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是在一百五十國代表前講個五分鍾的話而已嘛,有啥好煩惱的哩?」


    象山對典子說。這又是一個失眠的夜晚,夫妻倆躲在實驗室裏討論事情。


    「老公,我說你啊……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去講講看。」


    「……我不喜歡紐約那鬼地方。如果是日內瓦的話我就去。」象山回答。


    「不是那個問題吧!這可不是『兒童聯合國秘書長』一日體驗營喔,是『法師演說』啊!對世界有絕大影響力的法師演說!」


    「日本分部難道不會幫他準備講稿嗎?我家兒子隻要照念就行了。如果有太難的漢字,就在上頭用假名注音吧。」


    「那是行不通的。日本分部竟然表示以十四歲少年的觀點來看世界才是最好的方式,所以說什麽都不幫我們寫演講稿。」


    「所以就輪到我們幫忙寫?」


    「如果你會寫的話。」


    「……哼。」象山愣愣地看著書架。大抵上而言,每次象山看起來若有所思的時候,其實他根本就什麽都沒在想。長年跟他相處的典子很清楚這點。


    於是,她決定獨自一人思考此事。


    「……交給他自己處理,你看如何?」象山背對著妻子,突然提議道。


    「……耶?」


    「我說,我們完全不要幹涉,讓他白己去想你覺得如何?」


    「那、那怎麽行呢?」


    「為何不行?」


    「那樣惠就太可憐了吧。他會成為天下的笑柄的。」


    「那也沒啥不好啊。」象山表示。


    「哪裏好了!你認為惠在全世界的人類麵前胡言亂語是件好事嗎?」


    「那樣也沒什麽不好啊。知恥才知道學習嘛。如果要老子幫他寫一輩子的講稿,那老子可不幹。」


    「別扯那麽遠了,真是的!那孩子現在陷入低潮,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他現在已經快要被擊倒了,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們當父母的一定要幫他做些什麽才行。」


    「反正他本來就迷迷糊糊的,之後還會遭受更多挫折吧。最好早點讓他習慣。」


    「老公你啊……」


    這是我之前差點破壞地球的懲罰,惠心想。因為受罰所以才要當法師,還被迫到外國——而且是在世界各國代表麵前——發表演說。奇怪,既然這根本不是現實,為何還要繼續處罰我呢?難道說,我眼前看到的都是現實?這種假設實在是太恐怖了,惠隻好先把它藏在心底。


    惠躺在床上。他猜測著,艾莉卡會不會抱著枕頭進來呢?不然黑發赤腳、或是裝在瓶子裏的亞奈也好。真希望能有個人陪自己睡覺。如果能一直躲在被窩裏不出門的話,那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啊。


    一大早,盡管兒子目前陷入人生的大低潮,象山依舊若無其事地悠閑瀏覽報紙。跟不得不被一大堆記者追著跑的兒子與妻子不同,幾乎不必出門、也喜歡待在家裏的象山,對於媒體們的緊迫盯人感覺簡直就像事不關己一樣。


    他首先確認今天的黃金報價後,接著便將視線轉向周刊雜誌的廣告欄。


    『周刊herself』的封麵專題是『創下史上最年輕紀錄!恭賀法師˙禦廚』。


    『周刊風說』是『任命十四歲少年為法師的魔法管理機構「內幕」』。


    『夕刊藝能』是『「法師˙禦廚」的真實麵貌——在學校毫不起眼的少年「奇跡」』。


    『weeklypaparazzi』則是『誕生法師的家庭秘密——煉金術師父親與前魔女母親是何等人物』。


    ……是啊,到底是何等人物?


    象山心想,雜誌不知道會怎麽描寫老子?


    他揉揉眼睛。最近老花眼度數更深了,報紙上的小字都很難看清楚。他將報紙從銳利的大眼前拉遠。


    唔嗯。


    當兒子與小妮子又掀起一陣騷動並搭上豪華轎車離去後,禦廚象山拉開窗簾,迅速窺視外頭。除了負責警戒的警官外並沒有其他人,大家都追往學校去了。對喔,昨天的電視新聞有報,日本政府已要求各媒體取材時務必自律了。


    象山從放在客廳的零錢盒中取出三百元,經由後門溜出家。妻子與亞奈正待在妻子專用的房間——其實就隻是放有電腦的狹窄衣物間而已,不知在做什麽。應該是利用幼兒學習軟體教導亞奈事情吧。亞奈原本腦筋就好,吸收知識的速度也快。大概再過半年就可以追上普通十四歲的少女了。


    象山向警官打聲招呼,並走向車庫。當他正要牽出腳踏車的時候,不知從哪伸來一支麥克風。


    「我是每朝電視台afternoonwide3節目的木野,可以耽擱您一下嗎?」


    年輕女性手持麥克風站在象山麵前,歲數大約是廿七、廿八左右,是他中意的類型。


    「什麽事?我正要出去買東西呢!」


    象山毫不顧慮地繼續牽著黑色腳踏車。不過,他並沒有騎上去,而是繼續牽著往坡道下走。


    「關於令郎成為史上最年輕的法師,請問您有什麽感想呢?」仔細一看,對方耳際還掛著玫瑰造型的小耳環。象山迅速轉動視線說道:


    「唔嗯……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一切看今後的發展吧。」


    「您對令郎有施予什麽特殊的教育方式嗎?」


    「並沒有什麽特別的,隻不過教他幫忙煉金術的工作而已。」


    「原來如此……有謠言說令郎與目前正在府上寄宿的上級魔女艾莉卡小姐訂有婚約,請問是真的嗎?」


    「有這回事嗎?……那女孩要當我家的媳婦……如果她要叫我『爸爸』,聽到那種驕縱的口氣我可是會害怕的哩。」


    「是、是這樣呀。」


    「亞奈當我家的媳婦比較好。隻要想像她說『爸爸,請用茶』的模樣,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


    「是、是這樣呀?所以以您這位父親的立場,比較希望令郎與亞奈小姐結婚囉?」


    「是啊……你還沒結婚吧?」


    「耶?……是、是的。」這位女記者搖曳著染成棕色的馬尾點頭回答。


    「天底下的男人真沒眼光啊。那你總有男朋友吧?」


    「不,呃,那個。」女記者心想,這裏會被『剪掉』吧。自己被「法師˙禦廚」的老爸搭訕,怎麽能放到電視上播出呢?


