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之章


    「騙人!騙人!這不是真的!」


    孩童聲化作悲鳴,響徹某一塊恬靜的午後住宅區。


    臉頰上浮著十字型瘀青的女性,一臉悲傷地看著自己身穿藍色t恤的小孩,然後依序看向其他在場的孩子。


    最後她的視線停在看似領隊的少年身上,說道:


    「你真是個殘酷的孩子耶,三鷹升。」


    「……」


    「我原本打算在時機到來前先隱瞞的,但你卻為了自我滿足而揭穿我的真麵目。你知道我的小孩會因此受大多大的打擊嗎?你有什麽權利傷害我的孩子?」


    「騙人,騙人,騙人!媽媽不可能是吸血鬼!」


    悲傷地看著持續叫喚的少年——名叫白井晉太郎,最近才剛加入同伴——少年的母親說道:


    「對不起喔,小晉,我不是想瞞著你,我是想找適當的時機再告訴你,結果我的用心良苦卻被這個自我滿足的孩子給糟蹋了。」


    晉太郎的母親恨恨地看著升,但臉上卻隱約浮現冷笑。


    「你到底是想做什麽?破壞別人的家庭有何樂趣?」


    「……」


    「這不是真的……」晉太郎不死心地呻吟:「因為……因為到昨天都還……」


    「是啊,我昨天才剛成為吸血鬼的。可是啊,小晉,媽媽非常幸福喔?甚至還覺得為什麽我不早點變成吸血鬼呢。不隻是媽媽,爸爸、哥哥也是,大家都同樣非常幸福。所以小晉也——」


    「——你騙人!」


    睜開被淚水濡濕的雙眼,晉太郎放聲大叫。


    「聽我說,小晉——」


    將十字架對著將手伸向兒子的母親加以驅逐,升開口:


    「別靠近晉太郎。」


    「我可是小晉的母親喔?」


    「不對,你隻是假裝成母親的別人。」


    「好過分的講法……呐,小晉,媽媽確實變得和人類不太一樣了,但我也還是你的母親喔?不會因為變得人類就不再是母親了對吧?親子間的羈絆才不是那麽——」


    「你閉嘴!」


    升將三十公分長的大十字架當成刀子,抵到晉太郎的母親麵前。


    同時其他藍隊成員也像是要保護升和晉太郎一般,排列陣形,舉起手工十字架。


    晉太郎的母親微笑:


    「你們被調教得真好呢。不如說,被調教得太過頭了。」


    「各位,回去羅……晉太郎,現在先……」


    無視升的發言,晉太郎的母親巡視穿藍t恤的少年們。


    「你們真的要仔細想想喔?變成吸血鬼……不,變成『the one』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各位別聽她說話,回去了。」


    「唉呀,為什麽?因為被大家聽到就麻煩了嗎?」


    「……」


    升閉口不語,轉頭看著晉太郎的母親。


    晉太郎的母親笑著開口:


    「各位……你們知道嗎?所謂成為『the one』,指的就是所有人會成為一個大家庭。隻要『the one』在世界上拓展,不光是在這裏的各位,就連在地球另一側的人也全都會成為家人、成為朋友。這代表什麽,你們知道嗎?


    那就是啊,這世界將合而為一,戰爭將會消失喔。」


    晉太郎拭去淚水睜眼,目不轉睛地看著母親。


    對晉太郎麵露微笑,並向在場所有小孩投以完全相同的笑容後,母親接著說下去:


    「沒錯,隻要大家成為『the one』,除了純粹為文化上的競爭以外,所有紛爭都會從這世上消失。不管是饑餓、背叛或無意義的殺戮,全部都會消失,這個世界會成為真正意義而書的和平世界。明白嗎?


    而最重要的是,人類將不再會死亡。


    各位也曾經想過吧?珍視的人死去,或者與之離別的悲傷——但任何人都將不必再體會那樣的悲傷和痛苦了。因為隻要成為『the one』就不會再有人死去。不必再害怕死亡,可以享受到沒有紛爭、所有鄰居彼此互助互愛的世界。


    那樣的世界叫做什麽,你們知道嗎?」


    確認所有人都聽到入神,晉太郎的母親注視著升說道:


    「那樣的世界啊,就叫做『千年王國』 (注:millennium ),是一本名叫聖經、描迤關於神的書上的最後所記載的,神約定的樂園。」


    不知誰發出喃喃細語。


    「……神約定的……」


    沒錯——晉太郎的母親點頭。


    「在那裏所有人都不會死亡,殉道者會複活,在毫無紛爭的和平世界裏幸福生活——神約定會實現的世界——千禧年。


    『the one』想要建立的正是那樣的世界。


    這樣你們還認為『the one』是邪惡的嗎?


    打算建立神約定的世界的『the one』以及對此加以妨礙的人類,究竟哪一方才是惡魔的同夥?」


    沉默包覆現場。


    用力緊握十字架到手掌甚至發白,升低聲說著:


    「害怕十字架的家夥別提什麽神。」


    「我們正是因為敬畏神,所以才害怕十字架啊。」母親笑道:「我說啊,三鷹升,不然我問你,不斷重覆上演紛爭、無意義犧牲他人性命的人類,還有隻吸血但不會奪去生命的吸血鬼,真正的惡者是哪一方?」


    「……」


    「吸血的蚊子,以及打死蚊子的人類。究竟哪一方的行為才會被神認定為罪惡?隻覺得看不順眼就殺生的無恥存在,憑什麽對正義高談闊論?一邊暢談生命的可貴,一邊卻若無其事對生命劃分等級、輕易奪走其他的生命,明明這就是人類的本性。這樣的人類為何能責備『the one』?」


    「真是口齒伶俐。」升幹笑道。


    他看著晉太郎問:


    「呐,晉太郎,你母親是從以前就這麽饒舌,會高談闊論關於人類之事的人嗎?以前曾經闡述過關於什麽千年王國的事嗎?」


    晉太郎的表情像是嚇了一跳似的搖頭。


    升笑道:


    「既然這樣,在那裏講話的又是誰?」


    「是吸血鬼!」


    「沒錯。」


    晉太郎的母親揚起嘴角:


    「不愧是……真會轉移話題耶。」


    「……」


    「可是你應該也很清楚……不,在場所有人應該都很清楚,若要以善惡來評價人類與『the one』,究竟誰才是善、誰才是惡。


    盡管如此卻還要反抗『the one』的話,你們秉持的就不是正義。你們隻不過是為了自己……沒錯,隻因為看不順眼這種理由,隻因為對象是蚊子這種理由就奪走可貴生命的任性存在。聽好了,你們的行動並非正義。


    那麽你們所做的,純粹不過是自我滿足。


    ——特別是你,三鷹升。」


    「……沒那回事。」


    晉太郎的母親大笑:


    「沒那回事?不對,你應該很明白,這裏在場的所有人應該都再清楚不過,若論善惡,『the one』才是對的,就生物上而言也是『the one』比較強——不管怎樣贏的都是『the one』,你們無論做什麽都沒有勝算。既非正義也無勝算,若這樣也打算戰鬥的話,那就隻不過是自我滿足罷了,不是嗎?」


    「沒那回事!」


    「那不然你回答我呀?你究竟要怎樣打倒『the one』?真的有打倒『the one』的方法嗎?」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升身上。


    果然——升心想。


    這家夥果然把話題轉到這裏了。他早就知道話題會被轉到這裏,因為他其實根本沒有辦法。沒有確實打倒『the one』的辦法,現在也隻能在可能性上下賭注。當然升也老實地對大家如此說過了,但大家還是願意追隨他,因為大家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找出方法。


    但是——


    打從一開始挺身而出到現在,已將近一個星期。


    至今仍還沒找到方法。


    升不自覺地按著裝有堂島昴報告的口袋。


    環顧了周圍一圈。


    所有人都看著升。


    晉太郎的母親也露出冷酷的笑容。


    深呼吸過後,升開口:


    「你不打自招了嘛,『the one』。」


    「咦?」


    「講了那麽多廢話,結果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在盤算什麽吧?為了這個目的,你才把晉太郎的母親變成『the one』。」


    「……」


    「說什麽原本想先隱瞞?你要是真想隱瞞的話,憑『the one』的能力多得是防範對策。畢竟我們並沒有隱藏我們的行動。『the one』,你隻是想破壞我們的團結,看會不會運氣好順便挖出我在想什麽罷了,所以才算準時機在我來的時候犧牲了晉太郎的母親。滿不在乎做出這種事的你哪有什麽正義可言!你自己證明了這一點!你才沒有什麽正義,並且對我們感到威脅。畏懼我們的行動,做到這種地步——這就證明我們既有正義也有勝算!還有!」


