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廚家這陣子,簡直像是以填鴨方式麵對聯考般,對惠的學習進度緊迫盯人。


    惠好幾次都想放棄,但艾莉卡每每在緊要關頭以「既然阿姨被剝奪資格,我就是你的監督者了。你當上法師後要是幹了什麽蠢事,連我都會蒙羞!」為理由,努力在惠背後鞭策著。


    兩人並沒有經常接吻,因為那件事之後典子沒事就會跑進房間突擊檢查。


    大概是因為亞奈才泄漏出去的吧,艾莉卡心想。


    不管了。自己又不會把惠當作異性喜歡。說我愛上了惠?別開玩笑了,伊古納茲˙薛魯納,惠啊,根本就像是個折騰人的孩子嘛。


    「情況如何?」典子端著盤子,上頭放了兩隻裝有柳橙汁的玻璃杯走進房間。


    「呃,這個嘛,現在正要進入『法師篇』。」艾莉卡抬起正在盯著惠手邊的臉,轉頭麵對典子。


    「真了不起,是我未知的領域呢。」


    「是呀,真了不起。裏麵『隻能在大氣層外使用的魔法』竟能獨立成一章,也有『關於瞬間移動的禁止事項』等條目。」


    「果然,聽說法師級就能使用『瞬間移動魔法』,看來是真的喔。」


    「是呀,隻不過上頭有『隻限定由真空移動至真空』的規定。」


    惠一邊聽著母親與艾莉卡的對話,一邊心想,那法師還能呼吸嗎?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因為這種問題聽起來就很愚蠢。


    另一方麵,禦廚象山的不爽已經抵達頂點了。


    那是關於亞奈。兒子對亞奈未免太冷淡了。一大早起床就跟那小妮子關在房間用功。放學回來還是跟那嬌蠻的小妮子躲在房間裏。兒子真正跟亞奈交談的機會隻有吃晚飯時的三言兩語而已。


    那兩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反正一定是關在房間裏卿卿我我吧,象山心想。背著典子的監視,接接吻啦,甚至是……該怎麽說,揉揉胸部之類的,一定不會錯。


    蒙吉自從被龍嚇過後就變得比之前軟弱許多,無法勝任監視刺探的工作。


    況且話說回來,亞奈可是老子幫惠製作的女朋友啊。雖說自己當初隻是做了個人工生命體,使她變成人的是那個想橫刀奪愛的闇之王子。


    這難道不算劈腿嗎?