    「誰是口氣驕縱的女孩呀!?」艾莉卡瞪著象山質問道。


    「……唔嗯,是誰啊?」象山故意裝傻。


    他正在閱讀剛買回來的雜誌,上頭寫著『……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大學魔法學院煉金術學係後,這位一心專注於煉金術研究的禦廚先生,於廿八歲那年春天遭遇了人生的轉捩點;他與在大學魔女學係認識、才貌雙全的魔女——典子小姐結婚了』。


    對方到底是從哪裏挖出來的?雜誌上竟然有整整三頁象山學生時代的照片。


    身上隻穿著一條海灘褲,模仿當年流行的『※若大將』彈吉他——連這種照片都有。艾莉卡也不小心瞥了雜誌一眼。明明是在海邊彈吉他,還能把照片的氣氛搞得這麽「不健康」,她心想,以前真的沒見過這種人哩。(譯注:日本1960年代知名的一係列喜劇電影。)


    亞奈也看著電視上不斷播放的禦廚象山「獨家專訪」,她心想,這個人搞不好是個好人唷。


    而惠就沒有跟大家同樂了,他一直把自己關在小孩房裏。


    他一邊抱怨為什麽隻有自己得遭遇這種事,一邊考慮著演說的事。


    「說出你自已的心聲就好了,隻要談談你對現今世界的看法。以及,當上法師以後你想怎麽做。」典子這麽對他說。


    母親與艾莉卡都異口


    同聲地「要他自己想」。


    惠心想,她們一定是串通好了。


    「爸爸。」三天後,惠走進老爸工作的這間「實驗室」。


    惠被判別出是魔法使後,就沒有再幫忙過煉金術的工作,所以他很難得會走進這個房間。


    「喔?怎麽了?」象山邊整理印有自己報導的雜誌,邊轉頭回答兒子。


    「爸爸讀讀看這個。」兒子對象山說,並遞出一張紙。


    「我已經拿給媽媽看過了,她說也拿給爸爸看。」


    那家夥,竟然把最後的責任通通推給老子——象山心生警惕並接過那張紙。


    「……唔。」象山開始閱讀這篇以鉛筆寫的文章。


    「如何?」


    「……唔嗯,該怎麽說。」象山不由得抱頭苦思。他心想,小學六年級的孩子都能寫得比這個好啊。明明是老子跟典子生的小孩,怎麽國文造詣會這麽糟糕呢?


    「怎麽說?」惠拚命想解讀父親臉上的表情,所以緊緊盯著象山的臉。


    「……呃,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吧。」象山終於開口道。演說完畢後,原先一直誇讚我們夫妻倆的雜誌報導會變得如何呢?『日本之恥!少年「法師」的「不入流」』——如此周刊雜誌的標題已躍然於象山眼前了。


    「還我吧。」


    「拿去。」象山把紙張交遞給兒子。


    「那我先出去了。」惠正要前往客廳。


    「喂!」象山叫住了兒子。


    「什麽事?」


    「……世間不會期待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演說的,所以你就放輕鬆點吧。」


    「嗯。」老爸為什麽要突然安慰我呢?


    關於聯合國演說之事,隔天所有的報紙都報導了。時間是六月廿九日,於聯合國總部。日本當地也預計會以衛星實況轉播。除了特殊事件外,十四歲少年在聯合國大會上演講可是全世界第一次,這又創下了一個新紀錄!


    本來應該自律的媒體數量又增加了。


    禦廚家也忙著為首度出國的惠打包行李。


    「這個旅行箱可是很貴的唷,不要弄壞了。」艾莉卡一邊把從德國帶來的藍色新秀麗(samsonite)牌巨大旅行箱借給惠,一邊提醒著。


    「嗯……好像可以把一個人裝進去。」惠發表感想。


    看見對方的表情驟然開朗起來,艾莉卡也安心多了。「我來日本也快一年了。」她說道。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呢。」惠看著艾莉卡的臉。


    「感傷什麽呀!我還得在這裏待三年呢!」愛情藥的效果明明已經消失了,艾莉卡卻清楚地回憶起雨夜當晚的事。她慌忙地說道。


    「亞奈,你不能跟去啦。」一旁,典子則不斷勸說想要跟惠一同前往而鬧別扭的亞奈。


    「我也要去。」亞奈生氣了。她啪噠啪噠赤腳走向攤開在客廳的巨大行李箱,走到裏麵坐了下來。


    「我裝在這裏麵去。」她宣示道。


    「討厭,你到底在胡說什麽啦!笨蛋!」艾莉卡生氣了。


    「哼!」亞奈用力別過頭。


    「到了飯店以後要打通電話回來喔。」典子站在玄關門口說道。


    「我不會打國際電話。」


    「問負責翻譯的人吧。」


    「嗯。」


    「放輕鬆一點唷。」艾莉卡說,臉上露出了微笑。


    「惠!」亞奈緊緊摟住惠。惠感覺對方在自己的背上發抖,轉頭一看,發現亞奈竟哭了。惠很困惑地說道:


    「放心吧,我一個禮拜以後就回來。」


    結果,這個諾言並沒有實現。


    今天是惠這輩子頭一遭搭飛機。


    當然,前往海外旅行也是第一次。他陷在頭等艙巨大的坐椅中,心情不由得緊張起來。


    靠窗邊的位置上坐著負責翻譯的人(一位年輕男性),同樣一言不發。


    飛機降落的時候很嚇人。惠覺得被艾莉卡踹飛都比降落要好一點。他甚至已經作好了飛機會衝入街道中的心理準備。


    惠抵達的紐瓦克(newark)自由國際機場擠滿了五百人以上的采訪團。


    啪喳啪喳——經過那麽多次閃光燈的炮火射擊,惠已經習慣了。


    他搭上黑色豪華轎車前往飯店。跟日本不一樣,除了警備車外並沒有其他采訪車跟隨。


    好不容易來到飯店,門口依然聚集了大批的群眾。好多人手裏揮舞著日本的太陽旗。「wele一wizard一」——甚至還有些路人身上穿著印有上述紅色標語的t恤。


    「那是最近流行起來的。」翻譯的人對惠解釋道。


    這裏是曼哈頓的「廣場飯店」頂樓,總統套房。裏麵有四個房間,鋪設大理石的衛浴設備。原本以為是狹窄房間的地方竟是寬闊的衣物間,還有一張在上頭比賽摔角都沒問題的超大床。


    「這是給我一個人住的?」


    「呃,是啊,沒錯。法師˙禦廚。」


    「……」房間寬闊到要住進自己全家人都行啊,惠心想。


    「如果有什麽吩咐的話,就請直接打電話。我的房間在一○五一。」


    「請、請等一下。」惠對正要離開房間的翻譯叫道。


    「什麽吩咐呢?」


    「呃……我可以打國際電話嗎?打回家裏。}


    「啊,可以啊。」翻譯從那張比父親書桌還大的茶幾上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打國際電話並不需要用到英文喔,法師˙禦廚。」翻譯把話筒遞給全球最知毧的中學生並解釋道。


    「這裏是禦廚家。」


    另一頭響起艾莉卡的聲音,聽起來她似乎一直待在電話旁等候。這時翻譯悄悄離開了,惠用手按住話筒向翻譯點頭致意。


    「喂喂?這裏是禦廚家。」艾莉卡再度低聲問道。


    「呃……是我。」惠吞吞吐吐地開口了。


    「惠!你到了?現在在飯店嗎?」艾莉卡恢複了平常的語氣。


    「嗯……這裏麵太大了,感覺很不自在……」


    「你怎麽能示弱呢!振作一點,我會陪著你的。」


    「你怎麽陪我啊,距離那麽遠。」


    「別抱怨了,要加油喔……啊!討厭啦,亞奈走開!」


    「惠、惠、惠!」話筒傳來亞奈拚命想說話的聲音。


    「亞奈,我沒事啦!」


    「惠、惠,快點回來。」


    「我一定會回來的。」


    惠從東京國際機場出發前往紐約的三天後。


    發表演說的日子終於到了。


    時間是日本當地的半夜三點。禦廚一家人揉著惺忪的睡眼守著電視機。即便是深夜,應該有許多日本人也是像這樣坐在電視機前麵吧。


    禦廚家拒絕了媒體想要進門采訪的請求,因此所有記者都在門外等候。坡道兩旁的人家也幾乎是燈火通明。當然,自稱「惠好友」的同班同學這時也沒人上床就寢。


    慕尼黑當地則是晚上七點。


    法師˙薛魯納在魔法學院的校長室收看轉播。那名少年到底會說些什麽?據他派人事先調查的結果,講稿內容簡直就像小學生的作文一樣,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薛魯納想起當時手裏抱著裝有人工生命體的玻璃瓶,嗚咽哭泣的難看少年表情。就算會使全體法師的權威下滑,如果能讓那少年進入「魔法學院」就讀,至少能相對增進本人的發言地位吧。