    無視正想開口的晉太郎的母親,他向前舉起拿著十字架的左手,右手指甲置於手臂。


    「!」


    升一股作氣朝自己的手臂一抓。


    毫不留情的力道將皮連著肉一起抓破,露出紅色的血肉。赤紅的鮮血立刻汩汩冒出。升將五道醜陋的爪痕與從中流出的紅色鮮血遞到晉太郎母親眼前,大叫:


    「不管你講再多歪理,最後求的也隻是這個!」


    身後傳來「噫」的悲鳴聲。


    「媽……媽媽?」


    晉太郎的母親完全無表情地看著升抓破的手臂。


    自唇間吐出舌頭。


    而舌頭露出的同時,從嘴巴開啟的縫隙間流出唾液。晉太郎母親的眼白上浮出血絲,身體顫抖,然後——


    十字架從升染滿鮮血的左「鏘啷」一聲落地。就在那一瞬間,晉太郎的母親發出怪叫朝升撲過去。太過驚人的速度,孩子們全都來不及反應。


    ◆


    「這種事情請下不為例。」


    由於升拒絕接受治療,於是一名「the one」的「終端」的男人將醫藥箱交給藍隊,搖頭說道:


    「我們隻有大腦一部分變成『the one』,還沒有辦法完全克製自己的欲望。特別是她從昨晚就一直餓到現在。」


    製止突然襲向升的晉太郎母親的,是從晉太郎家窗戶跳進來的吸血鬼——兼晉太郎家的鄰居。


    他先是製住晉太郎的母親,然後用了不知何種方法讓她暈厥。


    看來似乎一直有人在監視著升。


    「聽清楚了嗎?要確實消毒喔。」男人擔心著升的手,說道:「升,你可是vip,請好好保護你自己的身體。要是你出了什麽事,刺激到你父親,不管是我們或你們全都會很傷腦筋的。」


    「……」


    「那麽……啊啊,晉太郎,你母親傍晚之前就會回家了,不必擔心。我們隻是讓她去補充一點營養。」


    男人輕鬆背起晉太郎的母親,步向玄關。


    經過升身旁的瞬間,他用隻有升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話說回來,你還沒有回答問題嘛。」


    「……」


    「你打算騙你的朋友們到什麽時候?」


    而後男人便走出屋外。


    ◆


    「升!」


    「組長,你沒事吧?」


    升眼神空洞地望著包圍自己的成員們——以低年級為中心,在這一星期內剛加入的新同伴們。


    某人拉起升的手開始治療。


    消毒水剌痛著傷口,有如燙傷般的痛覺竄了上來。


    升忽然看向抓破的傷口。


    他在抓破的時候並沒感覺到什麽痛處。


    反倒甚至有種被動的滿足感。


    然後升自問:


    (是因為傷口而無法使力嗎?還是……難不成是故意……)


    他看著流血的手臂低喃。


    啊啊,我不要。


    我快要壞掉了。


    我不想壞掉。


    (——我其實是希望自己壞掉吧?)


    (幹脆忘了一切,輕鬆地——)


    升搖搖頭。


    「——各位。」他環視所有人問道:「……聽了剛才的話,你們怎麽想?」


    「……」


    「要是……要是大家覺得『the one』所說的才是對的——」嘴巴擅自編織出語句。「我無法阻止大家。」


    「沒那回事!」有某人出聲。「才不會因為那點小事就被迷惑!各位說是吧?」


    「沒錯!」


    「就像升說的一樣!那些家夥也開始焦急了!」


    「組長!」


    「錯的是他們!我們絕對要打倒他們!擊潰他們!絕對!」


    最後一道聲音來自晉太郎。


    晉太郎恐怕尚未從打擊中恢複,隻是藉由激動來壓抑痛苦。


    今後才要開始辛苦。


    嗯——升點頭。


    忍著消毒水帶來的刺痛說道:


    「晉太郎,你打算怎麽辦?要是不想回這裏的話,我可以幫你準備房間。」


    「拜托你了!」


    是嗎——升再度頷首。


    不自覺地將右手伸進口袋,摸著存有堂島昴的報告的記憶卡,升發言:


    「誰去連絡一下組長們,叫他們九個人全部到『音樂廳』集合。」


    是!聽見充滿朝氣的回應,升閉上眼。


    咬牙忍著痛,心想:


    (沒錯,不能在此放棄。)


    (不能……不能背叛大家。)


    啊啊,可是我已瀕臨極限了。


    (——必須要有大人的力量。不會輸給「the one」的言論,能夠確實反駁,不是像我這樣的小孩子,而是貨真價實的大人的力量。)


    (能夠說我們所做的事不是錯誤,不是任性的自我滿足的大人——)


    沒錯,若是大人的話,一定能反駁「the one」看似正確的話語,能確實否定惡魔似是而非的言論。再說,或許還能以更好的方法代替我整合大家——


    「騎射場問說有什麽事耶。」


    對著耳邊貼著手機的少年,升微笑著點頭。


    「你這樣告訴他,差不多是該見牧師的時候了。」


    升的話讓在場所有人臉上表情一亮。沒錯,畢竟是個牧師,一定知道打倒吸血鬼的方法。一定會取走領導權,代替我救大家。不信有吸血鬼?不,我絕對要讓他相信——


    腦中響起堂島昴的聲音。


    (當心點喔。人類輕易地就會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但那可是非常危險的喔!)


    ———有何不可?至少隻有現在——


    緊張之弦切斷的瞬間,傷口的痛楚化作閃電,升在輕聲悲鳴後終於失去意識。


    2


    「嗚哇啊啊啊啊!」


    鴨音木愛蕾娜誇張地大叫著往後倒,引來在場僵住的所有人的注目。


    「怎、怎麽了,愛蕾娜?」


    細微但腦


    海深處再熟悉不過的神名木唯的聲音,讓愛蕾娜回過神環視周遭。


    這裏是和歌丘的高級飯店——「觀鶴台」的套房的客廳。


    豪華地毯上四處鋪著床單,枕頭也扔了滿地,包括愛蕾娜在內的全員四人都身穿浴衣取代睡衣,一副休閑打扮,整間客廳氣氛儼然巨大的寢室。


    「鴨音木?怎麽了?」


    「沒什麽,剛才隻是重心不穩。」


    她重新實際感受到自己是「鴨音木愛蕾娜」。沒錯,她不是白井晉太郎家的鄰居太太,更不是白井晉太郎的母親,而是鴨音木愛蕾娜。以手背擦了嘴巴,轉動視線,從低矮的玻璃桌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裏麵裝的是一般的烏龍茶。


    (——我渴求的不是這個。)


    剛才感覺到的強烈饑餓。


    愛蕾娜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看著友人們。在身旁看著她的神名木唯拿著烏龍茶,對麵的舞原呋杳是熱紅茶,而在咲杳旁邊的山本美裏則單手拿著浮了一層泡沫的飲料,觀看電視上的甲子園比賽。穿著浴衣盤腿而坐,樣子實在不像一個女高中生。


    「山本,內褲被看見羅。」


    聽見愛蕾娜的話,不知是否因泡沫飲料而心情很好,美裏笑著回她說:


    「有什麽關係,反正也隻有女生,別在意別在意。」


    「大家聽見沒?她批準羅,快看快看——」


    「我看看——」


    「……目不轉睛。」


    「……啊。」


    「……啊什麽啦!對不起,我果然還是會介意,請停止。」


    「啊哈哈!」


    愛蕾娜一邊笑著,再次擦了一下嘴角。


    由於直到剛才為止,她進到了「白井家鄰居的太太」體內,因此完整共享了名叫晉太郎的少年的母親所感受到的「饑渴」。


    一把抓起手邊的枕頭蓋在臉上遼蔽視線,眼簾深處一片黑暗。


    她主動延伸出體內的網路——「ode」,進入張羅在和歌丘的吸血鬼網路。所謂的「ode」,簡單說就是建構了「自我」、如同電磁網路的東西,吸血鬼——「the one」們就是藉由「ode」連結,傳送意念對話或交換感覺、記憶等資訊,有時還會讓自己的意識進到對方身體加以操控。而在這不到一星期間,愛蕾娜就已變得很能運用「ode」的能力。


