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六日,一個晴朗的早晨。在電車裏,乘客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光景。一位身披雙排扣短風衣的三十歲左右、體格相當不錯的男人,正對著旁邊睡著的半老男人的禿頭說話。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會交代編輯人員在三月號刊載更正啟事的。”幹宏平這麽說道。


    而他說話的對象,其實並不是什麽半老的男人,更不是什麽禿頭。


    那是一個中年女性——一個身上穿著漿得過頭而硬邦邦的喪服,手裏抱著一隻小狗的肥胖中年婦人。她低垂著頭輕撫著小狗,雖然看不到臉,不過臉上好像泛著笑意。這個中年婦女,頭上戴著凸起的帽子,就像半老男人因為禿頭所戴的那種尖尖的帽子。


    “這可不行,因為你還是會繼續寫呀。你就是這樣,你是在找死嗎?昨天是口口銀行的不當融資,今天是○○教的靈感商法,明天是△△市的高爾夫場建設貪汙。幹嘛呀——全都是些危險話題。你就這麽想被消滅是嗎?”中年婦女說道。


    “當然不是,我還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呀!不過……如果我消失掉的話,你可以拿到多少呢?要不要談個交易?”


    “哈哈哈……你真是頭殼壞了。魔女用魔法做的事情,一樣要受一般法律規製的。如果我親手殺了你,一樣要被判殺人罪的。”


    “那……一天到晚跟蹤別人,這就不算犯罪嗎?”


    “當然不算,因為跟蹤人的這個我又不是實體。真正的我現在正一邊躺在客廳看電視,而且還一邊吃著爆米花呢!而我本體的意識,也沒有一絲一毫關於你麵容的印象,對你來說根本就像機器人一樣。我呢,隻不過是藏身在這個中年男人禿頭裏的影子,而你呢,有絕對的自由選擇不要理睬我……如果你還有任何不滿,那就去找經過了一百年,都還無法對應魔法時代的日本刑法理論吧!”


    “……算你厲害!”


    和魔女爭辯隻是自找沒趣。


    幹宏平好像已經聽夠了,試岡不再理會這個抱著小狗的中年婦女。


    但還是行不通。


    我己經有五天沒有充足的睡眠了。


    狹窄的公寓天花板上,那個女人老是在那裏。她倒黏在天花板似的坐在那邊,開始編織起東西來。所以還不如起床還比較舒服點,至少不會覺得平衡感非常怪異。


    他下了電車,到車站裏的小攤上,買了熱咖啡和餅幹。


    “你應該吃點更有營養的東西才對。蔬菜攝取得太少了吧?”等他察覺時,店員卻變成了抱著小狗的中年婦女。


    “多謝關心!”


    宏平用像要嘔吐般的感覺說出這句話,然後經過轉車口,往地下鐵的樓梯走下去。


    而與他錯身而過的路人,一個一個都變成那個女人。


    地下鐵車站的牆壁上,貼著大幅穿比基尼裝的女子海報。


    “怎麽樣?身材不錯吧!”隻有臉部變成中年女人的臉,而小狗則在背景的海邊上趴睡著。


    “你是會把衣服穿撐的那種類型喔!”宏平說著。


    他在某個地下鐵車站下了車。突然感覺到一股尿意,沒辦法,他隻好走進車站內的廁所,裏麵有一位瘦瘦的中年男子,宏平走到小便用的廁所,解下拉鏈。


    “請慢用——”旁邊的便器,突然伸出了一個女人的頭來;而隔一個便器的那位中年男人,卻什麽都沒察覺到,因為他是看不見這些的。


    “喔——”女人看向幹的股間說道。


    “你搞清楚地點好不好,混蛋!”宏平不由地怒吼著。旁邊的中年男人嚇了一跳,他一臉茫然地看著幹,仿佛很迷惑,來廁所小解幹嘛要發這麽大脾氣?


    “啊,對不起。我不是在對你說的,請不要誤會。”幹宏平很親切地說道,然後走去洗洗手,不過他隱約可以感覺到背後中年男子怪異的眼光。


    “我是在生我老二的氣啦,它實在是太過精力旺盛了。”宏平邊說邊笑著,走了出去。


    真是年輕啊……中年男人一邊看著廁所出口,一邊洗著手說道。


    雖然才一月初,卻宛如春天般溫暖。幹非常悠閑地走在街上,走著走著……他對那個像影子般緊跟著他——手裏抱著小狗的魔女,實在有些無法忍受了。他心想,也不能這樣一直走下去啊!


    再這樣下去,恐怕真要發瘋了。一定得想想辦法,如果她可以幫上一點忙,那就好了……


    這家店就位在小巷弄裏。


    他走下樓梯,來到位於地下室的這間店,正要伸手去開桃花心木的大門時,突然看見貼在水泥牆上、一張常見到的女人海報。


    在“須藤夏生四重奏newyearlivej的字句上麵,她吹著低音薩克斯風的模樣,以黑白照片呈現在那裏。


    “喂——音樂鑒賞,是嗎?”從牆壁裏,突然竄出一個中年婦女的上半身這麽說道。


    “是啊!即使被魔女所詛咒,我內心的調劑還是非常重要的。”幹回答著。


    幹宏平進到一個微暗的店裏。離現場演唱的時間還早,於是他坐在吧台前。


    “嗬嗬嗬,您想喝點什麽呢?客人。我們有不錯的木精喔!”