    亞利桑那州目前是上午十一點。


    法師布利迪休與類似他隨從的兩名屬下——威廉˙蓋茲與史提夫˙沃茲尼亞克,以及幾位沒當班的魔女一起待在羅威爾堡


    壘的餐廳內,一邊吃派一邊觀看電視轉播。


    「薛魯納又幹了一件不懷好意的事啊。」蓋茲苦笑著。


    「算了,對那孩子也是個不錯的經驗吧……我很想跟他本人見個麵。」法師布利迪休邊啜飲咖啡邊答道。


    在伊拉克「烏爾的聖域」。


    現在是晚上九點。沐浴在通信衛星發出的電波下,塔蘭苔拉仰望缺了一角的月亮。她張開蜘蛛巢穴般的神經纖維,開始接受衛星轉播訊號。接著,她握起一條纜線,這條纜線一路連到「烏爾的聖域」內部,就接在ab桌上的電視機後方。


    白發老人興味盎然地看著電視。


    在宇宙的某處——不知該用何種單位說明目前的時間,一顆即將爆發為超新星的紅巨星靜止軌道上。


    一隻以碳纖維組成,全長有數公裏的巨大物體,正搓揉著六隻宛若鋼骨長滿刺的腿。如果從更遠一點的數十公裏外觀察,就可以很快看出這隻東西到底是什麽了。那是一隻「蒼蠅」,盡管碩大無比,但依然是蒼蠅。


    那隻蒼蠅是活的,它的頭部靈活地轉動著。光是複眼就有職棒用的巨蛋球場那麽大,它的目光對準了數公裏外的一個小點。


    那個點其實是長方形。背著紅巨星所發出的光芒,看起來就像顆黑色的獨立巨石。不過事實上,那並非石版,而是張任何一間家具行都可以買到的橘色地毯。


    地毯上擺著淡棕色的沙發,旁邊有一盆觀葉植物,此外還有一具附著燈罩的台燈。


    沙發上則坐了一位皮膚白皙、手上捧著爆米花紙袋的少年。


    少年正盯著眼前那台帶有複古家具風格的電視機。


    『……殿下,為何您非要用那種方式觀賞呢?』類似巨大蒼蠅的生物問。


    少年被自己的黑色幽默逗笑了,他咧著嘴。「那是我的自由吧?……『小卜卜』,快點讓畫麵顯示出來啊。」少年說。


    『唉……那麽現在開始搶先播放七萬光年以外的地球訊號。』蒼蠅回答。


    紐約。


    惠心想,能不能快點結束啊?


    他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宛如漫步在雲端。坐在會場的休息室,他感覺非常焦躁不安。那張紙呢?他摸摸製服外套的內側口袋。還在。總之,把那張紙上的東西念完,就趕快回日本吧。


    「法師,請換上這套衣服。」突然,翻譯抱來一套深綠色立領的服裝,以及同樣是深綠色的鬥篷。


    「耶……我要換衣服?」


    「是的,這是傳統的法師服裝,請您換上吧。」


    「好、好的。」惠站起身脫去外套。


    到了舞台兩側,已經可以看見會場的講台了。電視轉播所用的照明非常刺眼,但以碗公形排列的各國代表席次反而光線黯淡,隻能略微看見不清楚的人臉而已。


    太好了,惠心想。如果是在亮得像白天一樣的地方,被一百多人盯著,想到就覺得害怕啊。


    聯合國秘書長某某先生(因為姓名太複雜了惠記不起來)用英語不知說了些什麽。「那麽,請上台吧,法師˙禦廚」翻譯的人提醒他,惠依言快步向講台走去。


    『法師˙禦廚出現了……樣子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


    『是啊。』


    國營電視台主播的低沉嗓音在禦廚家客廳響起。


    「他出來了……」艾莉卡說。


    「惠,好像快摔倒了。」亞奈也說。


    「……啊啊啊。」典子緊張得閉上眼睛。


    「老子好困啊。」象山喃喃抱怨著。


    講台是以巨大的木材製成。各種粗細大小不等的麥克風,像是要威脅惠般從桌上突出。


    站到講台正麵才覺得照明非常刺眼,台下不管有什麽都看不見了。不過,惠依然可以感覺到有很多人正對自己的演說屏息以待。


    咳咳——很遠的座位上有人咳了幾聲。這個會場還真大啊,惠環顧了一圈。


    底下依舊是一片黑暗,就連最前排的人臉都看不清楚。總之,拿出那張紙把內容念過一遍,自己就可以回日本了。


    當惠正要摸索製服外套的口袋之際,才發現那件外套已經失蹤了。不,外套並沒有失蹤,而是自己正穿著另一套衣服。


    惠萬分緊張地開始在鬥篷與立領服中摸索。


    「……那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啊。」象山看著電視裏四處亂翻綠色鬥篷的兒子說道。


    「……我大概可以猜到為什麽了……真是的!」艾莉卡用雙手遮住臉。


    典子亦默默地坐在沙發上,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


    「???」隻有亞奈依舊一無所知。


    在舞台邊待命的翻譯,看見少年的慌亂後恍然大悟,急忙衝向剛才的休息室。不過,在通往聯合國會場休息室的半路上,不知為何竟會有香蕉皮(以下省略)。


    惠的腦中此刻就像剛洗幹淨的床單一樣空白。


    好幾百人一個個咽著口水等待的氣息,讓眼前這一堵牆似的黑暗逐漸擴散開來。


    好冷,他察覺有討厭的冷汗從自己背上滑落。


    心髒快從口中蹦出來了,惠緊張得想要嘔吐。


    啊啊!該怎麽辦?怎麽辦?總之,先說點什麽,不然大家會生氣吧?


    得先說點什麽才行!