    一提到「劈腿」這詞象山直接就連想起柿崎博士——尤其是在吃茶店對方迷你裙底下伸出的雙腿——他慌忙將這個記憶拂去。象山心想,對兒子這般作為的感受就叫義憤填膺吧。


    麵對亞奈,象山很難得無論大小事都溫柔以對,但亞奈似乎很討厭象山,總是迅速地赤腳啪噠啪噠跑開。


    象山對這位擁有初戀對象麵貌,又跟妻子年輕時神似的少女憐惜萬分。不過,任何人都很難想像象山會有這般心思。畢竟,禦廚象山這個人的想法本來就讓外界難以捉摸。


    這天,惠跟小妮子還有妻子在二樓談話,亞奈則傻傻地站在客廳的窗戶附近向外張望。她的側麵看起來十分悲愴,象山忍不住走了過去。


    大抵上幾乎所有的人,看見禦廚象山這人物走近,心裏都會產生一種「突然冒出來」的印象。


    亞奈自然也不例外,她「呀」地驚呼一聲便逃跑了。


    就在這時,亞奈卻突然因為肚臍下方的沉重疼痛而不由得蹲了下來。


    「你怎麽了?」象山也蹲下身子問道。


    「……肚子,痛。」亞奈回答。


    「吃壞東西了嗎?」


    但即便象山這麽問,亞奈也無法理解。


    「……帶我去廁所。」


    「唔、唔嗯。」象山攙扶她走向廁所。


    好不容易來到廁所,象山關上門在外頭等著。


    「啊————!」


    亞奈突然在廁所裏發出困惑的叫聲。


    「怎麽了?」


    「……我,快死掉了。」亞奈的聲音變得微弱。


    「到底怎麽了?」


    「……血流出來了。」


    砰砰——象山的腦袋裏,就像以炸藥爆破陳舊建築物般發出巨響。哇啊哇啊哇啊,他慌忙狂奔上二樓。


    在二樓的惠、典子與艾莉卡三人,聽見咚咚咚的粗野腳步聲從下麵往上快速移動,一瞬間還以為是蒙古騎著歐拜恩攻過來了。


    「孩子的媽!」


    禦廚象山竟會驚惶失措地衝進惠的房間,這讓大家都感到非常訝異。惠跟艾莉卡都是頭一次看到象山這種反應。


    至於典子則不是第一次。她想起當年自己動了胎氣,在家說出「我好像快要生了」的時候,象山也有如此反應。


    「怎麽了呢?」


    「你來一下。」象山低聲說道。


    「所以,怎麽了嘛?」


    「反正你來就對了。」


    「到底是什麽事……」象山拉著典子的手,再度粗魯地步下樓。


    他把典子帶到廁所前。兩人豎耳傾聽,裏頭還傳出亞奈氣若遊絲的「惠……惠」呼喚聲。


    「亞奈不好了。」象山說。


    「該不會是……」


    「就是那個。」


    「我就覺得奇怪……等我一下!」典子跑進寢室,順手拿起一個紙袋。


    「你都沒教她這個嗎?」


    「光教其他事就教不完了……亞奈,我要進去囉……老公,你先回避一下!」典子打開廁所的門走了進去。


    這種時候沒有男人出場的餘地。象山躲進廚房,坐在椅子上。簡直就像當年在婦產科外的位子等待一樣,隻能焦躁不安地靜候結果。


    「為什麽是我啊?」


    典子俯視著臉上仿佛寫著抗議兩字的惠,不由自主地感到難過。


    「因為她希望你陪她啊。她被嚇了一跳,現在情緒還不穩定……惠,你就暫時待在她身邊吧。」典子解釋道。


    惠隻好點點頭走進寢室。


    兒子當時對人工生命體亞奈的「愛」,隻是類似對人偶之類的一種感情延伸嗎?典子思索著。


    當兒子以為亞奈死掉時——即便是無意識——也做出想要毀滅世界的舉動,典子原先以為這可以解釋為一種愛。


    難道說,當「愛」這種方便的形容詞浮現於腦海中時,兒子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亞奈現在可是人類啊。她需要去廁所,也會跟普通女孩一樣有生理期……但,除了要一個念中學的少年完全接受這位少女的存在,是否還要像莎士比亞的台詞般要求少年「請愛她一輩子」呢?


    典子回到廚房。丈夫與艾莉卡、蒙吉、歐拜恩同時將目光轉向她。


    象山發現嬌蠻的小妮子此刻表情似乎很不高興,不由得有種出了口氣的爽快感。


    惠打開寢室的門。房間的正中央鋪著棉被,上頭有顆將蓋被卷成一團的圓球。從蓋被的角落,則流泄出一束黑而充滿光澤的長發。


    「……亞奈。」惠出聲喚道。


    咪啪——亞奈的臉龐從棉被底下迅速冒了出來。她的表情就像看見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一樣。


    「……惠!」


    「放、放心啦,你那不是生病。」即便如此安慰,惠心想,自己對生理期又知道什麽?


    「女生全到生活科教室集合。」小學時代,當包括自己在內的男生於操場上打躲避球時,老師如此宣布。「其實女生全是魔女,她們要去做魔法訓練喔!」某個男同學開玩笑道,大家都哇哈哈哈哈地抱著肚子大笑。但當時,自己卻有種不知大家為何而笑的感覺,隻覺得女生全是魔女這個事實令人非常震驚而已。


    「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媽媽應該有跟你說吧?」


    「嗯……因為,要生小孩,所以,身體,改變了


    。」


    「嗯……就是那樣。」惠說道。


    「我,可以幫惠,生小孩?」


    「生、生小孩?怎麽突然問這個……」


    「……啾一下。」亞奈突然嘟起嘴。


    「嗯、嗯。」惠如此回答,並將臉湊過去。感覺跟艾莉卡的時候不太一樣,但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亞奈……接吻的時候,眼睛要閉起來。」惠終於想到了。


    「嗯。」亞奈閉起眼睛。惠將自己的嘴湊近躺在棉被上的亞奈淡粉紅色嘴唇。


    雙唇大約隻碰觸一秒便離開了。亞奈的臉上露出了安心的神情。惠俯視著她,心裏覺得太好了,至少對方臉上畏懼的神色已經消失了。


    「……想睡。」亞奈喃喃說著。


    「我會陪在你身邊,你就睡一下吧。」惠溫柔地說道。


    亞奈迅速墮入了夢鄉。這是她變成人類後第一次作夢。亞奈在夢中身處於海上,那是典子媽媽念給她聽的故事書場景。


    夜空下的海洋。


    黃色的碩大滿月,飄浮在由畫筆描繪的夜空中。


    海洋與月亮看起來感情很融洽。波光粼粼,搖曳的海浪似乎在對月兒微笑。


    月亮就像典子媽媽所說,會在空中移動。本來以為它在天邊的一角,現在卻已悄悄落入海中。接下來,輪到太陽升起。當太陽慌慌張張地沉入海水之後,又輪回月亮了;就邁麽玩著永無止盡的捉迷藏遊戲。


    其實真的在動的是地球——典子媽媽如此解釋過,但這麽難的道理亞奈聽不懂。


    啊啊,好漂亮呀,亞奈心想。她望著如畫般的海洋與月亮,此刻,一句不可思議的話突然浮現她心頭。


    人的身體裏麵,也有海洋。所以,人類,喜歡月亮。


    「……你在看什麽,塔蘭苔拉?」


    船隻在黑暗的海上破浪前行。


    一輪明月照亮了夜空。


    肌膚蒼白的女性佇立於甲板上,望著天空。女性蜘蛛巢穴般的感覺器官纏繞住甲板邊緣的扶手,全身則沐浴在四周各種波長的電波下。


    「……是美麗的月亮,ab。」女性答道。


    「的確啊……真是一趟美妙的航程。」被稱作ab的白發老者回應著。


    「……日本看起來很和平呢,ab。」這個事實上可以清楚看見日語廣播的女性說道。


    「是啊……如果照預定日期靠岸,剛好是發表的前一天。」


    「……原來如此,還滿趕的呢。」


    「唔嗯。等就任法師的消息發表後,想接近對方就麻煩了。」


    「在日本的同胞應該可以幫上忙吧。」


    「不,我不想把事情鬧大。」ab說道。


    就在這時,船上的組員中,好幾隻狼人一齊對著滿月吠叫,簡直就像唱出美妙的合音一樣。手腕變形為蝙蝠翅膀的其他組員,也以滿月為背景開始不停做出完美的空翻動作,仿佛在配合狼人的合奏。


