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服裝,那無論如何皆不可能複製的美貌——的確是d。


    蜜雅撫撫胸口。占卜師的女兒並未注意到,這個因對之前素未謀麵的青年的平安,感到欣喜所導致之動作,伴隨著極其灼熱的悸動。


    “你……”年輕人說著,走近d一步。


    下一瞬間出現的光景,大幅——而可怕地背叛了所有人想像。


    一道燦光過,不知它自何而生、落向何處,隻是一閃而過。


    年輕人“哇?!”了一聲往後跳開,由此看來,說不定隻有他看出了光的軌跡,又或者這可能隻是反射動作而已。


    d背後響起悅耳聲音。年輕人小步跑了回來,在蜜雅前麵停下。


    看到他的雙眼正流著眼淚,蜜雅有些吃驚。


    “我……叫作索亞。”他用含含糊糊的聲音說了。“請你記住……我叫索亞……可以嗎?”


    蜜亞感受到某種不可抗拒的氣氛,她點點頭。


    “我——”在蜜雅麵前正要說些什麽的年輕人讓兩手交叉壓在頭頂,好像要把頭給按住似的。


    他的頸根“嘶!”地水平閃出一道紅線。


    蜜雅不知這是怎麽回事,驚叫了起來。


    “蜜雅呀,我——蜜雅……”


    年輕人眼中落下一道淚水,那在嘴角凝結為笑容,接著,他猛然仰天倒下。


    他的腦袋掉到背後,從隻能用〔光滑〕形容的切口噴出的鮮血灑向虛空,乘著恰巧吹來的風,往d那邊灑去。仿佛受到召喚似的,落到他全身上。


    滿是鮮血的——朱紅美麗人像。


    盡管如此,他仍讓蜜雅陶然出神,讓男人們發出了感歎聲——發出了充滿性欲的呻吟聲。


    不過,數瞬後男人們立刻回過神來,保安官朝鐵甲車的炮塔捶了一拳,吼道:“準備攻擊!瞄準他!”


    等一下!蜜雅心中想著,卻又無法動彈。


    因為名為索亞的年輕人的淒慘死亡,變成在腦裏爆炸開來的震撼光景,粉碎了她一切思考能力。


    無疑是那道光芒切開了索亞的脖子;然而,他沒有當場斃命,在他覺悟到自己的死亡後,還讓他告訴了蜜雅名字才死去——這詭異的神技,實在令人不知該如何形容。


    不,更重要的是,d為何做出如此凶殘的行為?


    令蜜雅幾欲暈過去的正是這個疑問。


    如今,美麗容貌因沐浴鮮熱血雨染為殷紅,那玲瓏剔透的美感,甚至連陽光也為之遜色。


    我知道——如果是這青年的話,連父母也能下手殺死。我知道的。


    盡管如此理解,但蜜雅心中仍確信著d不會對無辜者進行殘酷的殺戮,那確信宛若一團小小熱意。


    刺耳的齒輪與馬達聲合奏,把蜜雅的意識拉回現實。


    因為鐵甲車的炮塔轉向了d,炮管朝向美貌的中心——朝他的臉龐形成了一直線。


    炮塔內的射手,經由切除一小塊鐵板鑲入玻璃而成的瞄準窗,冷靜地進行了瞄準。畫在玻璃上的瞄準線——十字線的中心,停止在目標眉間。


    就是現在!


    射手勾動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一口氣扣動扳機。那滿是鐵鏽的觸感,馬上就要超過安全界限——就在這一刹那,射手的視野被染為紅色,正確來說,是玻璃窗被染紅了。


