。


    當他拖著疼痛的身體爬起來時,有人類靠了過來。


    「還活著吧?」


    靠丟石頭救了新人的,是位與他年齡相仿、住在這條街的少年。除此之外,還有逾十名的男女站在十五公尺遠的一棟五層樓建築頂樓。要是被他們集體丟過來的石頭打中頭部,新人也會當場死亡。


    「我以為死定了。」


    「丟石頭總比見死不救來得好。」


    即使才剛做出聽天由命又不值得誇獎的行為,這條街的少年依然充滿活力。新人起身,想趁hie來報複前離開時,熟悉的身影從那群人占據的大樓走出來。


    這個血氣方剛的速成義警隊,竟然是遼在指揮。


    「你還有辦法來到這裏啊。」


    遼不屑地看著新人。


    「阿遼,你!」


    新人激動地喊叫。遼在這裏的話,表示那道火柱是梅忒黛引發的。既然如此,那台最強的機體應該兩三下就可以解決雪花蓮和那些失控的hie。


    「有你在這兒,為什麽還會變這樣!對梅忒黛來說是小兒科吧。」


    然而,遼的回答是往新人腹部狠狠揮拳。新人下巴僵住,呼吸困難。


    「把他帶走。我有話要跟他說。」


    繼失控的hie之後,新人這次被殺氣騰騰的地方居民拖走。他們拿三鷹車站旁的大樓當據點。這個商業區的低層建築幾近相連,一旦發生狀況,便能經由屋頂輕鬆脫逃。


    從大樓屋頂跳到隔壁建築物的動作,比平常跑步還要複雜。這對雪花蓮控製的hie而言,或許還太困難。


    建築物內有些陰暗,恐怕是停電了。


    「要怎麽處置這家夥?」


    四名看起來比新人大兩三歲、長相凶惡的染發男子包圍著他。人牆後麵還有十名男女聚在一起,年齡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不等。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怒氣與疲憊交雜的神情。


    光站著不動會讓氣氛變得沉重,他們不時看向自己的行動終端畫麵。有人咂嘴,有人吐口水,也有人一臉無奈地把行動終端放回口袋。一夥人都很不安。


    「網路要到什麽時候才會恢複啊。」


    行動終端被扔在地上,新人也瞄了一眼做確認。顯示網路斷線的警告標誌閃爍。


    「真的連不上去嗎?」


    他們的終端機以雲端為主,連機體本身儲存照片的圖檔都放在網路上。因此,隻要一斷線,終端機便派不上用場。


    「真是的,搞什麽鬼啊。網路斷線的話,不就一點轍都沒有!」


    「阿遼也沒有能夠通訊的終端機嗎?」


    新人推想好友是何時來這裏的。雪花蓮發動攻擊時,遼還在秋葉原追逐新人才對。


    一想起蕾西亞的事,新人沒來由地覺得好笑。紫織說遼的行動像在釣魚。反而是新人以外的人相信蕾西亞會回到他身邊。


    原本聚在男子們背後的其中一人警戒地走了過來。那是一位三十幾歲的女性。


    「你跟那個人認識嗎?」


    看來遼隻說認識新人,沒說他是朋友,這讓新人心情低落。遼外出,人不在據點。


    「我們認識很久了。如果是阿遼,應該會準備得很周到。」


    眾人一知道新人跟遼認識,對他的評價微妙上升。令人窒息的敵意也稍微緩和。


    「仔細想想,我好像太習慣離奇的事呢。」


    一不小心就毀滅的危機不斷找上門,若自己是那種愛煩惱的人,早就崩潰了。


    不過,新人還是來到這裏。


    新人是蕾西亞的主人。


    他必須找到雪花蓮。要是蕾西亞有來,一定會躲在雪花蓮的附近。


    「我想去看得到剛才那場爆炸的地方。」


    新人從地板起身,衣服上沾滿灰塵。


    「還有,謝謝你們救了我。我差點就沒命了。」


    被失控hie抓過的腳踝還在痛,讓他不自覺地拖著腳步。


    周圍的男子之一抓住新人的肩膀。


    「喂,少在那裏裝模作樣喔。」


    對方推了新人一把。新人站不穩腳步,跌到地板上。


    「我沒有裝模作樣。這件事,我和阿遼都有責任。」


    新人想要站起來,卻又再度被對方推倒。這次的力道更強,男子的眼神充滿怒意。


    「那就給我道歉。」


    新人很驚訝,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遭遇。目前沒人見過雪花蓮的主人,就連這個地獄是否存在相當主犯的人類都值得懷疑。但是,在人類的團體裏,總會出現想把責任歸咎某人的惡習。