    「月(luna),能夠解放我們的靈魂。難道不是嗎?塔蘭苔拉?……說我們是『瘋狂的人(lunatic)』,跟說整個宇宙都瘋狂了有何不同。」ab說。


    塔蘭苔拉並沒有回答,她就像在滿月下跳舞的※莎樂美一樣,臉上浮現出妖豔的微笑。(譯注:salome施特勞斯作曲作詞的一套單幕德語歌劇,莎樂美也是女主角名,內容混合了聖經故事、色情與謀殺暴力等元素。)


    沒有人在意這是貨船專用的碼頭,大量人群就如同迎接客輪般集合在這裏。現在的時間是剛過午夜十二點。


    蔦穀重三郎注視著近處幽暗的海麵。就快了,終於能親眼見那位指導者一麵。機心想﹒華好當初沒有就那樣被殺掉。就算以後不知道何時會死於那名女性之手,也得先vi?遇那位指導者一麵再死啊。


    無數顆眼珠在漆黑的港埠中閃閃發亮。大概所有的人都是有誌一同吧,蔦穀如此推測。


    這時,有輛車停在碼頭的起重機旁,一對年輕男女從車上走出。那是小田早苗與她的男


    島田敏明看見碼頭聚集了這麽多的人,內心一驚。這裏起碼有幾十人吧。各種年齡、性別、服裝的人都有。既有豆蔻年華的少女,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看起來像平凡主婦的女性,


    甚至是穿著警察製服的男子。〉田心想。


    這些人平日全都隱藏本性,混在普通人類裏度日——就像早苗一樣,島


    「嗨。」蔦穀對兩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因為他真的很想見那位指導者——」


    「雖然應該不必我多言,但絕對不可以對任何人泄漏在這裏看到的事。」蔦穀製止了想辯解的早苗後,對年輕男子告誡道。


    「我明白。」敏明回答。


    「敢發誓嗎?以你的性命擔保。」蔦穀低聲說。


    「……我發誓。如果違背誓言,就把我殺了吧。」島田答。


    「哈哈,我才不會殺你呢。」蔦穀笑了。


    「可以看到船囉!」


    群眾中有人喊道。


    確實船隻的燈火已出現在近海。看來是一艘毫不起眼的陳舊貨船。


    船緩緩駛近岸邊。


    「ab!ab!」


    在場的群眾們紛紛呼喚他的名字。


    白發老人在膚色蒼白女性的伴隨下離船登岸,迎接的人群爭先恐後地想圍上去,兩人則向大夥低頭致意。


    有好幾個上了年紀的人甚至感動到落淚。


    「……有哪位住在那座城鎮嗎?」老人以日語問道。


    「有的,這裏,ab。」蔦穀上前一步,報出姓名並低頭鞠躬。


    「謝謝你,蔦穀先生。明天下午,要請你帶我們去那位少年的家。」


    「我明白了。」蔦穀回答。


    翌日中午,魔法管理機構日本分部的高官一個個全在禦廚家到齊。


    他們來訪的目的是為了告知對媒體發表、記者會,以及就任儀式的相關事項。


    這些高官們,對這名外表不起眼的中學生早已用「法師˙禦廚」加以尊稱了。


    艾莉卡心想,惠要就任法師果然不是一場夢。但惠本人卻認為自己要當法師這件事依然像一場未完的夢一樣。


    三輛黑頭車駛下坡道。在玄關前,典子、象山,與惠目送那些人離開。


    「……就是明天了。」典子喃喃道著。


    「日本全國會掀起大騷動吧。」象山接口。


    「……老公,是全世界吧。」典子糾正他,並望向自己的兒子。兒子還是跟平常一樣,依然一臉發愣的表情。


    「資料你全都讀完了?」典子試著問他。


    「嗯,大致上。」惠回答。


    「那,今天就早點睡吧。明天早上七點他們會來接人。」


    「嗯。」


    惠已經向學校請了假。因為母親要他放輕鬆休息一下,所以他從中午就待在客廳看綜藝節目。


    「在發什麽呆呀?法師˙禦廚。」


    艾莉卡從冰箱取出罐裝的烏龍茶,朝惠走來。她站在惠所坐的沙發後方,碰地敲著他的肩膀。惠心想,我們簡直就像夫妻一樣嘛。況且,才中午自己的那裏就非常有精神,他趕緊將雙腿交叉起來。


    就在這時,從寢室傳來亞奈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亞奈看著艾莉卡。艾莉卡用力撇過頭,亞奈便直接坐在惠的身旁。


    「……已經沒事了?」惠關心亞奈道。


    「嗯……謝謝。」亞奈回答。不知為何她嫩白的臉蛋上泛出淡淡的粉紅色光澤。


    「……我看我還是出去好了——」艾莉卡白言自語地說著。


    「你要去哪裏?」惠回頭問。


    「那是我的自由吧。」艾莉卡說完,便上樓回自己的房間了。


    「……那女孩,喜歡惠嗎?」亞奈問。


    「我、我怎麽知道呢。」


    「不喜歡,也可以抱嗎?」亞奈一針見血地再問。


    「不,呃,那是因為……」惠為之語塞。


    在客廳的入口處,禦廚象山像根早期那種塗著黑瀝青的電線杆一樣佇著。


    加油,牧子妹妹,別輸給那小妮子了。


    他打算持續在背後默默支持亞奈。


    惠所居住的地方都市夜幕低垂了。


    位於高台上的禦廚家門口,正站著兩名警官。他們完成九點鍾的定期聯絡後,便開始閑聊起來。在這種住宅區的中央站崗,實在令人提不起勁。兩人不自覺聊起離十一點換班時間還很久之事。


