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郭挑釁蒼穹。


    盡管挖穿巍峨岩山後,灌入大量液體水泥的施工方法,便已夠讓他們吃驚,但令心驚膽戰的學者們把眼睛睜得不能再大的東西,卻是安裝於城堡地底數十層處的碩大原子爐,至今仍運轉不休一事。


    “可是,能量供應到哪裏去了?”調查隊的一員緊握著大蒜花說道。


    將整座山變為城堡的龐大建築物裏,別說是照明,就連在門戶的開關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能源供給。要探索整座城堡的全貌,恐怕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


    “這座城堡的貴族是何時撤離的?”另一名科學家問。


    “是在兩千年前。”


    “原子爐在那之後一次也沒停下來過嗎?”


    “根據記錄裝置來看是這樣沒錯。”


    “既然如此,那就調查能源供應管線的終點吧。”


    “不成,隻有那部分的資料被刪除了。”


    “也就是說——是蓄意的?”


    “十有八九是這樣。”


    “那座原子爐的發電量呢?”


    “一小時五千萬百萬瓦特。”


    科學家們沉默了起來,因為他們想到遠從兩千年起——不,恐怕是從更早以前起,便一直輸往神秘物體的能量有多龐大。


    接著戰栗如極光般降臨。


    那東西究竟是什麽?


    在長達兩千年裏,必須不斷供給莫大能量,而且需要抹去其真麵目的存在到底會是?


    兩天後一個假設被提了出來。


    在走上城堡瞭望台,享受著夏日涼風的科學家麵前,原本一直窩在城中獨棟圖書館內賣力解讀貴族文獻的語言學者,信步走了出來。


    語言學者走近瞭望台邊緣向下望去。


    那裏什麽都沒有,陡立峭壁孤絕得毫無一絲凹凸起伏,一口氣垂直下降一千公尺。


    將視線停駐於為晚霞、霧氣籠罩的遠方群峰身影上,語言學者這才總算能冷靜下來。


    “在了不起的地方建了個了不起的東西啊。”科學家向他搭話。“與其說這裏是座山城,不如說它是個固若金湯的要塞。”


    “沒錯。”年輕的語言學者立刻認同。“就像您說的一樣,這是個驚人的地方,大概從七千年前就已經存在了。”


    “噢……”科學家感歎似的說道,但仍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也不過才七千年而已”的情緒。


    “從七千年前起到人去樓空為止的五千年間,這城堡一直不停地進行戰爭哪。”


    “這是什麽意思?”


    “您應該已經了解關於這座城堡設備方麵的事了吧。這裏……被武裝得像刺蝟一樣。”


    科學家心中一憂。


    由於這裏光明正大地陳列了許多傳說中的兵器,隻怕這城堡會被都城的政府給查封。


    中子導彈、原子炮、雷射這些基本武器自不用說,而雖然隻能經由殘餘的建築結構判斷,但此處曾經裝配過次元渦動炮、氣象混亂裝置、能量射線等大範圍毀滅性武器一事,應當毋庸置疑。這些對一般貴族城堡而言,乃是無法想象的重量級裝備。


    “以下是由這地方留下來的傳說,加上堡內大圖書館內收藏的稀少資料,研判而成的結果:過去,在以這裏為中心半徑兩千公裏的地帶,是被稱為‘末日地區’的古代戰場,而且還是個極端個人傾向的戰場。”


    “個人傾向?”科學家不禁望向下方。


    仿佛事先約好了一樣,霧靄裂開,替慘不忍睹的大地光景揭開麵紗。


    毫無一點綠意的大片紅褐泥土,能令觀者的心靈也荒涼不毛起來。即使他早有預感那是曾散布大量放射性物質的核子戰爭遺跡,但語言學者的說明仍是個衝擊性的事實。


    “這座要塞的主人,有一個可說是千年宿敵的敵對家族。對方的姓名和家徽現階段都還無法查出,隻能確定有這個家族存在。這兩個家族不接受其他貴族的援助,五千年內持續交戰不休,然後又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無蹤,就像許多貴族那樣,此後再無消息。而這座城堡則保留了下來,原子爐直到今天仍在供給能量給某樣東西。”


    “那個東西是什麽——”


    “不曉得,但可以確定不是我們已發現的武器。”


    “另外一個家族怎麽樣了?既然這城堡留了下來,應該是這的主人獲勝了吧?”