    瘦削的酒保竟然變成了一個中年婦人的模樣。


    “我要四朵玫瑰的威士忌,不要加任何東西。”


    “你是在暗示像我這種附帶的東西,也是不需要的,是嗎?”魔女幻影這麽說道。


    幹沒有回答,隻是點起了一根香煙。


    當他喝完第三杯的時候,店裏已經擠滿了人。


    而店內也終於變淂比較暗了。在狹小的舞台上,鼓、道具、鋼琴、貝斯都擺上去了。


    從舞台旁的門,走出來三個樂團的人。讓人覺得訝異的是,他們全都是人造人。圓形粉紅色的家夥是鼓手,高佻呈淡綠色的家夥是貝斯手,而又矮又瘦的藍色家夥,則是鋼琴手。他們分別各自就定位。


    貝斯手搶先彈奏出節奏輕快的音樂,而鼓手也很快地跟上這快節奏的樂曲,鋼琴則開始彈奏合弦。


    “須藤夏生!”不知從哪裏傳來這樣的叫聲。


    在這清一色男性客人的店裏,歡呼聲開始此起彼落。


    接著她出現了——她身穿一襲無袖黑色短裙洋裝,脖子上掛著一串超大的銀色念珠,頭發是褪過色的長發。亮一麗粉紅色的口紅,和她小麥色的肌膚格外相襯。幹宏平暗自想著,她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這個女人手上抱著低音薩克斯風,她用穿著黑色短靴的長腿,打著節拍。店裏有好幾名男性已經吹起了口哨。


    她開始吹奏起來。這是一首對喜歡爵士音樂的幹來說,相當熟悉的輕快曲目“唐娜˙李(donnalee)”。她將主題作反覆的二重奏,然後轉變為即興演奏,她的技巧變得更進步了。


    幹對在吧台那邊傻笑的魔女完全置之不理,入神地聆聽著他所喜歡的演奏。


    在舞台上的她演奏完一首曲子之後,立刻繼續吹奏起下一首曲子。而這也是幹非常耳熟能詳的“菜鳥組曲(yardbirdsuite)”,還有“任心翱翔(heardisfree)”。


    她的額頭上已經泛起一層薄薄的汗珠。從迷你裙下伸出來略略張開的長腿,以及手裏抱著薩克斯風的模樣,讓她顯得格外性感。


    在連續演奏了三首偉大的查理﹒派克(charlesparker)的曲子之後,須藤夏生鞠了一個躬,掃視了一下店裏。這時她的目光和坐在吧台前的幹宏平對上,而且停留了數秒。“……接下來,我所要演奏的是我原創的藍調,曲名是……我剛才改變心意了,我要演奏的是‘娘娘腔家夥們的藍調’。”夏生說話的聲音非常冰冷。


    然後她開始吹奏起風格與眾不同的曲子來。如果和剛才那些正統的比波普爵士樂(bebop)


    比較起來,簡直是天壞地別的差異。基本上變成就是一個會讓人聯想到艾瑞克˙杜菲(ericdolphy)的演奏。她所吹奏出來的薩克斯風音色,簡直就像尾巴著了火的驢子般,十分激動地飛跑跳動著。其中充斥著旋轉扭動、高潮起伏以及波濤洶湧……鼓手咚咚咚地回應著,貝斯也蹦砰蹦砰地唱和著。而夏生高亢的音色,就搭乘在這些樂音的上麵,像一個沒有繩索操縱的玩偶盡情地舞動。


    然後,到了最後的部分,她則是朝吧台,也就是朝幹宏平的方向,藉由薩克斯風的音色,做出向杜菲請安而模仿了“馬嘶鳴”的模樣,店裏頓時笑聲四起。


    “薩克斯風的演奏和諷刺人的功夫,果然都進步了……”幹邊苦笑,邊把玻璃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後台位於店裏麵一個小小的房間。


    他敲了敲門。“請進——”幾乎是同時,從裏麵傳來很隨意的回應聲。幹不由得想,她已經預期到我會來找她了嗎?


    “好久不見——”


    “回去吧!”


    夏生對走進後台來的男人,連看也不看一眼,隻顧著收拾樂器。房間裏“須藤夏生四重奏”的每個人,也就是那三個人造人類正安靜地坐在那裏。


    “我跟上了呦!”圓的這麽說。


    “真的太棒了!”高個子這麽說。


    “酷斃了!”瘦小子這麽說。


    “……他們是?”宏平問著。


    “圓的是拉溫多(round圓的意思),高的是阿包多(about關於的意思),瘦的是蜜德奈多(midnight半夜的意思)。”夏生還是背對著他說話。


    “大家好。”


    “我跟上了呦!”拉溫多這麽說。


    “真的太棒了!”阿包多這麽說。


    “酷斃了!”蜜德奈多這麽說。


    幹俯視著夏生的背後,看見她露出的細小肩膀,而她正麵對著鏡子卸妝。


    鏡子裏,女人的那一端,一個理著工整平頭的男人正站在那裏。身上的大衣皺巴巴的,無精打采地站在那裏。沒有修剪的胡須在下顎亂長著,而眼睛下方更清楚地看見黑眼圈。宛如是頭快要累斃的壯碩熊貓。


    “看來是你以前的女人喔!你的樣子就像是個要來借錢的窮鬼呢——”


    後台牆壁上貼著的迪西﹒葛拉斯彼(dizzygillespie)的臉,突然變成了抱著小狗的中年婦女。


    這個說話聲夏生當然是聽不見的。


    “……你要錢的話我可沒有。”好像是聽見了魔女的話一般,夏生回答著。


    這也不能怪她,宏平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幅頹廢的模樣,心想……怎麽看我都像是一個落魄潦倒的男人,來找以前的老相好請求借錢的模樣。


    “……我直接說吧!夏生……你一定要幫幫我……但不是金錢,而是我被魔女下了詛咒。”幹這麽說。


    “……被魔女下了詛咒?”夏生抬起頭,看向鏡子裏的宏平。


    “是啊!被詛咒的能手盯上了。我恐怕快要撐不住了。”


    “……我看得出來。你到底有幾人沒洗澡了?”