    「對不起。我能背負的,隻有或許可以阻止這件事的責任。如果要我連整件事的原委都負責,就太沒道理了。」


    新人疼痛的腳踝被狠踩。周圍的男子們不滿他的回答,猛踹新人作為懲罰。


    就在新人放棄數自己被踢了幾下時,終於有人出麵製止。


    「住手!這孩子不是說了什麽嘛。揍他也無濟於事。」


    新人雙手護住頭部,透過手臂縫隙觀察情況。比起其他瑣事,他更慶幸自己保住一命。


    以邊長十公尺的辦公大樓來說,這空間算狹窄。桌子和其他日常用品都被收到牆邊。


    建築物再次像地震一樣垂直晃動。「紅霞」已經不在了,若這次又再出現火焰,最有可能的來源是梅忒黛。


    「雪花蓮沒有這種力量。爆炸地點在哪裏?」


    即使受傷,也不會有人類幫他。


    這大概就是惹人生氣或被人怨恨的後果。


    「你說有辦法阻止是騙人的吧。切斷網路通訊的,可是軍方耶。」


    新人不曉得該如何恢複通訊,但他知道誰有能力分析現況。


    「阿遼告訴你們的是嗎?」


    「他說整個封鎖範圍內的無線電和通訊都被遮斷,還說掌控源頭的政府脫不了關係。」


    在新人開口詢問政府的意圖之前,受困的居民們便說出線索。


    「軍人明明看見我們,卻照樣開槍射擊。我家隔壁的阿姨就這樣被流彈打死了。」


    既然能夠坐在地板上仰望他們,全身髒兮兮的新人認為自己不會再挨揍。雖然腦袋瓜對這些事毫無概念,新人還是可以大致推敲遼的想法。


    「照這情況看來,政府不希望有人透過網路把事件相關的影片流出去。等擺平雪花蓮後,軍方應該會派人來這裏做說明,通訊也會恢複正常。」


    軍方不想引發跟紅霞那時相同的騷動,他們想控製整個局勢。盡管沒有證據,但他覺得遼會這麽想。


    當人身處五裏霧中時,很難保持頭腦清晰,也不容易辨別真正的智者與偽裝聰明的愚者。


    「你真的跟那個人認識啊。」


    「如果是雪花蓮的花朵侵入居家係統,反而更嚴重。要是沒將自動係統全部關閉,屋子裏的人會有危險,必須從根本的雲端下手。」


    新人講得一副什麽都懂的模樣。其實他是想起第一次遇到雪花蓮時,對方曾經鎖住居家係統,讓人無法走出家門。


    「我想,現在隻有具備手動操作功能的東西才會動。」


    這座城鎮已跟自動化分離。自動化的物品全被雪花蓮奪走控製權,任由她擺布。


    「外麵狀況滿慘的。不管是監視器、警報裝置,還是收銀機,全都不會動。電也被切斷了。」


    一名光頭的年輕男子扛著袋子進來,粗魯地將東西丟到地上。除了食物和水之外,裏麵還參雜了明顯是貴重金屬的飾品。這男人從害怕失控hie與軍隊流彈的人們手中搶來這些東西。


    遼也回到室內。


    「我們所有人都被空中的軍方預警機拍到了。等影像解析完成,他們就會來抓人,所以還是換個服裝和背包,或遮住臉,並想好脫罪的說詞比較保險。」


    好友不僅知道這些人趁火打劫,還對他們提出忠告。


    「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啊!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吧!」


    新人沒多想就衝上去抓住對方。


    居民們架住他,把他從遼身上粗暴地拉開。


    「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忍受按兵不動的人一定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增加。與其讓錯失先機的他們白白送死,不如早點打造可以有效運用他們的組織,這樣哪裏不對了?」


    被軍隊封鎖的三鷹處於危險的平衡點上。


    不僅軍隊忙於交戰,雪花蓮的hie也在鎮上四處徘徊。而且,如同新人之前遇到的險境,腳程比人類還快的僵屍hie要是發現人類,便會活活打死他們。街上之所以沒人,就是因為僵屍巡邏隊的關係。