    “這點完全沒有眉目。”


    語言學者點燃香煙,科學家露出羨慕眼神,都城的香煙配給量極其稀少。


    “要不要來一根?”


    盡管對語言學者表現出的優越感無可奈何,但科學家還是說聲“謝了”接過黃色紙卷,並且借了火。


    深吸一口入肺,至福的一瞬間到來。緊張得以放鬆,結果反而讓他腦中浮現一個離奇想法。


    “會不會是戰爭已經有結果了?


    語畢,科學家覺得脊背發寒,因為他有個絕不想聽到的回答。


    語言學者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及這點。


    “這也還不清楚。如果說有決戰出結果,由這城堡的完好狀態來看,應該是敵人敗北了,但文獻與記錄上都沒記載這點,我無法斷言。”


    “也就是說——”


    “是的,沒有分出高下的可能性也是很大。”


    科學家沉默了下來。他腦中一直鮮明地浮現某個想法,支持那想法的,是至今仍在地下深處持續不死活動的貴族大原子爐,以及包圍這座山城的荒蕪大地。


    他看了語言學家的臉,確認那上麵懷有某種期待的神色後,便下定決心不順著對方的話頭發展下去。


    關於貴族及其文明,有條堅如銅鐵的不成文條律,那就是——


    兩者都充滿了不要知道比較好的事物。


    語言學者也注意到了這點,但他和科學家的決定性差異,便在於他的年輕。


    盡管他壓抑自己不要吐出心中構想,可是澎湃洶湧的年少輕狂實在太過灼熱。


    “很可能……”他開始說出,並竭盡所能地慎重。


    當科學家有所覺悟而再吸了口煙時——


    奇妙的感覺自腳底湧現冒升。


    語言學者的年輕雙眸直視科學家,科學家閉上雙眼。驀地,語言學者注意到現在正是日暮時分。


    瞭望台麵向西方。


    被染為朱色的遠山峰頂,伴隨著驚訝震撼了他的心靈。


    他覺得仿佛這城堡曾活躍過的曆史瞬間,也全被染成了同一顏色。


    在科學家的幹燥雙唇長長吐出一口白煙之際,這一次換成有清晰無比的地震轟鳴聲與崩塌聲自腳下傳來。


    然後——高笑聲響起。


    ☆


    ☆


    ☆


    槍勢夾帶勁風自左刺來,這一槍奇快無比,像是連空氣也被帶起一齊刺來,令一切為之停止。但黑色身影卻仿佛動也沒動便閃過這一擊,用左手抓住了槍頭根部。


    “嗚哇?!”槍手伴著慘叫往前撲到,漆黑身影行雲流水地朝他迎頭一劈,接著掃視剩下敵人。


    有風,是一經吹拂,便令人覺得臉頰好像要凍脹腫大的冰刺冬風。


    在男人們眼中,那風有如正守護著他。


    他是將冬日結晶凝萃而生的璀璨光彩再度研碎後,所蘊結而成的真正凜冬。他容貌那無以言喻的美麗,翻飛外套那令人陶醉的優雅——我們要死了,這是我們想搶如此美麗的男人的錢,對他拔刀相向的懲罰。


    “呿!滾開!”一名極為矮小的男子踩過硬動泥土,走了出來。


    他一出來,背上便發出聲響張開黑色羽翼。那並非擁有生命的器官,而是在鐵絲結合木材而成的骨骼上蒙上獸皮的工藝品。


    那羽翼在俊美的殺戮者麵前一個拍振後,男子自身便如妖鳥般飛入空中。恐怕是用了小型的高出力馬達,而且男子本身的骨骼肌肉也極其輕盈之故。


    喊叫聲從空中落下。


    “我也會動手!大夥一起上!”