    “嗯……算算應該有五天了吧!”


    “有幾天沒睡了?”


    “……應該差不多一樣吧!”


    “呼——但是你來找我這個既不是魔女,除了吹薩克斯風以外什麽都不會的人,又有什麽用呢?”


    “……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你曾經說過,你有個魔女朋友。你可以把她介紹給我認識嗎?我聽說隻有魔女才有辦法解除魔女的詛咒……拜托你。”鏡子裏的幹輕輕地低下頭。


    “你……你這同到底又寫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寫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到底是哪一段惹火了哪個家夥……”


    “你就是這樣,老是自找麻煩……你不記得了嗎?就在三年前……聖誕夜的晚上,我拚命地做了蛋糕、雞肉和濃湯,等候著你回來。我耶!我竟然下廚做羹湯耶!你知道那花了我多少心血嗎?結果,來的卻是那一群家夥……”


    “……”


    “他們隨便地闖了進來,把那些料理全搞得亂七八糟……”


    “……對不起。”


    “你用不著道歉。因為我一點也沒受到傷害……隻是我真的嚇到了。你這個男人……你根本就是拚命地想要卷入麻煩裏……”


    須藤夏生用雙手掩住臉部。她似乎賭氣發過誓絕不能落淚似的,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


    “我不是故意的……”幹走了過去,將手搭在她肩膀上。


    “……不要靠近我……我不是那種聽了甜蜜家庭(astimehomegozubai)就會掉眼淚的女人。我們之間……早已經結束了。”夏生抬起頭來,狠狠地瞪著幹,她眼中還泛著淚光。


    “還有……你身上真的很臭……”


    “……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可以告訴我那個魔女的聯絡方法嗎?”幹再一次重複說道。


    夏生隻是默默無語。


    “你真的很會自找麻煩耶……你真的以為……在日本真能找得到有辦法解除黑樸莉小姐魔咒的魔女嗎?”


    抱著小狗的魔女這回坐到蜜德奈多這個人造人的頭頂上。幹依然不予以任何理會,因為他不希望讓夏生擔心受怕。


    “……好吧,我就給你她的地址吧!不過或許她已經引退了也說不定。”沉默地盯著過去男友的女人,終於在妥協後這麽說著。


    “沒關係,我會設法拜托她的。”


    夏生站起來,打開放在房間角落裏的一個皮箱,開始在裏麵翻動找東西。而幹則無意識地繼續盯著剛才夏生坐著的化妝台……他回憶起,當初他們同居時的便宜公寓裏,也有個化妝台……看著女人坐在化妝台前化妝,不知為何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突然,他察覺到化妝台旁邊有一個雪爾曼(selmar)的男高音薩克斯風盒子。


    “你也開始吹男高音薩克斯風了嗎?”宏平邊說著,很順手地去打開那隻盒子。


    “混、混蛋,別亂動別人的東西。”


    宏平看了樂器盒子裏的東西立刻倒退了一步。裝在裏麵的是被分解的槍械。夏生一個快步插進盒子和宏平之間,把盒子砰地重重闔上。


    “你還在繼續追蹤那個家夥嗎?”幹說著。


    “……這件事和你無關!”


    “這裏可是僅僅未經許可帶著刃長三十公分以上的刀械在路上走路,就會受罰的國家喔。你這樣帶著附有榴彈筒的卡賓槍到處跑,恐怕不太好吧?”


    “這……和你無關!”夏生再度用冰冷的聲音重複著。


    “……也對。”幹這麽說著,然後等著夏生拿出她的小冊子。所幸盒子裏的狀況,似乎沒被魔女的分身看見。


    “哪——”夏生把小手冊上某一頁的東西,抄在紙張上交給幹。


    “謝謝你!”幹為了避免被叫作黑樸莉的魔女分身看見,很迅速地將紙條塞進口袋裏。


    “你可以走了,你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


    “呃——打擾你了……對了,你進步得真多,今天的演奏很棒喔!”


    夏生沒有回應,隻是坐回化妝台前。


    “再見!”幹對著女人的背影道別。


    “我跟上了呦!”拉溫多這麽說。


    “真的太棒了!”阿包多這麽說。


    “酷斃了!”蜜德奈多這麽說。


    夏生茫然地望著鏡中自己的臉。她又發現了一些細小的皺


    紋,她暗自想著,今年又是一個年齡的大關卡了。


    她從來沒看過精神如此恍惚的幹。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看來他也撐不了幾天了,他不會被魔女殺死,而是自己殺死白己。說不定會從月台奔向急駛而來的電車,或者從高樓的陽台跳下來……


    無論哪一種,反正都絕對不會是正常的死法。她已經不再悲傷,一點都不悲傷……那個時候,當她一個人無助地坐在黑暗公寓裏的狹小房間裏,想像著幹可能遭遇的各種意外死亡時,她真的幾乎把眼淚都流幹了,這些她已經受夠了。


    當她回過神時,夏生手裏竟然已經握著電話聽筒……


    “……喂!是禦廚家嗎?請問……典子女士在家嗎?”


