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道路另一頭有車輪碾地聲與引擎聲接近。


    “久等啦!”


    艾慕妮在停於兩人身旁的車夫座上瞪大了雙眼。不僅是雙頰,連全身上下仿佛都染上了薔薇色。


    “……這個人,是誰?”她用隻能以“失魂落魄”形容的語調問。


    “是d先生。是昨晚救過我的人唷。”


    “哇!”


    “你們去哪?”d淡淡地問。


    “要去這前麵的貴族城館啦,因為這裏也沒其他東西好看了。”雷的語氣轉為熱絡。


    “那能否讓我上車同行?”


    “咦?”雷皺起眉,他猛地萌生不安感。在心中迅速探查了原因,卻隻觸碰到寂靜沉默的黑暗而已。


    “請上車……”艾慕妮迷迷糊糊地指了隔壁座位。她二話不說馬上答應,而且人還一直魂不守舍的。對十七歲的少女而言,d的美貌乃是一種迷幻藥。


    “你坐。”


    雷被d一拍肩膀。


    “可是——”


    他被默默一推,坐上鄰座後,艾慕妮“咦——!”地呲牙咧嘴了起來。她是個直腸子的姑娘。


    d坐上車鬥1,模樣難看的三連式活塞開始“咻咻”地上下運動,接著馬車以緩慢速度起步,濺起地上泥漿。


    看著前方的艾慕妮發出“啊!”的尖叫聲,指著地麵。“那個——是手臂呀!”


    盡管它沾裹著黑土不甚起眼,但那落在一灘血窪上的物體,雷決計不會看錯,那正是裝甲服男子自肘而斷的右臂。


    出村片刻來到主要幹道後,馬車駛上一處上坡。


    “那些家夥——是什麽人?”雷朝打從一開始便不發一語的d搭話。他之所以也沉默至今,一方麵是被d的氣息感染,但也是為了裝成單純的旅客,必須避開和那首歌有關的話題之故。


    “是流浪的‘戰鬥士’,全都武藝高強。”


    對d的淡然回答,雷問:“你已經和三個人都交過手了?”


    昨晚的凶險光景閃過雷腦海中。金發美少年姑且不論,其中一人僅靠手刀一閃便將森林蛇切斬成塊,而另一個人則吞下大蛇。此外,由方才的戰鬥來看,他們似乎還能隱形。


    那是遠超乎雷所知的戰鬥士的超常能力。


    而輕鬆擊退他們的男子,如今正和自己在一起。雷不禁欣喜萬分。


    “喂,你們說的‘那些家夥’是誰啊?”握著方向盤的艾慕妮插嘴道。她是好奇心旺盛的姑娘。


    “是攻擊過我的三個人啦。他們是戰鬥士。”


    “那些家夥人在村裏唷。”艾慕妮說著,沒理會雷吃驚的表情。“他們住在行商旅店裏啦。還在公布欄上貼了“出賣武藝”的告示。因為這時節村子附近可能會有強盜出沒,所以村長搞不好會雇用他們,隻要他們有真功夫的話啦。”


    接著,她有些靦腆地說:“請問——你是什麽人?”


    “獵人。”d簡短說道。


    譯注1:載貨車後方的載貨槽。


    “獵人……難道是吸血鬼獵人?真厲害!”


    艾慕妮向後轉。既然到了十七、八歲,應當也知道獵人們的真實模樣才對,但這少女似乎是個例外。不過的確有為數稀少的吸血鬼獵人被人敬畏地看待,認為他們與其他同行有所差別。


    “這樣就能輕輕鬆鬆地收拾掉那三人了嘛,就算貴族回到那座城館也不用怕呢。”


    “回到?”


    “是謠言啦。在差不多二十年前——”雷依樣畫葫蘆地轉述從艾慕妮那聽來的話。d一直無言傾聽,之後又忽的望向前方。


    雷跟著看去,“啊!”地低叫一聲。


    在隱沒小路的綠色海洋彼方,座落著一座會令人錯看成宮殿的城館。


    “你是頭一次看到?”艾慕妮促狹地問,但雷毫不在意。


    在雷的村莊,距離最近的貴族城堡也遠在一百公裏之外。他雖曾在睡前故事中聽說過這些禁忌話題,卻不曾看過真正的貴族。


    除此之外——還要加上那首歌。


    “村裏可有貴族的犧牲者留下?”d問。


    “怎麽可能!全都被處分了呀。應該不論在哪都一樣吧?”