    接著,擁有翅膀的男人一口氣爬升到五十公尺高的高處,這距離是為了得到攻擊所需的慣性。


    他的同伴們也晃動兵器朝殺戮者殺去。


    但他們卻不曉得飛在空中的身影在途中便已減速。


    在眾多人影合二為一的刹那,鳥人遲了一瞬後飛到上空,從他胸口灑下了淡褐色雨水。


    人群爆出兩次慘叫,第一次是他們被那水灑到的瞬間,另一次則是在被淋到的身體開始劇烈融化時。


    灑下的液體恐怕是強力溶解液。


    當鳥人又往前滑翔了十公尺掉頭回轉時,地上的人影們已完全不成人樣。


    他再飛了十公尺後變換方向,此時他“啊!”地叫了一聲。


    因為在本該骨銷肉融的人影堆中,有個人倏地站起。


    那張仰望自己的天賦美貌——即使由空中俯看也不會認錯。是那個男人!他的外套正在冒煙——是“那個”擋下了我的死液是吧?


    眼中閃過憎恨的鳥人往上爬升。就算是第一次逃過了一劫,地上的螻蟻也沒理由逃過遨翔天際者的殺意與速度!


    “你逃不了的!”


    在自天空襲來的拍搏羽翼之前,地上的美麗身影看來有如美麗而無力的存在。


    為了落實這次殺戮,鳥人打算接近到敵人頭上三公尺處。


    想不到,在他正要灑下死液的前一瞬間,黑衣身影竟躍到了相同高度!


    當他感到銀光觸及頭頂的刹那,男人終於懂了同伴的第二次慘叫,並非由於死液之故,而是敵人的刀法所致。


    在他繼續滑翔的身軀前方,此時突然堵著一個有若小山的身影。


    眼看就要撞上時,鳥人裂成兩半。


    血雨潑灑在巨人身上,鳥人屍體通過他兩側。屍體斜劃過白濛濛的冬日大氣猛撞於d後,兩邊都變得靜止不動。


    不知他是否有察覺闖入生死搏鬥中的巨大身影,美麗身影默然背對“他”準備邁步離去。


    “等一下喲!”


    和緩聲音從三公尺高處落下,那裏有一張渾厚嘴唇和約莫孩童軀體大的臉。


    身著黝黑外套的身影泰然轉身。


    “哇!”地叫了一聲後,巨人本就渾圓的眼睛睜得更大更圓,並吹了口哨。“哎呀,真是個漂亮到不行的男人呢——你叫啥啊?”


    “d。”


    “嗯,是個聽起來有些寂寞卻很棒的名字呢,咱啊——”巨人想了想,歪動粗如大樹樹幹的脖子,“這麽一說,咱沒有名字耶。”他笑道,天地仿佛為之搖晃。


    在這世界,巨人並不罕見,邊境西方甚至有座貴族創造、身高超過十公尺的獨角獸們的村莊。


    但這個無名的巨大男子,卻有著極其平凡的外貌,頸部以下包裹著看似窗簾的紫色天鵝絨布。他擔在肩上的大棒子尾端,吊著足以裝入五名壯漢的包袱——身為巨人的旅客倒是很稀罕。


    因為巨人一直笑個不停,所以d轉身離去。


    “等一下啊,喂!”


    巨人連忙追來,地麵“砰!砰!”震響。


    一麵追著d,他一麵指了指自己現身處的小土丘。


    “咱原本在那後麵睡得正爽,結果不但被你們給吵起來,連咱唯一的一件衣服也成了這副德行,都是臭死人的血腥味。你得負責任啦!”