    第二天,幹宏平找到了這個家。


    這是一個建築在高台,有二層樓高的平凡住家。不過怎麽看都不像是隱退魔女所住的家。


    當他站在玄關前,正想按下門鈴的時候,卻無意中看見了兩個招牌。


    一個寫著“公認煉金術師禦廚象山”的牌子,另一個則是在小小的木頭招牌上,用很可愛的文字,寫著“魔法ericaohba您的煩惱請交給l級魔女來為您解決∫”。


    但無論是哪一個招牌,都不是夏住所說的魔女名字……不過至少地址是正確的。於是幹按下了門鈴。


    “來了。”裏頭傳來少女的聲音。幹石到個穿著黑衣服的影子,來到玄關前,正喀嚓喀嚓地開著鎖,他心想,應該是魔女的女兒吧。


    “請問有什麽事嗎?”從門後伸出來的臉,是個有著一雙灰色眼睛,看似混血兒的少女。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洋裝。不知為何,還有一隻小猴子緊緊攀附在她的背後,把臉從她的肩膀上露出來。


    “請問,這裏是禦廚典子女士的家嗎?”個子很高的幹,一邊俯視著這個女孩,一邊問道。


    “……是啊!”


    “……呃……老實說……我今天是為了魔法的事……不,說得明白些,其實是為了詛咒的事來找她商量的。”幹這麽說著。明明都已經被逼得快走投無路了,為什麽說出“詛咒”這字眼,還是讓他覺得非常羞恥。


    “你是指站在你背後的那家夥嗎?”少女說著。


    “你、你看得到她嗎?”幹連頭也不回地說著。因為即使他回頭,看見的也隻是那個中年婦女抱著小狗站在那裏而已。


    “當然看得到啊!即使從一百公尺外來看,也看得出來你被詛咒了。”少女很得意地說道。看來所謂的“ericaohba”,好像就是指這個女孩吧!


    “哇塞——小姑娘,你真厲害。你是上級的,是嗎?”從幹的身後,傳來“詛咒”的聲立日。


    “是呀!你是……中級對吧!”少女對幹身後的影子說話,然後再對著幹說:“總之,阿姨她不在,不過她馬上就回來了,請你先到裏麵等一下吧!”


    幹聽從她的建議,進到了屋子裏。途中,他感受到一股化學藥物的味道撲鼻而來,宏平心想,這就是所謂煉金術師的家吧!


    “等一下,我可沒說你也可以進來喔!”因為聽見身後有女子說話的聲音,幹回頭去看個究竟。結果,艾莉卡把門關上之後,那魔女的上半身也穿透門板出現在那裏。


    “這位姑娘,這是沒得商量的。我的詛咒是一刻不離身地跟隨我。能和詛咒分離的,隻有


    被詛咒的人死了、詛咒的魔女放棄了、或者有其他魔女解除了這個詛咒,否則是不可能的。”


    “我才不管這麽多,我不要讓詛咒進到我的家裏。”少女這麽說的同時,她肩膀上的猴子也張牙舞爪地,開始威脅這個幻影。不料,魔女手上抱著的小狗,也開始發出忿怒的呻吟。狗跟猴子果然感情不怎麽好。


    “那……要怎麽辦呢?”詛咒陪笑說著。


    “這位先生——”艾莉卡突然石著幹宏平這麽說。


    “怎……怎麽了嗎?”


    “先生,你就委托我替你處理吧!”


    “什麽——?”


    “笨蛋,當然是‘解除詛咒’的事啊!”她狠狠地瞪著他。


    幹再度打量著眼前的少女,看起來分明還是個小孩,不過她卻具備了隻有魔女才有的、無法形容的威嚴氣勢。


    “那……就拜托你了。”


    “什麽詛咒,就用我的魔法把它吹到天涯海角去吧。”少女對魔女幻影伸出手來。


    這個時候,禦廚惠正坐在老舊的綠色布裏斯托助手席上,出神地望著車窗外不斷流過的景色。


    年末時的重感冒,到底在我的身體內發生了什麽變化?


    東西的味道、手上的觸感、連風的聲音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總覺得不知從那裏傳來嘈雜的聲響。路樹的枝丫被風吹得搖擺不定,仿佛在相互交頭接耳般地小聲說著話。


    連坐在旁邊開車的母親味道也全變了。那是種宛若青草的味道,就好像躺在草堆裏的那種感覺。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可以和亞奈說話了。當然不是透過語言,而是亞奈的思緒會自然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最初他還以為自己得了幻聽,想說自己的腦子燒壞了。但是當他想弄清狀況,而在內心問著“亞奈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時,瓶子裏的小小妖精,卻拚命地對他點頭。


    “已經到了,下車吧!”


    等到他察覺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位於高台的家中、那個利用斜坡高度所製作出來的水泥車庫裏了。惠解開了安全帶,走下車子,然後和母親典子一起走到自家的玄關前麵。


    突然,一陣風從玄關關起來的門那邊吹送過來,惠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新綠的香氣從同一個方向吹送過來,少年心想,那香氣就像……母親的味道再強烈一些。


    “……嗯——”惠不由地發出聲音。


    當他察覺時,發現母親正俯視著他。


    “你……感覺到風了嗎?”典子小心翼翼地說著。


    “嗯,很大一陣風呀,不是嗎?”兒子這樣回答。


    “為什麽從關上的玻璃門裏,會吹起風來呢?”