    “不一定這樣吧。也有在他們還沒徹底變成那些家夥的同類時,家人覺得不忍心,把他們一直藏在地下室的例子吧?”


    “算了吧,做了那種事以後要怎麽收尾?貴族化到了某種程度的犧牲者,是不會變老的。要是家人都死光的話,就隻剩那家夥一直被留在地下室裏繼續活著嗎?他的飲食要怎麽辦?要一直永遠被饑餓折磨嗎?”


    “真是個說話口沒遮攔的女生耶!”雷的語氣中帶有心中湧現的怒意。“說貴族的壞話就算了,可是犧牲者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類啊!不能這樣講他們吧。”


    “幹嘛突然崇高了起來!隻要被貴族吸過一次血的話,就一定會變成他們的同伴啦!你真是天真耶!”


    雷愣了住。這竟是在學校裏熱中社團活動的女孩所說的話?實在太過冰冷、太過無情了。


    “你是書看太多了!”


    “哎呀,是這樣嗎?”


    之後一片沉默,三人隻是聽著引擎聲。


    接近正門了。


    “停車。”d說。


    “為什麽?不進去中庭嗎?”


    “有馬叫聲。看來有人先到了。”


    雷與艾慕妮麵麵相覷。


    “是那三個人嗎?”


    馬車停下,d率先下車。


    “留在這。”


    “可是——”


    “他們的目標是你。”


    “什麽!你被盯上了 ?!”


    “吵死了!”


    就在兩人鬥嘴時,d已一翻外衣往大門奔去。


    他推開生鏽鐵門,進入中庭。


    往日曾有身穿雪白禮服與漆黑鬥篷的男女熙來攘往,以夜之風雅而著稱的庭園,如今在白晝的陽光下,展現出荒涼殘敗的曆史。


    白色城館中處處可見損毀,大概是貴族離去後入侵的村人所為。


    d進入玄關大廳,大門早已傾倒毀壞。


    “歡迎。”一個年輕聲音自他頂上落下。


    d靜靜仰望,正前往有兩道樓梯通往二樓,兩道樓梯交集處的舞池中,有金黃光芒搖曳生姿。那是一頭金發。


    金發下的冷冽秀麗麵容上,正帶著端整笑容。


    “昨晚失禮了。既然看到你前來此處,卡多想必是受傷了。”


    他沒說同伴死了,判斷正確。


    “真快。”d說。


    “因為是從空中飛過來的……至今才報上名號,還請多多包涵。我名叫布萊斯。”


    “d。”


    美少年的表情變化十分精彩。那是恐懼與懊悔——但他又微微一笑。


    “吸血鬼獵人‘d’,當見識到如此美貌之際就該注意到才是哪。有幸碰麵實在光榮。”


    “我也聽過你的傳聞。”d淡淡說道。


    “噢,什麽樣的傳聞?”


    “據說隻要有錢,連殺死小女孩的委托也會接下——相當了不起。”


    布萊斯無言以對。以常理來說這是痛斥,但自d口中說出後,便又和字麵上一樣,能當作是在讚美。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要來這裏?”


    “你又是為何而來?”


    “就算我想隱瞞,你應該也聽說過了。我是為了尋找一首歌的源頭才到處旅行。”


    “是在母親腹中聽到的?為何會突然想來這裏?”


    “這——”


    布萊斯噤口不語。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


    “請先回覆我的問題。現任最強的吸血鬼獵人,造訪貴族業已離去許久的廢墟的理由是什麽?”


    上與下——兩個美麗身影間充滿了莫可名狀的鬼氣。


    “有件事請容我先說在前頭,”布萊斯說著,“我們已經找到雇主了。請把我在這村裏的行動看作是某位有力人士在作後台。”


    “那個有力人士想殺我?”d平靜地說。“二十年前,離去的貴族曾回到這裏,有些小孩曾聽過那首歌,如今,那些小孩同時回來了。回來的理由是?”


    深邃黑瞳凝視布萊斯。湛藍眼眸正麵對峙。在隻有荒廢充斥其中的大廳內,仿佛突如其來出現了兩尊美麗雕像。


    “理由是?”


