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天際雷聲轟隆作響,不到五分鍾後,四麵八方的樹葉遭猛烈擊打,白色的雨線沛然落下。


    由於早已從黃昏時的天色推斷出這場雨,雷並沒有手忙腳亂,但還是咋了咋舌表示對命運的反抗。


    這場雨應當隻是黃昏時的驟雨,可他也沒理由不做反應。


    羊腸小徑的左右兩側,乃是宛如濃霧般的綠密森林一事,反而可說是種幸運。


    一鑽入交錯層疊有如隧道般的枝枝葉葉下方,雨粒的直擊就像是騙人的一樣,馬上消失無蹤。雷曾聽說過這座即使在當地也大名鼎鼎的袤廣深林。


    大概不到五分鍾後,蒼藍天空便會轉為墨色。


    要通過森林至少需一小時以上,欲抵達阿尼斯村更是得再走上一小時才成。


    “在這野營吧。”雷下了決定。


    此處並非安全的森林。


    森林中的妖靈會用綠色吐氣令旅人入睡,並一直覬覦掠奪旅人心髒的機會。想必狼人、金目獸、樹上人,無疑也正在某處觀察著雷。隻消往旁邊的樹幹隨便一瞧,恐怕便會看到它們的獠牙利爪所留下的無數痕跡。


    但既然決定,雷的行動便十分迅速。他已經從背上的背包取出了睡袋與壓力槍,並在雙眼貼上了“梟之眼”。


    那是幾乎覆蓋住整個眼球的兩片薄膜,擁有紅外線濾鏡的效果,讓人縱使在漆黑夜晚中也能看清四周。在生火會帶來致命後果的場合,乃是旅人的必備品。


    他雖想在躺入睡袋前吃些肉幹,眼皮卻驀地轉沉起來。


    似乎是這四、五天內隻靠睡眠三小時來趕路的惡果降臨了。


    確認過槍枝的氣壓與子彈後,他一鑽入睡袋的同時,睡魔便已來襲。但即使如此,他仍沒忘把綁在睡袋上的警戒裝置開關打開。


    仿佛是閉上眼的同時,警鈴聲便響了起來。


    雷立刻拉出掛在頸上的懷表看了看,入睡後已過了六小時以上。


    草叢沙沙生響,聲響中還有物體活動的跡象,有東西正經過雷周遭往森林深處移去。


    雷覺得脊背發寒,緊盯草叢。


    某種東西正在草中移動,其中甚至有數道動線予人優美之感。


    戰栗急速轉淡,甚至連對這狀況的驚恐也緩緩消散。


    因為微弱的歌聲傳蕩在空氣中,歌聲柔和甜美——不過卻是男性所唱。


    ——這首歌是?!


