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舞原家


    在舞原宅第的某一個房間。


    「呼。」真嶋綾接受美體師白皙又飄著芳香的雙手按摩臉頰,歎了一口氣。


    「這好舒服喔!」真像是生氣般的自言自語,並打量趴在另一張床上的舞原依花。


    綾覺得依花脫下衣服後展露的雪白後背十分耀眼。


    「怎麽了?」依花詢問。


    「沒事。」綾察覺自己看得呆了,急忙轉移視線反問:「依花,妳經常享受這種服務嗎?」


    「不能算經常,約莫一個月四次吧。」


    依花大概是從綾的表情看出,她認為這種頻率已經足可稱為經常吧,於是搖頭否定:


    「請妳不要搞錯。對我來說美體護膚並非美容,而是一種放鬆精神的方式。」


    「不……我明白妳的意思。嗯,我的確覺得疲勞好像消除不少……」綾歎氣。


    話說回來,綾看到依花接受身體按摩卻麵無表情,感覺她好像是在承受針灸一般(老實說,有時甚至覺得依花在咬牙忍耐。她真的那麽不想表露感情嗎?還是因為綾在場,所以會不好意思?)不禁懷疑她是否真的能放鬆精神。這位叫依花的少女總是一副死人臉,甚至讓人懷疑她是否忘了自己還活著。因此她總是給人不帶感情、冷漠的印象。或許為了成功扮演統治日爐理阪的舞原家當家,她有必要時時刻刻隱瞞感情,刻意冷漠無情的對待一切,但這樣一來,不就會累積疲勞(而且是很強烈的疲勞)嗎?更何況依花似乎隻知道美體護膚這個消除壓力的方法(她看起來沒什麽休閑娛樂)。


    可是說歸說……


    「這種服務——」綾閉上眼享受動作溫柔的雙手觸感,忍不住有感而發:「畢竟是上流社會的娛樂啊。」


    「我解釋過了,我不是為了享受。」


    「沒那回事哦。」擁有一身褐色肌膚的美體師雅敏插話,講話節奏慢吞吞的。「我在大城跡有開店,請妳放輕鬆來光顧吧。我非常歡迎大小姐的朋友。」接著她搓手說:「好,我們來按摩身體吧。」


    「妳會不會渴?」


    「聽妳這麽一說,的確是有點渴……」


    雅敏一邊從水瓶倒水,一邊對綾說:


    「請妳務必要來看看。綾小姐的皮膚很好,非常有彈性。我們要讓手指熟記這種肌膚狀態,這很重要。我也希望能讓實習的美體師為妳服務。」


    「有彈力嗎……」視線自然地轉向依花。


    雅敏察覺綾對依花的視線,立刻充滿自信地挺胸說:「和大小姐相比是不行的啊,大小姐的皮膚與眾不同。因為我長年以來一直對她細心嗬護呢。」


    我想也是。綾啜飲帶有些許花香,感覺似乎有味道的水潤唇,在內心附和。不管是美容還是放鬆精神,隻要經年累月這麽做,人肯定會變漂亮。依花的肌膚水嫩到會讓同性的綾怦然心動的程度。所謂的晶瑩剔透,應該就是形容她的肌膚吧,綾在羨慕的同時心想。


    「依花……可不可以讓我摸看看?」


    「不可以。」依花毫不遲疑。「啊,不可以是拒絕的意思。妳竟然來硬的。」


    「哇……」綾撫摸牠的肌膚。「真難想象我們的肌膚如此不同……」


    「是的,妳們的肌膚的確不一樣哦,兩者的肌膚性質不同。綾小姐有綾小姐的優點。」雅敏微笑。


    雅敏說的是實話。


    綾因為有在運動,所以肌膚富有彈性。不但新陳代謝快,也能接受比較刺激性的美體方式,而且很有可能展現超凡的成果,是很棒的肌膚。可是老實說綾的肌膚也有某點讓雅敏失望。她有耳聞真嶋綾在去年冬天遭遇的案件,因此很期待今天可以實際觸摸她的肌膚。可是實際摸過之後,她發現這位叫綾的少女的肌膚雖然富有彈力,但卻不協調。綾的肌膚性質與其說是高貴纖細,不如說是叛逆性強的「孩童」。當然,這種肌膚並非不佳,隻是雅敏覺得無法滿足,沒有一層長才或得到回饋的機會。


    總而言之。


    (……這個女孩是不是有些搞錯了?)