    “……呃……但是,真的感覺到了呀!媽媽你自己不是也感覺到了嗎?”


    “……當然,我感覺到了,因為我是魔女啊。”典子很平靜地說著。


    “……咦?”


    這時,典子突然伸出手來,放到正在茫然發呆、惠的額頭上。惠看著母親的手掌心,突然感覺臉上像燃燒起來般發熱。就仿佛從母親的手掌心發出了熱線一般。


    “好……好燙喔!你這是幹什麽呀?”惠很自然地後退。


    “……果然!”典子這麽說道。


    “什麽果然不果然呀?”


    “好吧,等晚餐的時候我們再來談談吧!大家一起討論,特別是一定要聽聽艾莉卡的意見。”於是,母親丟下惠,一個人開始往玄關方向走去。


    惠邊壓住自己的臉頰,心裏想著,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這時候,在家裏——


    艾莉卡感覺有一點亂了手腳。她自認為最拿手的反彈魔法,對魔女黑樸莉所謂的“詛咒”,根本一點兒都派不上用場。


    “為什麽呢……?……為什麽沒有效果?”瞄準點都對了。即使沒有被台風吹跑時那種狀況,但是她的確給了對方在高空飛翔時的那種強烈的斥力。


    但是黑樸莉卻連動也不動一下。


    “怎麽搞的,在吵什麽呀?”象山心裏一邊嘀咕著:一定又是那個小姑娘……一邊從實驗室裏走出來。而站在玄關前的幹宏平,看著高個子的中年男人一眼後,他立刻想到……他應該是典子女士的丈夫吧!


    “你——是來幹什麽的?


    ”象山想,如果是賣百科字典的推銷員的話,他這一身模樣也未免太邋遢了。


    幹對他說明了所有發生的事情經過。


    “是嗎?那還真是災難啊!”


    就在這期間,魔女們的戰爭依然持續著。但怎麽看這都比較像是艾莉卡一個人的獨角戲。


    “……顯然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呢!這位小妹妹。不過……的確是可怕的力量,這麽年紀輕輕的,還真是了得。”黑樸莉突然開始說起讚美她的言語。


    “……再加上又是個超級美少女。老天竟然這麽厚待你,同時賜與你這兩樣東西。現在就已經這麽美麗了,再過個幾年,男人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什麽呀?……她在胡說些什麽……當艾莉├聽見些話的時候,她頓時感覺到家裏顯得昏暗,而且變得狹窄。


    為什麽感覺有些寒意。“超級美少女!”“美麗!”“再過個幾年,男人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這些言語一直在她的腦海裏纏繞不去。


    她突然對站在身後,名字叫作幹的男人的視線十分在意。她感覺自己的臀部好像被他的視線無所忌憚地撫摸著……快住手!她不由自主地回頭看,而且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裙子。


    美少女——這回她注意到站在玄關前的象山。她感覺到象山似乎拿他的賊眼盯著自己的胸部看。快停止那種色眯眯的眼光!艾莉卡抱著胸部蹲了下來。不要,不要這樣看我——


    再過幾年,男人絕不會……不!不!不!我根本不想再長大。長人以後……長人以後就會被……艾莉卡仿佛能聽見蒸氣人所發出“咻碰——”的聲音。不要這樣,她整個人卷成一團。


    一直攀附在艾莉卡背上的猴子蒙古,跳下來站到玄關前,非常擔心地窺視著少女的臉。


    “你怎麽了?”幹試著要去協助突然蹲下去的女孩。


    “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少女用力揮開他的手。


    這時候,玄關的門突然大開,典子隨即走了進來。而“詛咒”已經悄悄地進入家裏,朝裏麵通往二樓的樓梯上移動,然後一臀部坐r下來。


    “真的好久不見啦!禦廚典子女士,這裏果然是你的家呀!”


    “近來一切可好?黑樸莉黑樸莉後亞。今天您來這裏有何貴幹?”典子表現出極佳的親切態度說道。


    “其實呢……我隻是跟著這個男人來到這裏,不料卻遇上了這位可愛的小魔女……”


    典子瞥了一眼蹲踞在地上,還一直發抖的艾莉卡之後,立刻用非常開朗的聲音說:


    “……這個孩子啊……個性粗魯、好強,實在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不但從來沒幫我燒過飯或洗過衣服,就連房間的整理,也幾乎從來不做……我真覺得以後誰娶她當老婆,誰就倒楣……如果在我家的這四年,可以讓她變得像個女孩一點那就好了……”


    象山聽到這些話,心裏立刻表示讚同地想著“沒錯!”,但他並沒有實際表現出來。雖然她還隻是個小丫頭,不過招惹魔女絕不是明智之舉。因此他也特別警惕白己,別讓艾莉卡看見自己的表情。


    蹲下來的艾莉卡,一瞬間感覺心頭一團怒火,但身體卻宛如濃霧散盡後的晴朗般,hatd覺舒服多了。這時候她才察覺,自己被下了“詛咒”。而阿姨用那些話就把這個魔咒給解開了。