    當雷一想到這點時,人已正從睡袋中爬出來。


    他隻拿了壓力槍便衝了出去,腳步毫無猶豫。


    這首歌是——


    這支曲子是——


    這個曲調是——


    在他腦中隻盤旋這些想法。


    鮮紅蜘蛛停到了肩上,滿是黏液的物體卷住腳踝,他卻毫不在意。


    腦中浮現了父親的麵容。


    那因病憔悴的臉龐,從床上對他伸出了手。


    他想父親或許是想對自己說些什麽。縱使父親沉默寡言,從未訓斥過雷,但應當至少也會有一兩件事想交代給獨子。


    雷旋即領悟到自己弄錯了。


    父親的眼瞳中映出了自己,但父親看著的對象,卻並非自己。


    幹裂的嘴唇抖動,宛如空洞的口腔張了開來。當那歌聲流瀉而出之際,雷甚至連父親臨終之事都忘得一幹二淨。


    對在那之後的冷清葬禮也好,盛讚父親是位出色鞋匠的村長演說也罷,他都記得不甚清楚。


    他耳中隻回蕩著那首歌以及那個字眼。


    ——阿尼斯村。


    然後,父親便闔上了雙眼與嘴。


    僅此而已。


    葬禮結束的翌日,雷便啟程旅行。


    前往阿尼斯村。


    對一名老人留於此世的臨終歌曲和遺言,兩者必然關係密切之事,十七歲的靈魂毫不懷疑。


    雷一麵聽著頭上雨聲一麵走著。


    奇妙的是,唯一能確定的隻有時間流逝的感覺而已。走了五分多鍾後,歌聲突然止息。


    左方深處可聞馬匹嘶鳴聲。


    雷腳下不停,隻有臉轉了過去。他是夜視能力出眾之人。


    馬匹與馬上的騎手,令人感覺仿佛穿裹著比夜暗更深濃的色調。


    雷無法看清對方麵容,對方穿著既像長外套又似鬥篷的衣物。


    若在平日,由於雷親切熱情,大概會立即出聲打招呼;但如今他卻對那人渾不在意。


    把頭轉回前方,雷再度邁步,他身後的騎士與馬匹也沉默不語。雷走了五、六步後,又感到有些掛懷,回頭再看,卻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麽做。


    人影已為黑暗吞沒。他覺得就算出聲搭話,恐怕也是毫無回應的白費功夫。


    他忽然想到:那會是幻影嗎?


    當他看到火光,是在又走了十步後的事情。


    於前方十公尺左右搖曳的橘紅色火焰的周圍,有人影在碎動,共三個人。


    雷本能地隱身至一旁的巨樹陰影中,因為有股極其凶殘狠惡的氣息傳來。


    一人坐在火焰之前;其餘兩人立於稍遠處,正四下張望,他們臉微向下垂——似乎是在觀察地麵。


    盡管看不清坐姿男子的長相,但另外兩人都是一臉胡須。


    一個穿著看似製服的卡其色套裝;另一人則在除了頸部之上以外的地方,都穿戴著裝甲一樣的金屬製護具。腰上配有長劍則是兩人的共通之處。


    裝甲服男子彎下腰,用令人目不暇給的高速自草叢中揪出了某個東西。


    看到被他右手握住的黑色條狀物不停扭蠕,雷不禁悚然。


    “我也有一隻了。”裝甲服男子說道。


    “我這已經有三隻了。”卡其服男子伸出左手,自他拳中垂下的相同生物正翻騰扭轉著身軀。之前閃竄過草中的東西,應該就是那些生物。有大小與顏色來看,那無疑是森林蛇。


    “能燒頓好吃晚飯了哪。”裝甲服男子把蛇舉到麵前,突然將它往空中扔去。


    右手一閃。


    那蛇往地麵落下時外表雖是一整條,卻隻見森林蛇與火焰尖端一觸後斷為三截,消失於火光中。


    “這些也照辦好了。”


    穿卡其製服的人行雲流水地讓數條蛇落得同樣下場後,轉向始終靜坐著的男子,火焰生冒藍煙。


    “真了不起啊!隻要聽了你的歌,從食岩蟲到山蛇,全都會悠悠哉哉地跑過來。托這的福,吃的東西可是不用愁啊。”


    “真是古怪的歌喲。”另一人說了,他右手猛地探入火中,“噢,烤得很讚。好燙——我們不管再怎麽學,就是連一小節都唱不出來,真是怪事了,連我也想聽聽原版的哪。”


    雷覺得心髒要停住了。


    所謂的原版,是不是就是父親曾聽過的歌?


    那是在何處聽到,又是誰所唱的?


    莫非這群男人中的一個,和爸爸一樣曾聽過那首歌?可是,他們是要去哪裏?


    雷把視線集中在最後一人身上。


    雷的心髒再度開始跳動,劇烈得好像連頭蓋骨內都有心跳聲轟然作響。


    火光仿佛裝點了那人的俊美。


    他的年齡與雷相差無幾,表情由於映著火光的緣故而看不甚清,頭發是金黃色。緊閉的雙眼、鼻梁、嘴唇——倘若有人對那美貌賦予“美麗”以外的評價,恐怕那人會當場因太過羞愧而心髒麻痹,他便是如此美貌的擁有者。


    由於他和另外兩人實在太不搭軋,雷不禁忿忿想道:一定有什麽搞錯了。


    此時,美少年轉向他那邊,朝愕然與渾身僵硬的雷說道:


    “你……歡迎光臨。”


    早已察覺雷


    的兩人,也露出粗獷嚇人的笑容邀請道:


    “對呀,出來吧。”


    “一塊來吃吧。”


    ☆ ☆ ☆


    理所當然,雷躊躇了起來。這三人似乎很危險。


    “你也不是頭一個被這歌給引來的人啦。”穿著製服的人說了。“從老爺爺、老婆婆到小娃娃,都會不知不覺地走過來。這是很奇妙的歌喔,來這吧,要不要喝一杯?有好酒喔。”


    雷下了決心,現在並非能一直躲藏的情況。


    把壓力槍槍口朝下走出來後,兩個大胡子的詭異笑容變得更深了。


    “真是個帥哥呢。搞不好會被女鬼給盯上喔。”


    “是男人就要旅行啦。來,來這吧!自個來,別客氣喔。”


    “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先請問一下。”雷說道。考量再三過的關係,他的聲音相當沉穩。


    “什麽事?”美少年仍閉著眼問道。


    “你們是要去哪裏呢?”