    射手目睹到d猛然向後反轉了上半身,而讓人驚訝的是,彩繪d全身上下的鮮血,竟朝鐵甲車飛甩了過來。這顯然大出眾人醫療。飛血的勁道——力量,打震了鋼鐵車身。


    可是炮口也已噴爆出火焰,四十厘米爆裂彈正中目標——不,擊中的地方偏了許多。沒射中d的臉,而是射中他的腳下。


    轟隆巨響混著火花與黑煙傳來,衝擊波掃倒了出神看著鮮紅之d的蜜雅還有男人們。


    d已人在空中。因為飛射血滴比開炮動作早一瞬間震動了車體,同時他那時也已跳至空中。


    d落下,仿佛地上的十公尺距離不存在似的,他從空中降落到鐵甲車前方。


    銀光間不容發地刺入炮塔。


    d的刀身,將能輕易承受四十厘米炮彈的裝甲如穿透紙張一般紮穿,並同時刺穿了車內射手的喉嚨。


    抽回刀身,d看了地上的蜜雅後微微一笑。啊啊,青春結晶的美麗與殘忍光彩奪目。


    d輕輕躍過空中,在一行人五公尺外的位置著地。刀身為沾一滴血跡。


    他初次發話,說道:“來吧。”


    確認這是d的聲音後,蜜雅品嚐到了絕望。


    “來吧。”他再度挑釁。


    人影迅速從蜜雅周遭前進。


    是村人們。他們手中紛紛握著長矛與木樁,他們鬥誌滿滿——至少看來如此,但表情卻又茫然得有如被什麽異形生物給附身了一樣。


    “不可以去!”蜜雅大喊,但這反而成了一種信號。


    前進了數步的村人們發出無意義的吼叫,一起朝d衝了過去。


    光芒交錯,下一瞬間,變成了朱紅飛雨。


    鮮血從失去頭顱的男人們身體噴出,看來宛如是為了裝點地獄慶宴的熱鬧彩飾。


    低沉聲音在d周遭接連響起,因為被砍下的頭顱落到地上。用刀刺起其中一顆後,d將它朝蜜雅甩去。


    看到落在前方一公尺後滾到腳邊那顆首級,蜜雅倒吸了一口氣。


    那是索亞的頭顱。


    “是暗戀你的男人的腦袋。”d靜靜說了。


    蜜雅拚命抬起了臉。因為她沒法直視那頭顱,所以臉向上仰。


    d站在她眼前。


    “……”


    在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蜜雅以及吸血鬼獵人之間,索亞的臉突然冒了出來。因為d刺起了那顆頭。


    “這副表情說不上是走得安穩。至少吻他一下吧。”


    這是何等的殘忍?慘不忍睹的首級猛然逼近了蒼白少女的臉,可是d的表情卻微微閃過訝色。


    他是真的想讓死人頭與蜜雅接吻。


    蜜雅已經嚇傻了,他對這點有自信;但強按到少女臉上的首級,卻一下子陷入了蜜雅臉上,不,是男女雙方的臉部重疊了。而就在d看到這的瞬間,蜜雅的身體整個穿過了首級還有d的身體,站到他背後。


    d愕然後轉,同時朝後斬出一刀。蜜雅人在刀身能輕易攻擊到的位置上。


    然後,就在刀刃化為流光,水平斬過她身體的刹那,蜜雅爆出虹色光芒消失不見。


    “啊?!”的叫聲從鐵甲車那邊響起。


    隻見有個刃扶著車身後尾,一手按住胸口而腳步蹣跚,那正是蜜雅。


    “障眼法是吧——以小花招來說做得很漂亮。”


    d冷冷上前。令人訝異的是,索亞的首級依然插在他右手的刀身上。


    麵對不住逼近的魔人,蜜雅完全無法動彈。


    她貫注心神施出的分身法術從未被破解過。能破除法術的隻有法術,以及她母親那學來的、絕對的——大自然法則而已;她對此有絕對自信。


    但那法術竟被刀手看來稀鬆平常的隨手一刀破去了,蜜雅的僵立,是幻術被破的物理性疲勞所致,也是這股絕望所造成的。


    死人的嘴唇再度靠近了她慘白的嘴角。


    “好了,送他安穩上路吧。”d說了,他的嘴角帶著微笑。


    冰冷嘴唇碰到了她的臉頰,因為蜜雅別開了臉。


    “哦呀,為什麽要躲?”d的問話聲極冷極靜,宛如冬夜。


    死人嘴唇緩緩往蜜雅的紅唇追來,蜜雅背部碰上了鐵甲車,告訴她已經無路可逃。


    就在此刻——


    天地隆隆搖動,就連d也不禁踉蹌搖晃,蜜


    雅往旁邊衝出了兩公尺。


    在仿佛化為軟泥的搖晃地麵上,鋼鐵車輛與屍體跳了起了瘋狂的舞蹈。


    d努力穩住身形,同時想要往坑洞邊緣跑去。


    “太小看他了是嗎?”不知他這聲喃喃低語是在說誰?