    「……啊,那個。」


    惠邊朝底下的黑暗東張西望邊張開嘴。


    好像沒有人站起來大罵,於是他繼續說。


    「呃,我的名字是禦廚惠……這次,呃,能、能成為法師……」說到這惠又停了一下,再度環視會場。應該沒問題吧?繼續,惠如此下定決心。


    「請大家多指教。呃……雖然我是法師,但,我並不會使用什麽厲害的魔法……我是說真的。」


    簡直就像在自言自語嘛。


    「我之所以當上法師,應該說,被選上當法師,是因為光同學,不,是闇之王子『要求』我當的,其實我並不想當。為、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呢?那是因為我召喚出『反物質龍』的關係,差點就讓地球毀了。」


    沙沙沙沙沙沙——會場四處響起了低沉的竊竊私語。不過惠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繼續說下去。


    「……雖然我差點就毀了地球,但闇之王子說,不可以殺掉我,而且反而還要我當法師。所以,呃,我才會。」


    「大白癡!」法師˙薛魯納咒罵著。那小鬼一下子就把機密事項說了出來。本來那少年差點毀掉地球之事,是除了幾位法師外不得外泄的最高機密,現在全都完了。那蠢材簡直是在對全世界宣布,自己隨時都能把地球破壞掉嘛。


    「所以,大家把我當法師尊敬我會很困擾的……不過,既然當都當了,我、我會好好加油……對了,關於我對將來的抱負。」


    惠絞盡腦汁思索著。他的心髒狂跳,但仍然沒有中斷思考。自己到底對現今的世界有什麽想法呢?他想起之前來家裏拜訪、那位名叫ab的老人,老人所說的話浮上他心頭。接著他又回想起,有位女性在河川地公園,以槍攻擊變身為吸血鬼的舊書店中年老板之事。


    對了,這就是他對現今世界的想法。


    惠一直覺得這樣互相殘殺不好。


    因為有主題可說,他心底稍微鬆了口氣。也就因為如此,關於那件事牽扯到政治上的微妙問題這點,也砰通一聲被他拋諸腦後。


    「……雖說我在成為魔法使之後不久就知道,關於世界上存在的那些『魔法亞人種』。」


    「……!」法師薛魯納終於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話筒。


    「現在立刻連絡聯合國,叫他們中止法師˙禦廚的演說!不要管了!快啊!」


    但已經太遲了


    ,惠繼續開口說:「……那些人似乎能變身為吸血鬼或狼人。而且他們從以前就一直被虐待或殺害……雖說吸血鬼也會因吸血而殺害普通人,但雙方的暴行都沒有受到審判。」


    這時惠終於想起,之所以雙方都沒被審判,是因為之前一直采取隱瞞政策的緣故,那麽說,自己提及這些東西不就糟糕了嗎?當他正驚慌地想要補救時,卻不小心又爆了更多料。


    「剛才,呃,隻是舉例啦……我覺得那樣不太好……所以,呃,因為兩邊都是人類啊!即便外表多麽像怪物,但內心還是人類,至少我是這麽認為。全世界像那樣會變身的人,呃……應該有兩億以上。」


    此時,會場終於響起了幾乎要震落天花板的嘈雜議論聲。


    這裏是華盛頓。


    在橢圓形辦公室(ovaloffice)中,第四十二任美國總統喬治˙布坎南差點就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美國總統宣誓就職時,有兩件非做不可的事。


    其一是加入※共濟會(手持方矩與木槌宣讀誓言)。另一件就是聽從前任總統說明,美國境內哪裏有「保護區」,以及一旦那些人與普通人類發生戰鬥時該如何處理。(譯注:freemasons,成立於18世紀的英國,是歐洲一種帶有烏托邦性質及宗教色彩的兄弟會組織)


    「吉姆,快要求陸海空三軍全體待命。」總統趕緊下令。


    「遵命。」美國國務卿走出辦公室。


    布坎南總統胡亂翻著辦公桌的抽屜。不對,這是俄羅斯,這是英國,那是法國的。


    「那支該死的電話到底跑哪去了!」他正在尋找世界魔法管理機構的熱線。


    「……由於八十九年前造訪的彗星,那些人才會變成那樣。就跟我能使用魔法的結果類似,隻不過那些人自身變成了魔法的一部分。」


    惠直接借用艾莉卡以前說過的譬喻。


    在太平洋的另一端,艾莉卡抱頭大喊著。


    「笨蛋!惠這個大笨蛋!……我從沒想過他竟會這麽笨!」她的口氣已經很接近慘叫了。


    「惠才不是笨蛋!」亞奈反擊道:「惠才不是笨蛋!」


    「他是笨蛋!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懂!」


    「……不是笨蛋。」亞奈瞪著艾莉卡的眼睛,不知信心從何而來地如此辯稱道。


    「彗星之所以會來地球,是因為我們跟惡魔訂下契約……惡魔似乎是為了一場『遊戲』才這麽做的……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展開,但總有一天宇宙要舉辦一場強大卡片互相較勁的遊戲。到時人類就得將性命貢獻給惡魔了……」惠繼續往下說道。


    碰!法師˙布利迪休用力敲了餐廳的桌子一下。


    「……怎麽會這樣!」這位青年法師緊咬著下唇。「威爾!將精靈通信係統(aerial)的全部效能打開!或許該是讓它全力發揮的時候了。」


    「yes!老大。」威廉˙蓋茲正要衝出去。


    「等等,精靈防衛係統(caliban)也打開。」


    「『caliban』也要開?」史提夫˙沃茲尼亞克問。


    「對。我也沒想到要那麽快測試精靈防衛係統的真正實力。但全世界很快就要沸騰了。」


    「法師閣下,總統在線上找您。」一位年輕的魔女跑進餐廳。


    「還真快,我也去司令室吧。」


    法師˙布利迪休在走廊上大跨步地向前走,腦中同時思索著。


    現在六人法師體製千萬不能鬧分裂。那個法師˙禦廚是條過於龐大而無法輕易斷尾求生的器官。畢竟,那少年可是有能力破壞地球啊。他的演說內容,會被視為「世界魔法管理機構」的官方聲明吧。


    不過,我們為何要突然改變隱瞞政策呢?


    「但是。」惠對著不知為何無法平靜下來的黑暗牆壁繼續說道:


    「……不管『契約』內容如何,我認為,呃……該怎麽說比較好,人類……人類之間應該和平相處才對……我當上法師後,如果可以的話,呃,會努力這麽做的。」


    惠低頭深深一鞠躬。


    會場這時突然恢複安靜了。各國代表都在緊密關切是否還有更驚人的事實即將發表。


    惠發現聽眾都沒有反應,便猜測大家或許不知道演說到此已告一段落。


    「……呃,我已經說完了。」他解釋道。對了,這時候還需要一個結尾。


    「……謝謝大家在這裏聆聽。」惠補上最後一句。


    結果一瞬間,聯合國總部會場變得像菜市場一樣。其中還有數十人相互怒罵著。許多代表為了與本國聯絡,紛紛從座位上搶著站起身。


    到底怎麽了?惠心想。失去秩序的會場反而讓他恢複了冷靜。難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事嗎?難道,這個世界會因為自己的發言而變得天翻地覆嗎?