    深幽寂靜的宅邸中,d的聲音響起。


    布萊斯頰上流下汗水。


    “回答。”


    當d下達宛如致命一擊的命令之際,從他背後的門口,有低沉嘶吼聲沿地傳來。


    “畢吉瑪?!”布萊斯麵露喜色往後退去。仿佛是自d的鎖縛中切離出來,用一手搓了搓雙眼。


    “就連你,也隻有在麵對吸血鬼獵人d時才會這麽難看啊。真是沒種。”


    在門口處如此發話的,是條體長三公尺的三首四足獸。如果這是真的,或許會超出令人驚愕的程度,進而讓人感覺滑稽——不過在全身從頭到尾都裹有黑亮鋼鐵的裝甲獸背後,其實還站著那名製服打扮的人。


    “d先生,你一動它就會咬過去的喲。這兩人的脖子也會被扭斷。”


    在他猛然收緊的兩個臂彎中,雷與艾慕妮的表情無聲的痛苦扭曲。


    “如果要和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獵人d對峙,這種程度的陷阱可是不可少的哪。好了,回答布萊斯的問題吧,d。”


    製服男子——畢吉瑪露出了黃板牙。


    “話先說在前頭,這隻野獸可是南方貴族留下的寵物犬。覆蓋它身體的是連小型核爆都能扛下來的合金裝甲。再加上,看吧!”


    d左右閃過灼熱色彩,那是由三頭犬口中吐出,足以燒融鋼鐵的火焰猛然正中二十公尺開外的地麵,猙獰色彩在地毯上炸散。


    “你能砍開火焰嗎,d?好了,要是愛惜這兩人的性命,就乖乖招來。”


    “能回話的,”d臉上火光明滅,“變兩個了哪。”


    比起布萊斯,畢吉瑪更是勃然大怒。他知道d說的“兩個”是指布萊斯與自己。


    他大吼:“幹掉他!”這行為以一個握有王牌的男人來說,或許太過輕率了也不一定。


    驟然一挺的三個狗頭於伸直的同時吐出火焰,在烈焰中吸血鬼獵人疾奔而過。


    “?!”畢吉瑪連要折斷兩人頸子的事都忘了。


    往d身上集中的火柱正被他斬為兩半,與他錯身而過。


    在看出這是立在他麵前的刀身所造就之神技的刹那,凶漢雙臂發力。


    手臂沒動。他愕然低頭一瞧,雙眼看到了射入肘部的白木針。


    “嗚啊啊啊!”


    即使對方發出了不知是心有不甘。亦或是恐懼害怕的大叫,d的刀刃自然沒有躊躇之理。


    隨著清脆聲響,三個頭顱斷落在噴灑黑血的身軀前,但d卻停了下來。


    為了那首歌。


    全員的臉——就連d的臉,都瞬間轉向大廳深處的小門。


    看到布萊斯跳出去後,雷也衝了上去。在這之前,畢吉瑪已先放開了兩人,他正往中庭躍去。


    d舉起一手製止雷。


    一瞥畢吉瑪消失的方向後,下一瞬間他便往小門奔去。


    在d離門尚有數步時,門關上,響起上鎖聲。


    d腳下不停,以肩猛撞門扉。門板怦然作響,卻未打開。因為貴族城館裏的門也是貴族用的。


    撞到第三次時門鎖迸飛。


    門後有條走廊。


    布萊斯在五公尺左右的前方呆立不動。


    他轉向d,看來似乎相當疲憊。


    “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d答。


    “歌聲姑且不論,曲子真是美麗。”


    那個歌者顯然是個年輕男性。


    “你認為會是貴族嗎?——不,不可能會是的,貴族不會唱出那種歌聲。那麽,又會是什麽人?”在布萊斯說話的同時,d感應了四周的氣息,又旋即背轉過身。


    雷和艾慕妮站在門前。


    “那人已經走了嗎?”


    聽到雷的詢問,d微一點頭。


    “會唱那首歌的人,全部都會消失的。我父親就是這樣。”


    “走吧。”d說。


    布萊斯默然目送三個身影消失在大廳外,流露出宛如這世上唯一殘存生物般的哀傷。


    艾慕妮好像很想問些什麽,卻又出人意表地什麽話都沒說,雷和她分手後便把自己關在房中。


    腦海深處一直回蕩著那首歌。


    父親與布萊斯聽過的歌,難道便是先前的歌者所唱的?


    不對,他想。他並不知道會這樣想的理由。之前即使問了d,也沒得到回答。


    一直悶悶不樂到了傍晚時分,雷才總算造訪了隔壁的d的房間。回村後d也投宿了這間旅館。


    黑衣身影並未除下外套,正坐在窗畔的椅子中。


    村莊正不住化為蒼茫暮色。


    奇妙的超現實感包圍了少年。


    他想:唱了那首歌的,是否就是這名獵人?