    「ode」延伸,搜索房間另一頭附近有沒有誰在。


    平時內心總是敞開呈「邀請」狀態的「the one」,要發現並連接上他們的「ode」非常容易——愛蕾娜發現正走在走廊上的服務生,將「ode」看不見更不會去觸碰的電磁觸手侵入男子的內心。


    愛蕾娜腦中立刻響起喀哩喀哩的聲音。


    由於「ode」與愛蕾娜連結,因此對方也立即打算進到這邊的腦中——但結果卻無法進入愛蕾娜的腦裏。一般來說,「the one」之間的連結是雙向的,但愛蕾娜的情形則是隻能由她朝對象單向通行,對象雖能意識到愛蕾娜並向她傳話、傳送影像,卻無法進入愛蕾娜的內心/大腦。若不加以意識,甚至就連被連接上了也不會察覺。「三輪方遼子」認為,愛蕾娜的這種能力是基於她是「混血」(然而「核心」卻否定此一說法),但真相不得而知。所以愛蕾娜認為這是天啟,是為了讓她幫助朋友,因此神或者誰才賜給她的機會。


    由於愛蕾娜的入侵,男子一瞬間停下腳步,不過最後什麽也沒發現,再次邁開步伐。愛蕾娜鬆了一口氣,繼續讓「ode」潛到深處,男子/「終端」的資訊立刻如奔流般湧進。這個「終端」名叫「木村榮大」,二十六歲,正以成為禮賓人員為目標修行中,對這間飯店「觀鶴樓」有著極深的自豪與愛情,將他的人生全傾注於這間飯店。過去「觀鶴台」以和歌丘第一的了望景觀與vip首選投宿飯店引以為豪,但是當兩年前和歌丘興建了貴賓專用的豪華飯店,這兩項寶座被迫拱手讓出時,他著實感到非常悲傷(而也以此為契機,使他立誌當上被稱作「禮賓人員」的職務,而並非隻做個單純的副理)。可是盡管新蓋了如此豪華的一間飯店,舞原家的大小姐咲杳卻選擇利用這間觀鶴台,這令他相當感激,不但增進了對這間飯店的愛,同時也成了舞原咲杳的超級粉絲——


    (關於咲杳的情報就隻有這些嗎……)


    在這一星期裏,「the one」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為何大費周章怕舞原家察覺?她為了得知這些而不斷收集情報,但卻無法探得核心資訊。隻不過,似乎和名叫「堂島昴」的少年以及被稱作「it」的某樣東西有關。堂島昴是實際存在的日爐理阪高中生兼咲杳的男朋友,但關於「it」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看樣子在「the one」之間也有著序列關係,最低層的「終端」——被稱作「第三人格」——並未被告知任何關於他們現在正進行的事。姑且不論「第一人格」(核心),若是「第二人格」(三輪方遼子)或許知道些什麽,但卻無法侵入「第二人格」。由這一點來推算,自己似乎介於「第二人格」與「第三人格」之間……


    (第二人格……是嗎。)她自虐般地笑著。


    變得漸漸能使用「the one」的能力,也就代表自己的「the one」化也正進行中。


    等到變成完全的「the one」,自己——名叫鴨音木愛蕾娜的少女,恐怕就會消失。而到時候剩下的,就隻有形成「鴨音木愛蕾娜」此一人格的不可視網路而已了。不,或許自己早已是被稱作「the one」的共生體/多重人格的其中之一也說不定。


    (盡管如此,還是有我能夠自己思考的事。我思,故我在——就是這麽回事。)


    再說,不是隻有自己在戰鬥。


    以三鷹家的兒子為首,反抗勢力正逐步孕生。若是能避開「the one」的耳目,將她們存在的事告訴他們的話——


    「喂~鴨音木同學,來玩嘛~」


    被咲杳搖晃著身體,愛蕾娜從枕頭上抬起頭,站了起來。


    「好~好~等我一下。」


    「咦?鴨音木同學,你要去哪裏?」


    「我也去吧?」美裏放下手邊的飲料問道。


    「不用啦,也沒多少東西。」


    四人留宿飯店的期間,換洗衣物都委托飯店清洗。順道一提,身為一般庶民而住不慣飯店的美裏,起先至少隻會把內衣褲留著自己洗,可是每當她洗好晾在自己房間,其餘三人就會跑來監賞,讓她傷透腦筋,最後終於還是交由飯店清洗,這又是另一段趣事了。


    「是嗎?等等,鴨音木,你打算那副模樣走出去嗎?」


    「放心放心,這可是正式的飯店穿著呢。別在意,別在意。」


    沒錯,這間飯店裏誰會去注意愛蕾娜的打扮?


    「可是——」


    「不要緊啦。」她笑著回答。


    愛蕾娜就這樣穿著浴衣走出房間。


    剛才潛進了「木村榮大」內心,因此她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


    3


    「情況如何?」坐在一旁的升詢問。


    「沒有異狀……啊,不過有個好消息。」騎射場勇知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語氣說道:「前牧師大叔還沒有吸血鬼化,我確定。」


    升瞪大了眼。


    「真的嗎?你怎麽知道?」


    很簡單啊——其射場手中的十字架指向窗戶另一側,被幹淨打掃得像社區活動中心一樣,一眼望去不像是教堂的建築物。


    「你看,玄關那邊不是裝飾了十字架嗎?剛才他在打掃那個。」


    「這樣啊。」


    「既然能碰十字架,就表示他是人類


    對吧!」身後的珠洲美澄開心地打岔。「太好了,再來就是……」


    一片沉默。


    這裏是和歌丘唯一可被稱為教堂(曾經是)的建築物的前方。


    這裏似乎是什麽公司的事務所,但如今一個人影也沒有,隻有升、騎射場和珠洲三人作為監視前教堂在使用。而教堂後方則有禦殿和孝等三人、河對岸則有山棱冬馬等四人布陣,輪流監視有沒有吸血鬼過來這裏。


    「吸血鬼……不曉得會不會來?」珠洲嘀咕著說。


    「很難說。不過他們應該已經注意到我們守在這裏了。」升回答。


    「我反倒希望他們來耶?這樣牧師大叔也就肯相信有吸血鬼了。」騎射場說道。


    「是啊。」升點頭同意。


    吸血鬼化似乎尚未波及這一帶。又或者吸血鬼為了某種目的而隱藏自己(升很想相信那是吸血鬼們為了盡可能不讓牧師察覺)。反過來說,這也就表示很難取得牧師的幫助。這棟前教堂的持有者兼牧師——稻吹九朗似乎已經不信神了。不過這也是因為舞原家所支配的日爐理阪沒有半個基督教徒,所以這也難怪。但也不知道牧師是因為不信神才被送來日爐理阪,還是來到日爐理阪後才喪失了信仰。據說他在這個對外來者很刻薄的和歌丘裏住了二十多年,但總之要和這樣的人談論吸血鬼並取得他的真心幫助,升覺得是件極其困難的事。而且升他們也都還是小孩子。再者——


    呐——珠洲問道:


    「真的隻要隊長、禦殿和騎射場你們三個人去就好嗎?」


    「嗯。」


    「可是,大家一起去不是比較好嗎?這樣不是比較容易說服牧師嗎?」


    「不,先讓我和其射場、禦殿三個人去談就好。放心,我可是三鷹家的少爺,他會比較認真聽我說話的。」


    的確,這樣或許比大家一起去更有效果也不一定。


    可是萬一牧師背叛了大家的期待呢?


    萬一他不是樂於助人的人呢?


    萬一結果他沒有任何對付吸血鬼的力量呢——?畢竟牧師也隻是人類,而且他現已不是牧師了。當然,別說幫不上忙,搞不好連幫忙都不肯,這也是很有可能的。老實說,升很後悔告訴了大家說要來見牧師,自己應該隻先帶著親信們來才對。應該隻有他們自己先來確認才對。但那時自己卻因為吸血鬼卑鄙的圈套而心生動搖、失去冷靜——


    (無論何時都不能失去冷靜,是這樣對吧?昴前輩。)


    他摸著口袋心想,就算牧師沒半點對付吸血鬼的力量也無所謂。沒有任何力量也不要緊,隻要肯成為同伴就好。隻要牧師成為同伴,他們就能擁有自信,有自信他們做的是正確的,隻要這樣就夠了。隻要這樣他們就能夠戰鬥。他們並沒有做錯,與吸血鬼為敵絕非錯誤,隻要能夠保證這一點——


    (……還是說,我其實是在引領大家走上滅亡之路?)