    正常人會愛惜性命,選擇閉門不出,那些藏身封鎖線附近住宅區的居民是最佳例子。可是,才短短幾小時,他們就為了生存展開掠奪行為。


    遼無視新人,開始打量那些偷來的東西。


    「有些家庭會在這時候開始準備晚餐。食物都在這裏,從保存期限短的開始,依序排放門邊。反正一定吃不完,有人來就分給他們。」


    接著,遼將能當武器的物品分配給想外出的人。


    地板上有油性筆描繪的周邊地圖。遼還周全地準備了單機電腦,輸入外出巡視的結果,更新周圍的情報。


    下一個回來的男子貌似小混混,肩上背著沉重的運動包。拉鏈內側裏裝的,是從附近軍人屍體身上搜來的大量手槍。


    「遼說得沒錯。那些僵屍把大型槍枝都拿走了,卻完全沒碰手槍。」


    室內的男女騷動,在日本沒什麽機會看見的武器,竟然就在眼前。


    「步兵分隊參與市區作戰時,會帶一把手槍當備用武器。拿槍的人要射僵屍時,記得通知其他人一起開槍,一台一台解決。要是對手有帶槍,就立刻逃跑。」


    遼的指示果斷。因此,這些人跟以前的新人一樣,認為隻要交給他就不會有問題,對他投以信賴的眼神。


    「一旦被士兵懷疑,就放下手槍,大聲說出『別開槍』之類的話。僵屍不會投降,所以這樣很好區別。至於拿槍對準士兵的笨蛋,可是會在封鎖解除後被逮捕喔。」


    「前提是要活下來。」


    集團中的某人插嘴,掀起一陣笑聲。新人實在不懂哪裏好笑。


    「手槍要放在每個十字路口的自動販賣機上,讓大家使用。另外,在放了手槍的販賣機旁邊,用噴漆畫個顯眼的『△』記號。就算不知情的人看見,也能推測上麵有放東西。」


    遼拿起噴漆,在房間的門上畫了一個大大的△記號。


    「若是遇見拿到手槍的人,就告訴對方武器是我們放的,以及這裏會分發道具和糧食。絕對別把武器交給自己不積極行動的人。叫那些人來找我們尋求庇護。」


    現場湧出一股不知名的熱情。即使這些行為是違法的,但大家的同伴意識依然隨著共同行動漸漸加深。而遼就位於這些人的中心。


    新人完全成了局外人。


    「這根本就是犯罪集團。」


    遼在這個被封鎖的城鎮,一步步地組織原始的犯罪集團。危機、孤立和武力的組合,充滿了強烈的火藥味。


    「我不否認,這條街的道德秩序將會快速淪喪。不過,總比死掉好吧?」


    「你瘋了嗎?在這種情況讓人拿槍,等於是叫人去犯罪。」


    新人覺得好友很可怕。在武器麵前激動不已的人們以視線催促遼發言。


    「不道德的技術是我們用來贏過人工智慧的便利道具。如果讓人工智慧研究犯罪的技術,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才會經由人力產生犯罪者。像這樣執著於『生命』,反而比較符合人性。」


    就算失控hie有辦法快速奔跑,也不擅長尋找藏起來的東西。解讀「△」記號,需要獨立的判斷力。換句話說,遼參考罪犯躲警察的技術,當場創造一個被遺棄的民眾能夠存活下來的係統。


    遼淡淡地對照唯一一台不靠雲端運作的電腦,為地板上的地圖加注△記號。他在標示放槍的地點。


    「除非打倒那些家夥,否則這個狀況不會結束。既然如此,我選擇相信人類。想要大家活下來的話,就必須讓人們承認自己的貪婪,改變原本的規則。」


    在遼闡述意見的期間,室內的人數持續增加。物品接連被集中在這裏,而大家也不太在意那些東西是不是偷來的。至於能否將這當成是人類為了存活的韌性,則端看個人觀感。


    要是跟遼的才智做比較,恐怕會對同年這點感到前途無望。


    「軍方根本沒打算救我們。更何況,誰能保證那些比我們還早在外麵走動的人不是小偷或強盜。我相信大家保有最低限度的道德標準。」


    遼沒有明說那條最低標準到底有多低。眼前就有一名男子把貴重金屬放進自己口袋。對他們而言,為這個速成的犯罪集團效力,已經優於遵守不能保護他們遠離僵屍hie的國家法律。


    一位不知名的男子露出令人厭惡的笑容。


    「即使發生事件,也有可能找不到證據。因為現在連不上儲存空間,需要儲存空間的自動攝影機沒辦法記錄畫麵。」


    現今市麵銷售的機械,都以使用網路雲端為前提。真要說起來,遼手邊剛好擁有不需要網路的電腦才奇怪。簡直像是知道雪花蓮出現後,這裏最需要什麽,並事先做好準備一般。新人突然靈光一閃,若是當初自己跟超高度ai的蕾西亞走了,好友就會把這裏當成真正的決戰地點吧。


    「我先警告你們,軍方握有這裏每把槍的膛線資料。要是射擊人類,絕對會被逮捕。」


    遼誘導這些陷入困境的居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新人實在難以接受。


    「這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BEATLESS─沒有心跳的少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長穀敏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長穀敏司並收藏BEATLESS─沒有心跳的少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