    一名女性緩緩爬上坡道。那是個肥胖的中年婦女,雙手各垂著一隻購物袋。由於體重過重,她就連走路看起來都覺得很辛苦。


    「呼——」婦女來到兩名警官前五公尺處喘了一口氣,「啊——真不想住在坡道上啊。」她自言自語著。


    婦女再度邁出步伐,來到禦廚家門口。


    「你有什麽事嗎?」其中一名警官問。


    「……什麽事,你自己不會看嗎?我是為了送這些東西才來的。」婦女說完後舉起購物袋。


    「你身上有可以證明身分的證件嗎?」另外一位警官也問。


    「我說你們啊,你們認為像我這種歐巴桑,會隨時帶著身分證件出門嗎……啊,對了,上午因為去看牙醫,所以有帶保險證,幫我拿一下。」婦女將雙手提著的購物袋塞到警官麵前。


    「好吧好吧。」一名警官為了接袋子而走近婦女。在伸手要拿的瞬間,婦女輕輕摸了他的後頸一下。砰咚——該警官立刻應聲倒在婦女腳邊。


    「哎呀哎呀,這袋子有那麽重嗎?真糟糕,這個人好像昏倒了。喂,你知道他是心髒病發作還是什麽嗎!」


    「咦?沒事吧?」另一名警官也靠近倒地的同僚。


    婦女再度摸了這人的後頸一下。砰咚——警官的身體飛了起來,接著也倒地了。


    「真是的,有夠重……!」中年婦女一邊抱怨,一邊將兩名昏厥的警官拖到禦廚家的車庫藏匿起來。她似乎很清楚禦廚家的車庫鐵卷門沒上鎖。那輛老舊綠色小型車現在已經變成破銅爛鐵,所以車庫內空無一物。婦女讓警官躺在車庫的水泥地板上,確認他們依然有呼吸。


    當她走出車庫時,已經有三個人影步上坡道了。


    那是偉大的指導者ab、他的女性隨從以及舊書店的老板——蔦穀。


    「謝謝。」蔦穀對中年婦女致意。


    「哪裏哪裏,能幫上ab的忙,是我的榮幸……啊啊,是ab大人!真沒想到能看見您本人。」


    「謝謝你的幫忙,女士。」ab也說。


    「不必擔心那些警察,隻要我沒有喚醒他們就會一直昏厥下去。請安心辦事吧。」


    三人向婦女道別後便朝著禦廚家的玄關走去。


    中年婦女一邊注意到四周的「ab護衛部隊」已無聲無息地就位,一邊伸出自己的食指與拇指,就像是要套住空氣般,擺出一個圓的手勢。啪嘰啪嘰啪嘰——指尖與指尖中冒出了火花。原來中年婦女的體內就像電鰻一樣,能變成化學性質的發電裝置。


    最先發現有不速之客來到禦廚家的人,是艾莉卡的使魔猴蒙古。晚飯吃完後,它站在人造人「歐拜恩」的頭頂,於一家主婦典子所照顧的家庭菜園角落享受晚風的涼意——那裏是它最喜愛的場所。


    突然,它感受到一股野獸的氣息。


    蒙古體內湧現出動物本能的緊張感,感覺來者是大型野獸。不可能啊,這隻聰明的猴子心想。這種住宅街的中央,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大型野獸昂首闊步呢。


    在上麵。


    猴子的本能告訴它。蒙古立刻仰望夜空,野獸正在飛行。如果說那是蝙蝠的話,未免也太大隻了吧。幾乎有人類大小的蝙蝠怪物,就駐足在木造兩層樓的禦廚家屋頂上!


    然後那怪物——幾乎讓蒙吉整隻猴跳了起來——正盯著自己。街燈將怪物的虹膜映照出金色光芒。那對瞳孔緊緊地對準蒙古,好像在訴說它隨時都能把這隻小猴子「捕食」的意圖。


    蒙古連對主人發出警告的重責大任都忘了,它一動也不動地畏縮在人造人的頭頂。


    蔦穀按下了門鈴。雖說禦廚象山本是他店裏的常客,但自己登門造訪禦廚家也是頭一遭。「來了——」年輕女性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對方正走向玄關。


    塔蘭苔拉透過玄關的玻璃門確認來者。是女的。恐怕就是那個上級魔女吧。塔蘭苔拉再度擴散自己的感覺器官。這位皮膚蒼白的女性,正在準備身上的最強大武器。倘若魔女要發動什麽攻擊魔法,在那之前她便能以微波將少女體內的水分完全蒸發。


    喀啦喀啦喀啦,艾莉卡拉開門。一位眼熟的老人站在門口。


    自己在哪裏見過他呢?艾莉卡還在思索時,老人卻已先恭恭敬敬地低頭道晚安。就在這時,過去的記憶一一在艾莉卡腦中複蘇。


    那是位於商店街一角的某家舊書店,而這個人是老板。惠那家夥,有天晚上在練習魔法前說要先買文房四寶,就是那次吧。接下來,河川地公園的事件就發生了。


    家人被「吸血鬼」殺掉的女性,為了複仇而展開「街頭巷戰」——而前陣子,叔叔很難得地說要出門,還在晚飯時提過「我去探望住院的吸血鬼」。


    「是啊,耕書堂的老板是吸血鬼。」麵對質問的妻子,叔叔很逗趣地答道。


    上述點點滴滴,全都在艾莉卡的眼前一閃而過。


    所以站立在自己眼前的這位老紳士就是——吸血鬼。


    「你、你是!」


    艾莉卡趕忙想關上門。


    「我是有事想找禦廚惠君才來的,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危害。可以讓我進去嗎?」蔦穀重三郎問。