    注意到珠洲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升微笑道:


    「放心啦,要是隻有我們三個不行的話,到時候我會請爸爸和他談。再不行的話,就我們所有人一起去。不過那是最終手段。我不希望被吸血鬼知道我們總共正確有多少人。」


    「可是,為什麽要等到晚上呢?」


    「挑晚上是因為幸運的話,或許可以讓牧師看見吸血鬼。」


    「也對。」


    沉默。


    但珠洲又立刻耐不住沉默地開口:


    「如果是牧師,不曉得能不能驅逐惡魔?」


    「驅魔的不是神父嗎?」騎射場回道。


    「牧師和神父哪裏不一樣?」


    「……我查了之後,下次再告訴你。」


    騎射場心有不甘的表情讓升噴笑出來。


    對了——升轉移話題。


    「『紅隊』那些家夥怎麽了?」


    「新堂還是老樣子。他雖然沒在我們麵前現身,但聽說他全身上下穿著黑色皮衣,上頭長滿了刺:除了大紅色的t恤之外,臉上也抹了漆,一副全世界看了都覺得可恥的世紀末打扮,在街上昂首闊步。不過啊——」他壓低聲音:「……他那個樣子,或許我們還是認真想點辦法對付比較好。之前我隻不過遠遠瞥見他一眼,他那打扮雖然蠢,但意外地確實很有宣傳效果。比較軟弱一點的人或是小孩看了他那樣子,會愈來愈喪失戰鬥意誌。不能小看他那個樣子,得想點辦法對付才行。」


    可是——珠洲打岔:


    「和紅隊的情況差不多,也有人看了我們的藍t恤而願意加油的人,對吧?」


    嗯——騎射場和升點頭。


    沉默。


    過了一會兒。


    珠洲自言自語地說:


    「……那個啊,」


    「嗯?」


    「既然有吸血鬼的話……就一定也有神對吧?」


    「……」


    「……祂有在看我們努力對吧?一定是的……」


    升和騎射場都沒有回答。


    他們答不出話。


    ◆


    「對了。」一麵玩著口袋裏的記憶卡,升一麵問騎射場。


    「關於吸血鬼的事,知道了些什麽嗎?」


    騎射場聲音宏亮地回答:


    「這個嘛,我有試著整理過資料了,不過隻是傳說,所以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嗯。」


    「首先,據說所謂的吸血鬼基本上是『由屍體複生的』。簡單來說,起初並沒有生來就是吸血鬼的存在。他們基本上似乎是由被神詛咒或是被大地拒絕的屍體複生而成。因此他們懼怕神,無法碰觸十字架,在被視作神之愛的陽光下會灼傷;因為被大地所拒絕,因此無法渡水,隻能在自己誕生的土地上就寢。」


    珠洲插嘴:


    「那和我們正在對抗的吸血鬼不符啊……」


    騎射場搖頭:


    「也不盡然。因為我們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被吸血鬼吸過血的人類』,這些正確來說都是『血族』,和吸血鬼似乎是不同的。」


    升點頭同意:


    「也就是說,還有別的『吸血鬼』躲起來操控他的『血族』。」


    「沒錯。還有,如果不邀請吸血鬼的話,他們就不能進到家中或那塊土地上。這一點就能實際套用在我們的敵人身上了。換言之就是有人邀請了吸血鬼進入到這塊土地上,而且是某個認識吸血鬼的人。」


    「到、到底是誰做了那種事啊?」


    「這我就實在不知道了,珠洲。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點,和歌丘並不麵海,要來到這裏,除非是讓從大海到和歌丘之間的所有土地全都邀請他,再不然就隻能搭飛機從兩地直接輸送了。對吧,升?」


    升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隻要從這一點著手,或許就能知道吸血鬼是從何處來、之前都待在哪裏了。」


    騎射場也點頭同意:


    「嗯,但我想很難吧。敵人在外麵的世界,而且還躲過舞原家的耳目。當然,入侵這裏也是秘密進行的吧。他們用的鐵定不是小孩子查得到的管道。」


    「……」


    「不過,隻要我們能幹掉『吸血鬼』……不是『血族』,而是『吸血鬼』本身——應該可以比喻成頭目吧——或許……」


    看了兩人一眼,騎射場歎氣:


    「……不過,終究隻是傳說。」


    「不,這些很有幫助,我想應該派得上用場……還有什麽其他的嗎?」


    「還有就是關於吸血鬼的弱點。」騎射場清了清喉嚨,繼續接著說:「雖然不曉得有沒有用,但有一點讓人很在意。」


    「願聞其詳。」


    「


    根據傳說,吸血鬼有一大堆弱點。害怕陽光、大蒜、聖水、十字架——這些都已實際確認過了。其他還有無法渡水、鏡子裏映照不出身影、隻能在自己誕生的土地上睡覺、白天無法活動。


    ……隻不過,這些雖然是弱點,但全都不是致命關鍵。


    打倒吸血鬼最為知名的方法,是拿木樁剌進心髒並砍掉頭顱。但也有人說,就連做到這樣,隻要將頭靠近就又會複生;還有例如身體化為灰燼,但隻要淋上血液就能複活;更厲害一點的說法是,不管以什麽樣的方式殺掉,隻要每當沐浴在月光下就會複活。」


    「那樣實在很狡猾耶!」珠洲大叫:「未免太狡猾了吧!」


    騎射場點頭:


    「是啊。這些確實毫無根據,而且我想這隻是傳說受到電影的影響而變得太過火了。但總之好像沒有能夠完全打倒吸血鬼的方法。


    ……除了一個辦法之外。」


    「……一個辦法?」


    「嗯。」騎射場歉疚地低下頭。「因為沒有資料,所以沒辦法查清楚……


    有一種叫做『半吸血鬼』(注:dhampir )的存在,就是這個。」


    「半吸血鬼?」


    嗯——其射場歎道:


    「簡單來說,就是混血吸血鬼,也就是吸血鬼與人類之間的小孩。」


    「……咦咦?」


    「這是東歐的傳說,根據這個傳說,能打倒吸血鬼的就隻有吸血鬼與人類之間的小孩,也就是隻有半吸血鬼而已。因為吸血鬼的動作非常迅速,人類沒辦法捕捉到他們的行動,隻有吸血鬼與人類之間所生的存在能夠捕捉其行動……我找到的資料上是這樣寫的。」


    「……」


    「姑且先不論這個,和其他方法比起來,隻有半吸血鬼這個方法清楚斷定可以打倒吸血鬼。不對,是隻有半吸血鬼才能打倒吸血鬼。


    這說法讓人很在意吧?」


    「……嗯。」


    半吸血鬼——混血吸血鬼。


    珠洲喃喃道:


    「……既然有吸血鬼,就一定也會有半吸血鬼吧?」


    「……嗯。」


    「隻要找出那個人,告訴他這座城裏發生的事……」


    升沉默地眺望窗外。


    望著乍看之下不像教堂,而像是社區活動中心的那棟建築。然後心想——希望牧師肯幫忙。或者那個什麽半吸血鬼的會出奇現身,察覺到這個城裏發生的事,直接變身正義的夥伴幫助我們。


    (……神啊,要是你在的話,請告訴我。)


    (渴望別人的救助,難道是件壞事嗎?渴望救助是罪過嗎,就算我隻是個小學生?所以你才不肯幫助我們?還是,該不會其實我們真的才是邪惡——)


    (因為我們……不,因為我有罪——)


    又或是——


    「根本沒有什麽神。」回過神來,升發覺自己已不經意說出口。


    看到珠洲一副目賭犯罪現場般鐵青著臉,他心想「糟了」。而他身旁的騎射場揚起嘴角笑著說:


    「就算你這麽想,但也別說出來啊,升。沒有就罷了,但要是有的話,之後可就傷腦筋羅?」


    「……說得也是。」


    「怎、怎麽這樣!應該要更加好好地信仰神啊!神一定存在的!這樣的話,或許——」


    也對——再次點頭後,升再次將視線移向窗外。


    他的手則在口袋裏把玩著記憶卡。


    等太陽下山就去見牧師。


    啊啊,可是……他究竟是否會幫助我們?