    他的肩膀突然被割開,就好象是碰到了隱形利刃一樣。


    血舞噴灑。


    在搖動的大地上,d扭身望向後方。


    十公尺外站著一匹黑馬。


    “哦。”d發出一聲讚歎,連要止血的事都忘了。


    是因為改造馬的緣故。即使是改造馬也有登記優劣之分,而如今在他背後穩穩直立、無視大地鳴動之自然法則的馬匹,那骨骼的精壯、皮膚的光澤、肌肉的長生狀態——從所有方麵來看,它都顯示出了超一流的品質與性能。不是在邊境可以輕鬆獲得的好馬。


    而d的雙眼盯著馬上的蒼藍人影。


    之所以說他〔蒼藍〕,是因為他身穿深藍色長袍,而如絲一般的長發從頭頂直蓋到腰部,連他的臉都看不見;而且,也因為那頭發還呈現出令人微微毛骨悚然的神秘藍色緣故。


    “你是誰?”d對毫不止息的大地晃動時而抵抗、時而順勢起伏,一邊問道。


    “我已收拾了歐麗格。”蒼藍人影維持不動的姿勢,對搖擺晃動的d說了。“接著——是你本人。”


    ※※※※


    歐麗格是d為了解開〔夢魘〕之謎而拜訪的女魔道士的名字。


    她在與d會麵當晚被大卸八塊,那似乎是這名蒼藍騎手所為。


    “你是什麽人?”


    d再度發問。目睹了在這劇烈地震中仍能文風不動的對手實力後,盡管從右肩流出的血仍未止住,但他卻毫無動搖跡象。


    “為何要對我下手?”


    蒼藍身影的頭發被吹往旁邊,有如無數條長蟲。可縱使如此,仍然看不見他的臉。


    “你知道了——就隻因如此。”他的聲調宛如匍匐在地。


    d知道了什麽?而蒼藍男子又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他又為何殺死了歐麗格?


    “再問下去大概也沒用了吧。”