    “真丟臉,就像你所看到的﹒這兒隻是一個破房子,而且還淩亂不堪……還是請你到客廳去吧!”典子說話的樣子,像極了一般家庭主婦,一副非常謙虛的模樣。


    這些言語讓黑樸莉的詛咒立刻現出原形。原來都一直隻能感受到氣息的象山,也清楚地看見抱著小狗的中年婦人出現在他眼前。


    真是個顧人怨的老太婆啊!由於象山大學時是在京都讀的,所以也很自然地用關西的話腔來思考。


    “啊——真謝謝你,典子小姐。”叫作黑樸莉的魔女“詛咒”,朝客廳移動時,好像一個幽靈般在飄浮著。


    “……你就是幹宏平先生嗎?”典子快嘴快舌地和他打招呼。


    “你怎樣會知道我的名字?”幹問道。


    “須藤夏生小姐有打電話給我,她很擔心你的事。請你取消和大場艾莉卡的約定,委托我來替你處理吧!”典子說著。


    “夏生她啊……那……我該怎麽做呢?”


    “你隻要親口說‘就這麽辦’,就可以了。”禦廚典子一邊脫鞋子一邊說著。而在她身後,隨即進來了一位大約是中學生、個子矮小的男孩,應該就是她的兒子。


    “請你快點!如果艾莉卡的契約還持續下去的話,因為你阻擋工作惹來的報複,會連這個家都一起被詛咒的。”


    “……知道了,我幹宏平和大場艾莉卡的契約到此廢止,我要委托禦廚典子女士替我解除這個混帳的詛咒。”


    “……可以了,請你仔細看著吧!”


    典子慢慢地走向客廳。艾莉卡抬起頭來,用意外的表情眺望著典子充滿威權的背影。那就是所謂的“專業”嗎?


    “爸爸,發生了什麽事啊?”惠交互地看著蹲踞在玄關的艾莉卡,以及從沒看過的男人,然後對父親這麽說。


    “這是一場擅長詛咒的魔女夥伴間相互角力的戰爭。這種場麵,可不是經常能看到的喔!”象山一幅樂在其中的模樣。


    “你也想見識一下吧!?”象山對著站在玄關口的幹宏平招招手,要他一起進屋裏去。


    象山、宏平、惠、艾莉卡還有她背上的蒙吉,四人一猴,一個接一個地走進客廳裏。


    惠感受到從客廳裏飄來幾乎會令人窒息的“青草”氣息。四個人和一隻猴子都好奇地往客廳裏窺視。


    那位抱著小狗的魔女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上露出微笑。而典子則在魔女幻影前麵的桌上,一邊放下冒著熱氣的茶杯,一邊客套地說著“餅幹都是人家送的東西,如果不嫌棄請慢


    用。”之類的客套話。


    “……戰爭已經開始了嗎?”幹對站在自己身邊的象山小聲地問著。


    “是的。雖然說是‘戰爭’,但這可不是女人們的吵架,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詛咒專家附﹉魔女戰爭,武器就是‘言語’,或許說是‘言靈’也可以吧!”


    宏平和兩位少年少女,都一起對象山的說明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同時朝房間裏看去。


    “啊,典子小姐……真是棟漂亮的房子啊!我真羨慕你……又寬敞又安靜!”黑樸莉說道。而站在後麵,聽到這些話的惠,開始在意起這個家狹窄的空間,泛黃的壁紙、拉門上破掉的紙……還有遠處國道上的卡車奔馳聲,聽起來非常地嘈雜。


    “唉呀!哪有這種事啊!黑樸莉。這個房子已經蓋了四十年,已經很破舊不堪了。再加上那個過動的小女孩和那隻笨蛋猴子住進來以後,就更加顯得狹窄了。”典子微笑而從容地應付著。


    “阿姨竟然說那種話……”艾莉卡覺得非常不服氣。


    “好啦!那是用‘言靈’在保護你啊!和剛才的情況是一樣的。”象山這麽說道。


    “對了,剛才和你一起回來的,可是貴公子嗎?”黑樸莉說。


    “是啊,他叫作惠。”典子回答。(請勿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


    “嗯,看起來好聰明的男孩啊……他的未來很讓人充滿期待喔!”


    而這中間,惠心裏想著:“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人,會有什麽將來啊?”


    “沒這回事,黑樸莉。你倒是聽我說,那孩子現在就讀中學,成績竟然是二百五十人中的第一百九十八名啊!再加上他在運動方麵一點也不比人強……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充其量也隻不過是一個平庸的人,我真的好替他擔心呢!”典子一臉正經地說著。


    “爸爸……媽媽竟然說那種話……”惠似乎在抗議般地說道。排名在一百九十的其實隻有兩次,隻有兩次喔。其他平均起來大概都是在一百五十名上下的。


    “……所以我就說,她是在保護你啊——你連這點都不懂嗎?笨蛋。”


    “還有,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士,可是你老公嗎?真教人羨慕呀。看起來好體貼,人長得又帥,何況又是個煉金術師,他的收入一定很高吧!真是好命呀!”