    典子癱軟在沙發上。


    「……如果他隻說一句『我會加油的』就下台還比較好哩……」典子用雙手遮住臉。


    「如果照那篇作文念就好了……這樣就不會丟臉了。」


    「……算了,現在也隻能先做好心理準備了。」象山喃喃安慰道。


    惠看著臉色發青的翻譯走向自己。對了,他終於想起,關於魔法亞人種之事是不能泄漏的。


    就在這時,會場講台的周遭暗處出現一道像是鬼火般的青色物體,看起來類似人影。搖曳不定、海市蜃樓般的姿態,不知是男是女,上頭還有張中性的臉孔。


    「法師閣下,請進入星法院。」宛若空氣震動發出的聲音,但該物體依然以清楚的日文對惠說道。


    「你在叫我嗎?」惠問。


    「星法院,隻有您才能進去不是嗎?……我是電子精靈『aerial』,法師˙布利迪休已經在裏麵等您了。」說完後,空氣中突然出現一扇門。


    「請走進去吧。我被命令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帶您過去,請加快腳步。」


    「好、好的。」惠推開那扇黑色的門,走入其中。


    「咦?」他回過頭,那裏原本應該是講台的一角,現在卻變成十公尺見方的寬闊房間了。


    在房間正麵的深處,有位男子佇立著。他的金發披肩,蓄有胡須。此外,也跟惠一樣披著深綠色的鬥篷。


    「初次見麵,法師˙禦廚,我是負責美洲大陸的布利迪休。」


    那位西方人男性開口以日文說道。不過仔細一看,聲音與嘴唇的開閉時機似乎無法湊在一起。這情況簡直就像電視上播出的外國電影,經過了一道配音手續一樣。


    惠的感覺並沒有錯,製作出星法院這個假想空間的電子精靈,會偷偷模仿法師˙布利迪休的聲音,在一瞬間翻譯成其他語言。


    「初次見麵,法師布利迪休。」惠回答。自己明明說的是日文,但眼前的外國男性卻輕輕點頭了。他心想,看來自己的說話聲也被翻譯了吧。


    「……沒有時間了,我們進入正題吧。你剛才所說的內容,應該是被誰所示意的吧?……例如:法師薛魯納?」


    「……不、不是的。呃,請問……剛才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法師˙禦廚,你敢以性命擔保你的發言內容嗎?」


    「……耶?」惠感到很困惑。突然被這麽問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或許光是你本人的性命還不夠……你所說的並沒有錯。『擁有人類的心就是人類』、『魔法亞人種』也是人。雖說他們會讓普通人感到恐怖,但那也隻是他們的本來麵貌罷了,並不是他們的錯。原本,人類保持自身的天性並不犯法,此外,人類也應該相互和平共處;我認為你的演說內容是正確的。」


    「……原


    來如此啊。」惠鬆了一口氣。


    「然而,你還是把世界推向毀滅的深淵了。上次差點被反物質龍摧毀的地球,這回或許要因露出破綻而滅亡了。」


    「……耶?」


    「或許這種說法聽起來很矛盾,但魔法亞人種根本不能算秘密。至少在那些被稱為『政治家』的人們之間,這已經是公開的事情了。舉例來說吧,在美國的五大湖附近就設有保護區,隻要是在政治上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是這樣嗎?」那麽,為何又會引起如此大的騷動呢?


    「此外,美國空軍對於該地,是處於隻要總統下令就隨時可以展開轟炸的態勢。而各州國民兵、fbi、警察,也從未怠忽應對特殊暴動所需的訓練。所謂特殊暴動,就是指魔法亞人種與普通人的衝突……我想世界各國都擁有類似的機製吧。」


    「耶……」


    「你感到驚訝嗎?……聽好囉?『來訪』已經過百年了,想要長久隱藏什麽秘密是不可能的。即便那是與人類社會、文明存亡息息相關的秘密。」


    「那,為什麽?……我越來越不明白了。」


    「是導火線——啊。你在公共場合,而且是聯合國大會這種最高級的公共場合,使用『魔法亞人種』這個詞。你可是史上的第一人喔!你背後代表了世界魔法管理機構,也代表法師體製。所以你的發言,就等於我們全體法師的意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魔法界、普通人類,以及他們這三隻腳,世界就像放在這危險三腳椅上的一隻水瓶——至少到剛才為止。你已經稍微破壞原本的恐怖平衡了。你在甫就任法師時,就先提及了魔法亞人種。也就是說,魔法界這隻椅腳,微微地朝他們傾斜。上頭的水瓶現在已經喀啦喀啦地開始搖晃。」


    「法師˙布利迪休,我還是聽不懂!」


    「那麽聽好了,請站在無法使用魔法的普通人,尤其是那些政治家的立場思考吧。他們在這八十年間,其實一直被我們這種超越一切的魔法力量所壓抑著。八十年來,完全沒發生過、也沒人敢引發任何國境糾紛。你仔細想想,那些普通人的鬱悶被壓抑到什麽程度?除了政治家外,一般民眾也是一樣。他們對能使用魔法的我們既羨慕又忌妒,隻是不能表現出來而已。而因為與惡魔訂下契約所誕生的產物,除了我們,還有魔法亞人種……結果,其中一方立於支配世界的位置上,魔法也被認為是有益處的力量。但另一方卻淪為恐怖、令人不快的存在。八十年前,那一方之所以會被隱瞞、視為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是法師體製與代表普通人的聯合國,所共同做出的政治判斷。你剛才挑明了這件事,並說出類似『得設法處理』的話。也就是說,法師已經表明要與魔法亞人種站在同一邊了。」


    「我、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啊!」


    「就算你沒有,眾人也會這麽解讀。二對一,普通人類一下子變成少數了。你剛才說魔法亞人種有兩億之多,根據在哪裏?」


    「……某個人告訴我的。」惠打算暫時隱瞞ab的存在。


    「你的發言也變慎重了嘛……雖說普通人是少數,但魔法管理機構的魔法使登錄人數大約有十億,加上魔法亞人種的兩億,人口有數十億之多的普通人類依舊占壓倒性地多。然而在心理層麵上,他們卻很難這麽想。怎麽說呢?因為其他兩方都擁有超乎想像的力量。對這種力量累積了八十年之久的鬱悶與忌妒,會不會因為擔心這將成為一種『種族』淘汰,而一口氣爆發出來呢?人類首先會對準槍口的,應該不是實際上支配世界權力的那方,而是魔法亞人種吧。


    現在這個時點,是這八十年來,普通人類與魔法亞人種展開全麵衝突可能性最大的一刻。」


    「……」惠想起當初在學校,其他同學對自己投以的目光意味——他終於可以理解對方想表達的意思了。


    「……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不是隻有你,是我們全體法師的問題。我們該采取的途徑隻有一個……那就是『中立』。但所謂的中立,並不是冷眼旁觀的意思。而是得盡全力阻止世界可能發生的衝突。隻有這個方法,才能避免人類文明崩解。」


    「……我知道了。」惠低下頭。


    「現在已經沒時間垂頭喪氣了!法師˙禦廚,我故意晚了十分鍾召集其他四位法師,就是為了要先讓你了解事態的嚴重。接下來才是你需要知道的重點啊!我等下會提議下達『主動介入命令』,希望你能投下讚成票。」