    d右手一甩刀身,索亞的首級飛了出去。


    黑馬與蒼藍騎士逼近。


    馬匹確實踩著地麵,但它的步伐在仍持續不停的晃動中未受任何影響。


    當騎士與馬匹自然而然地進入刀身攻擊範圍的刹那,d默默橫斬一刀。這刀會砍斷馬的前腳,讓敵人從往前仆的馬匹上摔出來,而d則會間不容發地朝他斬出第二刀。


    馬腳砍斷了,黑馬朝前癱倒,一如d所料。而且蒼藍騎手也被甩出,這也一如d所料。


    d的刀身一個反轉,輕鬆橫砍開對方的身體。


    就在這一刹那,天地為一片蒼藍所封閉。因為蒼藍色彩從被一刀兩斷的男人體內冒出,飛舞在虛空中。


    不,其實那是頭發。不知在一身蒼藍的騎手體內,究竟有多少數量的毛發?萬、十萬,不,是超過百萬根的頭發四下飛射,並紛紛射入大地,刺穿岩石,甚至紮在鐵甲車上。


    d把第一波的飛針全數打落,但蒼藍針風無休無止地射來。


    其中一根刺穿他左肩,還來不及拔出,d又擊飛緊接而來的數十根,但漏掉的一根發針刺入心窩,強悍如d也不禁一個踉蹌。就在這一瞬,另一根發針射入右眼,穿出後腦勺。


    新一波蒼藍風暴又要往蹣跚後退的d襲來,白煙如波濤般由他身旁湧現。那是從坑洞底部噴出的煙霧。


    雖然風向確實是變到了這個方向,但它正巧在d千鈞一發的危險時刻如護衛他一般湧至,令人覺得它仿佛擁有打算保護d的意圖。


    不知煙霧中爆炸誕生了什麽樣的意誌與行為,白煙怒濤的氣勢不住增強、盤旋渦卷,將萬物塗為陰森的一片雪白後,開始往主要幹道洶湧流去。大地的轟鳴震動仍然持續不休。


    ※※※※


    當天深夜,蜜雅人在村中的醫院。盡管身體叫嚷著疲憊已極的疲勞,但白天時的事件仍烙印在腦海,一直閃爍著不肯離去,造成了一種想睡又不能睡的失眠狀態。


    她記得的隻有被d強迫與人頭接吻,而就在他要成功的一瞬間,大地轟鳴震動——隻到這裏而已。


    她的身體碰撞了地麵一、二次,等醒過來時,她已經被村莊重新派遣的調查團員照料著。


    根據其中一人的說明,現場隻留了翻倒的鐵甲車,還有被壓在下麵,失去了雙腳的保安官,連同索亞在內的村人遺骸忽然消失不見。


    村人們也從蜜雅那問了事情經過,但她維持沉默,因為她判斷隻要把一切交給保安官就行了。而要騙過村人們,隻要維持著茫然的表情便已綽綽有餘。


    直到如今她仍在假裝不知情,而蜜雅曾努力想找出自己對忽隱忽現的諸多疑問之解答,但沒有一個能讓她滿意,她隻能沉淪在疲勞與絕望的結論之中。


    到了最後,隻留下一個身影。


    蜜雅走下床,靠近窗邊。花壇中的白花正搖曳生姿,那是沐浴月光下的月光草。


    月亮高掛中天閃閃生輝,在那宛如銀盆的表麵上,燒烙著一張淩駕一切光芒的俊美容貌。


    “……d”蜜雅並為意識到這聲痛苦叫喚中的苦楚。


    她目睹了他的殘忍、對自己做出的行為——戰栗、憤怒、憎恨——盡管如此,鮮烈的美貌仍俘虜了年輕的占卜師之女。


    “這樣子是不行的。”蜜雅用力說道。“你是來做什麽的?甚至還丟下了媽媽不管?”


    理智與情感劇烈搏鬥了一刹那,與年紀相稱的豐滿胸部猛地高起,化為痛苦的吐氣後又縮塌下去。


    “等到明天,就會恢複的,”蜜雅告訴自己。“等到了明天。”


    這是沒有任何保證與自信的話語,蜜雅像要尋求救贖似的,對澄淨冬夜投以真摯的目光。


    夜暗轉濃,因為光亮隱入雲中,沒有其他光線。明月隨即取回了主角之位。


    她感覺寂靜更深了一層,但,並非由於月亮的緣故。


    因為一個騎著白馬的人影立在庭中一隅。


    在月亮仿佛是為了讚美它才存在的美貌上,月光烙下了罪孽深重的陰影。


    是d。


    恐懼湧現、疑問旋轉、憤怒冒出——蜜雅渾然忘了這一切,推開玻璃窗。


    白馬與騎士走近,寂靜無聲。縱使中庭的小路鋪著地磚,但d操控的馬匹蹄下仍維持著安靜。


    “——你沒事嗎……”朝著在不到一公尺位置停住的俊美容貌,蜜雅喃喃問了。


    你沒事嗎?——她始終沒有發覺,這是對躍入巨坑內的d發出的詢問。


    d的身體從馬上靠近。蜜雅想起自己一手按在窗欞上,但她還來不及退開,一陣風便緊接著吹入。吸血鬼獵人已站在室內。


    “——d。”


    “我有事要問你。”d以夜晚的聲音說了。


    “是……什麽?”


    在答話之前,d伸出了右手。蜜雅感到背上有股暖意。


    數瞬後,她才注意到自己忘了要關上窗戶,害臊的情緒湧現,為了抹去那股情緒,她再度問道:“是什麽?”


    “上麵發生了什麽事?”


    花了一些時間後,她才理解了這個問題。


    “你說上麵——拜托你別開玩笑了!那不就是你嗎?”


    d靜靜凝視好不容易才壓抑下責難的怒罵少女。


    “我做了什麽?”


    “你說……做了什麽——你的腦袋沒問題嗎?”


    “雖然很遺憾,不過好象是沒有。”


    蜜雅的眼睛瞟向d左腰一帶,露


    出了些許疑惑,接著又再度瞧向他的臉。


    “我才剛上來,上麵充滿了血腥味——那是我做的?”