    4


    叩叩——敲了敲門。


    「我要進去羅。」愛蕾娜說話的同時,推開沒上鎖的門。


    「……幹嘛啦~怎麽了嗎?」


    占據了昏暗房間裏的大部分空間,雙人床上三輪方遼子正赤裸著身子打嗬欠。愛蕾娜不禁莞爾說道:


    「大白天的就這個樣子,你還真是了不起。」


    「以人類來說雖然有點不像話,但身為吸血鬼是很正常的吧?」她又再次打了嗬欠。「怎麽了?」


    「……呃~就是~那個……」


    「來這裏坐下吧?那是什麽?換洗衣物?」


    從愛蕾娜手中搶過袋子,拿出被塑膠袋包好的內褲。


    然後嬌吟:


    「討厭~好可愛!」


    「還不住手,你這怪人——!」下一瞬間。


    遼子延伸出的「ode」觸手連接上愛蕾娜,遼子的「感覺」——雖然無法互通內心的想法,但可以像這樣傳送訊息——立刻流進愛蕾娜體內。看過訊息後,遼子的主觀所感覺到的可愛、喜悅、悲傷以及思緒等「感覺」便如怒濤般湧進愛蕾娜腦中奔騰,就彷佛愛蕾娜自身所體會到的。那絕不是討厭的感覺,但正因如此而是既甜蜜又讓人畏懼的東西。


    「……還不住手!」拚命奪回意識、阻擋流入的資訊,愛蕾娜從遼子手中搶過內褲裝回袋裏,心髒還一麵怦然作響。


    「你要當個變態我是管不著,但可以不要把我也變成變態好嗎?」


    「真是壞心~還滿愉快的不是嗎?因為這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主觀。」


    「就算這樣,硬是推過來,很惡心耶!」


    「是~是~知道了啦……可是——」


    遼子眯細了眼,眼神像要貫穿愛蕾娜似的看著她。


    「……看來『the one』化確實有在進行,你連阻擋都能辦到了。」


    「可是還不能連接。」


    「那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真是太好了,你不是『混血』。」


    「為什麽?就算是『混血』,我也無所謂啊?」


    「……」


    「混血」——那是由人類遺傳基因的多樣化所產生出來的,奇跡般的存在。


    『the one」細胞——真麵目是某種奈米機械,他會從接受「ode」的人類的傷口進入,透過血管進入宿主的細胞內部,反過來轉錄自己的遺傳基因,換言之就是會像反轉錄病毒般運作,將宿主的遺傳基因轉寫成和自己的一樣。


    也就是就遺傳因子上,將人類逐漸變成「the one」。


    可是在極稀有的情況下,會出現將「the one遺傳基因」重組到細胞中,卻不會變成「the one」的,人類。


    他們會將被加進序列的「the one遺傳基因」視作自己的東西,並加以適應。


    如此一來,盡管還是端看遺傳基因如何顯現,但宿主也有可能成為繼承了「the one」能力且不具弱點的超凡存在。


    若成為同伴確實很可靠,但若反過來與之為敵,就真的是種麻煩至極的存在。


    遼子點頭:


    「也是,若你是『混血』的話或許會很強而可靠,可是啊,不能保證成為『混血』就一定全都會往好處發展喔?」似乎是在慎選發言,她緩緩地繼續:「最糟的情況就是繼承的淨是弱點,卻完全感知不到『ode』,也有可能變得像那樣。」


    「也對。」


    「再說……不管怎樣你都不是『混血』,『核心』已經調查過你的遺傳基因而且還做了保證。」


    「既然這樣,為什麽隻有我的進展這麽遲緩?」


    「這一點現在『核心』正在調查,你不必擔心。再說,就算進展再遲緩,變化也確實進行著啊。」


    「……」


    「沒問題的啦。」


    一邊說著,遼子「鼓勵的心情」便順著「ode」傳了進來。


    「你知道嗎?『the one』為美國工作了兩百年,就是為了調查『混血』——為了分析人類


    的基因序列。而那也已經結束了,所以絕對沒問題,你不必擔心。」


    「嗯。」


    「而且就某種層麵來說,正因為進展遲緩,所以才能待在咲杳身邊喔?要我說幾遍都行,咲杳的第六感不可以小看。」


    「也是。」


    沉默。


    過了一會兒。


    在一片寂靜當中,耳內響起喀哩喀哩的幻聽。


    遼子正打算入侵愛蕾娜的腦內——探求愛蕾娜的真正心意。但是兩人的「ode」沒有連接上,終究隻是單行道。遼子進不了愛蕾娜內心,無法得知愛蕾娜在想些什麽。反過來雖然也是一樣,但對現時點的愛蕾娜來說,足是最有效的武器。


    遼子歎息:


    「果然還是不行,我投降。那麽,你到底有什麽事?」


    「……呃,就是……」


    「……該不會是……那個?」


    明明無法藉由「ode」探知,卻由愛蕾娜吞吞吐吐的模樣察覺這一點,遼子微笑:


    「該不會是想要血了吧?」


    「嗯……老實說,就是這樣。」


    「這種時間就想要血了?」


    「不,不是因為營養上的需求,而是……那個……」


    「嗯我懂,是精神上的,因為某種意外而感到『饑渴』對吧?嗯。可是啊……」


    「怎麽?沒有存量了?」


    「不,有是有,但……抱歉,我有件事情想確認。」


    「什、什麽事?」


    「好了,你給我先坐下。」


    床上的遼子「砰砰」拍了自己身旁。


    在赤裸的少女身旁坐下雖然多少有些猶豫,但愛蕾娜還是老實地在床上坐下。


    她掩飾著不安,粗魯地說道:


    「……不知道你想確認什麽,但是大家都在等,請你快一點。」


    「好好好。那麽,你閉上眼睛一下。」


    愛蕾娜老實地閉起眼睛。


    才剛閉上,嘴唇就傳來某樣東西抵過來的觸感。


    「!」


    出其不意的一吻,這突如其來的一瞬間,遼子有如鎖定獵物的貓頭鷹般捕捉到了愛蕾娜的「ode」。遼子的「感覺」一下子充滿愛蕾娜體內。接吻的喜悅——正常來說愛蕾娜應該會感到厭惡或憤怒,但湧進的感覺卻隻有遼子獲得的喜悅。毫不隱藏親吻愛蕾娜的喜悅,遼子如此龐大的感覺讓愛蕾娜無法抵抗,進而接受遼子的陶醉感。入侵口中的舌頭是遼子的,同時也是自己的,是她們所共有的;遼子帶來的感覺與自己接受到的感覺合而為一,在愛蕾娜體內四處奔騰。就連現正動著的舌頭是自己的抑或遼子的都分不清,任憑如奔流般渾然湧進的感覺,名為「愛蕾娜」的個人逐漸沉溺於陶醉的波濤中。


    ——不知經過多久。


    愛蕾娜忽然間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浴衣淩亂不整、躺在床上,而遼子正俯視著她。愛蕾娜伸出不可視的「ode」觸手,對遼子發送憤怒的意念。


    剛才的陶醉像騙人般消失,如今隻剩下憤怒、厭惡以及做了虧心事的罪惡感。


    遼子輕鬆地擋下愛蕾娜的憤怒「感覺」,微笑著說:


    「抱歉抱歉,別那麽生氣嘛。雖然是基於興趣,但有事想確認也是真的。」


    「所以說你到底想確認什麽?我的嘴唇觸感嗎?」


    「就跟你說那是興趣了嘛。我想確認的——」


    遼子笑著以食指抬起自己的上唇。


    「——是這個。」


    「咦?」


    遼子的犬齒沒一會兒就長成利牙。


    將兩根尖銳的牙齒露給愛蕾娜看,遼子說道:


    「對,就是這個。你的也已經生根了,可以長得出這個羅。」


    「……咦?」


    「不懂嗎?我也好不容易才感覺到,但你終於也可以自己吸血了,恭喜你。」


    ——愛蕾娜瞪大眼。


    遼子所說的話慢慢滲透到大腦,最終化為衝擊襲向全身。


    要不是她坐在床上,八成會癱倒在地吧?打擊令她全身顫抖,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無法思考。


    這時候——


    遼子充滿喜悅的聲音與感覺傳遞過來。


    「看吧?雖然遲緩,但你體內的『the one細胞』確實有在好好工作喔。」


    愛蕾娜總算擠出話:


    「……說、說得也是。」


    (冷靜點,要冷靜,這是早就預想過的事——)


    愛蕾娜拚命想恢複冷靜,但更進一步的衝擊再度來襲。


    「這下子就不需要試管了。」


    (——咦咦?)