    “怎麽負責?”d頭也不回地問。


    “原本隻要宰上一兩個人就能消氣的說,可是全都被你殺光了,所以隻能找剩下的人啦。”


    巨人似乎不諳武藝,他連包袱也不取下,就用揮鋤頭的動作往d頭上揮棒砸落。木棒粗五十公分,長五公尺,由它兩端的斷裂處來看,顯然那不是以武器砍下,而是靠蠻力折斷的,稱它為原木還比較合適。


    轟然巨響與強大衝擊力震撼大地,龜裂往四麵八方竄出——在地麵裂痕的前方,黑衣人影飄然行進如故。


    “咦?媽的!”


    巨人一陣狼狽,他拔起木棒連忙追趕d。震動的大地上,黑色身影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前進。


    “你這混蛋!”


    這次仍是由頭上砸下,卻隻見附著樹皮的原木輕巧一轉,改自橫掃來。


    d配合他的攻勢一晃。


    d的身形隨著原木揚起的勁風繪出弧線,就在巨人認為這是破綻時,d卻已朝他胸口躍去。


    “哇?!”地一叫後,頸部遭刀鞘猛烈一擊,巨人頹然倒地。


    地麵在d著地時,仍殘有巨人倒地巨響的回音。


    “你……真是強啊。”巨人疼得皺眉感歎道。“看來是贏不了啦。不,是我輸了,我輸了。”


    接著巨人爬起,同時弄得草屑飛揚,盡管他才剛挨了d狠狠一擊。


    “喂,你要往哪走?”


    被詢問的d人已在二十公尺外,正要翻身騎上啃著草的改造馬。


    掛著黑手套的手指,指向身旁筆直延伸的小道一端。


    “啊,那可太好了,咱也要去北邊。現在這時節,那裏必定蓋滿了一片冰雪花朵哪。”


    巨人似乎很有詩人情懷。


    “噯,要不要一塊走?不是說‘出外靠朋友’嗎?咱最喜歡比自己還強的男人了,因為這樣就算被強盜攻擊也很安全。”


    而且他還很誠實。


    d無言策馬前進。不知為何,這名青年沒處理掉曾對自己懷有殺意的人。


    “喂,等一下啦!咱叫你等一下!”


    巨人追到道路上,之後又像是死了心,改為站在那裏用喊的。


    “帥哥,說不定咱們再也碰不到了,所以咱要報上咱的名字!咱剛才想到了,咱呢,就叫做達依納司!記好囉,是‘達依納司’喔!是流浪的男人達依納司!”


    回音久久不絕,當回音消失時,黑衣騎士的身影業已消失在冰凍道路前方。


    這是冬日風情正盛的某日午後,這是d與達依納司的邂逅。


    ☆


    ☆


    ☆


    自從雪花代替雨水飄落後,已過了許久。


    這天,從鉛色天空綿密繽紛飄落的細碎白色幻夢,令睽違已久的陽光再度露出了耀眼微笑。


    d造訪的修拉特村也隸屬於白色世界。


    他在村中旅館要了個房間,但他並非打算長期停留,而是因為在白天旅行的疲憊湧現。對半吸血鬼而言,體內的生物韻律最盛期是在日落至黎明這段期間。半吸血鬼多半在夜裏旅行,但眾人皆知,在邊境夜行一定會連番遇到妖魔鬼怪。