    「你找惠做什麽!」艾莉卡邊警戒邊向後退。


    「……怎麽了嗎?」典子也從廚房走出來。


    「阿姨!不要過來!……是魔法亞人種!」


    「咦?……蔦穀先生!」典子在走廊上停步。


    「是的,晚安,太太……阿象,不,我是說您先生在家嗎?」


    「老公!……老公!」典子頭也不回地叫著丈夫。


    「啥事啊,吵死人了……」象山腳步沉重地踏在走廊上,當他發現熟悉的舊書店老板正站在門口時,便說:「啊啊,關於那本書的錢,可以稍等我一下嗎?」


    「別、別胡說八道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艾莉卡叫道。從門的另一邊,她感受到強烈的殺氣。


    「耶……你不是出院後特地來收帳的嗎?」象山問。


    「哈哈哈哈,阿象,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本店不會主動向賒帳的客人催款的……我今天是帶了一位非常想跟你兒子見麵的人來。雖說時間這麽晚了有點失禮,但能夠讓他跟你的兒子碰麵嗎?」


    「啊,可以啊。小事一樁。」象山爽快地點頭。


    「老公!」


    「叔叔!」


    「有什麽關係……對方可是耕書堂的蔦穀先生耶。如果我以後不能再賒帳買舊書的話那怎麽得了,一群笨蛋。」象山說。


    艾莉卡不用說,就連典子看到這種情況都為之瞠目結舌。


    「那真是謝謝你了,阿象。下次你來的時候,隨便選一本書帶回家吧。」


    「好啊。」象山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ab,請往


    這邊走。」蔦穀邊說邊引了一個人物進來。那位叫ab的人來到玄關,看起來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白發西方人。


    艾莉卡、典子,以及象山都對此人的外貌毫無印象。


    「真抱歉,請恕我突然來訪。為了避免事先聯絡會引發的騷動不得不如此。還是我的名片。」對方吐出流利的日語並遞上名片。


    「您的日文說得真好。」象山接過名片同時說道。


    「謝謝你的誇獎,那是因為我有很多空間時間可以學習外國語言。」老人回答。


    象山看著手上的名片。


    詩人※安布魯斯˙畢爾斯。(譯注:ambrosegwibierce,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美國以死亡和恐怖為題材的諷刺小說家。)


    原來如此,象山心想,「ab」是他姓名的縮寫。


    「惠、惠!」象山朝廚房怒吼道。


    「請進,寒舍很狹窄……孩子的媽,快去泡咖啡吧。」


    「老公……!」


    象山一邊把客人領至客廳兼待客室,一邊懷疑自己為何會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外國老人姓名有所印象。


    ab要蔦穀與同行的女性在外頭等,所以那兩人並沒有跟進。


    艾莉卡迅速走向廚房並悄悄打開窗子、檢查庭院內部。果然,在黑暗中有許多顆閃閃發光的眼珠,都是縱長的瞳孔。好幾隻要說是蝙蝠未免也太巨大的東西,還在月亮周圍盤旋著。


    「……這裏被包圍了。」她從碗櫥裏拿出咖啡杯,並對典子小聲提醒著。


    「是呀……看來也隻能先靜觀其變了。」典子邊準備泡咖啡邊回答。


    惠來到客廳,被剛才聲音嚇著的亞奈依舊緊緊貼著他。


    ab將目光投向這位皮膚白皙的少女。


    她就是被恩基變成人類的少女嗎。


    名為ab的老人坐了下來。以惠為中心,亞奈、象山、典子,以及艾莉卡全坐在老人的對麵。


    「我是為了與你見麵才會從伊拉克來到這裏。」老者開門見山地說。


    「……伊拉克?」地理課雖然上過,但惠卻想不起來位置。伊拉克在亞洲的哪裏啊?


    「首都為巴格達的中東國家啦。」艾莉卡不悅地說明道。


    「……說到巴格達,就想到『一千零一夜』啊。」象山喃喃自語著。不過,在他的腦海裏,仍舊不斷像咒語般反芻著安布魯斯、安布魯斯、安布魯斯這個字。


    「你不要岔題啦。」典子提醒丈夫。


    「……找我有什麽事嗎?」惠試著問對方。


    「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老人平淡地吐出這句話。


    「什麽!沒事幹嘛包圍別人的家呀!你們這些家夥——」


    「艾莉卡冷靜一點!」典子製止她。


    「……其實真的沒什麽事。我們從某個可以信賴的情報來源,聽說了你跟那位少女相關的事件始末。但如果不親自見你一麵,又覺得無法滿足知的缺憾。剛才所提的那個事件,就如同其本身充滿了神話內容以及神話象征的模仿一樣,我剛才在爬上通往這裏的坡道途中,也覺得這簡直在模仿※『東方三賢士』的故事;剛才一邊走我一邊想,我們三人就像拜訪瑪利亞生出耶穌馬廄的三名賢士(magi)。」(譯注:於繪畫作品和基督教刊物經常提到,來自東方的三賢士在耶穌出生後前來朝拜耶穌。)