    象山心裏暗爽“正是如此。”對象山來說,這種類型的詛咒恐怕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


    “您說這什麽話,才不是這麽一同事呢。黑樸莉,這世界上找不到像他這樣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米蟲了。如果我不一天到晚在他臀部後麵鞭策他,他就連一公克的黃金都造不出來。我最近老是在想,明明那時候也有不少人在追我,怎麽就偏偏上了他的當呢?”典子說話的聲音顯得格外亢奮。


    “什……什麽話呀?”象山的聲音裏充滿了抗議。


    “爸爸——”


    “叔叔!你剛才不是還說這是為了保護人家的嗎?”惠和艾莉卡好不容易才聯手壓製將要按耐不住脾氣、爆跳起來的大個子象山。


    典子一心在防備戰h,也逐漸地回複到以前全盛時的那種感覺。她覺得爭辯的語匯不斷地從內心深處泉湧而出,她回想起了當時號稱“詛咒”能力為全日本數一數三的單身時代。


    典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不會被黑樸莉折騰得太累,並且開始反擊。


    典子就像決堤般地開始滔滔不絕。首先她先讚美黑樸莉的穿著,接著誇講她滑嫩的肌膚:“黑樸莉你怎麽永遠都這麽年輕啊!”每當她這麽褒獎一次,在離象山的木造二樓房子十分遠、一座高級公寓角落的房間裏,這位躺著吃爆米花的中年婦女,就開始在意起自己邋遢的服裝以及完全走樣的體型。她想利用謙卑型態的“言靈”來保護白己,但是典子一點機會都不給她。


    “哇——這隻狗也超可愛的。名字叫作優必克是嗎?嗯,這麽說的話……”看見黑樸莉想插嘴,典子像鬥牛士耍著牛玩一樣,開始褒獎起她的親人家族。典子毫不間斷地繼續誇獎黑樸莉擔任公認會計師的外甥諾曼諾赫威亞。然後再對剛嫁給富豪小開的侄女艾璐絲﹒艾斯威亞也讚不絕口。還有對她的祖父艾尼曼﹒艾尼威亞的事也沒放過,更是讚美有加。


    像這樣隻有單向的會話,對完全沒有魔法素養的幹宏平來說,怎麽看都不過是一般主婦閑話家常的無聊話題。但事實上,這可是段數非常高的魔法中,言靈的戰略。


    阿姨她……開始壓倒性獲勝了——艾莉卡也察覺到了。而很明顯地,魔女幻化的身形也逐漸薄弱而變得透明。


    而一旁的惠,則滿腦子在思索為什麽葉子的香味越來越濃鬱?


    至於象山對被形容為“米蟲”的事,依然耿耿於懷。


    “……呃……好了,典子小姐。今天真的很高興!如果我再不離開的話……”魔女的幻影終於不得不說話了。


    “咦,怎麽了?幹嘛這麽急著走呀?”典子說。


    “呃……我突然想到我還有急事。再見,代我向大家問好。”


    “喔!下次歡迎你再來玩喔——”典子麵帶微笑,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平常主婦。


    接著,魔女的幻影和小狗都同時消失在虛無之中。


    “……呼……艾莉卡?”典子確定詛咒的氣氛已經完全消失後,才開口對艾莉卡說話。


    “有什麽事嗎?”艾莉卡回答。


    “你在魔法學院裏,完全沒有上過一點兒詛咒的相關課程嗎?”


    “……沒有。”艾莉卡很老實地回答。


    “為什麽?‘詛咒在言靈魔法裏’是最基本中的基本啊!使用物理作用的魔法,對也是不管用的。”典子這麽說。


    “我……討厭詛咒……呃……對不起!應該說我怎麽樣都沒辦法喜歡它……”


    “……沒關係。或許和了不起而氣派的魔法比起來,它的確顯得有些小家子氣而且卑微,不過……想要拯救因詛咒而受苦受難的人的話,也隻有懂得詛咒的魔女才辦得到呀。”


    雖然母親並不是用特別強烈的口氣在說話,但惠卻感受到一種毅然決然的魄力。他不禁想著:媽媽真是不簡單啊!爸爸在她麵前總是抬不起頭來的理由,他似乎也能明了了。


    “幹先生。”典子的日光轉向站在走廊上的幹宏平。


    “你到底寫了什麽方麵的報導呢?那個人……不是日本一般的政治家或企業家可以用錢雇用的。如果不是和魔法界有關的事態,她是不會輕易接受委托而出手的。”典子這麽說。


    “夏生……她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什麽了呢?”


    “不,她應該什麽都不知道。”


    “我寫了一些關於※‘魔法亞人種’的東西……不過那當然隻是我個人的一些感觸﹒可能是這樣的報導,引起什麽人的不悅吧!對不起,我隻能跟你說這麽多了,否則可能又會給你們惹來麻煩……”(編注:involvedpeople,受到卷入旳人種之意。)


    “……你的確是做了件蠢事呢。”象山說道。


    “這……是不是和夏生的父母有關?”典子問。


    “不……應該沒有直接的關係。這件事請千萬要對夏生保密,不過我還是要先謝謝你_。我會特地再來跟你道謝的。”幹宏平這麽說著,然後對典子行了一個很深的禮。


    “這不打緊,不過你不要忘了,夏生非常擔心你。雖然我聽說你們分手了,不過請不要做會讓她傷心的事……”


    “這點我知道。”


    “咦?‘魔法亞人種’是什麽啊?”惠目送著叫幹的男人走出家門後,轉身問著旁邊的艾莉卡。


    “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笨蛋。”


    艾莉卡快步爬上二樓,畢竟在聖誕夜的時候,占卜專門的老魔女所告訴她的事,還是讓她相當在意。隻要看到惠平庸的臉龐,她就莫名地一肚子火。


    在某個房間裏,電話鈴聲響起了。


    “電話喔!夏生。”拉溫多說著。


    “電話喔!夏生。”阿包多說著。


    “電話喔!夏生。”蜜德奈多說著。


    “是、是——看由誰來代表說話就可以了吧!”