    五年前的例子中,旅經西北邊境的調查隊,在日落後的兩小時內,就遇到了五頭食屍鬼,兩匹骨髓吸引魔,肉食有機體、招靈女各一隻,而失去了半數隊員。


    與其徹夜苦戰,除了d之外的人多會選擇在白天趕路。


    放下百葉窗形成人工黑暗後,d旋即入睡。


    四小時後他醒來,走出戶外,太陽正在下山。


    邊境的夜氣中滿是自然氣息,從大地湧現的活力、樹木散放的清淨氣息、奔馳原野的動物們的生命力——這些對有著遭人詛咒之造物主的妖獸而言,乃是至高無上的生命泉源。


    d悄然走過潔白道路,一切聲音仿佛皆被白雪吸收。


    雖是晚餐時段,路上卻人煙稀少。雪對某些危險生物而言乃是絕佳偽裝,隻要路人手拿木棒戳入雪中,十次中會有一次傳出痙攣,震動白雪。


    d進了酒店


    ,在兼營餐廳的酒店內,盤旋著肉類、酒精與煙草的氣味。明亮了俗氣店內的耀眼光芒,乃是酒店裏的女人。


    有人注意到了d。


    鶯聲燕語一齊停止,難以形容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


    即使d走到了吧台旁,喧鬧聲仍未複活。


    好不容易,蓄著八字胡的酒保閉上張得老大的嘴巴,像要趕走什麽似的甩甩頭後,緩緩站到d前麵,問:“你要啥?”他的語氣仿佛長著翅膀般飄忽不定。


    “紅酒。”


    “我招待你最上等的。”酒保幹脆地說了。“但在喝完一杯後請你離開,隻要你還在,氣氛就會不對。”


    錫杯與朱色液體運了過來。


    d的嘴唇貼上杯沿,喘息也似的聲音傳蕩店內。


    “給我差不多一點!”酒保大吼,他似乎就是店主。於是,魔法解除了。


    女孩子們再度開始用臉頰磨蹭身旁好色老頭的禿頭,繼續拉起年輕小夥子們的手。


    此時,酒店的門打開。


    這次的反應與d出現時略有不同。


    在畏懼與困惑——全無陶醉成分的視線中,提著藤籃的少女難過地低頭走到吧台。


    “照舊嗎?”酒保親切地問。


    “嗯嗯。”她點頭的模樣有些畏畏縮縮,和凝視她的視線無論如何都搭不起來。剪短的紅發、粗糙襯衫、羽毛外套及長裙,完全是個普通鄉下姑娘的打扮。


    “怎麽啦,萊婭?”一名年輕人用滿是汙蔑的語氣向她搭話,他已喝醉。“今晚沒人陪啊?是不是呀,大小姐?”


    “別這樣!”旁邊的一人拉拉他手肘,但另一個同伴又說道:“您的高手家臣怎麽啦?啊?”


    “咱們可不怕喲!”


    總共三個人——每個人的長相和體格看來就是村中混混的模樣。


    “還不住口!”酒保邊遞給少女綠色瓶子邊製止道。“糾纏萊婭做什麽?又不是這女孩叫那些家夥來的。”


    “我們知道啦!”三人中的一個舉起酒瓶大吼。“根本完全沒有關係的三個男人,在某一天就自己跑來她家裏賴著不走。村裏的人隻是摸她屁股一下,就被他們從肩膀折斷兩手骨頭!隻是去嘮叨要她還錢,就被卸下下巴,還被拔掉舌頭——這些是會替壓根不認識的人做的事嗎?根本就像是保護公主的保鏢,或者是忠心的仆人嘛!”


    “可是,聽我說,科爾達和阿吉那斯也確實混蛋。我聽說他們也做得太過分、說得太難聽了,因此萊婭才忍不住逃跑,結果他們還追上去想得寸進尺。如果是受過萊婭家恩惠的人,當然也會想做些什麽吧?”


    “所以就可以讓同村的人落到那種下場嗎?”


    “呿!隻是因為殷勤照顧酒精中毒的老子,就每個人都當她是乖寶寶。這女孩壓根就是個厲害的婊子,那可是三個男人喔,三個男人!”