    愕然地張大嘴巴,愛蕾娜啞口無言地望著遼子。


    遼子露出微笑:


    「沒錯,從今天起你就能自己吸血了。你終於能夠品嚐朋友的鮮血了喔。最喜歡的朋友的血——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嗎?」


    (……最、最喜歡的朋友的血?)


    愛蕾娜依舊說不出話來,遼子故意對她眨了一邊眼睛。


    「不必擔心,那兩個人是你專用的,不會有人跟你搶。不過嘛,希望你偶爾可以傳送『感覺』過來讓我體驗看看……啊,不過——」隻不過——她一臉嚴肅地看著愛蕾娜。「隻有一點我要提醒你。」


    「……什、什麽事?」接踵而來的打擊讓愛蕾娜不禁豎起身子。


    遼子歎口氣說道:


    「聽好了,隻有這一點希望你明白。就算那兩人看來能拉攏成同伴,但也不能將她們變成同伴。為了不讓第六感靈敏的咲杳察覺,必須請那兩人再當一陣子人類才行。」


    「……」


    「所以就算那兩人用不著邀請你、打從一開始就對你敞開心房,但很遺憾,現在你還是死心吧。在你能克製自己之前,請先暫時靠試管將就一下。」


    「……嗚……啊……」邀請?


    遼子搖頭:


    「當然,那也僅限於目前。等一切結束後,當然可以將她們變成同伴,成為美妙的『the one』世界的一員。但現在請你務必忍耐。」


    將她們變成同伴。


    「the one」世界的一員。


    (這種事……就隻有這種事,我絕不允許!)


    斷斷續續地,盡管如此也已讓愛蕾那使出吃奶的力氣,才總算擠出聲音:


    「……可、可是,要怎麽分辨……她們有沒有邀請我……」


    「喔喔,這很簡單,在你成為吸血鬼的時候就知道了,本能會告訴你的。」


    可、可是——她拚命反抗。


    「不是說不可以把她們變成吸血鬼,要不然會被咲杳發現嗎……要是吸了她們的血,不就會被她們發現了嗎?這樣可以嗎?」


    遼子笑道:


    「你真傻,所以當然是要趁對方睡著的時候啊。」她得意地彎起嘴角。「對喔,我還沒教過你。聽好了,隻要對方睡著了,一旦進入吸血行為對象就絕不會醒來。傷口一下子就會愈合,頂多隻會讓她們以為作了色色的夢。她們絕不會在中途清醒,絕不會被發現的。」


    「……可、可是……」


    「放心,我剛才也說過了,到時候本能就會確實教你怎麽做。沒什麽好不安的,你也一定會喜歡。直接吸取到充滿『ode』的血啊,可是比裝在試管裏的要好喝幾倍喔!」


    話才說完,遼子便轉身背對著愛蕾娜,開始找尋內衣褲並穿上置於床上的日爐理阪高中製服。


    在她白皙的背後,愛蕾娜懇求般地說:


    「等、等一下。」


    「……什麽事?」


    「……要我自


    己來……可以再等我一陣子嗎?」她拚命發出聲音。「再等一下,至少等我做好心理準備,在那之前……我先用試管……」


    「不可以。我明白你的不安,但今後也得請你努力工作才行,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你得確實補充體力才行。」


    幹脆地拒絕後,穿好製服的遼子自床上起身。


    「總之,你不必那麽害怕。我明白你會不安,但我說過好幾遍了,到時候本能會教你怎麽做。你必須注意的就是趁她們睡覺時下手,還有在她們『邀請』你的時候忍耐,就隻有這樣。」


    「……」


    「還有就是……給你個建議,吸血的時候要吸根部。像是脖子、腋下,還有就是大腿,總之初學者要吸連接胴體與肢體末端的根部。不同部位的味道也都不同喔。」她笑道。「要注意的隻有這些?不必那麽擔心,很簡單的,放輕鬆點享受吧!享受你朋友的血。」


    對著開始朝屋外走去的遼子,愛蕾娜仍不死心地拜托:


    「……既然這樣,至少……至少,那個——」


    「真是的,還有什麽事?」


    「等她們睡覺都已經晚上了……可是我現在就很餓了,至少給我現在的份,一點點就好,隻要一根試管就好……」


    沒錯,隻要靠那個撐過今天就可以了。


    明天隻要對遼子說,她們兩人都在「邀請」自己,所以沒辦法吸,隻要這樣說就好。然後——


    然而遼子卻無情地回答:


    「抱歉,不行。請你忍耐。」


    「怎、怎麽這樣,真壞心……」


    「才不是壞心。我說啊,稍微餓一下,吸起來才會比較美味呀。這樣也能夠磨練你的本能,而且又是初次體驗,所以我想讓你盡可能嚐試好喝一點的吸法。」


    「……可、可是……」


    沉默。


    手握著門把,遼子在門前停下。


    過了一會兒,她轉頭。


    注視著愛蕾娜的眼裏已不帶半點笑意。


    表情有如寒冰般冰冷,遼子淡淡地說:


    「你還不懂嗎?」


    「咦?」


    「我啊~是在跟你說,叫你用你那利牙來證明,你是我們的同伴。」


    「……!」


    「那麽,今晚請你加油羅。」


    遼子打開房門走出去。


    再也束手無策,愛蕾娜隻能呆立當場。


    內心一麵喃喃自語。


    (要、要我吸那兩人的血——)


    (這種事……這種事……這種事情——)


    5


    晚間九點。


    夏夜為黑暗所覆蓋,天色已完全漆黑。


    確認了前牧師——稻吹九朗在前教堂裏,三鷹升、騎射場勇知,遺有禦殿和孝三人彼此點頭後朝教堂出發。


    教堂大門上掛著複古的紅銅色門環。


    舉起沉甸甸的門環,然後鬆手。


    鏗鏗——堅硬的聲音響起。


    「是誰啊?」門的另一邊傳來低沉而朦朧的聲音。


    升拉高聲音,清楚地說出:


    「抱歉,我們是來請求協助的。」


    過了半晌。


    響起鐵鏽的嘎吱聲,門開了。


    「進來吧。」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polo衫與長褲,打扮再平凡不過——不不,是刻意打扮得看起來比較年輕——的中年男子。


    男子招呼三人人內,之後便二話不說地走向建築物深處。


    前教堂的內部昏暗且空蕩蕩的。


    就隻有講壇上有照明而已。


    講壇正對著大門,後方掛著個大十字架並裝飾了一幅畫,畫的不知是聖經裏的哪個場景,一個看來像是耶穌的人與使徒們圍著餐桌正準備吃晚餐。


    注意到升的視線停留在畫上,中年男子自言自語般小聲說道:


    「要是擺到腐朽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才掛起來的。每個月都會換不同的畫。現在會來這裏的,隻剩下為了看那些畫的人了。」


    他走到講壇點了照明的地方。


    燈光下的中年男子總算停下腳步,轉動著視線,皺起那張長著符合他年紀、長滿皺紋的臉。


    「……你……是三鷹家的……」


    接著又看向身後的兩人,注視著禦殿的臉點頭道:


    「我記得你上次來過,說有吸血鬼。」


    「是的。」


    「最近常有人挑三更半夜打電話來,說『有吸血鬼,救救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是哪一種惡作劇啊?」


    「不是的。」升抬頭看著牧師。「絕不是惡作劇,真的。」


    「難不成連你都要說有吸血鬼?」


    升握緊口袋裏的記憶卡。


    一麵回想著在來到這裏前打的草稿,他開口:


    「……老實說……」就在此時。


    大門再次被敲響。


    講壇的燈光下,四人望向昏暗的大門。


    三個孩子麵麵相觀,前牧師則開口:


    「……是誰啊?」


    門的另一頭傳來答覆:


    「我是有話想找你談的人。想找你談談現在這個城裏正發生的事。以及——


    神的事跡。」


    嗓音很低沉。


    雖然低沉卻很清晰,明明是從門的另一邊傳來,卻一點也不朦朧的聲音——


    升突然有一股預感,他看著騎射場。兩人視線相交,升從他眼裏看見和自己感覺到的同樣的東西。禦殿眼中也有著同樣的東西。啊啊,好可怕,太可怕了。這個聲音不一樣。這個聲音和以往聽過的任何一種聲音都不一樣——


    「是誰啊?」牧師再一次詢問。


    「是被教堂所遺棄之人。」聲音回答。


    「沒錯,就連這個對萬人開敔的場所,隻要沒受到邀請也不得其門而入之人。」


    聲音聽起來笑是在笑,但卻完全感覺不到情緒。


    聲音穿過大門說道:


    「我可以進去嗎?」


    禦殿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在教堂內回蕩。


    騎射場也鐵青著臉,彷佛沒別的東西可看似的望著升的臉。


    升張開嘴。


    但卻發不出聲音。


    在他努力想將嗚咽化作話語之前——


    牧師回答了。


    「門沒鎖,進來吧。」


    大門與窗戶理應都關著的教堂內,吹起一陣狂亂的風。


    大門開了。


    下午之章


    1


    稻吹九朗以前是牧師,也就是現在已不被人當作牧師了,而他本人也沒有特別說明,其實他並沒有辭去牧師一職。他現在仍是所屬教派的正式牧師,而依該教派的規定,至死都不得辭去牧師之職,是終身牧師。


    然而他卻已失去了對於信仰的熱忱。


    就在某天,他突然頓悟這件事。


    當然他並非隻是接受這個事實。稻吹盡他所能地思考、努力過,想要尋回內心的信仰。他走訪了身障機構及孤兒院,也四處去監獄拜訪死刑或無期徒刑的犯人、聽他們說話,更在醫院當過義工。可是就算他看著對方忍受病痛所帶來的痛苦、忍受不公平的身體殘缺與不幸,又或者平心靜氣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他也隻是覺得「人類真了不起呢」,過去對於神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心意卻未蘇醒,於是最終他放棄了尋回信仰的努力,並將喪失信仰一事告訴自己所屬的教派。結果他就被派遣到日爐理阪,在和歌丘教區擔任終身牧師。講明白點,就是「反正是基督教無法紮根的土地,所以隨你高興」的意思。應該是也和舞原家談定了,因此稻吹一下子便順利獲得


    認同,成為和歌丘的教區的終身牧師。


    徒具形式的教堂,形式上的牧師。


    就算世人將他當作是原先教堂的前牧師,稻吹也並未否認。他隻是遵從終身為教徒的誓言——如果那稱得上是遵從的話——但就連他也不再當自己是個牧師。他已經多久沒戴牧師的硬領了呢?已有多久沒舉行禮拜了?但不知為何,稻吹沒有拿下十字架,而且還宛如某種儀式似的,每個月替換宗教掛畫(他特別中意的畫就是現在正掛著的「最後的晚餐」)。他未曾停止打掃教堂,並且總是將大門開敞,就像在等待著什麽似的。對於自己這樣的行為,稻吹心想會不會是出自渴求信仰的內心?是不是自己內心某處想要找回信仰?會不會哪天福音突然響起,自己就能找回過去的熱忱?


    然而實際上,福音卻以他意想不到的姿態開敔了大門。


    那個是以暗夜為衣,赤紅雙眼閃爍著銳光的某種生物。


    2


    「——那麽。」


    在遊戲中獲勝(這已是三連勝了)的神名木唯先是清了清喉嚨,然後以故作姿態的聲音出題。


    「這個嘛~雖然我們至今都還不曾體驗過,但想像之翼是可以拓展的。所以下一道題目就是『想試一次看看的狂熱遊戲』。來吧!」


    啪、啪。


    「貓咪模仿!」


    啪、啪。


    「——直接穿著鞋子嗎?」


    啪、啪。


    「咦?啊,那個……」


    啪、啪。


    「……咦,呃……」


    啪、啪。


    「等、等一下,呃……」


    我說啊,山本同學——咲杳搖頭:


    「你這樣遊戲會停下來耶,你會很丟臉喔。隻要一股作氣按下去不就好了嗎?」


    「可、可是……是說,『貓咪模仿』到底是怎樣啦!」


    「就是模仿貓咪呀喵!」


    「這、這種事情咲杳不老是在做嗎!對我們來講是很狂熱,但對咲杳來說根本就很普通吧!太詐了!」


    「唔哇,真不得了的抱怨方式。」咲杳無奈地搖搖頭。


    「那然後呢?結果山本你的是什麽?」愛蕾娜悠哉地詢問。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


    目不轉睛~


    集所有人的期待於一身,「呃……」美裏支支吾吾、忸忸怩怩,最後終於紅著臉嘀咕道:


    「……跳過。」


    「咦?為什麽?」


    「跳過就跳過啦!不好意思喔!真是的!」


    像是在說「隨你們高興啦」,美裏在棉被上躺成一個大字。


    「那麽,處罰遊戲~」


    「一分鍾!隻有一分鍾喔!嗯哇,嗚哈哈呀哈哈哈哈哈——等一下,住手,喂,不對哈——呼哇哈哈哈哈哈——呀啊!」


    被三個人按住身體搔癢,山本美裏眼角泛淚扭動掙紮。


    看著她白皙的脖子,愛蕾娜忽然朝她的後頸舔了一下。


    不過(「哇,呀,喂!」),隻有鹹鹹的味道。


    愛蕾娜在心中肯定:


    (——好,沒問題,並沒有非常饑餓,我忍得住。)


    直到剛才都還揮之不去的「饑餓」感似乎是來自心理上的,在三輪方遼子造成的打擊下已完全煙消霧散。現在她隻有平常「肚子餓了」的感覺。這樣的話就沒問題,我忍得住。雖說終究無法避免對血的渴望,但隻要忍過今晚就行了。明天隻要對三輪方遼子說「她們兩人都在邀請我,所以沒辦法吸血」就好了。不,不如趁明天中午「the one」的「ode」能力低落的時候,找出預防萬一用的血液庫,將血拿到手——


    (沒錯。)


    (誰要吸朋友的血啊!要人家喝血就已經很受不了了,要是做到那種地步的話,我不就真的變成妖怪了嗎!)


    (絕對要忍給你看!)


    隻要撐過今天就絕對沒問題。


    唯開口:


    「這個遊戲沒辦法成立嘛,一定都會到山本同學就停下來了。」


    美裏呼吸紊亂地嘔氣答道:


    「真不好意思喔!再說,這種遊戲打從隻有女孩子玩這一點來說就錯了!太無益了!」


    「哦哦?這麽說,山本你是想和男生玩羅?」


    「我才沒這麽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唔唔~」


    唯搖著頭:


    「就是因為隻有女生才能做這種事吧?今晚的主題是『隻有女生的小秘密』啊。」


    「所、所以說,不是應該再正常一點——例如說『那個誰誰誰好帥!』、『那個誰好像喜歡誰耶!』之類的。再說,為什麽非得一開始就突然聊那種會讓人亢奮的情境假想或狂熱遊戲啊!身為一個女高中生,太奇怪了吧!」


    就是啊——咲杳幫腔:


    「山本同學是小孩子,所以應該多陪她聊天才行。」


    「你、你你、你……被你說這種話我就一肚子氣!」


    「話雖如此,可是在我們當中有男朋友的就隻有咲杳啊~」


    「對喔,咲杳有男朋友嘛!」唯點頭。


    這回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了呋杳身上。


    愛蕾娜迅速靠到咲杳身邊。


    「好啦~咲杳,不必客氣,炫耀一下你和堂島昴相愛的每一天吧?」


    「咦~沒什麽大不了的啦,我們也才隻有到接吻而已。」


    「這我知道啊。」美裏口氣粗魯地說道:「可是反正對我這個沒男朋友的小孩子來說,會是個很好的刺激嘛,成熟的咲杳小姐。請讓我們聽聽你們的事呀。」


    唯問道:


    「我聽過很多堂島昴的傳言,例如他是熟女殺手之類的……果真是因為接吻技巧很好嗎?」


    咲杳「唔嗯~」稍微思考了一陣子,最後她搖頭。


    「也不算好耶……昴接吻隻有嘴唇貼過來而已,稱不上技巧好。既然隻有嘴唇碰到,我覺得山本同學的還比較柔軟。」


    「哦~這樣啊。」


    「真是超意外的耶~我還以為堂島昴會再更……」


    「等一下,我剛才好像聽見了什麽不能裝作沒聽到的話耶?」


    咲杳環視三人的臉——


    「啊,不過。」咲杳慢慢補上一句:「……昴的吻果然還是跟一般的不一樣。」


    「哦哦?」愛蕾娜驚歎。


    「怎麽個不一樣法?」唯問道。


    「……你是跟誰比的?」美裏也詢問。


    「那個啊,一般的接吻,應該是正在接吻當中感覺最舒服。」咲杳回答:「可是啊,昴的吻不一樣。感覺好像閉上眼睛啾一下,然後就沒了!嘴唇真正碰到雖然隻有一瞬間而已,但因為他的吻像是為一整天做結,所以之後回想起來時,所花的時間很長,那個時候是最舒服的。」