    若是這個人,大概隻要不停吟唱著夜曲(noe),便能令月光或妖精變成瘋狂迷戀他的俘虜吧。


    “什麽事?”d問。


    “沒什麽……我想和你談談。”


    “說吧,”說完後,d又問:“你為何來這?”


    被d關注的喜悅讓雷決定開誠布公。雷講述完父親的事後說:


    “我本來以為會遇見唱歌的人,還想說要是可以,希望也能從那人口中聽聽那首歌。隻要能這樣就好,這件事一辦完我就要回去了。”


    又說:“可是,那到底是什麽樣的貴族呢?竟然光靠歌聲就能引出人來。被吸了血的人們竟然也不會攻擊家人,隻會在夜晚一麵遊蕩一麵唱歌而已。你有聽說過這種貴族嗎?”


    “沒有。”d說道,他照舊盯著窗外。為黑暗所籠罩的世界中,開始四處亮起燈火。“貴族也是形形色色,或許也有不像貴族的貴族。”


    “怎麽可能?!”


    這時敲門聲響起。


    雷擺出架式。


    因為他想可能是那三個人。


    預想落空,來訪者乃是村長的仆人。仆人稟告說村長得知邊境地區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獵人d來訪後,無論如何都想委托一件工作,希望他能立即前去。d答應了。


    仆人又說要請另一位年輕的先生也跟著一起來,因為要討論夜曲之事。縱使雷問“為什麽會知道我的事?”對方也沒有回答,雷決心赴約。


    雷乘坐前來迎接的馬車,d則是騎新買來的改造馬,前往位於村子東邊的村長宅邸。


    在與富裕村莊之長的身份相稱、極盡奢華能事的客廳中,村長與三名男子正等著兩人。


    是布萊斯、兩肘包裹繃帶的畢吉瑪、單手的卡多——雷緊張了起來,d卻泰然坐入被領至的座位上。窗戶遮著厚重窗簾。


    “歡迎,吸血鬼獵人d。我是村長歌比艾。”銀發老婦人露出拘謹笑容。“這邊的三位眼下正為我效力,因為我聽到了不太好的傳聞。”


    “什麽傳聞?”d問,他對於歌比艾村長身後的三人組視若無睹,好像他們不存在。


    “聽說貴族又回來了。”


    “又回來了?”


    “是的,因為二十年前貴族就曾回來過一次。由於那時就已有了用耳塞和小心門戶的習慣,因此以沒犧牲者出現告終。我期盼這次也能這樣,希望你能與這三位聯手合作消滅貴族。”


    雷緊張地偷窺了三人組一下,被卡多用充滿強烈怨恨的視線瞪了一眼後,雷連忙轉開目光。


    “當然,報酬會照你所希望的支付。你也可以擔任指揮者。”


    這次,雷才真的用飽含戰栗的眼神凝視細看了三人,但畢吉瑪跟卡多卻隻是別開了臉而已,布萊斯的俊臉上則掛著極盡嘲諷的冷笑,不發一語。恐怕是因為這個條件保證了他們的豐厚收入。


    隻是,d應當不會答應才對。


    “好吧,”d說,“隻是,此事由我全權處理,連你也不得幹涉。”


    “知道了。”村長許諾。她隻是一介女流,統理一村的力量似乎並不強大。


    “那我們該怎麽辦才好呀,老大?”布萊斯帶著苦笑問。


    d走近窗邊,撥開窗簾望向夜暗遠方。那是城館方向。


    “現在過去城館。畢吉瑪——你和這孩子回旅店。”


    “雖然我很想聽令,可是我已經徹底調查過那了,並沒有發現任何人。”


    d雙眼不離窗外,說道:“你們好像沒看見。”


    或許是感覺到了什麽,布萊斯正欲上前,此時d拉開窗簾。


    有人“啊!”地叫了一聲,是村長。


    雷感覺到戰栗與不可思議的安心。


    看來他的漫長旅程不會一無所獲。


    在或聚或散的群村燈火彼方——在威壓夜暗、巍然聳立的黝黑山影上,有處細小而凝斂的亮光,但它卻高聲宣告了惡魔的回歸,並且閃爍生輝。


    在布萊斯和卡多跟著d出去後,雷決定投宿村長家。因為這裏比旅館更讓他安心,也因為其他人不建議他走夜路回去的關係。


    畢吉瑪也在勸他這樣辦之後,自己馬上縮回房裏呆著。


    “我問過那三人了。聽說你是一個人旅行來的啊,真是個活力十足的男孩子。”


    “哪裏。”


    “為什麽要來這種小村莊?是像布萊斯一樣,被那首歌給迷住了?”