    “根本沒有要去的地方啦。”製服男子聳聳肩,彎下腰將手迅速伸入火中抓出森林蛇。將冒著煙的肉送近嘴巴,卻又在嘴邊停下了手。


    雷感到兩人盯著自己的眼神起了微妙變化。


    “這家夥,好像很好吃。”製服男子把手中肉塊扔到腳邊,原本拿肉的手“颼!”地舉起。


    “來呀。”他招招手,雙眼散放駭人紅光盯著雷。


    ——快逃!


    雷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大叫。


    ——留在這裏有危險!趕快逃!


    但他雙腳卻釘在地上,雙手也無法動彈,血管有如灌注了鉛。


    “來呀。”製服男子再次招了手。


    少年背後有某個物體一動。


    那物體越過雷頭上,緩緩在他眼前垂下。


    雷看到的東西,是反射著火光、滑溜溜地青綠生輝,足有一人環抱粗的修長軀體。


    想不到——想不到,這就是他之前藏身的那條樹幹。


    “來呀。”製服男子的嘴巴,此時詭異地往橫長大。


    有“嘴巴裂到耳朵邊上”這種說法,但在這男人身上,卻是嘴巴超過耳朵繼續往頭後方開裂,一直到隻剩頸窩處有數公厘相連為止。


    會令人錯看為樹木的巨大森林蛇,自口中不停反覆縮吐血紅蛇信。它恐怕能一口吞下製服男子等人。令雷變得不敢動彈的原因,正是它。


    蛇信“咻!”地伸出一公尺長,舔到製服男子臉上。


    此時出現了詭異的現象。


    從男子的嘴巴以上——正確來說是從上唇以上的部分,猛然大開往後折。僅剩數公厘相連著的後腦勺,擔任了鉸鏈的角色。


    在駭人大口中的牙齒後方,也沒舌頭與咽喉,隻是開著與頸部同粗的空洞而已,而森林蛇的頭已經從那裏被吞了進去。


    大蛇的頭部比製服男子的喉嚨還要寬上三倍,但蛇頭卻毫無困難地擠了進去。當然,男子頸部膨脹得奇大無比,就算爆開也不足為奇。雷茫然看著男子的腹部像酒桶一樣凸了出來。


    是幻覺?妖術?還是現實?——就在雷怎麽想都搞不清楚時,大蛇一直被迅速吞入男子怪異的嘴巴裏,最後終於隻剩細窄的蛇尾巴留在外麵,而那也瞬間消失不見。


    同時,往後下折的臉部彈了回來,像蓋子一樣蓋回上顎的位置。


    他耳朵下方處響起骨頭接合聲。


    然後這名令人匪夷所思的男子一拍啤酒肚,打了個宏亮的飽嗝。


    雖然光是這些就已經可怕得叫人毛骨悚然,但此時他腹部又出現了明顯的上下起伏。


    “你的肚子還真能裝。”裝甲服男子十分佩服地說了。


    製服男子愛憐地摸摸肚皮,“不算什麽,這種程度的大家夥,早晚會派上用場的。”


    “不會和其他家夥打架嗎?”


    “放心吧,有先好好隔出每一隻的房間。”


    男子的笑聲,雷聽來宛如是惡夢中才會出現。


    就在笑聲將停之際,“剛才你問了個奇怪的問題呢?”金發少年說道。聲音和語氣都屬於和雷同齡的人,可盡管如此,他的話語中卻覆蓋著一層極為世故的淡漠。“你沒先問我們的來曆或姓名,卻先問了目的地,這是為什麽?”