    典子跟這名老人有不可思議的共通感受。沒錯,對方也感受到了。那天、那一整天所發生的難以置信之事,典子很早就覺得內容是在刻意模仿什麽一樣。


    「……不過,我並不相信『神』之類的存在。『神隻是人類所創作的最佳藝術品』。」


    聽到這番話,象山覺得好像有個紅色哥德體的字型開始在眼前閃爍。他在某處聽過上述那句話……是電影?……是在圖書館?……應該是在自己家吧。就在自己的書架上。


    「我先失陪一下。」象山突然從沙發躍起,加快腳步衝進「實驗室」。接著是一陣啪沙啪沙的書籍摔落地板聲。「有了——」象山大喊,接著他又大跨步地跑了回來。


    「安布魯斯˙畢爾斯!……您剛才拿的名片上寫著『安布魯斯˙畢爾斯』!」象山非常興奮。


    「嗬嗬,的確。」被簡稱為ab的老人咧嘴一笑。


    「老公,你到底怎麽了!」


    「典子!……他是『安布魯斯˙畢爾斯』啊!……這本書的作者!」象山把一冊很厚的書遞向典子。


    那本陳舊的精裝書以金字印著※『惡魔辭典』。典子看見作者名也嚇了一跳。(譯注:thedevil"sdiary,一九一一年在美國發表,以普通辭典的編排方式重新解釋各種辭匯,內容充滿諷刺與黑色幽默。)


    「……耶……耶耶耶?安布魯斯˙畢爾斯!」


    「打開看看吧,在最後麵。」


    「『一八四二年生……一九一四年,在墨西哥失蹤』!……所以,您到底……?」


    「沒錯。一百五十年……我活得也太久了。從一九一四年後我就大多住在伊拉克滿是塵埃的沙漠中,很少人知道這件事。」


    「這段時間您都在做什麽呢?」


    象山眼中閃爍著興奮。他責怪自己,竟然會忘了大學時代最信賴的嘲諷辭典作者姓名。


    「……我在一九一○年彗星接近的『來訪』契約後,變成了魔法亞人種。」略稱ab的安布魯斯˙畢爾斯開始自白道。


    「說實話,假使神這種東西真的存在,那種變化應該稱為詛咒才對……總之,當我好不容易從打擊中再度站穩腳步,卻發現世界上已經出現許多我的同類,且大規模戰一爭即將引爆的氣氛也逐漸蔓延了。巴爾幹半島隻是其導火線而已。從該處點燃火藥庫,碰地一聲就演變為席卷世界的大戰。我們這些魔法亞人種的命運也很容易想像得到。在戰爭中被利用、消耗,最後步向滅絕。因此,我決心離群索居,在暗處創造我們族類的世界性聯絡網,以防止同伴在戰爭中相互殘殺的慘劇。」


    「所以,就像俄國那個※拉斯普欽……」(譯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俄國著名妖僧,據說用毒殺、槍殺、溺水、焚燒等方式都很難奪其性命。)


    「不,我無法跟他合作。他已經對世間半公開自己的身分,並企圖結束戰爭。而結果就如你所知,他的死亡過程之複雜足以在世界暗殺史中刻下重要的一筆。所以,想要殺死我們的同伴就得像那樣大費周章才行。我為了散居世界各地的同伴打算建立『避難所』。並以此為號召:『逃避政府的征兵吧,這場戰爭不管勝者或敗者都無法代表正義』,結果,雖然許多響應號召的同伴被警察追捕並入獄,但也有許多人順利進入避難所——之後被稱為『保護區』。而不得已加入軍隊的同伴最後都遭受了殘酷的命運。據說,比起被敵軍殺死的同伴數量,死在自己人私刑拷打的數目更多。」


    大家都陷入沉默。而坐在惠身旁的亞奈,因為聽不太懂上述那番話,隻能傻傻地望著眼前的老者。


    「世界大戰因眾所皆知的「法師體製」建立而告終。某種程度上這是我預料中的結果。此外,我也認為這種體製應該會長期持續下去。至於其結果,就是帶來了『法師的和平(pawizardess)——也就是這八十年間的安定與平穩時代。」


    老人注視著亞奈的臉。


    她是否如血氣方剛的薩達姆所言,就是「莉莉絲」的象征,也是我們的母親呢?


    在『魔法亞人種』這種稱呼被用在聯合國與魔法管理機構的秘密文件之前,也就是一九一○至一九一七年之間,我們都一直被喚作「莉莉姆」。


    那就是「惡魔之子」的意思,雖


    然是一種輕蔑的稱呼,但事實上,其後卻與神話產生了契合,這其中難道有什麽科學無法解釋的安排嗎?


    「不過,對我們的迫害,戰後依然持續於世界各地。」ab對著坐在正前方的少年繼續說道。


    「聯合國與魔法管理機構決定隱瞞魔法亞人種的存在,由於持續推動這項政策之故,對我們的迫害與虐殺事件絕不會被公諸於世……舉例來說,帶我來這裏的蔦穀先生,數十年前就在一場虐殺事件中失去了妻子與小孩……不過,即便如此,我依然盡力阻止同伴采取報複行動。」


    「……為什麽呢?」惠首度開口問道。


    「法師˙禦廚,年輕的法師啊,那是因為,如果我們采取有組織的報複行動,人類的文明就會崩壞了。再舉例來說吧,假使外表跟普通人沒兩樣的鄰居,被懷疑是狼人或吸血鬼,那會如何呢?開始疑神疑鬼的普通人類,恐怕會先動手自相殘殺吧。」


    惠想起父母與艾莉卡也說過同樣的話。


    「毫無疑問地,即使是跟普通人類肉體構造差異很大的我們,也安穩地生活在人類所共同構築的文明當中。我並不想破壞文明。我本身也曾為一介有誌於寫詩的讀書人,當然不想讓誕生出※索福克勒斯與莎士比亞的人類文明瓦解。但即便嚐試了各種迂回的手段,也很難阻止雙方的摩擦產生……況且……」ab加強語氣繼續說道。(譯注:sophocles,古希臘著名劇作家。)