    過了片刻,蜜雅點點頭。


    “那個不是你是嗎?”


    “……”


    “還是說——你不記得了?”


    “不知道。”


    “說什麽不知道……”


    “我到了坑底以後馬上就失去意識,不記得那段時間內的事。”


    這名美麗的獵人竟會失去意識,就算那隻是一瞬間,蜜雅也覺得難以置信。


    勉強按捺下驚訝後,她說:“知道了啦,我會告訴你的。相對地,你也要跟我說底下發生的事。”


    “那辦不到。”


    “為什麽?!”她不禁變成了責備的語氣。


    “因為不知道比較好。”


    蜜雅從這句話與夜暗相稱的低沉話語中,感受到避無可避的沉重壓力,但她仍反駁道:


    “這樣太狡猾了!你不在的時候我遇到了很可怕的事耶!那就是、我被你……”一說到這,想起讓自己遇到駭人事件的凶手就在眼前,蜜雅不禁無言。也就是說,直到現在,她都不認為那個d會是這個d。


    “被我?”


    “被、被你……那個……”


    “果然~~~哪?”沙啞聲音說了。精神極度緊張的蜜雅完全沒注意到這聲音。


    “發生了什麽?”d再度詢問。


    太狡猾了!蜜雅心想,但卻無法在抗拒他。


    d沒有散發出壓迫感,不,確實也帶有一點壓迫,但蜜雅會無法抗拒,是因為在他平靜的詢問中,聽出了一種細微又確實存在的語調——與這名彷如由鋼鐵與冰構成的青年不相稱的哀傷語調。


    “好吧。”蜜雅喪氣地垂下肩膀,要d坐入一旁的椅子,接著她自己也坐到床邊。


    冬夜月光下時光流逝。


    “我了解了。”如此說完,d俐落站起,轉向窗戶方向。


    “等一下。”細微的話聲讓他轉了回來。蜜雅在這之前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就隻有這樣?”


    “……”?


    的確,這樣別說是親切,根本就是太過無情。


    “你聽完了我的話然後就要這樣走掉?也不道謝?”


    “這倒也是。”沙啞聲音說了。左手似乎頗覺有趣的樣子。


    d猛地握緊左掌。


    “多謝了。”說完,他又要再度轉身。


    “不行!”被這樣一說後,d又轉了回來。“請你報答得更積極一點。”


    “哦喔!”沙啞聲音這次驚訝了起來。


    然而,最驚訝的人恐怕是蜜雅自己。


    連她自己都不知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來,某種灼熱事物在胸中蠢蠢欲動,她忍無可忍地將那說出口後,就變成了令人吃驚的話語。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深夜,在醫院的一間房間裏,她和俊美絕倫的青年兩人獨處;更剛好的是,旁邊甚至還有張床。


    蜜雅也不知道是要怎樣報答得更積極一點,隻是胸中一片火熱。


    d的手伸往她的膝蓋上。


    由於一個快讓心髒停止的想象,蜜雅閉上了雙眼。d的手馬上又離開。


    睜開的雙眼,看見躺在膝蓋上的數枚金幣。


    “我隻知道這種報答方式。”d說。


    “不是——”


    她忍不住站起。金幣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音。


    戴著手套的黑色手掌按到她肩上。盡管蜜雅心中期盼如此,但她隻是茫然呆立,說不出話來。


    搞不好這個青年是個殘忍無情的殺人魔,自己在麵前做出什麽事了?


    手掌隨即離開,那手厚重而冰冷——但盡管如此,卻有股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溫暖滲入蜜雅的胸口。


    冷氣撲打她的臉頰,人馬的身影已在月光下遠去,悄然無聲。


    很長一段時間內,占卜師的女兒都在床邊一動也不動。之後她站了起來,輕輕開窗。


    ※※※※


    翌日,蜜雅在晨光中蘇醒。


    醫院仍在安靜沉睡,即使她整理了行李——說是行李,也隻有被送到這裏時隨身攜帶的東西而已——走出了病房,也沒有人盤問她。


    她走到村外的馬店,買了匹矮小的改造馬,架上了簡易馬鞍。


    “這麽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啊?”馬店老板問道。“你就是那個昨天被送到醫院去的占卜師的女兒對吧?”