    ☆ ☆ ☆


    “並沒什麽……”雷將目光由少年的美麗臉龐上移開說道。若是長時間注視他,仿佛人的腦袋會白花花地融化、渾然忘我。“隻是有些好奇而已啦。”


    “好奇什麽?是我們的目的地?——還是那首歌?”少年緩緩站起。


    不知這代表什麽意思,另外兩人——看來遠比他要凶暴許多的兩名男人,竟慘白著臉往後退去。


    “那是隻要聽過一次,便再也無法忘記的歌。被歌所吸引者,一定會想見到唱歌的人。


    聽說我是在母親的肚子裏聽到的——你是在何時、在哪裏聽過的?”


    雷正要說出“我才不知道歌的事”,但他卻感覺心中湧現了針對眼前美少年的強烈反抗之意。


    “我是在兩歲時親耳聽到的,就在阿尼斯村。”


    沉默降臨。


    是比任何變化都令人恐懼的沉默。


    “是嗎?果然是這樣啊。間接聽到的話,不管再怎麽著迷,都不會想去尋找唱歌的人。看來,似乎在這和你道別比較好。”


    雷總算注意到這少年依然一直緊閉雙眼。


    “——我也是這麽想的,拜拜了。”雷泰然自若地告辭後,便轉過身去。


    雷從頸子到腰處猛地一寒,左胸有冷氣集中。疼痛。他俐落邁開腳步,痛楚愈發強烈,最後的一瞬間——即將來臨。


    就在此時。


    右手邊響起馬匹嘶鳴聲。


    痛楚與冷氣突然消失。


    雷沒有轉身,他迫不及待想遠離這裏。雨聲業已止息。


    當來到了他認為安全的位置時,覺得救了自己的人乃是剛才那名騎士的想法,不禁強烈了起來。


    ☆ ☆ ☆


    阿尼斯村是座被巍峨連山與深幽森林四麵環繞的東部邊境區村落。


    農地麵積提供了勉強足以供養千名村人的收成,若加上利用流經西邊、與村子平行的賈納烏河的水流,搬運木材所得之收入,甚至稱得上是附近屈指有數的富饒村莊。


    這地方幾乎從未蒙受氣候控製裝置的影響,四季以女神身著四種淡雅妝扮的模樣現身。


    夏天,是掛著青空下一望無際、深綠油亮的麵紗。


    秋天,是披為挾愁秋風所搖曳的李子與蘋果的外套。


    冬天,穿著連學校尖塔也被覆蓋的白雪長袍。


    然後,如今是春天。


    是殘雪為含暖清流洗去,花草甦醒,孩童們的腳步聲傳遍泥濘道路的季節。


    造訪村莊的人也會變多。


    商人、占卜師、旅行賣藝人、賭博師、詐欺師、保鏢、流浪者、犯罪者……


    但縱使如此,直至去年為止的春天都還很平靜。而今年恐怕已不會如此。


    在這樣季節中的一日,村莊來了許多旅行路過的訪問者。有些人隻是路過,有些人則保持著各自的打算而留下過夜。


    和平的村莊默默地接納了他們。


    盡管不接納他們比較好。


    村中開有兩間旅店,分別是大通鋪的行腳商販旅店和有個人房的旅館。


    雷選了旅館。一方麵是因為一路露營過來所以錢財充裕,也是因為他感覺那三個人好像會投宿行商旅店的緣故。他有些後悔說出了阿尼斯村這個名字。


    那是間稱不上豪華,卻也幹淨清潔的房間。


    針對邪靈體與小妖物


    的護符跟高壓電線也完好齊備。


    就在他一麵卸下行李一麵思索接下來該怎麽辦時,巨大敲門聲猛然響起,不待他回答門便打了開來。


    “啊,打擾了。”


    由於這毫不畏生的語氣,以及少女本身的氣氛,令人覺得房間似乎為之一亮。她大概是把雷領到這房間的臭臉老板的家人。那輕鬆悠哉的模樣,看來不太像是普通的服務生。


    “我叫艾慕妮,是這家旅館的人,來送漏了的東西。老實說,其實是因為聽說客人的年紀跟我差不多,所以才會來看看的啦。可以進來吧?”


    這次也是在雷回答前,人便小步快走了進來。她在藍色襯衫上罩著工作時穿的土氣連身工作服,但她身上那小母鹿般、有些驕橫潑辣的活潑朝氣,卻強烈拒絕與服裝同化。


    “是什麽東西?”