    「恐怕持續了八十年以上的隱瞞政策,以及法師體製都出現金屬疲勞,並逐漸露出破綻了吧。我們的同伴也是一樣。在我們的同伴中出現了各種不同的意見,也就是所謂的『主戰派』。雖然他們散居於世界各地,但看法是一樣的。他們希望表明自己真正的身分,建立一個屬於我們的烏托邦、理想國家。基於這種目的,不論要犧牲多少性命他們都不在乎。」


    「……那些人占你們的多數嗎?」典子冷靜地問。


    「不,我也不清楚。事實上,恐怕我也隻不過是我們同伴中知名度最高的一員罷了,我並非掌握了什麽實權——目前我們在全世界的同伴約有兩億六千萬人。」


    「……!」典子倒抽了一口氣。


    「比你想像得多?還是比你想像得少?不管怎麽說,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懷抱著上述野心總是事實。」何況,那名主戰派的領袖,就是我視為親生兒子般疼愛的男人啊——ab此時很自然想起了薩達姆。


    「……另一方麵,你是否已察覺到,在無法使用魔法,也不屬於魔法亞人種的普通年輕人之間,產生了一種被壓抑的情緒?」ab對惠詢問。


    「……被壓抑?」惠反問。


    「……也就是覺得未來沒有希望。他們雖然憧憬魔女與魔法使,但卻沒有使用魔法的資質,這點最慢到了十三或十四歲就會被判別出來。過了這個年齡後……就與魔法無緣了。也就是說,那些人無法像你們一樣,可以在天空飛,或是召喚出※喀邁拉。對於他們未來的人生來說,就隻有平凡與無聊而已。那些先進國家的少年犯惡行越來越重大,年齡也逐漸下滑。你應該知道他們熱衷的驚悚電影與殘酷電玩遊戲內容吧?用槍擊殺怪物與人類的混血生物,開腸剖肚。他們對這種景象層出不窮的作品可是非常沉迷……你要說這是老年人的多餘擔心而嗤之以鼻也可以。不過,我一直很害怕,這是否為大事件即將發生的預兆?或許那些作品正預言地球即將出現那些光景。說不定,那些年輕人已察覺到,我們這種『闇』的存在就在他們身旁逐漸擴散開來……」(譯注:chimera,一種希臘神話中會噴火的怪物。)


    「我從剛剛起沒有開口講話,你就把我們的存在給忘了是吧!世界魔法管理機構還好端端的!如果有你說的事發生——」


    「艾莉卡!」典子出言斥責。


    「我想,我會大老遠從伊拉克來此的理由,應該就是魔法管理機構……小姐,你真的知道人類與惡魔的契約內容嗎?」


    「咦……?」艾莉卡無法回答。


    「你是魔女,能使用魔法。這是因為帕西威爾˙羅威爾與當時的美國總統麥金利與惡魔訂下契約之故。惡魔給人類魔法書,十六年後的哈雷彗星則完成其餘的手續。然而,關於契約的核心部分,惡魔授與人類魔法,難道不會要求什麽報償嗎?……既然你是魔女,我想你應該能夠回答吧?」


    「呃,這個嘛……那是秘密呀!要到了世界末日那天才能公布。」艾莉卡想起了法師˙薛魯納說過的話。


    「那隻是一種情報操作手段而已,小姐……事實上在魔法管理機構的公文書上,完全沒提及報償之事。該『契約書』目前正封印在華盛頓特區的地底下,就算是現任美國總統都不能打開來看。」


    「耶?」這回艾莉卡可是嚇到了。


    「……這點是美國總統,以及魔法管理機構的最高層——也就是接近法師級的人物才知道的事實。話說回來,我也是偶然才知道那件事的。」


    「什、什麽意思?」艾莉卡問。


    「傳言中,惡魔是以人類的靈魂交換魔法。但,這個宇宙並沒有地獄與天堂的存在——惡魔已經說過了。當然,也沒有神。而惡魔也說過靈魂不是不滅的……既然靈魂會消滅,惡魔拿走我們的靈魂要做什麽?……創建※布爾什維克卻革命失敗的列寧說過:『惡魔比我還唯物主義』,指的就是惡魔很實際這件事。此外,在中世紀的魔女,則傳說是以與惡魔性交為魔法的代價。當然上述隻是迷信,小姐應該很清楚才對……總之,你覺得報償會是什麽?」(譯注:即俄共前身。)


    「……該不會是那個謠言吧?」象山喃喃插嘴道。


    「怎麽樣的謠言呢?」ab眼中帶著嘲諷的笑意。


    「……這個宇宙的誕生隻不過是為了一場『遊戲』。」象山說。


    「什麽樣的遊戲?」


    眾人都同時望向象山。亞奈發現大家都轉過去,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也一起藩著那名壯碩的男子。


    「……那是……」象山慢吞吞地繼續說。


    「什麽嘛?」艾莉卡催促他。


    「……我不知道。」象山莫名其妙地幹笑一聲。


    「喂、喂!」


    「……沒錯,完全正確。根據我所知的情報,這個宇宙就是為了一場遊戲而誕生的。」


    「咦?」惠不由得發出驚呼。難道自己對世界所感到的欠缺真實與虛無感是真的?冷不防地,一股涼意悄悄竄上他的背脊。


    「到底是什麽遊戲啦!?」艾莉卡仍舊不甘願地憤怒問道。


    「我聽說過,我們就像某種『卡片遊戲』一樣。一種拿出繪有恐怖魔女、強大魔法使,以及獸人圖樣的卡片,相互競爭勝負的遊戲。宇宙隻是為了『永無止盡的闇』想收集卡片才誕生的,隻要時間到了,這種以卡片較量的遊戲就會展開,在某個超越時空與人類所知的領域中進行。到了那時候,我們就必須為惡魔犧牲性命,被迫與其他世界的怪物卡片相互戰鬥……據說,『來訪』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製作更強的卡片而已……」