    (難不成她隻知道運動,完全沒有正確的知識?)


    雅敏在準備護膚的途中,一時猶豫是不是該開口詢問。她認為如果綾有不幸的錯覺,那最好趁早改正,這樣對綾比較好。可是茲事體大,她也不敢隨便開口。因為這也可能是她單純誤會,還有她現在還是對自己的日語沒自信,擔心不能正確的詢問對方,況且——


    (或許是我多心了。)


    (可是這女孩的肌膚有點兒古怪。我摸過各種人的肌膚,不論是白人、黑人,還是黃種人……但她的肌膚就是不太一樣……)


    ……或許真正的美體師應該要用雙手,而不是用言詞表達疑問吧。


    「總而言之。」雅敏讓綾俯臥在床上,隨即開口邀請她:「請妳一定要來哦,我很歡迎妳。」


    「妳這樣說的話,我真的會去喔?好歹我也是女孩子啊。」


    「隨時歡迎。」


    「可是……」綾轉頭麵向依花。「真的可以嗎?」


    「我無所謂。」


    「就算我變成美女,妳也不擔心嗎?」綾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內心話。「我想我是妳的……呃,那個,情敵?才對吧……還是妳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


    「為什麽妳會這麽想?」


    「因為像『真嶋的森林』那件事……還有這次的美體護膚,我都受到妳很多幫助……」


    「說到『真嶋的森林』——」依花麵無表情的說:「坦白說妳是『polishapples』」的最大弱點。」


    「嗚哇。」


    「所以勢必要加強實力,而『真嶋的森林』是妳的……獨門技巧,今後對我們來說也會是不錯的武器,所以我才幫助妳。至於美容護膚,那是因為我今天隻有這段時間有空和妳說話。」


    「……」


    「不過,情敵這件事——」依花暫時閉上口,看著正俯臥著的綾。「妳前陣子向昴告白了吧。」


    「嗯。」


    「那是為了要被他甩掉嗎?」


    「哇。」綾搔了搔頭。「妳說得真直接。」


    「難道不是嗎?」


    「老實說,我是有那個打算。」綾小聲卻明確的回答:「可是又覺得不完全是那樣。隻要昴喜歡的人還是死人,我就不會放棄。我會盡我的全力,就算對手是妳也一樣。我再也不會逃避了。」


    依花頷首。


    沉默了一會兒,依花問:「前陣子給妳的資料,妳看過了嗎?」


    「嗯。」關於「王國」的假說資料。


    「妳的想法還是一樣嗎?」


    「嗯。」毫不猶豫。


    「那我沒有任何意見。」依花若無其事地回答:「妳想去美容護膚或是其它地方都可以,盡管去變漂亮或是做其它保養吧。我無所謂。」


    「天啊,妳好有自信。」


    「我隻是說我無所謂。」


    「我不明白妳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妳真的好有自信喔,果然是千金啊。」


    沉默。


    過了不久。


    依花坐起身。


    她用毛巾遮住胸部,從一旁的水瓶倒水,飲水潤喉。接著輕喚:


    「綾。」


    「什麽?」


    「我和冬月日奈是朋友。昴認識冬月之前,我就認識她了。」


    「嗯,我聽說過。」


    「而且冬月認識昴之前,我就認識他了……當冬月還沒喜歡上昴時,我已經喜歡上他了。」依花別過頭,嘴角似乎有些扭曲。「以前……我跟昴的感情很好。」


    「呃,我們真的非常要好。」


    「嗯。」


    「所以,我們……就像一般的兒童一樣,一起玩過扮家家酒……其它事情也做過。」依花加快說話速度。「我們也互相獻出初吻。隻是當時我們隻懂得有樣學樣,就像小孩子在玩模仿遊戲。」