    「『主動介入命令』……該不會是?」


    「沒錯,此命令就是要求全世界的魔女與魔法使,主動防止各地的衝突。或許我們魔法界也會因此遭受損害,不過,這是我們不得不的義務。你願意投讚成票嗎?」


    難道還有其他選擇嗎?「好的。」惠隨即點頭同意。


    這時,原本空無一物而寬闊的房間中,似乎有其他人加入了。惠發現一位阿拉伯風貌的男子。


    「初次見麵啊,法師˙禦廚,我是法師˙耐吉普。」對方原本應該也是說外語的,但精靈幫忙即時翻譯了。


    惠報上自己的姓名並向對方打招呼。


    法師們一個個在星法院的假想空間中現身了。


    法師˙柯林巴、法師˙傑帝,以及最後出現的法師薛魯納。


    「……你這個大蠢蛋!」法師˙薛魯納一出現就對惠怒吼道。


    「法師˙薛魯納,就算他隻有十四歲,身分還是跟我們對等的!請注意你的用詞。」法師˙布利迪休說。


    「……哼,算你有理吧。」


    「那麽,我們馬上進入正題。我提議在美國東部標準時間十四時發布『主動介入命令』。命令內容如下:『聽從各分部的指示進行巡邏任務,如果發現普通人類與魔法亞人種間的戰鬥或虐殺行為,即刻采取阻止手段。誤認對方為魔法亞人種的行為亦然』。」


    「……該不會跟軍事演習『no666』所假想的情況一樣吧?」法師˙柯林巴問。


    「是啊,很巧合的666號。」


    這種奇妙的偶然以前就有很多人在謠傳了,法師˙布利迪休心想,類似這種巧會的一致最近簡直多到令人厭煩啊。這些演習隻不過是假想世界魔法管理機構可能會卷入的糾紛種類,並依序編排號碼而已﹒但為何一定要用這個代表『獸』的數字呢?從以前,對這些無神論者的法師們來說,與其說畏懼,還不如說對這種事感到厭煩吧。


    「如果照該演習的策略去實行,我們的傷亡數量會多到驚人啊!法師布利迪休!」法師˙傑帝提醒道。


    「……那也是不得已的,隻剩下這個選擇了。我本來以為你們都很清楚,現在想要以『切割』的方式停損法師˙禦廚的發言已經沒有效果了。況且,擁有調停世界性紛爭力量的人也隻有我們而已。」法師˙布利迪休回答。


    「……還有其他辦法,例如選擇旁觀。」法師˙薛魯納說。


    「你應該不是在開玩笑吧?法師˙薛魯納。」法師布利迪休故意以殷勤的口吻諷刺道。


    「我當然不是認真的……怎麽能袖手旁觀呢?」戴著眼罩的這位魔法使以挖苦的語氣回答。


    法師薛魯納這個人,基於「契約」的內容,堅信在遙遠的未來,勢必會掀起一場魔法亞人種與「優秀人種」——也就是魔法使一決雌雄的大戰。當「優秀人種」取得勝利後,便能建立起千年王國,就像傳說中「托雷」那樣,是一個人類如神般充滿榮光的新時代。但,這場決戰絕不會於目前展開,因為地球上的劣等人種數量太多了。那些人的愚蠢,將人類文明中最優秀的精華——例如尼采哲學思想與華格納的音樂等,以及我們這些優秀人種一齊拖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光是這點


    ,就足以為了迎接「第二次黃金時代」的降臨而努力排除了。


    「如果沒有其他異議的話,就決定通過囉?可以嗎?」法師˙布利迪休一一看著其他五位法師並問道。


    「我讚成。其實前幾天在盧安達就已發生疑似與他們有關的小規模種族糾紛了。以這次法師˙禦廚的演說為導火線,或許會發展為更大規模的事件吧。」法師˙柯林巴說。


    「真對不起。」惠不由得低頭道歉。


    「……你沒有必要道歉,因為你的演說內容並沒有錯。」法師˙柯林巴安慰他。


    「我也讚成。」法師˙傑帝舉起一隻手。


    「讚成。」法師耐吉普點點頭。


    「……真沒辦法啊。」法師˙薛魯納還是不太甘願。


    惠這才發現,全場所有人都一致看著自己,他隻好再度低下頭。


    「你的意見呢?法師˙禦廚?」


    留著胡須的青年法師問道。


    「……是的,我也讚成。」


    「我明白了……在場的六名法師一致通過發布『主動介入命令』。接下來就利用精靈通信係統,依照黎明的時區順序一一傳達出去吧。精靈防衛係統也進入待命狀態,如果有必要隨時可經由星法院的決議啟動,以上。」法師˙布利迪休宣示完畢。


    於是,「震撼世界的三日」就這麽拉開序幕了。


    六位法師除了惠以外,紛紛回到了自己負責的區域分部就統籌指揮任務。


    「你立刻跟我來羅威爾堡壘。」


    法師˙布利迪休對惠這麽表示。由於無法保障惠回日本之前的人身安全,且對於無法以遠距離操作「愛因斯坦交點」所提供之機能——精靈通信係統與精靈防衛係統兩者的惠來說,就算冒險回國也沒有任何意義。因此,東亞地區的任務就暫時交由負責中東地區的法師˙耐吉普兼任了。


    事態似乎正朝預期中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惠的演說在一瞬間就傳遍了世界各地,對人類帶來巨大無比的衝擊。就跟法師˙布利迪休提及的一樣,如果魔法亞人種之事依然是個嚴加保守的秘密,那惠所發表的演講在眾人耳中不過是個笑話罷了;畢竟他在公開場合中,表明了「吸血鬼」與「狼人」的存在。


    但問題在於,絕大多數普通人類都或多或少感覺到這個世界「闇」之部分的存在。況且,也聽說過許多傳聞。


    「隔壁鎮上的某某人,在夏天的夜裏被襲擊、吸血了。」


    「某某人到了滿月就會變身。」


    光是這樣就夠了。人類這種生物,即便能舍棄信仰,也無法舍棄精靈、妖異、鬼怪之類的傳說。不管是住在幽暗森林旁的村落,或是高樓林立的大都市,這點都不會改變。


    不,或許大都市反而更容易產生闇的溫床吧。陸橋底下、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地鐵車站、鬧區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的狹窄巷弄,或是在冰冷柏油路上拖長的人影。


    即便惠已經立於「法師」這個現代最高的權威頂點,依舊相信這些充滿黑暗的「都市傳說」存在。


    有些普通人因為輸給了恐懼,而開始閉門不出,但有些人卻為了克服恐怖而組織朋黨,企圖出外主動消滅黑暗。紐約、洛杉磯、聖保羅——世界各大都市在演說結束的幾個小時內,隨著黑夜的降臨,紛紛出現了第一波的暴動事件。這些事件大抵上,都是夜間單獨行走的被害者遭受集團攻擊的案例。


    上述都市都已接獲主動介入命令,至於住在該處的魔女與魔法使們,則為了製止上述行為忙得焦頭爛額。


    同一時間,禦廚惠正在數名上級魔女所組成的飛行編隊護送下,搭乘渦輪引擎直升機飛往亞利桑那。當他每次通過都市上空時,都可以看見正在進行巡邏任務的魔女。艾莉卡……他想起這位上級魔女的臉龐。還有,當自己睜開眼睛時,她那湊近而充滿擔憂的表情。


    艾莉卡,你現在也像這樣在空中來回飛行嗎?