    “叔叔,謝謝你。”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謝後,少女轉身離去。


    不友善的空氣流過店內,在發現這氣氛的矛頭是針對誰後,“呿!換地方吧!”三名青年站了起來。


    他們把金幣扔到桌上,故意發出粗暴的腳步聲走出酒店。


    “真是拿這群混小子沒辦法,根本就是村裏的討厭鬼。”


    一枚銀幣被放到發著牢騷的店主手邊。


    當店主想到它的意義時,黑衣身影正要飄然行出門口。


    d向左轉——轉入他原本的前進方向。他的臉微微泛白,是雪光。


    無論何等出色的美貌,總會有某些部分讓人聯想起人性化的生活層麵,但這名青年身上所能感受到的,卻隻有“美”而已。


    不管如何仔細觀察,他與別人交談、飲食、睡眠的這些舉動,都隻令人感覺那是另一個次元的行為。甚至連他行走的動作,也是不帶有一絲剛離開酒店跡象的美之夜行。


    走了一兩分鍾後,他來到一處街角,道路深處黑黝黝地聳立著倉庫。這是在每座村莊都有,用以收藏農具、糧食的場所。


    d正要繼續前行,耳中聽見兩道混雜交錯的聲音。


    “放開我——不要!”


    “有啥關係,來嘛。”


    “別囉嗦了,反正已經讓那些家夥上過了不是嗎?”


    黑色步伐並未停下。


    走了五步後又停住。


    因為他們說話的語氣驟然大變。


    “你、你們?!”


    “是什麽時候——”


    接下來出現的聲音,恐怕除d以外的人無法聽見。


    那是骨頭斷碎聲與內髒破裂的聲音。


    在細微慘叫的回音即將消失前,d再度邁開腳步。


    這身影與這世間的一切盡皆無緣。


    當他走了五公尺時,“來人呀——來人呀!”少女的求救聲令人無法充耳不聞。


    那個隨處可見的農家少女,之前才從酒店無地自容地走了出來。


    仿佛被風吹回一般,d轉身回行。


    一彎過轉角,便看到在倉庫門口處糾纏的兩個人影。


    其中一人比少女高一個頭,那並非之前在酒店裏的年輕人。


    d走到距離他們兩公尺時,那人轉向他,因d那絕無僅有的美麗五官而麵露訝色,這給了少女甩開他手的機會。


    “救救他們!”抓著d胸口,少女圓潤的臉龐哭喊著。“那些人正在裏麵被折磨!快阻止他們!”


    d對少女看也不看,在他的視野中,一個沙啞聲音問道:“你是什麽人?”


    那是個身著田間工作服的男子——身上卻散發著真正農夫不可能會有的鬼氣。


    d不答前行——男子無聲後退。


    “你這混蛋……”他呻吟道。


    他的身體忽然一沉,並不是他往地上坐下,而是男子從腳踝到腰部——不,是連頭部都整個沉入了積雪中。不對,就算積雪再怎麽深,也沒有超過五十公分,這是隻能令人想成他融入了雪中的詭異狀況。


    d的視線落向倉庫門口,板門開了一扇,裏麵滿是黑暗。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包圍了d。


    或許他早已注意到了,倉庫裏的東西並不止被扔到牆邊的農具跟拖拉機而已。


    堆積於黑暗中的木箱,上麵全都鑲有鐵棒組成的柵欄。


    木箱裏麵,在毛絨絨的腿部或樹根般的觸手上,有宛若鮮紅血玉的眼珠熠熠生光,流瀉出不知是詛咒或是憎惡的低沉嘶吼。


    那是要送往都城的妖蟲妖獸。


    它們的用途五花八門,有以傳染病病媒毒蟲為食的速捷蛛,有接受簡單手術後,便能成為護宅守衛的類人蜥蜴——這些生物原本在鄉間都隻是被殺戮的對象。


    當然,它們如今極度危險。


    在高聳柵欄山前的略寬地麵上,趴著三個人影,是那些年輕人。


    由他們微弱的呻吟聲來判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他們的手腳已經扭曲變形,這或許也是難免的事。


    隻是輕輕一瞥便看清一切狀況,d的臉微微上抬。


    “小心。”之前在外麵曾說話的聲音說道。“就算是我也沒發覺這家夥來了,而且光是靠近他就渾身發毛,他是另一個世界的居民。”


    “他就是那個家夥嗎?”另一個聲音應道。這股詭異的聲音聽來既像從上、又似由下傳來,如果想弄清發話之處,恐怕會馬上陷入一片混亂,搞不清楚自己所處位置。


    “不對。”第三個聲音是三人之中最莊重的。“是不同的人。不過——這男人說不定比那家夥還強……”


    “怎麽可能!”