    「……」


    依花的嘴角再度扭曲。「說起來很慚愧。現在昴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卻還一直單方麵對這些回憶念念不忘。而且將其視為心靈依靠——真是不堪啊。」


    「別這麽——」


    「可是——」依花打斷綾的話繼續說了下去:「昴的妹妹遭遇的案件,讓我們之間產生了隔閡。」


    「……」


    「當時昴的父親等同是外地人,和日爐理阪之間一直有種緊張感。雖然這件事和我們小孩子沒關係,可是當昴的妹妹失蹤時,舞原家是第一個遭到懷疑的。」


    「什麽?」


    「每個人——就連我也認為那是舞原家做的,為了對昴的父親殺雞儆猴。」依花點頭。「所以警方拖了很久才進行搜索,案情變得撲朔迷離,大家愈來愈篤信下手的是舞原家。因為這比被外星人帶走要來得自然多了。」


    「……」


    「我現在敢保證舞原家和那起事件沒有關連,可是當時我對舞原家一無所知,結果……」她淡淡地吐露出字句:「我沒有再和昴見麵。我很害怕,覺得這輩子都沒資格見他……除非我能確定舞原家沒有涉案。所以我離開昴,盡全力奪取舞原家的實權。當時幫忙我的,就是組員第一把交椅的女兒,冬月。」


    「……」


    「換句話說,讓冬月和昴相識的人可以說是我吧。」依花望向遠方。


    「我為了解決昴的妹妹的失蹤事件挺身而出——因此讓冬月對那起案件引起興趣。她當時就已經很熱衷模仿偵探。」


    「原來冬月是這樣……那妳自己的心情呢?」


    麵對綾的問題,依花揚起嘴角回答:


    「我從那時開始……就很擅長隱瞞自己的心意了。」


    「……」


    「案發不久之後,昴的性情大變,所以冬月也沒有為了調查案件去和他接觸。再說因為就讀的學校不同,舞原家的事情又忙,所以她似乎有好一陣子忘了案件和昴。


    可是升上國中之後……他們邂逅,然後冬月再度對堂島昴抱持興趣。我無法阻止這件事。甚至還想或許冬月可以解開案情的真相。可是……之後有某起事件造就昴和冬月直接碰麵,當我發覺時——


    冬月已經喜歡上昴了。


    冬月向我告白,說她喜歡昴。」


    「這……」妳一定很痛苦吧——綾硬是將這句話吞回去。因為她討厭說出這種話的人,也討厭聽到這種話。


    依花繼續說:


    「即使如此,我還是抱持希望。心想就算冬月喜歡昴,昴也不一定會領情……結果我又錯了。等我注意到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昴已經暗戀冬月很久。後來他們……」依花沉默不語,別過頭去。


    綾安靜地等著。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


    依花抬起頭,再度露出撲克臉說:


    「我和冬月雖然是朋友,卻一直很怕她。同樣是權貴的女兒,她卻不需要權勢。我隻要失去權勢,就一無所有了,然而冬月不是如此。她才是真正堅強的人,我怎樣都無法勝過她,也覺得勝不過她。所以當我聽冬月說,昴對她告白的時候——我逃走了。」


    「逃走?」


    依花點頭回應:「是的。麵對冬月和自己的心情,我選擇不戰而逃。與其敗戰失去一切,我寧可選擇逃跑和冬月在一起。即使身分是冬月的朋友也不要緊,我還是想在昴身邊。所以我逃走了。強忍住自己的心情,加以扼殺——妳明白嗎?」依花扯動了嘴角。「舞原家的繼承人竟然沒有挺身一戰,就這樣逃之天天。」