    這個小村莊,情報傳播的速度和電腦網絡沒有兩樣。


    “今天離昨天出事還不到一天,可我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你趕快離開這裏比較好哪,昨天那些下落不明的村人家人嚷著要找你,聽說他們很火大。”


    “那可真是傷腦筋了。”隻回了這句話,蜜雅便騎上馬,開始往村外——並沒有,而是往村內行去。


    途中她與數名大概是要前去農耕的村人擦身而過,但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走著。


    不到十分鍾厚,便來到了村子西邊外頭。她穿過了整座村子,巨大凹洞位於村子北方。


    在這個乍看與事情毫無關係的場所,蜜雅下了馬。她是來做什麽的?


    荒涼蒼茫的平原在眼前展開。由於酸堿值頗高的酸性土壤之故,這一帶並不適於農耕。


    雖說這裏是平原,卻處處有峨然聳立的岩塊冒出或倒在地下,在荒涼氣氛中增添了淒慘陰森。而蜜雅下馬的地方,若由上空往下看的話,是在位於岩塊群中央處的一塊巨岩前麵。


    把韁繩輕輕綁在附近的尖細岩石上後,蜜雅開始攀爬那座巨岩。


    由於從孩提時代起,她就在母親的指導下每天修行占卜以及相關法術,所以並不擅長野外的活動,她的手受了擦傷,呼吸變得急促。


    當抵達有十五、六公尺高的岩石頂部時,她難受不已地大口喘氣。


    “的確,是這裏。”


    一麵繼續喘著氣,她的雙眼一麵望向下方,這一瞬間,她眼中出現了確信與恐懼的色彩。


    在蜜雅以外的人類眼中,這看來隻不過是一片黑土大地,但她能在其中看到一道紅線。


    紅線粗大,由這裏的位置倒推回去的話,它的寬度不下一公裏。蜜雅聯想到在地底鑽地前進的無限長大巨蛇。


    要怎麽做才能截斷它?


    蜜雅吐出了絕望的歎息,但仔細一看,她正緊緊抓著背包的肩帶。她判斷唯有這個能幫得上忙。


    在更集中目力觀察的同時,蜜雅雙腳的鞋底用力踏住岩石表麵。散布在這片土地上的石之力開始往——往視神經流入。


    是在紅線的哪裏?請一定要出現!


    對著在地底延伸的大蛇背部,她不停送出有如要深深刺入的視線。


    赤紅色蒙蒙浮現。就是那裏!


    用眼術將那位置燒烙在眼角膜上後,蜜雅開始爬下岩石。


    騎上馬後,不到五分鍾便抵達了目標地點。


    “好不容易呢。”


    她心跳加快,這是她頭一件不借助母親幫忙的重大工作,沒想到她竟然要破壞通過地下的能源管。


    深度——大約十公尺,恐怕誰也無法料到,在這麽淺的地方居然埋有能將邊境四分之一化為灰燼的能源回流裝置。不知它究竟經曆了幾十幾百年的歲月,竟然還能完整無缺。


    可是,如今自己就要破壞它了。


    她猶豫了一瞬。


    蜜雅卸下背包,取出一個粗短的橢圓金屬球。拉出紅色的尖端後,又把錐狀的指向性天線給拉長。


    她伸往計時裝置的手指不停顫抖。打開開關,紅燈開始閃爍。


    已經無法回頭了,剩下的,隻有在十


    分鍾內盡量逃開而已。


    原子彈的爆炸會經由天線傳入地下十公尺,摧枯拉朽地破壞能源管。至於外泄的能源會變得怎樣,隻有神才知道。


    依這狀況,蜜雅或許會被當作讓這一帶生物皆滅絕的死神而名留史冊。


    “媽媽——我要動手了。”如此告訴自己後,她把原子彈插立在地麵上。


    因為是在地底爆炸,所以雖然通常隻要離開五十公尺便是安全範圍,但這次不知道從管線外泄的能源會失控到何種程度。


    至少得離開一公裏才行。


    蜜雅轉身打算騎馬時,不禁愕然。


    d站在她眼前。


    由不遠處站著的棕毛改造馬來看,他大概是在蜜雅沒發覺的情況下,從某處來到這的。雖然完全沒有聽到一聲腳步聲實在不可思議,但若是這名青年的話,倒也不令人訝異。


    “你是……d?”蜜雅覺得自己的聲音聽來遙遠。


    “難道看起來像別人?”