    「……」


    「之後回想起來,會有『嗚呀~』這樣的心情,我會沒辦法安靜坐著,在棉被上滾來滾去。然後啊,像這種接吻過後才覺得舒服的,果真就隻有昴的吻而已,所以昴的吻果然是很特別的。」


    ——三人緘默不語。


    「咦?果然太難懂了嗎?」


    「……不,沒那回事。」過了半晌,唯才點頭。「……咲杳,你真的很喜歡堂島昴耶。」


    「嗯!」


    「啊啊,是戀愛中的少女。」說話的是愛蕾娜。


    「沒錯!我是戀愛中的少女!」


    美裏什麽也沒說地注視著咲杳,最後緩緩抱住咲杳的頭,輕拍著叫道:


    「啊~我也好想要一個男朋友,可惡!」


    三人的歎息充斥整個房間。


    過了片刻,唯轉


    移話題:「是說,咲杳同學,少女是不錯,但有沒有更成人一點的話題呀?」「咦~可是山本同學搞不好會死掉耶?」「你那什麽意思啊?是怎樣的話題,你給我說說看啊,渾帳!你這家夥,可別因為有男朋友就跩了起來!」一麵聽著這些對話,愛蕾娜突然想起前些時刻被遼子吻的感覺。那確實既柔軟又舒服,一回想起來就令她害羞(雖說那不是愛蕾娜的感覺而是遼子的),不過那應該和咲杳感覺到的不同吧——她心想。然後她又想:目己總有一天也會像咲杳一樣,和某個人接吻嗎?就在這一瞬間。


    「!」


    怦通,愛蕾娜心髒猛然一跳。


    低著頭的她,不自覺地抱緊枕頭,


    怦通、怦通——心髒跳動。


    不對,那不是心跳聲。並不是心跳的悸動變得激烈。那是細胞,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彷佛各是一顆心髒般的悸動。她開始顫抖。流竄全身上下的驚人戰栗,讓愛蕾娜抱緊枕頭、將臉埋進枕頭,身體痛苦地扭動。


    (這、這是——)


    「ode」——全身所有細胞所孕生的電磁網路,構築了愛蕾娜的網路本身正發生反應。


    對更加強力、更加龐大的網路產生反應。


    (這是——「核心」!)


    是「核心」。


    「the one」的主要人格——也就是「the one」的中樞在某處開始活動,正在這個城市解放其力量。過於龐大的力量牽動著愛蕾娜的「ode」,牽動她全身上下由「ode」所構成的磁場。要被拉起了,要被卷入了,要被改變了。


    (——「核心」正開始行動。)


    (毫不掩飾力量,他正現身!)


    為什麽?為了什麽?在哪裏?


    巨大的「喀哩喀哩」聲音響遍整個腦中。


    她拚命保住幾乎快消失的意識,這時她聽見友人的聲音——


    「唔哇,愛蕾娜扭得好厲害耶!」


    「都、都是因為咲杳編那種故事啦!是捏造的吧?對吧?」


    「可是沒想到起反應的不是山本同學,而是鴨音木同學。」


    才、才不是!她總算抬頭看著三人。


    (……唔……哇……)


    愛蕾娜經過活性化之後的感官,這時才初次捕捉到美裏、唯以及咲杳全身所覆蓋著的「ode」。


    人類的肉眼看不見、閃爍著五顏六色光輝的網路能量。


    口水自嘴角滴下來。


    然後愛蕾娜感到一股急遽的力量侵襲。


    實在過於龐大,難以抵抗的、強烈的、本能上的——


    「饑渴」。


    3


    意識到一陣狂風吹過的瞬間,照亮講壇的照明有如溶解般的變暗了。


    「什、什麽……你是誰!」牧師大叫。


    出聲的同時,大門打開。


    某人自門外藉著黑暗的掩護走進教堂,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朦朧不清。不,不對。升想發出慘叫,但慘叫聲卻在口中消失,隻滲出潮濕的空氣。發出微弱呻吟的同時,升心想……不對,是在超常的靈光一閃中突然理解。不是看不到,而是這男人不讓人看見。除非他想讓人看見,否則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影。而當這男人想讓人看見他時,就算閉上眼也看得見他的身影,被迫看見他的身影。一般來說,所謂的視覺是眼睛接收到光線反射並加以認知,但這個男人無法反射光線。因為光線是他的敵人。所以這個男人正突破光線前進。之所以看得見男人的身影,是因為這男人直接「讓人看見」他的身影。


    (——人類的眼睛無法捕捉到吸血鬼——)


    「你、你是誰!」牧師嘶聲高叫。


    黑暗之中,男人手一揮。


    黑暗之中亮起了燭光。


    不知何時,沿著牆邊已並排了無數的紅蠟燭,正一齊搖曳著微弱的火光。讓人無法想像是燭火的白光照亮昏暗的教堂內部,張大嘴巴的三位少年與牧師的身影,還有新到訪客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現。


    那是個年輕的青年。


    臉上戴著墨鏡。


    身披比黑暗更濃的鬥篷,帶著冷酷的微笑朝這裏走來。


    感覺到手臂被人拉扯,升看向騎射場,然後看向騎射場手指著的窗戶。在燭光下化成鏡子的窗戶上,映著自己三人和牧師,卻不見青年的身影。


    「你、你是誰……是什麽人?」牧師問道。


    「唉呀,還沒有介紹到我嗎?」青年稍微低下頭,說道:


    「我就是吸血鬼——以後請稱呼我『the one』。」


    啪答——伴隨著聲響,教堂沉重的大門自己關上了。


    4


    實在過於強烈的饑餓感使得她站不起身。愛蕾娜死命抱緊枕頭。


    在她閉上的眼底浮現的,是剛才所看見、滿溢著力量的「ode」的模樣。


    (不行,不行,不行——)她拚了命告訴自己。(不行了,不可以再睜開眼睛了。要是再去看的話,我沒自信忍得下去——)


    不能夠在咲杳麵前吸血。


    隻能趁咲杳不在時——隻能等兩人睡著。


    (——!我在想什麽啊!不行!不管咲杳有沒有在看、兩人有沒有睡著,我才不吸血呢!要忍耐!)


    全身湧上一股凶暴的饑餓衝動。


    (不行,不可以,鴨音木愛蕾娜,你想變成真正的妖怪嗎!)


    她維持臉埋在枕頭裏的姿勢出聲:


    「……抱、抱歉,唯。」


    「什麽?」


    「帶、帶我……去房間……我想睡一下……」


    「……你還好吧?」


    「我、我沒事,快點……」


    對,睡覺。睡著後忍到早上就好了,然後去找庫存的血……


    手攀上她的身體。


    臉埋著枕頭,愛蕾娜在唯與美裏的攙扶下站起來。一麵走著,她在黑暗中感受兩人的「ode」。她想起剛才看見的「ode」的光芒。啊啊——她心想。隻不過近在身邊就能明白、感覺到兩人的「ode」。這是多麽美好、充滿生命力的原始之力——


    (能量,是生命的能量!)


    (為了生命的、最初的一步——)


    她想要得到。


    想合而為一。


    沒錯——她心想。沒錯,我想要合而為一。而美裏的「ode」雖然閉著,但唯的「ode」卻是敞開的。唯的「ode」打從一開始就在「邀請」我。我們馬上就能成為一體。將「ode」彼此連結,成為一體。隻要吸了她的血——


    (——開什麽玩笑!)


    (與其要讓唯變成像我一樣的怪物,那還不如我立刻去死,怎樣都無所謂了!)


    「拜托……快一點……」她拚命擠出聲音。「快點……帶我回床……」


    「等等,鴨音木,我馬上找醫生來——」


    愛蕾娜埋在枕頭裏的嘴巴尖聲高叫:


    「不用找醫生!所以……快讓我睡覺!」


    「……愛蕾娜……」


    被人帶到床鋪躺下的觸感。


    「幫、幫我蓋被……」


    被單裹住了身體。


    「好、好了,我要睡了。拜托你們讓我睡……」


    (求求你們,快點離開!別讓我再繼續感受到「ode」)


    「啊,嗯……愛蕾娜。」


    「鴨音木,如果有事就馬上叫我們喔!」


    盡管猶豫,三個「ode」還是離開房間。


    「ode」的離去讓她感到走投無路,她強忍住不禁想衝上去留人的衝動。


    嘴巴裏滿是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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