    「依花。」


    「我當時認為那是最好的選擇。」依花的喜怒不形於色,又繼續說:「然而……我的自尊心似乎比我自己想象的還要高傲。身為舞原家的統帥,竟然不戰而逃——這份屈辱一直讓我耿耿於懷,怎樣也忘不掉——不,或許直到死亡為止,我都無法原諒逃走的自己吧。」


    依花麵向綾,用冷冷的視線看著她——


    然後宣告:


    「所以我想讓冬月日奈複活。」


    「……」


    「我要讓她複活,然後和她正麵對決。即使這場戰鬥對我來說不公平,或是毫無勝算,我也要挺身和冬月日奈一戰,這樣我才有可能原諒自己。所以讓冬月日奈複活並非是為了昴……而是為了我自己的願望。」


    為了自己的戰鬥——


    依花說完。綾看著這位幾乎十年來一直在冰冷麵孔下思慕著昴的少女。綾注視她並心想:她的心意無法傳達,即使努力也始終得不到回報。這世上存在著惡魔,那麽神呢?神在哪裏?


    依花再次拿起水瓶倒水,喝水潤了潤喉然後開口:


    「所以,綾——」她慢條斯理地說道。


    「其實……對於妳向昴告白一事,我感到很高興。因為妳決定戰鬥了。」


    當綾打算回答的那一剎那——


    舞原家響起警報。


    2.於是事件揭幕


    「發生什麽事?」


    依花在影像紀錄室看著由監視攝影機錄下的影像問道。可是影像內容沒有異常之處,隻能確認有許多台攝影機的鏡頭同時被擋住了。今晚舞原宅第的警備負責人——赫敏慚愧地低頭報告:「如您所見。有人侵入宅第,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同時攻擊多台攝影機。不過他用來遮掩鏡頭的隻是普通的顏料……」眼前的依花讓赫敏害羞得滿臉通紅,忍不住轉移視線。附帶一提,依花現在隻穿著一件浴袍,沒穿內衣。


    「現在有確定的情報嗎?」


    「有人入侵收藏『至尊獵戶』的保管室,取出『至尊獵戶』——卻沒有偷走而直接逃離了。」赫敏的頭垂得更低。


    「除了目的之外,入侵通路和逃離通路也都不清楚。現在已經請穗敏靠殘存的氣息嚐試追蹤——」


    「我要進來了。」


    穿著和依花相同的綾走進房間。「辦好了,『至尊獵戶』已經放到妳指定的地方了。」


    「有沒有感覺哪裏不對勁?」依花詢問。


    「我不知道。對我來說,那已經隻是普通的手環了。」綾搖頭。


    「妳說得對,可是——」依花再度看向屏幕。「對其他人來說並非如此。」


    「至尊獵戶」。


    原始序號九號,排行個位數,可以讓持有者隨心所欲變身或變質的「智慧果實」——但它的驚人之處並非其能力。


    依花緊緊抿唇。


    根據惡魔夥伴亞鳥所說,排行愈高的「智慧果實」,愈擁有強大的力量。依花原本以為那單純是指能力。可是她前陣子才知道自己錯了。「智能果實」本身沒有能力高低之分。隻是為了迎合各種願望,產生出各式各樣的物品罷了,能力不能拿來相比。


    「智慧果實」的力量單純是指能達成多少願望。


    比方說,雖然依花保管著能封閉世界,叫做「完美世界」的「智慧果實」,可是不論它功能有多強,對想要讓物體變透明的人來說,都派不上用場。但如果是「至尊獵戶」,那麽隻要變出(前提是辦得到)擁有能讓物體透明化能力的身軀就能達成願望。