    其實,此時艾莉卡正在洗澡。


    天色已經很亮了,耀眼的日光灑入狹窄的浴室中。


    她將腿伸入白琺琅材質的浴槽,全身浸泡在水裏。水蒸氣凝結成的水珠自天花板噗通、噗通地滴落。


    惠,你還能再回日本嗎?少女抬頭看著天花板並思索著。或者等你回來,日本早已是一片被戰火燒盡的廢墟了……不行,如果連我都畏縮起來的話,那怎麽得了?艾莉卡垂下目光,搖搖頭。她雙手掬起水,用力搓洗臉部以便將瞌睡蟲趕跑。


    典子正在吃早飯。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結果,她一整個晚上都沒有闔眼。到了早上七點外頭,鬧得更凶了。拉開窗簾一看,跟前往聯合國當天規模幾乎一樣的記者陣容,包圍了禦廚家。不知為何,典子覺得那些人散發著殺氣,感覺就像是為了采訪犯罪者的家庭而來。


    當天早上播出的電視新聞,出現如此的內容——


    主播以非常困惑的表情說:『演說掀起了各種不同的聲浪』。典子心想,哪裏是聲浪,應該是大海嘯吧。


    典子幫自己泡了一杯紅茶。她連半片吐司都啃不完,隻是默默看著從茶杯中冒起的熱氣。


    ……我的人生,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活著呢?


    突然,這句話浮現於她的腦海。自己是為了將惠養育成法師才誕生的嗎?那麽是否在很久之前,自己就達成了人生的目標呢?然而自己所養育的惠,為世界掀起了大騷動,自己卻隻能枯坐在家中擔心。魔女資格被剝奪的典子,隻不過是一個極其平凡的母親罷了。


    正當典子用手捧起茶杯並湊近嘴邊的瞬間,杯中的紅茶突然發出了沸騰般的氣泡聲。「呀!」典子慌忙將茶杯放回餐桌上。


    啵啵啵啵——紅茶不斷冒出氣泡,並開始散出大量的熱氣。熱氣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現身,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小的人影——原來那是一隻五官中性、膚色蒼白的精靈。


    「……哎呀!通信用電子精靈,好久不見了。」典子很親切地打招呼。


    「呀——!別從這種地方冒出來啦!」浴室傳來艾莉卡的怒罵聲。看來應該有另一隻通信用電子精靈從浴槽的水裏冒了出來吧。


    「好久不見了,中級魔女(middlewitch)典子˙禦廚。」精靈以蠟燭火焰般搖曳不定的聲音說道。


    「咦?電子精靈也會搞錯啊……我是前中級魔女禦廚典子。我的魔女資格早已被剝奪了。」


    「唔嗯……?怪了。根據我的資料庫,裏麵還有你的紀錄(record)啊……等等,難道還沒有通知你嗎?」


    「什、什麽通知?」


    「你在二天前就已經恢複資格了。日本分部的同伴難道忘了通知你?……當組織過於龐大的時候,右手在幹什麽事連左手都不知道了。」


    「……是真的嗎?」


    「你認為電子精靈會說謊嗎?」


    「所以,是在聯合國演說前趕緊恢複的嗎?因為法師之母被剝奪資格傳出去很難聽的緣故?」


    「應該吧。先說一聲恭喜你。」


    「心情真複雜,感覺好像被別人惡搞了。」


    「那也是大型組織的通病吧。不過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得通知,中級魔女典子˙禦廚聽好了,於日本時間二日上午八時,發布『主動介入命令』。命令內容如下……」


    典子邊聽著電子精靈複誦魔法管理機構的命令,邊感覺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亦然。以下是連署的法師姓名:法師˙傑帝、法師˙布利迪休、法師˙柯林巴、法師薛魯納、法師耐吉普,以及……法師禦廚……典子˙禦廚?都聽明白了嗎?」


    「是、是的。聽得很清楚


    !」


    「那麽你還在磨蹭什麽?騎著掃把升空吧,為人類盡力。」


    「……我知道了。電子精靈,謝謝。」典子答道。


    精靈也誇張地回了一個禮,隨即便突然消失了。透過「愛因斯坦交點」增幅出的精靈分身,隻要任務完成便會自動消滅。


    典子把茶杯放回桌上,心想,自己怎麽還坐在椅子上呢?總之趕快去換裝吧。


    她來到夫婦倆的寢室。代替屏風的那個小書架——裏頭放了亞奈的圖畫故事書與小學課本——另一側,丈夫象山與亞奈依舊沉睡著。


    「老公……」典子以盡量不吵醒亞奈的低聲喚起丈夫。


    「……呼唔……怎麽了……惠這回又把太陽給毀了嗎?」象山閉著眼睛說。


    「別、別說傻話了。主動介入命令已經發布,我得出發了。」


    「……是喔……咦?你為什麽要去?」象山坐起上半身,用力睜開眼睛。


    「等我回來再告訴你,當然艾莉卡也要去,亞奈就麻煩你照顧了。」


    「喔。」象山再度躺回床上。


    象山心想,煉金術師還真是一個悠閑的職業啊。盡管自己也接受魔法管理機構的管轄,但卻不需要被「主動介入命令」征召。換句話說,煉金術師就跟「公認賢者之石處理士」沒有兩樣。緊急情況下也隻要在自家待命就好了。


    象山盯著正在換衣服的妻子。典子的內衣之姿躍然於眼前,象山心想:身材還是沒有走樣叩。


    典子換上修長的黑色長褲及黑色毛線杉。從庭院小屋改建的房間裏,她取出附有繩子的魔女用gps係統。


    在洗臉槽梳洗時,典子發現鏡中的自己,那表情簡直就像遇到什麽恐怖的東西一樣。典子啊,你已經十年沒飛了,現在還能飛嗎?


    她所用的掃把,是在送給艾莉卡的「轟丸」之前,自己從小學六年級便開始使用的東西。名稱是「雲雷丸」。這把是小學的暑假時,自己在魔女林間學校中,由一位年長的魔女前輩所贈送的,充滿了過去的回憶。


    「不要畏懼風,也不要畏懼高度,更不要畏懼自己的魔法。」在昏暗的溫帶常綠闊葉樹林中,魔女前輩對年幼的典子這麽說道。


    「魔法是為了服務人類,救人於苦難,奉獻犧牲。」


    「魔法是為了服務人類,救人於苦難,奉獻犧牲。」還是小學生的典子重複念了一遍。


    有什麽東西在她心中高高揚起。盡管是聽從卑鄙的官僚命令,但自己還是回來了,回到這個震撼心靈深處的魔法世界!


    「阿姨,你為什麽要穿那樣?」艾莉卡紅通通的身體卷著浴巾,如此間道。


    「等下再說明吧,先飛到集合地點去。」典子邊說邊拿起掃把,迅速步向走廊,跨出玄關。那是一個上了年紀但依然威風凜凜的魔女背影。


    「我、我也得趕快準備了。」艾莉卡慌忙穿上內衣。


    麵對刺眼的閃光燈,典子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手持掃把矗立在自家門口。


    「典子女士!你兒子的發言給全世界帶來巨大衝擊,你有什麽感想?」


    現在不稱惠為法師˙禦廚,變成「你兒子」了。典子看著發問的記者,她對這個人有印象。因為之前采訪時對方總是三句不離法師˙禦廚。


    典子沒有回答,逕自跨坐在掃把上。


    「典子女士!你打算上哪去!」其他記者也追問道。


    「去完成我的任務,失陪了。」典子將精神投注於掃把上,宛若以手指從把柄一路朝尖端撫摸上去。


    還能飛嗎?飛吧。我可以飛。我可以飛!