    “不。”回答後,她對走近的d說:“我剛剛啟動了原子彈,沒辦法解除倒數計時的,你快逃吧。”


    “你要做的事很有趣。”d沒停下腳步,他來到蜜雅身旁,注視原子彈。


    “是啊,這是為了淨化這村子的——不,是要淨化意圖汙染整個邊境的邪惡。”


    蜜雅的右手悄悄深入上衣內側,但d並沒有發現。


    “我……”d說到這便轉向蜜雅,因為他感覺到蜜雅的殺氣。


    d還沒轉完身,蜜雅就已將右手的短劍準確無比地刺入d的心髒。


    時間停止。


    一切活動盡管停止,甚至連風也停了下來。


    重新出現的第一個活動,是蜜雅的動作。她的手放開插著的短劍,後退了一、二步。


    d僵立不動,問:“為什麽?”


    “你是殺人魔——托你的福,我知道了昨晚的d是真的d呢。果然是有兩個人。”


    d氣息奄奄地說:“為什麽……會知道?”


    “昨天的你騎的是白馬。”


    “原來如此啊。”蜜雅還來不及對他的聲音充滿力量感到驚訝,d左手抓住插在胸膛的短劍劍柄,接著將它輕而易舉地拔出來。


    “要再試一次嗎?還是說,你想被我剝下皮之後在這裏被原子彈的火焰燒死?”


    喉嚨閃過些微痛楚後,蜜雅這才知道不知在何時,自己已被d長刀的刀尖抵住。


    “這種型號離爆炸會有十分鍾,還有時間說一下話——原來如此,我昨晚去了你那裏是吧?”


    蜜雅蹙起眉頭。


    因為她感覺到d最後一句話並不是邪惡的玩笑,而是真的不知情。


    由於馬不一樣,所以她才認為人也不同;然而莫非——


    “我在那裏跟你說了什麽?”


    “……”


    “我問了我對你和村裏的人動手的事對吧?”


    “……”


    “我進入醫院,從窗戶進入了你的房間——對不對?而且離開的時候,手還放到了你的肩膀上——還記得嗎?”


    蜜雅渾身發涼。


    果然這個d就是昨晚那個……


    “你就姑且想成我買下新馬替換了吧。我們談了些什麽?”


    “就是你剛才說過的事——隻有那樣。”


    “接著,下個問題——你為什麽來這?”


    刀刃微微刺入喉嚨。


    “……因為我做了夢。”


    “因為夢?”


    “母親來到夢裏對我說,她告訴我這片土地和我愛做的事——喂!”蜜雅強打起精神說道。


    d興致盎然地問:“怎樣?”


    “你也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什麽人?這條能源管又是要做什麽的?”


    d的嘴角扭曲笑容的形狀。


    “等到了地獄就知道了。馬上會有無數人步上你的後塵,到時你再隨便去找個人來問吧。”


    聽到包含在殘忍口吻中的宣告,蜜雅閉上了雙眼,她早已有所覺悟。各式各樣的回憶在她腦海來來去去。


    在夢中出現的媽媽——她大概已經死了吧。要是連我也死了,要由誰來負責附近村莊的占卜呢?肯賓爺爺孫女的對象,是梭亞家的次男嗎?還是郵局局長的傻兒子呢?


    灼熱感刺入喉嚨——又忽然消失。


    因為那陣疼痛的緣故,更因為從前方爆出的淒厲凶氣的關係,蜜雅不禁一個踉蹌。


    在變得模糊的意識中,她如此聽見了。


    “終於和我碰麵了呢。”


    蜜雅忘我地睜開雙眼。這幅光景既超乎蜜雅的想象,也一如她的預想。


    和她隔著三公尺的距離,站在那裏的——是兩位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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