    「智慧果實」的力量,指的就是這麽一回事。


    排行個位數的「智慧果實」大都能以某種形式達成絕大部分的願望。


    所以它才會被稱為排行個位數。


    那意義是指——


    它可以和大部分的人締結契約。


    前陣子m72——叫做「聆」的組員遭受「至尊獵戶」控製,在舞原家引起了一場騷動。她擁有扭曲的願望「想要成為比自己更偉大之人的部分身軀」,結果使用「至尊獵戶」企圖讓依花的姐姐,也就是舞原家的另一位當家舞原咲杳變成怪物(聆在春季也曾發生遭到咲杳咬耳朵的事件,不過那並非咲杳的本意。而是聆為了要達成願望,刻意利用咲杳心情惡劣和天真的個性,使事情如此發展)。那件事因為朝比奈菜菜那剛好在場,所以托她的福順利擺平——


    「智慧果實」能喚醒人心中可能達成的願望。


    如果是排行個位數的「智慧果實」,很可能讓大部分的人都成為契約者。目前能放心觸摸的人隻有在上次案件中成功打破「至尊獵戶」誘惑的真嶋綾,可是即使她能觸摸「至尊獵戶」,也沒有戰鬥能力,必須靠人保護。所以「至尊獵戶」才會和其它「智能果實」放在不同的地方,謹慎保管。然而這次卻——


    「又是自己人做的嗎?」綾征詢。


    「不清楚。」依花回答:「知道『至尊獵戶』保管地點的人寥寥可數。這種可能性雖高……但犯人也可能是外來的敵人。」


    「是嗎?」


    「其實這裏是上次聆使用『至尊獵戶』的房間。」


    「妳說什麽?」


    「亞鳥可以靠指南確認『智能果實』的使用狀況,以及鎖定一定範圍的使用地點。既然亞鳥做得到,那麽敵人——『在夕陽中出現的男人』或許也辦得到。『至尊獵戶』是力量強大的智慧果實,敵人很可能來奪回——所以才刻意將『至尊獵戶』放在那裏並設下陷阱。」


    「原來如此。」


    「那陷阱甚至可以教人喪命。知道這點的自己人,應該不會自尋死路……可是——」麵向赫敏。


    赫敏搖搖頭解釋:「所有陷阱都沒有啟動……但也並未損壞。大小姐,要不是攝影機遭到遮掩,我可能會以為是盒子自己壞掉了。」


    「……」


    「因為這不可能辦到啊。對方不但能在不啟動陷阱的情況下進入房間,還能同時隱藏自己的蹤影並遮掩數台攝影機,這在物理上根本行不通!我們就是為了防範這點,才裝設數台攝影機。」


    「可是事情卻發生了。」


    「所以——」赫敏怯生生地進言:「我懷疑……這可能是『超自然』力量……」


    「對了。」依花突然想到。


    「在夕陽中出現的男人」擁有許多「智能果實」,這是千真萬確的。如果是他,或許可以靠其它「智慧果實」的力量入侵這裏。既然如此,為什麽他要留下「至尊獵戶」?倘若沒有打算奪取,為什麽要入侵這裏?他的目的是什麽?如果是其它人,或許會在緊要關頭畏懼「至尊獵戶」,但是他絕不可能。因為「至尊獵戶」本來就是他的東西。