    噴!


    典子浮上空中。喔喔喔喔喔!地上的記者們發出驚呼。以正下方禦廚家所在的高台為中心,這座地方都市的全貌浮現在她腳底。典子想起十年前那個充滿耀眼陽光的夏日。當時,惠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他一邊哭泣一邊追著飛在空中的母親。


    南南西方——「機頭(掃把柄尖端)」對準了去路。


    目標在早朝雲霧的彼方。


    典子集中所有力量。咻——!她身後刮起了一陣渦輪般的旋風。


    她心中的高揚感抵達了頂點……就是這樣。這才是魔女。從太古肇始的幽暗森林中,擺脫對孤獨的恐懼,為了自己的探索心而一心尋找藥草,以智識而非迷信拯救蒼生,為此自豪的女性血統,這就是魔女。從忌妒與偏見,以及狹隘的宗教觀立場,魔女被貶為異端中的異端,在沒有辯護者的情況下被迫接受魔女審判。但即便被火焚身,依舊沒有斷絕這項傳統,這就是魔女啊!


    典子唱起了流傳自愛爾蘭的古老歌曲,一直線劃破天際。


    同一時間,惠終於抵達了羅威爾堡壘。由於是晚上,所以他沒有被要塞的規模給嚇著。當直升機降落後,一個貌似美國人的眼鏡男走了過來。


    他一張口便吐出一大串英文,惠完全聽不懂。翻譯被留在紐約,並沒有跟過來。惠慌忙回憶以前英語課上過的內容,脫口說出「idon"tglish」(當然是錯得一塌糊塗)。


    那位戴眼鏡的削瘦男子打了一下響指,叫出一隻小的通信用電子精靈。接著,他不知對電子精靈吩咐些什麽,精靈便飛到惠的肩膀上停住。


    「啊——法師˙禦廚,我說的話應該變成日文了吧?」男人間。就跟星法院裏麵其他法師們說話的時候一樣,嘴唇的動作跟聲音搭不起來,那是因為被精靈偷偷模仿聲音並同步翻譯了。


    「是的,我聽懂了。」惠回答。


    「精靈站在肩膀上是很礙事,但請你忍耐。因為整座『堡壘』裏說日文的人隻有你一個而已,這樣翻譯會比較省事。」


    「真抱歉我是個礙事的家夥啊,蓋茲。」停在惠肩膀上的精靈低聲說。


    「我叫威廉˙蓋茲,是『初級』魔法使。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啊,法師﹒禦廚。」眼鏡男無視精靈的怨言,對惠伸出手。


    「……啊,我是禦廚惠……請多指教。」惠與男子握手。男子的手雖瘦但麵積很大,把惠的整隻手都包住了。


    「法師˙布利迪休在下麵等你,請跟我來吧。」


    惠依言,步履蹣跚地跟隨男子從寬闊的直升機停機坪走向電梯。


    他們搭乘電梯往下降,惠覺得深度好像永無止盡。他與蓋茲都沒有開口,兩人默默看著表示目前在地下幾公尺的熒幕數字。


    「飛行途中還舒適吧?」蓋茲突然問。


    「……咦?……是啊。」惠回答。


    在抵達目的地前,雙方都找不出其他話題。


    「這裏就是司令室。」途經漫長的走廊後,惠終於來到一個寬闊而圓形的房間。房間的牆壁被投影機投射出巨大的畫麵,那是以黑底與白線繪成的世界地圖。地圖正中央是美國,越過太平洋的左邊是中國、朝鮮半島,還有日本。日本與中國領土上的紅色光點,就像擁有自我意識般移動著。有好幾名男女坐在畫麵前,似乎正在下達指示。


    「我等你很久了,法師˙禦廚。」之前在那不可思議空間見過的同一人物走過來迎接惠。


    「……那些光點代表魔女的飛行位置。」看到惠似乎被畫麵上成群的紅色光點奪走了注意力,布利迪休便對他說明。


    「……」惠心想:其中一點就是艾莉卡吧。


    「現在剛好是日本的早上。接收到主動介入命令的魔女們應該正在起飛。她們會先到指定地點集合,接著再各自散開。」


    「……她們要做什麽呢?」


    「巡邏任務啊。如果發現地上出現紛爭就要對外聯絡,並設法阻止……你靠近一點。剛才你所置身的紐約,正好發生了這樣的事。」


    布利迪休操作美洲大陸巨大地圖下的控製台,畫麵開始播放出影片。好幾個年輕人正在放火燒一間應該是雜貨店的建築物。貌似商店老板的人被兩個家夥拖到人行道上,頭部還被狠狠踹著。


    「……!」惠的臉色鐵青。好幾個人毆打一名毫無抵抗能力的受害者,這種畫麵令他感到很不快。但這時,那些施暴的年輕人卻突然全體浮上空中,似乎是中了「浮遊魔法」。


    「……發現這件紛爭者是隻會飛行的下級魔女。她立刻向正在附近巡邏的魔法使請求支援,幸好來得及。受害者雖然重傷,但至少保住性命。不用我多說,那人根本就不是魔法亞人種。從傍晚到深夜,發生的幾乎都是這種案例。誤認事件層出不窮。有人隻是長得像吸血鬼,有人是體毛比較濃就被當成狼人。很多誤認事件也伴隨著對商家的打劫。剛才那段影片是被電子精靈捕捉下來的。那些家夥真的很行,連影像都能傳送啊。」


    「多謝誇獎,主人。」惠肩上的電子精靈道謝。


    「……全世界都像剛才的影片那樣嗎?」惠問道。


    「其實比先前預期的件數要少。不過現在才正要開始呢。目前還有很多人是處於過於驚嚇而無法行動的狀態。大規模衝突真正會引爆的時間點,或許是明天,或許是一周後,或許是一年以後才突然出現,誰也不知道。總之,主動介入命令參考的軍事演習內容是假定為一周後發生。你在這一周內,得待在這裏學會精靈通信係統與精靈防衛係統的使用方式才行。」


    「我不用出去巡邏嗎?」


    「不,你太危險了。」留胡子的法師斬釘截鐵道。


    「不隻是你的人身安全有危險,對世界安全也有危險。或許用精靈防衛係統還多少能發揮控製的效果。我要你來這裏的目的就是這個。」


    「……我明白了……請問……精靈防衛係統,到底是什麽?」


    「那玩意兒很快就有機會派上用場了吧,要看負責各地區的法師決定,到時候就讓你見識一下。」


    「好的。」惠點點頭。


    「……快十一點了,你先去睡吧。有事我會把你叫醒,之後你再來這個房間就可以了。」


    「是的。」


    「請法師˙禦廚到賓客室吧。」


    「yes,老大——那麽,法師˙禦廚,請跟我來。」


    當惠跟蓋茲正要走出司令室時,布利迪休又叫住了他。


    「法師˙禦廚,即使教你別在意大概也沒用,所以客套話我就免了。不過,過度自責隻是愚者的行為。就算你犯了罪,也隻有你自己能懲罰你自己,旁人是無法插手的。至少,我認為你的演說並沒有錯……晚安了。」


    「……嗯。」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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