    “是的。”


    之後就在村長詢問下,雷道出父親與那首歌的事。


    “那是首魔性之歌哪。”村長冷冷盯著仆人拉上的窗簾,自言自語似的說了。“是貴族為了召喚村人所作的歌。被引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那是任誰都不會提及的詛咒之歌唷。正因如此,才會美麗動聽。”


    “可是……我聽說被那首歌引去的人全都回來了。”


    村長微笑。這名女性也會笑?雷有些吃驚。


    “是旅館的小姑娘灌輸給你的對吧?貴族的犧牲者,全都會成為他們的仆人的,據你所知可有例外?”


    “沒有。”


    “大家都走了。我的孩子也是。”


    閃電竄過雷的背脊。如果年約六十歲的婦人的孩子,那麽孩子的失蹤便應該是……看來二十年前的貴族回歸並非空穴來風。


    “我以前一直扔著那孩子不管,一心忙著家事。就算那孩子生氣地嚇我說要去貴族的城館,我也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在那之後,我就一直一個人過日子。”


    某處時鍾鳴響。


    村長撥了撥銀發,站起身。


    “請一起用晚餐吧。用晚餐,就請你就寢。”


    即使他們在門前下了馬,燈火依然未熄。


    那光在城館右側末端——位於一樓。


    “不可能沒注意到我們,是被人小覷了呢。”布萊斯諷刺道。


    縱然有人會造訪貴族的城館,那也不可能會是夜宿的旅客。不管再怎麽看,居住裏麵的人無疑膽識過人。


    “你們從庭院繞過去。我走大門進去。”


    “遵命。”


    目送布萊斯帶上板著臉、悶聲不吭的卡多奔離後,d邁步進入城館。


    d飄然行經大廳,走向裏麵的長廊,彎過那裏後往城館右側行去。


    他的腳步不變如故,雙手自然垂放一如平常。


    不久後,他停步。


    眼前聳立雕有精致雕刻的大門。


    黑衣手臂一推,門毫無抵抗地敞開。


    在晃動燈影中,d獨自靜立。


    帶有頂蓋的床鋪、凸窗邊的書桌、雅致的黑檀櫥櫃、窗邊搖曳的雪白蕾絲窗幔,一切全白蒙蒙地滿是塵埃,但這裏無疑是女子閨房。


    d行近擺在小桌上的銀燭台——即光源處。對方應該是直接利用了留在這裏的東西,三根藍色蠟燭燃至一半。


    空氣中,殘留著居住者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寒氣——這或許是貴族的呼吸吐息。


    d走近床鋪。


    走了兩步後,他的身體突地一閃。


    伴隨清脆聲響,一個東西往天花板疾射而去,是一隻鋼箭。


    d一個跳躍往門後奔去。


    走廊空無一人。


    門口正對麵的牆上,釘著三根白木針。


    那是d一閃長刀擊飛射來箭矢時打出去的,枝數一根不少,敵人的實力令人瞠目結舌。


    “很行嘛。”沙啞聲音說了。聲音是由握上木針的左手處傳出。


    當一齊拔下了三根木針之際,d轉過身來。


    或許歌手等待期盼著夜晚也不一定。


    又有幾人知曉夜曲這個字眼?


    知曉這是愛戀夜晚的歌?


    知曉這是苦候夜晚戀人的歌?


    外套下擺翻飛。因為有風吹至,經由走廊吹往房間。


    d無言入房。


    房中滿是光華。月光無視於物理法則,從三麵聚集到窗邊一點。


    歌手就在那裏。


    雷之所以會醒來,可說是基於生活在邊境者的直覺。


    睜開雙眼的同時,他便緊盯著一點。


    緊盯著門把。


    門把正在轉動,在不住緩緩旋轉。他明明已上過了鎖。


    雷聽到鉸鏈的咿軋聲。


    即使潛入者的身影走過了底板,來到床旁,他仍無法寸動。


    因為他聽到了那首歌。


    那由開始緩緩往雷彎下腰的人影口中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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