    這樣一來——


    「失禮了。」從門的另一端傳來聲音。


    「請進。」不知是否聽到依花響應,一個巨大人影開門走進。


    「高虎學弟?」綾提高聲量。


    「學姐?呃,那個我——」


    高虎穗波——統稱穗敏(乎.穗波念做honami,昵稱取其頭尾發音為穗敏)——聽到熟悉的聲音,頓時顯得很狼狽,縮起巨大的身軀。體格壯碩,在組員中還算菜鳥的高虎,雖然穿著人類的衣服,可是卻沒有人的外貌。他有一張野獸麵孔,身上露出的部分全都被剛毛覆蓋,是個地道的狼人。那並非布偶裝,而是真正的血肉之軀。從這點來看,其實這可以說是高虎的真麵目(不過他的能力遭到某種「枷鎖」限製,現在實力隻有本來的十分之一)。當然他也可以變成人類姿態。綾的視線讓高虎一瞬間打算變身為人,可是又中途停止,直接走向依花。大概是因為他已經被看到狼人的姿態,那再變回人類也隻會更難為情吧。尾隨高虎走進室內的是組員中最年輕,但資曆並非菜鳥的拉爾娜卡爾·史坦。她擁有驚人的數據處理能力,才九歲就已經是舞原家日後的情報室長候補(目前由女仆長小敏兼任),也是高虎的直屬上司。這種布署是為了喚起高虎的保護欲,避免刺激他的競爭本能——因為他才剛加入組員不久,就向第一把交椅提出挑戰——也是為了培育他成為未來情報室長的得力助手。這決策十分成功,在依花看來,他們已經是很好的搭檔。


    「如何?有什麽收——」赫敏詢問。


    「沒有。」穗敏(他本人很討厭被這樣稱呼。可是這樣叫他的人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所以他無法發怒,隻能不斷壓抑情緒)很不甘心地回答:「混帳,一點蹤跡都沒留下。」他用側眼看綾,然後又立刻轉移視線。他似乎很在意綾穿著浴袍的模樣,不時投以視線,盡管她的穿著並不暴露。


    依花注視高虎征詢:


    「沒有任何線索嗎?用你的超感覺——」


    「我就說沒有啊。好痛!」高虎遭受背後的拉爾娜卡爾踹了一腳,又重複一次:「我沒有發現。好痛!」拉爾娜卡爾又踹了一腳。高虎憤恨地看向她,然後對綾掠過一眼之後,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隻不過……」


    「隻不過?」


    「留下了味道。」高虎再次看向綾,然後轉回視線(他對依花穿著浴袍的模樣好像全無興趣,不過這無關緊要)解釋:「我變成這副模樣時,嗅覺和狗一樣靈敏,所以可以依據味道追蹤對方。那個房間和走廊都留下彷佛待了很久的強烈氣味,所以我才會去追蹤,想不到……」


    「想不到?」


    「根本找不到人。」高虎吐了口氣:「怎麽說呢?我知道他就在轉角前方,可是當我追上去,他又消失蹤影了。殘留的氣味告訴我他繞過房間逃走,可偏偏就是不見人影。」


    「難道不是因為他逃得比你快嗎?」


    「不是這樣。」狼頭煩躁地左右搖動。「我感覺得到他。但下一秒鍾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從我麵前穿過,我怎樣也看不到。」


    「你的意思是,他的動作快到看不清楚?」綾發問。


    「絕對不可能!我在變成這個姿態時可以高速活動,也能將蜂鳥的振翅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管他的動作有多敏捷,在我眼中不可能連個影子都沒有。」高虎強烈反駁。


    「會是瞬間移動——或是變成透明人行動嗎?」依花追問。


    高虎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原本他的氣味一直持續著,而且很強烈,但就像突然被空氣隔絕一般,一瞬間失去了氣息。」


    「……」


    「可是因為他有留下味道,所以我至少知道他是從哪兒入侵,以及逃走的位置。」


    依花點頭讚賞:「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別這麽說……什麽事?」高虎受到拉爾娜卡爾輕戳,低頭向下看。


    「喔。」察覺拉爾娜卡爾動作的意義後,高虎搖頭回答:「沒關係,不用了。不用了啦,真的不用。」


    「嗯!」可是拉爾娜卡爾搖頭拒絕,硬是伸出手。高虎在意綾的眼光,可是見到拉爾娜卡爾不停「嗯!嗯!」地伸手示意,最後還是放棄抵抗,像是行點頭禮般的低下頭。拉爾娜卡爾輕撫他的毛皮之後,按住他的頭,從口袋拿出糖果(商品名:小梅),剝掉包裝紙,放入高虎的狼嘴中。然後自己也吃了一顆,露出很酸的表情——依花看到她的行為,忍不住在內心歎氣。雖然她指示要拉爾娜卡爾善用糖果與鞭子,但不是字麵上的意思。