    “世上總有令人害怕的人存在,雖然這點我也清楚,但沒想到能親眼見識到啊


    。”第三個聲音似乎甚至有些感動。


    “那就報上名吧——我是裘藍。”一個聲音說,這是剛才外麵那男人的聲音。


    “好吧——我是薩貝伊。”


    “了解——克拉姆。”


    這並非為了友好,每個聲音中所充斥的情感都是同仇敵愾之意。縱使如此,他們仍未泄露出一絲氣息。


    此時,三人首度出現動搖情緒。


    因為d轉身離去。他竟做出如此目中無人——無禮的行為?


    確認三名青年無性命之憂後便算完事,剩下的隻要叫來村人即可——這是隻對d才通用的邏輯。


    仿佛是為了糾正他這個觀念,黑色人影從他正上方躍下。


    “住手!”說話的是薩貝伊的聲音,但不知這算喊得太早還是喊得太晚。


    白光斬破隻充盈淡淡雪光的黑暗,黑色物體發出墜地聲落在d左右兩側。


    “很行嘛。”如此低聲說話的,是那個自稱克拉姆之人的聲音。隻是,那聲音卻是從掉在d的右邊——兩公尺之外的上半身發出的;腰部以下——滾落在d的左側。


    “接著是我!”不再隱藏氣息,薩貝伊的聲音自天花板傳下。


    “哇——停手!”大叫的乃是克拉姆的上半身。


    “快逃!”當薩貝伊高聲大喊的同時,碎裂聲充滿整座倉庫,因為所有柵欄一起粉碎。


    釘子彈出、高壓電線飛甩,這些並非外力造成,而是因為籠內的妖獸們瘋狂暴動了起來。


    “好了——上吧!吾友啊!”薩貝伊命令一下,異形生物群便朝靜立不動的美麗身影殺去。若有熟知它們的人在場,肯定會對它們這在平時無法想見的速度與敏捷大感驚訝。


    並且,為更勝它們的神速感到震驚。


    切骨斷肉之聲聽來仿佛隻有一響。


    在以自身臂長為直徑的圓圈內,d出手了。刀刃一閃,便給予數匹妖物致命傷,刀光四閃後襲擊盡數止息。


    “嗬、嗬、嗬。”


    大笑的並非在場的“任何一人”。


    不,其實從天花板流瀉出的氣息緊張無比,緊張到連這笑聲都沒注意到。


    “無法置信……”


    “天殺的怪物……”


    隔了數息後,才有聲音如此喃喃說道。


    黑衣身影無聲行過開始彌漫寒氣與血味的倉庫,打算離去。


    當他跨過門檻之際,裘藍的聲音說道:“等一下——至少報上名來!”


    “d。”


    簡短回答後他走出倉庫,緊接著他左腰處響起一個沙啞聲音:“那群家夥很強哪。”


    這是先前發笑的聲音。


    “一開始的那個臭小子,是故意在巧妙的時機讓你砍中,本來他在被砍到後才會出殺招哪。第二個人是‘妖獸師’——他的實力可不止那樣,那隻是在試探你而已。然後,第三個人最棘手。”


    d看著佇立麵前的少女。


    “三人都沒生命危險……叫人來吧。”


    如此說完,d走過她身邊,少女悲痛的聲音對他問道:“請等一下!另外那三人怎麽樣了?”


    “是你家裏的人?”


    “不是!他們是在半個月前突然跑來我家的,然後——”


    d默默繼續前行。


    “拜托你!請讓那些人離開!這樣下去的話,我和爸爸都會在村裏呆不下去的!”


    聲音已無法傳給往左轉過街角的青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吸血鬼獵人D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菊地秀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菊地秀行並收藏吸血鬼獵人D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