    雷有些疑惑。他並非在自己村莊裏沒和女生來往過;相反地,由於他修長優雅的身材加上纖細的形象,與壯碩粗魯的男生們截然不同,反而是個人氣小生。但盡管如此,他卻不是那種積極的類型。


    “是這個啦。入夜以後外出時要戴著。”


    白皙手掌在他胸前打開。雷用手接過兩個像是橡膠製的小東西,盯著它們看。


    “是耳塞?”


    “是呀,可別塞到鼻子裏去囉——怎麽啦?”


    “……沒什麽。為什麽需要這種東西?”


    “我也不太清楚啦,這是習慣,我們也會在晚上出門時戴上的。”


    “嗯。”


    雷仔細盯著橡膠製品看,同時想著是否要問艾慕妮關於那首歌的事。


    普通旅人探詢村莊的曆史或傳說,在某種意義上被視作禁忌。因為如果那些村莊以前會是“貴族”或其他眷族的直轄地,必然曾經日日夜夜為他們的威脅所苦,而瘋狂忌諱這些過去的象征。


    “呼呼呼。”艾慕妮意味深長地笑了。


    “怎樣了啦?”


    “其實既沒什麽秘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啦。這個耳塞啊,是貴族留下的影響。據說在很久以前,西邊的山腰上,曾有一座很大的城館。”


    “……”


    “城館裏住著數百名貴族,而在裏麵有一個,是厲害到會被‘都城’的大劇場請去的歌手,據說隻要聽到那人的歌聲,不僅是飛鳥、走獸,就連風或雨都會被吸引到城館去呢。要是人類也那樣的話,會變成什麽下場,你應該知道吧?”


    雷想象著每晚於月光下流轉的華麗歌聲,以及從險峻山道上一心往城館走去的年輕男女的眼神。他們的眼神應當一麵心驚膽戰卻又燃燒著喜悅,一麵燃燒著喜悅卻又悲傷哀戚。


    艾慕妮的聲音聽來遙遠。


    “那些人全都在喉嚨上被咬了咬痕,臉色慘白地回來。然後,一到晚上便會從床上爬起,把獠牙朝向太太和孩子的喉嚨——這些全是騙人的啦!”


    “騙人的?”


    “對呀。這些是大家為了嚇唬村裏的人和旅客捏造出來的故事。過去他們什麽都沒有做,在最近的研究裏是這樣說的唷。”


    “研究?”雷翻了翻白眼。“什麽都沒有做?貴族的犧牲者什麽都沒做?”


    “不,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行為啦。不管怎麽說,畢竟是被貴族給咬了。可是剛才的話,基本上也不是我編出來的謊話喔。根據研究,他們隻是一直唱歌而已。”


    這裏也有歌。


    “歌……”


    “對。一到晚上他們就開始跑出隔離所,手插口袋裏,在村裏的路上走來走去。就這樣向前傾著身子,同時低聲唱著一首歌喲。”


    “那是什麽樣的歌?”


    “不曉得,因為這是很久以前——是兩百年前的故事了。貴族們在那時突然消失了喔。但傳說其實他們是躲在某個地方,或是曾經回來過的謠言,到了今天也一直都沒斷過就是了。”


    “有沒有人記下那首歌?”


    “誰會去做那種事啊!那可是等於把貴族的詛咒寫成一個個文字耶。對了,不久前,就在謠傳那些家夥回來時,聽說有個跑進城館過的旅行作曲家記下了樂譜,不過不管再怎樣,那反正都是招攬客人的花招。”


    她說了做買賣的人不該說的話,雷卻毫不在意。


    “那個……傳說貴族回來過,是在多久前的事?”


    “這個嘛,大概是近二十年前的事吧。”


    可能除了旅行的作曲家以外,爸爸也聽到了那首歌。


    “有能唱出那首歌的人嗎?”


    “一個也沒有。聽說以前在這附近一帶——不管在哪都聽得到,可是因為清楚聽到歌的人們,無論是男是女都會前去那城館,所以沒事的村人,也隻是聽過回來的他們唱的歌而已啦。不過,據說那歌不管怎樣都無法學起來。曲子本身簡單又優美,可是卻連要哼出個開頭部分都辦不到唷。能唱出的人,隻有直接在城館中聽過的人而已。進行采譜也是一樣,所以也有人說這是不可以做的事呢。”


    或許是一直沒換氣的結果,艾慕妮此時吸了好幾口氣。


    “談論這種話題沒關係嗎?”雷苦笑著問。


    “當然沒啊。因為反正就算去了學校,也沒有人會來問我的研究成果。”


    “研究?——也就是說剛才的說法是你的說法囉?”