    「赫敏,剩下的事就麻煩你了。」


    「好的。」


    「再見囉。」綾對高虎微笑。「太好了,你看起來氣色不錯。」


    「這是我唯一的優點。」


    「可是,記得不要……」


    「我知道,我不會常常變身。」高虎用力嚼碎糖果點頭說:「學姐好不容易才讓我變回人,我會珍惜自己。」


    「再見。」


    依花和綾走出室內。


    「好漂亮……」依花聽到身後的高虎讚歎,再次於內心歎氣。她很清楚高虎說的是誰。高虎、洋平……還有大概不會承認的小鳥遊,都對綾抱有好感。更重要的是,真嶋綾的相貌與昴的女友冬月日奈長得非常相似——也正符合昴的喜好。當然她明白這同時也是一種缺點,但是……


    (……我要是有綾的一半性感就好了。)


    「依花。」綾突然回頭,可是依花沒有嚇得跳起來。她冷靜地慢慢移開視線,簡短回答:「什麽事?」


    「要叫昴過來嗎?」


    依花思索一會兒,搖搖頭。「不,現在還不用……傳簡訊請他注意就好。」


    「可是……」


    「昴現在正在煩惱要不要繼續當惡魔的盟友……妳應該也發覺到了吧?」


    「嗯。」


    「那我們這陣子就讓他安靜思考吧。」依花看向綾。「愛謝蒞——我的部下有和我聯絡,她說昴正和社長在一起。」


    「三束元生嗎?」


    「如果是和他在一起,昴一定能從迷惘中走出來吧——在那之前,我們就別去吵他。」


    「嗯。」綾坦率地點頭。她的反應讓依花感覺有些羨慕,不管昴要不要繼續做惡魔的盟友,她都無所謂吧。不,或許她甚至希望昴放棄。


    可是依花——


    (……對,我害怕。我很害怕和昴見麵。)


    已經無法回頭了。


    (如果昴跟我說他要放棄擔任惡魔的盟友——)


    嚐到和昴接吻的滋味,知道了昴的溫暖懷抱和眼神中的溫柔。我已經無法回頭了。如果昴跟我說他要放棄——


    (那我一定——)


    依花突然注意到綾緊盯著自己,眼神像是在打量什麽。


    於是依花突然開口:「綾……順便告訴妳——美體護膚展現效果的時間,雖然會依個人體質不同而有差異……不過通常是兩天後。」


    「什麽?」綾瞪大雙眼,撫摸自己的臉頰問道:「已經這麽光滑了耶?難道不是明天嗎?」


    然後依花像是播報氣象般的預測:


    「明天皮膚大概會很幹澀。」


    「真、真的嗎?」


    「詳情請妳問雅敏。總之因為今天受到刺激,所以明天新陳代謝會活性化,皮膚會變得很幹澀。」


    「原來如此……」


    「所以——」明明是句玩笑話,隻要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就好,偏偏依花做不到,她麵無表情地建議:「我們就等皮膚狀況最好的時候再叫昴過來吧。」


    「說得也是。」綾笑了。


    依花也微微揚起嘴角,感覺心中對綾依然有些許羨慕。對冬月日奈的挫敗感,經常會轉為對真嶋綾的挫敗感。十六年來的人生讓依花了解到,所謂的落敗不單單隻是輸給某件事物而已,而是在下次獲勝之前,都得一直維持敗北的狀態。昴清楚這件事嗎?如果他在這裏放棄,就會一輩子感覺到挫敗感。但是話說回來,不管昴知不知道,大概都不會在乎吧。他隻要覺得是對的就會去做,不管要因此背負多少痛苦都無妨——這就是依花熟知而且深愛的、叫做昴的少年。


    兩人走回房間,雅敏已經在那等候多時了。專業的美體護膚師非常討厭在工作途中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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