    「天底下哪有這種蠢事!……宇宙……人類的曆史,怎麽可能是為了惡魔的卡片遊戲而存在嘛!」艾莉卡吼道。


    「小姐說得沒錯,天底下哪有這種蠢事。不過,相信它的還是大有人在。不然,魔女與魔法使為何要以軍隊色彩的方式組織起來?而十八歲以上的優秀魔法使們,又為何要從世界各地集中,送往包含軍事教育課程的『魔法學院』就讀呢?」


    「……!」艾莉卡自己也接受過那種軍事教育。


    「我想,至少法師薛魯納知道契約書上的契約內容,並了解『來訪』的目的吧。此外,他也相信地球是


    為了創造出遊戲中更強的卡片而誕生的。因此,我猜他終究會為了找出地球中的強者,而引發一場最後決戰。簡直就像一決雌雄的『※哈米吉多頓』一樣,隻不過不知道何時展開而已。」(譯注:armageddon,基督教聖經所述世界末日時善惡對決的最終戰場。)


    ab看著惠繼續說道:「惠先生……我一直在想,或許你是關鍵的鑰匙也說不定。你當上法師的過程實在是太離奇了……契約書上雖然沒有具體記載最後決戰的時間,但那是因為惡魔並不使用『西元』紀年之故。所以,或許是一萬年後,或許是百年後,或許就是明天都有可能。」


    「……你這家夥該不會是想在魔法亞人種作亂時,鼓吹法師薛魯納同時引發決定真正強者的戰爭吧?我可從沒聽過那些事!……惠,不要相信他!他一定是為了利用你才來的!」


    「艾莉卡!」典子再度斥責道。


    「這位小姐真有活力啊。我從伊拉克大老遠乘船過來,可不是為了利用法師˙禦廚。我最討厭那種誇大的預言了。所謂的哈米吉多頓,隻不過是某民族添加了自身願望的預期而已,不足采信。而我也不是什麽自認被神附身的青少年。我隻不過,隻不過是覺得有什麽無法預期的事情就要發生了。這絕對不是威脅……我隻是想趁惠君還沒就任法師前,在不被其他人打擾的狀態下談論各種事而已。就是這樣。我可以稱呼你為惠君吧?……惠君,當你正式就任法師後,你的四周就會被厚重的牆壁所隔閡,那是由大眾傳播媒體與有權有勢者所構築起來的,恐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跟我們這種魔法亞人種交談了。所以,我並沒有惡意……喔?我的話太過冗長了,該是告退的時候了。」


    ab站起身。


    惠也慌忙跟著站起來,追上禮貌道別後正打算離去的老人。


    「請等一下……ab先生?」惠說。


    「什麽事,惠君?」


    「……請問……你的能力是什麽?」惠問道。


    ab並沒有回答,隻是盯著惠。老人的眼中,燃起了促狹的亮光。


    「對、對不起……我隻是突然感到好奇。」眼見老人不回答,惠正想道歉時,ab卻突然對惠伸出食指。


    「請看我的指尖吧。」


    以惠為首,在場所有人都睜大了雙眼。


    接下來,那根食指緩緩地向上伸長,到了而十公分左右的長度才停止,剛好碰到了天花板。過程簡直就像變魔術一樣。


    「……如你所見,我的身體可以像橡膠一樣伸縮。也可以像氣球那樣膨脹……以前我幾乎可以變為任何形狀,所以又獲得了『夢幻先生(mr.fantastic)』的綽號。不過現在我老了,伸縮性也變差了。」ab說完後對惠笑了,惠也不由得咧起嘴角。


    「……好了,很抱歉突然打擾你們。該說再見了。」老人致意後便走向門外,象山出聲叫住對方。


    「畢爾斯先生!」


    「什麽事?」


    「請、請幫我在這裏簽名。」象山的模樣就像個死纏著職棒選手不放的少年一樣,將厚重的『惡魔辭典』塞到老人麵前。


    當ab出現在室外時,原本包圍禦廚家的苦悶沉重氣息也如潮水般退去了。艾莉卡可以很明顯感受到這點。她打開麵向後院的玻璃門,呼喚躲在家庭菜園暗處的使魔猴「蒙吉」。


    一如她所料,猴子從暗夜中奔來,一口氣跳到她身上。


    艾莉卡抱起這隻好夥伴並摸摸它的頭。既然蒙古能毫無防備地放心抱住自己,就代表危機已經解除了吧。


    艾莉卡關上門,回到客廳。


    平常總是一臉陰沉的象山此刻卻根本藏不住笑意,他如獲重寶般地不斷欣賞著剛簽上ab——安布魯斯˙畢爾斯之名的那本書。


    「惠,你可不要胡亂相信剛才那人的話唷。」艾莉卡叫住正要爬上二樓的惠。


    「……啊,是啊。剛才聽了太多東西,現在覺得有點迷迷糊糊的。」惠老實地回答。


    「你、你給我振作一點啦!你明天起就是法師了耶!」


    對喔,經艾莉卡一提的確如此。


    惠心想,不過卻依然半點真實感都沒有。


    他難以成眠。


    在幽暗中,他思索著今夜來訪的那個不可思議老人。那老人究竟為何要從伊拉克大老遠跑來呢?難道就如同艾莉卡所說,是為了利用我嗎?


    然而,惠卻覺得那老者並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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