    “對呀,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在學校有加入‘曆史研究會’的喲。你好像也很有興趣呢?噯,你是來幹什麽的?”


    “來聽歌的啊。”


    “騙人!”雖然這樣說,她卻好像沒有不高興。大概是對自己的解釋感到自得其樂。“隨便你啦。喂,已經過中午了,你要去吃飯對吧?吃完飯後我幫你介紹村子。”


    “雖然很不錯,不過不用了。旅館應該也很忙吧?”


    “沒關係啦。現在客人也隻有你一個,下麵的酒店要太陽下山以後才會熱鬧起來。噯,你想去哪?”


    這下麻煩了,雷心中懊惱。來聽貴族的歌的事也好,想來見見歌者的事都是萬萬不能說的。


    得知對方是貴族後,見麵的想法不僅沒有萎縮,反而開始噴冒出更加灼熱的執念之炎。


    “我想想……那城館遠嗎?”他故意裝作沒啥興趣的樣子問道。


    回答立即出現。


    “不遠,坐馬車隻要三十分鍾。就算吃完午餐再去,也能悠悠哉哉地來回。我們店裏有空的馬車喔。請快點去飯館吧,出了我們旅館在馬路上往右走……”


    ……右轉過去再走了約兩分鍾,他找到了飯館招牌,招牌最上麵用大字寫著“雜貨與酒”。


    雜貨店兼營飯館與酒吧,乃是小鎮或小村莊的特征。


    雷想著:不知那三個家夥會不會來?但客人隻有他一個。


    吃了燉菜與麵包解決一餐後,雷走上道路往西行去。他和艾慕妮碰麵的場所是在村外的柵欄。


    路上處處仍留有殘雪。


    走入艾慕妮跟他說是捷徑的小路後,雷駐足停步。


    無數金黃光芒閃爍浮動,那是連微風亦可吹起的金雪草的種子。在東部邊境區並非稀罕之物,這種擅長耐寒耐熱的物種,還能忍受貧瘠土壤與嚴苛天候,會在日照趨暖的春日綻放出小巧玲瓏的金黃花朵,妝點人們的視野。


    在昨夜雨水尚未盡幹的泥濘大地上,突兀佇立著一個黑衣身影,他渾身沐浴金光之中,仿佛要將這光吸納收取。


    帽簷寬大的旅人帽加上長外套,背上的優美長刀——是背影。


    不遠處的路旁,改造馬正倒臥在地。


    雷變得無法動彈。漆黑身影有著勝過昨晚三人組的危險氣息。


    突地,雷想到:在森林中救了自己的騎士會否就是這名


    男子?


    春風呼地撫過鼻尖。


    或許是這和暖信號宣布了死鬥開始,黑衣身影一躍而起。


    夜暗凝結而成的身影,爆射出光燦粒子。


    右方倉庫的屋頂高三公尺,屋頂上有銀光一閃。


    伴著“噗”一聲,簡短慘叫聲響起。雷見到紅色物體往地麵斜落而下。


    “後會有期!”


    一個耳熟身影在天空的某處痛苦大吼。


    雷跑到道路正中央,身體的束縛已解。


    在他仰頭上望的眼前,黑色身影無聲落地。


    少年不得不再度陷入恍惚。想不到人類的麵容竟能如斯美麗。


    ——該不會我現在還在森林裏,而且一直做著夢?


    “看來你沒事。”


    雷也沒去懷疑這是否該是才剛結束死鬥的男人所說的話,點了點頭。


    “昨晚真是謝謝你了,”他低下頭後說:“那個……剛才的,就是昨晚的人……?”


    “他們似乎很執著,最好小心。”


    “是的……那個,我叫做雷。”


    “叫我d。”


    金黃光點飛舞黑衣人周圍。


    隻有親身體驗過才知道錄入同誌們的辛苦啊。由於不太熟練的緣故,可能會有個別繁體字對應的簡體字搞錯了,另外,原書中的個別錯誤我考慮了一下還是保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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