    夏生剛做完特殊彈藥的保養之後,立刻拿起電話筒。


    “嗨—一


    “我要掛了!”夏生做勢要把電話筒放回去。


    “等一下!多虧了你,我才能獲救的。我隻是想答謝你,要不要一起吃個飯?還有我也想問問你,應該要怎麽答謝禦廚典子女士?”


    “……”


    “怎麽樣?”


    “……‘煉瓦亭’的沙朗牛排,三百公克、生烤的……”夏生低聲說道。


    “葡萄酒無限暢飲。”


    “那……星期五現場演奏完了之後,到店裏來吧!”


    “了解。”


    “艾莉卡,醬油遞給我一下。”


    “是,叔叔。”


    “哪,那個‘魔法亞……’”


    “你很囉唆耶!”


    “有點辣啊——”


    “不會吧,叔叔。”


    “嗯!”


    “我有話要對大家說。”從剛才就一直陷入某種沉思的典子,開口說話了。


    象山和惠、艾利卡和蒙吉都同時看著典子。隻有歐拜恩一個人,默默地吃著一大碗公的杏仁豆腐。如果要問這個人造人類喜歡什麽的,他最喜歡吃的就是“杏仁豆腐”……淋上醬油。


    “我還是開門見山地說吧,惠是‘魔法使’。”典子說。


    “ㄟ


    …………”有些倉皇失措般突然驚叫的人,竟然不是惠,而是艾莉卡。


    “嗯……這小子嗎?”象山說著。


    他脫離尿布的時間比別人晚,會說話的時間也比別人遲,連魔法使的覺醒也比人家晚——象山這麽想著。


    “你沒弄錯嗎?”艾莉卡一邊用手敲著餐桌,一邊大叫著。


    艾莉卡為什麽要這麽生氣呢?惠的視線轉向艾莉卡,不解地想著。


    典子看著艾莉卡,安靜地點點頭說:“……錯不了的。能感覺到魔法的人,隻有魔女和魔法使。”


    “是什麽程度的呢?是一般的魔法使?召喚師?還是死靈魔術師?……不會是咒術師吧?……開個玩笑,更不可能是‘大魔法師’吧?’”艾莉卡迅速地把魔法使的種類依能力程度說了一遍。


    “……先別著急,現在還不知道……所以,艾莉卡,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什麽事?”


    “惠覺醒的時間點實在是……太晚了,所以年齡限製到十二歲的魔法初級課程,他根本就不能報名。如果讓他這樣下去,不管他擁有多麽優異的能力,他永遠也不可能在魔法使的領域裏有多大的成就……”典子心想,要不然的話他最多也隻能成為一個煉金術師了吧!這時她腦海裏突然浮現了象山睡覺時的樣子。


    “難不成……”艾莉卡臉上出現了近乎是恐懼的表情。


    “是的,不知道你肯不肯收惠當‘弟子’?”


    “咦………………?才不要!”


    “拜托你,艾莉卡,事情就是這樣。”典子向一個十四歲的少女低下頭來。


    艾莉卡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她不由地看著惠,而他也正好眼光朝向突然站起來的自己,這時她胸口一股灼熱,有種壓抑不住的忿怒油然升起。


    但是,這可是收容自己住四年的前輩魔女所提出的要求啊!再加上她才剛剛把自己從詛咒裏解救出來。


    “你自己的想法呢?”


    艾莉卡雙手盤在胸前,頤指氣使地麵對著惠。


    “咦……你突然這麽問,我也……媽媽?”


    “你一定要這麽做,算我拜托你。”典子用命令的口氣說。


    原來我是……魔法使!


    在微暗的小孩房裏,繞過床鋪的斜側麵,少年用不是聲音的聲音,對小小的人工生命體說話。


    這個隻有十五公分高的人造妖精,漂浮在加大型的即溶咖啡用大小的透明玻璃瓶裏。


    惠把玻璃瓶抱在胸前。而叫作“亞奈”的這個小小生命體,在瓶子的內側,把身體靠在貼住惠肌膚的那一麵,讓他透過玻璃傳遞過來的體溫包圍著自己。


    ……魔法使是什麽東西呀?


    亞奈那宛若是甜美而又冰冷的純水般的純淨思緒,流暢地向惠傳遞過來。


    我完全不知道,對我來說這到底是好事還是不好的事。


    惠這麽說道。


    ……一定是好事,一定是好事。


    是呀!一定是好事——惠決定這麽想。


    在惠的腦海裏,浮現了在中學圖書管裏、讀過書籍中的一節:“用魔法召喚人類是不可以的。”不過,倒是沒有寫不可以用魔法把人造妖精變成人類。


    所以,我變成魔法使絕對是一件好事。


    星期五的晚上,這個店裏依然是擠滿了男性的客人。


    顯得一身清爽的幹宏平坐在吧台前,對著不再是抱著小狗的魔女模樣的年輕酒保說:“四朵玫瑰威士忌,不要加水。”然後他看著舞台上的夏生。


    她正對三位樂團組員比出手勢。


    演奏開始,是咆哮大師※瑟隆尼亞斯﹒孟客(theloniousspheremonk)的“straight,nochaser”……這首曲子非常適合我——幹宏平輕輕舉起裝滿了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對他過去的情人示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福音少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加地尚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加地尚武並收藏福音少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